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張子容、張柬之故居及其相關(guān)史地考辨(二)

葉 植

(湖北文理學(xué)院 襄陽及三國歷史文化研究所，湖北 襄陽 441053)

一、孟浩然張子容詩中澗南園的地理位置

孟浩然一生留下了幾十首歌詠澗南園周圍山水人文的詩篇，詩文本身反映的澗南園的地理位置無疑最為信實(shí)。茲將孟浩然和張子容筆下反映其故址的相關(guān)詩文摘錄或摘句如次:

孟浩然［1］:

《秦中苦雨思?xì)w贈袁左丞賀侍郎》

苦學(xué)三十載，閉門江漢陰。

淚憶峴山墮，愁懷湘水深。

《澗南即事貽皎上人》

弊廬在郭外，素產(chǎn)惟田園。

左右林野曠，不聞朝市喧。

釣竿垂北澗，樵唱入南軒。

誰采籬下菊，應(yīng)閑池上樓。

《早寒江上有懷》

我家襄水曲，遙隔楚云端。

《尋白鶴巖張子容隱居》

白鶴青巖畔，幽人有隱居。

階庭空水石，林壑罷樵漁。

歲月青松老，風(fēng)霜苦竹疏。

睹茲懷舊業(yè)，回策返吾廬。

《溯江至武昌》

家本洞湖上，歲時歸思催。

《北澗泛舟》

北澗流恒滿，浮舟觸處通。

沿洄自有趣，何必五湖中。

《上日澗南園期王山人陳七諸公不至》

日晚蘭亭北，煙開曲水濱。

……。

石壁堪題序，沙場好解紳。

《送張祥之房陵》

我家南渡頭，慣習(xí)野人舟。

日夕弄清淺，林湍逆上流。

張子容:

《送孟浩然歸襄陽二首》［2］1177

鄉(xiāng)在桃林岸，江連楓樹春。

因懷故園意，歸與孟家鄰。

從以上摘錄的孟、張二人詩句結(jié)合拙文［3］所述孟浩然等所寫景空寺、龍泉寺諸詩文我們可以確定:

孟浩然和張子容住在一條曲流并可泛舟的溪澗南，他們將這條溪澗稱之為“北澗”。尋覓當(dāng)?shù)兀讼逅鈩e無可泛舟并與洄湖相連通之溪流，故北澗只能是襄水。襄水抵白鶴巖后曲而東流，注入漢水，其南面為大片的河旁臺地，正與“我家襄水曲”、“愁懷湘水深”相合［4］;唐時仍習(xí)稱襄水為湘水。

澗南園離洄湖很近。洄湖景色壯美，與北澗觸處皆通，出門即能于二者間乘興泛舟——由澗入湖，由湖入澗。

澗南園前北澗入漢水處有一個重要渡口，后世稱為鳳林渡，渡口旁為習(xí)家池和景空寺(白馬寺)。

孟浩然還有多首詩反映出其在峴山送客，于習(xí)家池吃酒乃經(jīng)常之事。

澗南園周圍有松、有竹、有水、有荷，孟宅園內(nèi)有花園、亭池。

峴山以東漢江漫長的灘岸稱為桃林岸，岸旁有襄陽歷史上另一重要渡口——桃林渡，與沈約“分手桃林岸，送別峴山頭”［5］之詩句正相印證。沿桃林岸，除了松樹和竹林外，還有大片高大的楓樹林。參照孟浩然《和張判官登萬山亭 因贈洪府都督韓公》“空瞻楓樹林”、《送王昌齡之嶺南》“楓葉早驚秋”、皇甫冉《雜言月洲歌送趙冽還襄》“苦竹林，香楓樹”［2］2793等詩句，知唐代襄