張明蘭,尹雅莉, 林國滸
(淮陰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 ,江蘇 淮安22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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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誕之地》中的印第安文化解讀
張明蘭,尹雅莉, 林國滸
(淮陰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 ,江蘇 淮安223003)
小說《日誕之地》是美國印第安作家莫馬迪的代表作,蘊含著深厚的印第安文化。莫馬迪在小說中生動描述了印第安狩獵、農(nóng)耕文化,玉米舞、太陽舞、頌歌、奔跑儀式以及“神圣環(huán)形”,這些傳統(tǒng)文化表達了印第安人對自然萬物的敬畏及對和諧的訴求;莫馬迪將印第安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與主人公阿韋爾的成長經(jīng)歷結合起來,指出切斷了與部落土地和文化的關聯(lián)所致的疏離感是導致當代印第安人精神困惑的根源,只有回歸土地、遵循部落傳統(tǒng),印第安人才能消除無根狀態(tài),重構身份和自我;小說所揭示的印第安文化對于面臨生態(tài)困境和精神危機的當代人具有警醒和借鑒的作用。
《日誕之地》;納瓦雷·斯科特·莫馬迪; 印第安文化;和諧
納瓦雷·斯科特·莫馬迪(N. Scott Momaday)是當代最有成就的美國印第安作家之一,他的小說《日誕之地》(House Made of Dawn)發(fā)表于1968年,并于1969年榮獲普利策文學獎?!度照Q之地》通過印第安青年阿韋爾的故事,揭露了二戰(zhàn)和《印第安人重新安置法》等重大歷史事件和政策對印第安人的影響。如同許多印第安青年一樣,小說中的阿韋爾渴望融入白人社會,他參加了二戰(zhàn),戰(zhàn)后又去了白人的社會闖蕩。然而,在白人占主流的大都市,阿韋爾受到各種打擊和歧視,他無法融入白人社會,也喪失了與部族傳統(tǒng)的聯(lián)系,阿韋爾陷入無所適從的困境,整天喝得酩酊大醉,借酒消愁。當他徹底沉淪的時候,部落的古老傳統(tǒng)喚醒了他的印第安意識,阿韋爾重新認知和接納部族的農(nóng)耕、狩獵文化,玉米舞、太陽舞、頌歌以及奔跑儀式等寶貴的印第安財富,并從中獲得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量。最終阿韋爾返回了部落圣地,在對自己的責任的重新認識和實踐中恢復了自身與宇宙的和諧關系,重獲新生。印第安人有著悠久的文化,但自視甚高的白人歷來視而不見。小說《日誕之地》對印第安人生存現(xiàn)狀的真實再現(xiàn),尤其是對印第安文化的生動描寫引起了讀者的強烈反響,我們從中感受到這一原生文化形態(tài)及其所蘊含的生態(tài)思想。
印第安文化強調(diào)和諧、平等和整體,反對把人與自然割裂開來的二元論。印第安人認為自然萬物都是平等和相互依存的,都有其獨特的結合方式,遵從各自的生命循環(huán),人類必須尊重生命、遵循大自然的法則。印第安人這種敬畏自然、“天人合一”的文化精神滲透在他們的農(nóng)事勞作和叢林狩獵活動中。為了生存,印第安人也進行簡單原始的農(nóng)業(yè)耕種,并從中學會了如何與自然和諧相處。小說開篇就勾勒出一幅和諧的原始農(nóng)耕畫面:山谷四周小山環(huán)繞,山谷里農(nóng)田密布,一條小河流經(jīng)其間……人們整個夏天都在地里忙碌。月圓的那幾天夜里,他們會帶著自制的舊鋤頭和犁去耕作。如果天氣適宜,雨水充足,他們就會有好收成。他們種了玉米、辣椒和苜蓿,這些農(nóng)作物便于儲存。在河岸靠近小鎮(zhèn)的那一側(cè)有幾個果園,還有幾塊地,種著甜瓜、葡萄和南瓜。遠處,在小鎮(zhèn)東邊的矮松樹林里,每隔六七年就有一回好收成。和山里的鹿一樣,這樣的好收成也是上天恩賜的。[1]3-4
印第安人世代生活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他們對周圍環(huán)境中的樹木、森林、花草十分了解,他們擁有豐富的植物學知識。在農(nóng)耕活動中,他們懂得每種植物的生長規(guī)律和水土、氣候等存活條件,他們懂得生態(tài)系統(tǒng)內(nèi)水、土、光、動物、植物等元素都是緊密相連、協(xié)同合作,人類必須保持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穩(wěn)定性。他們掌握了季節(jié)的變化,順應著自然安排農(nóng)事;他們感恩養(yǎng)育他們的土地,視豐收為大自然的慷慨賜予。阿韋爾的爺爺弗朗西斯科(Francisco)懂得侍弄莊稼,小說的第二章節(jié)描寫道:夏天,他整日在玉米地里勞作,他用鋤頭將犁溝整平弄直,引水灌溉,輕柔的風聲,潺潺的流水聲,鵪鶉急促的腳步聲,玉米葉的沙沙聲,老人的呼吸聲讓我們感受到身處田間勞作的和諧和美好。Oleson 評價小說的第二章讓“我們清晰地感受到人與土地的神圣關系,人在宇宙萬物中的位置,以及人與萬物、甚至與星星的親緣關系。”[2]71
莫馬迪在《日誕之地》的字里行間充溢著人對土地的敬畏、崇拜之情。在印第安人看來,大地就是人類的母親,人類必須與大地母親和諧相處。大地上的所有物種都是相互聯(lián)系、相互依存的,動物、植物、巖石和自然現(xiàn)象都是神圣和富有生命的,自然界中的萬物都有其內(nèi)在價值和靈性。土地不僅是人類的生活來源,也是部落文化的基石,神圣的土地是不可侵占和買賣的。這一觀點與白人視土地為謀取利益的工具、蔑視其他物種生存發(fā)展權利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大相徑庭。此外,大部分印第安部落以狩獵和畜牧業(yè)為生,即使從事耕作的部落也用典儀式的敬重態(tài)度來安排農(nóng)耕,小說描寫了普韋布洛人如何虔誠地遵循古老的太陽歷法進行耕作:“太陽從圓形山丘升起的那天,玉米該種下地了……從另一處升起時,適合在月光下松土,收獲的季節(jié)也到了,人們會出來逮兔子、抓女巫……山口比別處更接近天空,太陽如果在那兒升起,春雨就快降臨了,人們得趕在那之前將溝渠清理干凈?!盵1]11印第安人觀察太陽,了解四季更迭,根據(jù)太陽的運行把握農(nóng)作物的耕種收獲和時機??梢?,他們是帶著虔誠的態(tài)度來從事農(nóng)耕,他們熱愛土地,深知大地母親博大無私、孕育萬物,但同時又是脆弱的,人類不應一味地掠奪和開發(fā)。印第安人的土地情懷和生存哲理,對當今社會具有極大的啟迪作用。長久以來,人類無視自然規(guī)律,肆意踐踏、改造自然,如今,大自然已經(jīng)變得千瘡百孔,生態(tài)環(huán)境受到了無可挽回的破壞。小說中印第安民族對土地的敬畏啟示我們?nèi)祟愇ㄓ袩釔勰_下的大地,帶著愛和尊敬使用土地,視自己為土地群落的一部分,在尊重自然的前提下“改造”自然求得生存,才能保持與地球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和諧與平衡,實現(xiàn)人類及其文明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此外,小說對印第安人的狩獵文化也有細致的描述。在印第安人看來,動物是有情感、有意識,甚至具備變形能力,能變形為人;人與動物之間、精神與物質(zhì)之間是沒有界限的。人類捕殺獵物獲取食物只能根據(jù)自然規(guī)律合理地捕殺,而不能大規(guī)模的屠殺。在獵殺動物時,印第安人要舉行儀式,與動物進行精神交流,請求動物的“寬恕”和“理解”,說明自己不是故意殺生;而如果不按照傳統(tǒng)的儀式來狩獵和殺死動物就會招致動物的怨恨,破壞人與動物的精神關聯(lián)。阿韋爾的祖父弗朗西斯科捕獵熊時嚴格遵從部落的狩獵習俗,小說中弗朗西斯特捕獵熊的那一幕顯示了他與動物之間不可思議的默契:“他準備獵殺他,而他在冰冷的黑暗里等著,傷心地注視著他,氣息平緩。它沉思著,最后決定原諒他,配合他?!盵1]11弗朗西斯科和熊并不是敵對關系,倒像是一對彼此熟知的老朋友,他沒有用粗暴的手段快速結束熊的性命,而是虔誠、耐心地等待熊死去,當熊被殺死后,弗朗西斯科往熊的尸體上灑下玉米粉進行禱告,請求熊的寬恕,愿其靈魂得以安息??梢?,這樣的儀式體現(xiàn)了印第安人對人與動物處于平等地位的深刻理解,他們相信人類的濫獵和不敬會導致動物遠離人類,甚至滅絕,而有節(jié)制的捕殺一定數(shù)量的動物是符合自然界生態(tài)規(guī)律的,也有利于保持自然界中物種的平衡。
典儀活動在印第安人的傳統(tǒng)文化中占據(jù)著特殊的位置,是印第安人與自然、甚至神靈溝通交流并達成和諧的一個重要方式。典儀以吟唱、歌舞、講述、對白、鼓樂等形式側(cè)重表現(xiàn)了印第安民族對和諧、平衡、統(tǒng)一的推崇與追求,表達了他們對時空循環(huán)和親緣關系的獨特認知和理解。[3]按照印第安人的觀念,疾病意味著和諧遭到破壞,典儀活動可以祛除疾病、凈化靈魂,幫助人們協(xié)調(diào)人與自然的關系,引導患者恢復與宇宙的和諧,治愈心靈創(chuàng)傷,重獲自我和內(nèi)心安寧。典儀的形式多樣,在小說《日誕之地》中,典儀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是舞蹈和吟唱頌歌。
舞蹈是印第安人生活的重要部分,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娛樂性舞臺表演,印第安文化中的舞蹈是印第安人與自然和宇宙間神靈交流的方式。印第安人認為“地球及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由一些精神理念支配。這些理念需要通過舞蹈或歌唱的方式被理解,或者在某種程度上被掌握。這些舞蹈是為狩獵、捕魚、儀式、雨水、戰(zhàn)爭勝利等而作?!盵4]《日誕之地》描述了玉米舞蹈和太陽舞蹈。玉米舞是印第安人在玉米將要成熟時節(jié)的慶祝儀式,印第安人以此感恩大地母親又賜予了豐收。另外,印第安人也借此機會凈化心靈、祛除疾病、積蓄力量。小說中透過白人女性安杰拉(Angela)的眼睛我們看到了神奇美妙的玉米舞。起初,安杰拉與大自然是疏離的,大自然在她眼中是神秘和恐怖的,她對敬畏自然的印第安人也無法理解;后來,看了印第安人的玉米舞,她改變了世界觀:“幾天前,她在科奇蒂看了玉米舞。那種舞非常柔美,很新奇。跳舞的人舞步緩慢而從容,她覺著他們似乎永遠也不想停下來。當時,那些長者在太陽下吟唱,那些舞者跳得那么投入。他們心無旁騖,眼睛注視著看不見的東西,后來,她恍然大悟:只有超越表象,超越形狀、影子和顏色,他們才能看見那種虛無。只有看到那種虛無,他們才會變得自由、強大、完滿、超然?!盵1]43-44印第安人的虔誠和看見“虛無”的能力讓安杰拉艷羨不已,她感受到那片土地的氣息和脈動,開始走進他們深厚的文化。
除了玉米舞蹈,小說對基奧瓦(Kiowa)人的太陽舞也有所描述。印第安部落大多崇拜太陽,比如普韋布洛人遵循古老的太陽歷法來安排農(nóng)事和宗教活動,納瓦霍人(Navajo)的泥蓋木屋出口面向太陽日出的方向,他們吟唱“日誕之地”。小說中的太陽神父托薩馬( Tosamah) 追憶祖母對太陽的敬畏:“奶奶對太陽懷有深深的敬畏。她行事小心謹慎,內(nèi)心保留著古老的敬畏……小時候,她參與過太陽舞儀式:通過一年一度的儀式,她漸漸知道了圣物泰彌(Tai-me)是如何使基奧瓦人重新凝聚在一起?!盵1]163-164托薩馬的祖母對太陽的敬畏代表了所有印第安人的情感,印第安人崇尚太陽,視太陽為他們賴以生存的保護神,太陽舞作為北美印第安人最著名的典儀形式是印第安人太陽崇拜的集中體現(xiàn)。太陽舞每年仲夏舉行一次, 一般為期十二天,部落里的族人圍著一顆“圣樹”面朝太陽升起的地方跳舞,在最后的舞蹈高潮,有的部落舞者把扦子刺入乳房或肩膀的肌肉,一端固定在圣樹上,一邊跳舞一邊向后退,直到肌肉被扯破。[5]這些舞者相信當他們的肉被撕下之時,他們與自然融為了一體,肉體和靈魂重獲了新生。太陽舞象征著印第安人供奉、 整合、互惠和再生的文化,象征著人與動物、植物、太陽等親密、互惠的關系和人對此的感激之情。[5]
然而,隨著白人殖民者的入侵,太陽舞和印第安人崇尚的人與自然萬物和諧共存的生活遭到毀壞。白人在北美大陸無所不為、無處不往,肆無忌憚地掠奪、砍伐、墾耕、圍建、修筑、捕殺、開采,給印第安人乃至人類未來的生存環(huán)境帶來留下巨大隱患,小說中提到自然界中的野牛滅絕了。根據(jù)印第安文化,野牛與人有著精神和肉體上的聯(lián)系,互為親戚,相互依存。如果野牛沒有了,人類的生存也會面臨威脅。野牛是太陽舞活動中最重要的動物之一,太陽舞儀式中幾乎從頭到尾都圍繞著野牛的主題展開,有野牛儀式、野牛歌、野牛舞,最后還有野牛盛宴。[5]野牛的滅絕嚴重影響了太陽舞的傳播與發(fā)展。小說中的托薩馬回憶道:“一八八七年,祖母七歲時,基奧瓦人在雨山河北面的沃希托河上舉行了最后一次太陽舞儀式。那時已經(jīng)沒有水牛了。為了使獻祭儀式(把水牛釘在供奉泰彌的樹上)像古時那樣完整,一群老人不畏路途遙遠,拿別的東西去德克薩斯州懇求古德奈特交換牲口。[1]164可見,印第安人與白人有著截然不同的自然觀,他們敬畏萬物生靈,將生物圈的和諧和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整體利益放于首位,而白人則完全把動物置于人的對立面上,他們視動物為沒有語言和意識的機器,理應受人類的操縱。
除了舞蹈之外,莫馬迪在小說中對印第安人的頌歌也有生動描述。小說的標題“日誕之地”來源于納瓦霍人的“晚間頌歌”:“日誕之地,/夜光之地,/烏云之地,/男性雨之地,/黑霧之地,/女性雨之地,/花粉之地,/蚱蜢之地,/……請讓我雙腳恢復健康,/請讓我雙腿恢復健康,/請讓我身體恢復健康,/請讓我思維恢復健康/……愿我能行走,/通體清涼。/愿我能行走,/不復酸疼。/愿我能行走,/不再痛苦。/愿我能行走,/心情愉快。/愿我能行走,/如同往昔,/……愿我的前方和諧,/愿我的后方和諧,/愿我的上方和諧,/愿我的下方和諧,/愿我周圍一切和諧。/誠心所愿,/一切安好?!盵1]179-181在這首頌歌中,日出、夜光、烏云、雨水、花粉、蚱蜢,自然界中所有生靈處于平衡和諧關系中,通過吟唱頌歌,人能夠重返大自然的和諧整體,身體和精神疾病都能夠得到治愈。小說中,貝納利(Benally)在洛杉磯的山上為阿韋爾吟唱這首頌歌,希望阿韋爾能從自然和部落傳統(tǒng)中找回歸屬感,恢復健康。他們在一起唱頌歌的時候,心靈獲得了極大的慰藉,再次感受到了大自然和部落傳統(tǒng)的神圣力量。在小說的結尾,阿韋爾毅然決然離開白人社會返回部落,在安葬完祖父弗朗西斯科后,阿韋爾沿著死者下葬的路線在山谷中邊奔跑邊吟唱這首頌歌,頌歌幫助他治愈了他的身心創(chuàng)傷,使他恢復了活力,隨著歌詞的節(jié)奏,他奔跑的勁頭越來越足。
環(huán)形結構是印第安文化傳統(tǒng)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體現(xiàn)了印第安人的認識模式和宇宙觀。印第安人認為時間是循環(huán)往復的,空間是環(huán)形的、圓形的,或者是球形的。[6]在印第安人的觀念中,世界與整個宇宙是由無數(shù)環(huán)形組成的,人類和自然萬物構成和諧統(tǒng)一的“神圣環(huán)形”,其中任何一環(huán)的斷裂都會導致整個自然界的失衡。印第安民族的環(huán)形文化觀深深地影響著印第安作家的思維模式,環(huán)形文化在《日誕之地》中也得以生動展現(xiàn)。《日誕之地》以阿韋爾迎著黎明奔跑開始,又在其黎明奔跑中結束。阿韋爾個人的成長歷程遵循了環(huán)形結構。起初,17歲的阿韋爾帶著對白人世界的憧憬應征入伍參加二戰(zhàn),阿韋爾在陌生的土地上與白人并肩作戰(zhàn),戰(zhàn)爭上是尸陳遍野,血肉橫飛,天空被炮火燒得紅通通的,土地像生了病一樣變得蒼白,阿韋爾醒悟到白人世界的所謂文明不僅摧毀了人類的精神和肉體,也給大自然帶來慘重的災難。退役后,阿韋爾帶著身心創(chuàng)傷回到家鄉(xiāng),由于長期受白人文化的熏染,他患上了失語癥,無法與族人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為了盡快回歸部落,阿韋爾在歸家的第五天就參與了在圣地亞哥節(jié)日慶典上舉行的斗雞比賽。然后,在比賽失利后遭到獲勝者白化病人胡安的襲擊時,阿韋爾忘記了這是典儀的規(guī)則,認為這是對他的侮辱,阿韋爾用尖刀刺殺了胡安。這一故事情節(jié)從深層次上反應了白人文化對阿韋爾的異化,由于忘記了部落的傳統(tǒng)文化,阿韋爾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完全受白人文化的影響。 阿韋爾獲刑六年,出獄后在洛杉磯一家工廠打工。白人社會對印第安人的偏見、生存空間的逼仄、快節(jié)奏的生活方式,這些都讓阿韋爾無法適應,下班后他就去酒吧喝到不省人事。貝納利這樣描述精神和肉體失衡的阿韋爾: “我出去打開過道上的燈,看見他在樓梯腳下的一片黑暗中,像死了似的……他蜷著身子,一動不動?!盵1]226和戰(zhàn)場上的經(jīng)歷一樣, 阿韋爾在洛杉磯的生活也是一場噩夢。在朋友安吉拉和貝納利的幫助下,阿韋爾重新認識到部落土地才是他的歸宿,只有回到部落土地,重拾部落傳統(tǒng)他的靈魂才歸于完整。阿韋爾最終回到了他的故鄉(xiāng)瓦拉塔瓦(Walatowa)。
莫馬迪強調(diào),世代居住的土地是傳統(tǒng)印第安人的“精神財富”。只有在祖先的土地上,他們才能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認識自我,認識自我與土地的關系,為自己界定一種歸屬。[1]12回到故鄉(xiāng)的阿韋爾守著病榻上的祖父,聆聽祖父講故事,阿韋爾領悟到了祖父的故事所傳達的部落傳統(tǒng)和文化精神,從中汲取了神圣力量。小說的最后章節(jié)“二月二十八”開篇寫道:“阿韋爾突然醒過來。他腦子完全清醒,聽著四周的動靜?!盵1]255這種醒悟標志著阿韋爾領會了部落文化的精髓,重拾部落群體的信念。當祖父弗朗西斯科去世后,阿韋爾的世界觀越來越清晰和堅定,“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1]255他按照部落習俗將祖父安葬好,然后加入到祖父年輕時曾參加過的部落奔跑儀式中。小說中描述道:“他在奔跑,身體疼得快散架了,可他仍在跑。他在奔跑。奔跑本身、大地和初露的晨曦是他奔跑的理由……最后,他不用想就能看見一切。他能看見峽谷、群山和天空,能看見雨、小河和遠處的山地,還能看見晨曦中深色的小山。”[1]258-259奔跑是印第安文化中的一個重要儀式,迎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參與到奔跑這一神圣的環(huán)形運動中是印第安人融入自然和諧整體,表現(xiàn)生生不息生命力的方式。在部落的傳統(tǒng)奔跑儀式中,阿韋爾作為祖父的接班人不僅將部落文化延續(xù)下去,并且在奔跑中找到了自我,身心的創(chuàng)傷得以治愈。莫馬迪在小說中安排阿韋爾先是離開保留地,最后又回到了保留地;阿韋爾從最初對本族文化的排斥到最后遵循部落文化尋得自我并身體力行參與到其傳播中,喻示了阿韋爾重拾對印第安文化的信心。阿韋爾的成長軌跡環(huán)環(huán)相扣,遵循環(huán)形結構,這體現(xiàn)了作者對環(huán)形文化的崇拜。
此外,出于對“神圣環(huán)形”的崇尚,印第安部落舉行典儀的場所都是環(huán)形的。他們深信,“以這個軸心為基點舉行的典儀,將會使他們重新融入 “偉大的神秘”的和諧整體,獲取把握神圣力量的能力?!盵3]小說中,“托薩馬主日講道的行為也形成了一個環(huán)形,其開始與結束的地點都是在雨山。一百多年前,基奧瓦人就是在雨山結束他們的旅程的?!盵4]托薩馬講述到雨山是部落的朝圣之地,雨山埋葬著先人,是基奧瓦部落文化根基所在地,那里高高聳立的魔鬼塔(Devils Tower)能夠治愈人們的精神疾病,是族人敬畏的圣地。托薩馬的講道使阿韋爾深受啟發(fā),阿韋爾認識到族人與土地是密不可分的,大地是人的精神之所,人們最終回歸大地,生命也在特定的自然環(huán)境中完成各種循環(huán)輪回。莫馬迪在小說中對印第安“神圣環(huán)形”的生動刻畫揭示和諧是印第安人環(huán)形文化的主旋律,體現(xiàn)了印第安民族樸素的宇宙整體觀。
莫馬迪深受印第安文化的影響,其小說《日誕之地》蘊含著深厚的印第安文化。莫馬迪在小說中生動地演繹這一原生文化形態(tài),比如農(nóng)耕、狩獵文化,典儀文化,環(huán)形文化等,這些傳統(tǒng)文化充分展示了印第安人的生態(tài)整體觀及對自然萬物的敬畏之情。他們敬仰養(yǎng)育他們的大地,認為大地上的所有物種都是彼此平等、相互依存,每個物種都有內(nèi)在價值;他們尊重土地的內(nèi)在價值,遵從自然規(guī)律安排農(nóng)事,以審慎之態(tài)對待狩獵,很好地處理人與動物的關系;他們通過太陽舞、玉米舞、頌歌等典儀活動與大自然甚至神靈溝通交流,表達對自然的敬畏;他們崇尚“神圣環(huán)形”,以此表達對和諧的訴求。在小說中莫馬迪將這些寶貴的民族財富與主人公阿韋爾的成長經(jīng)歷緊密結合,指出切斷了與部落土地和文化的關聯(lián)所致的疏離感是導致當代印第安人精神困境的根源。部落的土地是印第安人的精神家園,只有回歸土地和傳統(tǒng)才是印第安人的歸屬,否則就會陷入無根狀態(tài)、迷失自我。小說所揭示的印第安文化在當今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當今世界,人類面臨日益嚴重的環(huán)境危機與精神危機,人類的生存狀況已經(jīng)受到多重威脅。小說所蘊含的古樸的印第安文化可促使人們認真地反思現(xiàn)代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對待自然的異化態(tài)度和支配行為,激發(fā)人們的生態(tài)保護意識,為構建現(xiàn)代生態(tài)文化提供有益的價值參照。
[1] 納瓦雷·斯科特·莫馬迪.日誕之地[M].張廷佺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 2013.
[2] Oleson,Carole. The Remembered Earth: Momaday’s House Made of Dawn. South Dakota Review[J].Vol.11,No.1,Spring,1973:59- 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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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pretation of the Indian Cultures inHouseMadeofDawn
ZHANG Ming-lan ,YIN Ya-li ,LIN Guo-hu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uaiy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Huai’an 223003,China)
HouseMadeofDawnis the masterpiece of American Indian writer,N.Scott Momaday. The novel contains profound Indian cultures. In the novel, Momaday vividly describes traditional Indian cultures such as hunting, farming, corn dance,sun dance,carol,running ceremony,“holy ring” and so on, which express the Indian’s awe for everything in the universe and their appeal for harmony.Also,Momaday relates the traditional cultures to the growing-up of the protagonist Abel and reveals that the reason for contemporary Indian’s predicament lies in the sense of alienation caused by cutting off the tribal land and culture.Momaday concludes that Indian people should adhere to their own traditional cultures;otherwise,they will lose their self-identity.Their traditional cultures can play a warning role for modern people who are faced with ecological and spiritual crisis.
HouseMadeofDawn;N.Scott Momaday; Indian cultures; harmony
2014-09-06
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資助項目“返魅自然:當代美國土著小說中的生態(tài)文化研究”(2013SJB750023)。
張明蘭(1967-),女,山東蒙陰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I712.074
A
1671-1181(2015)01-004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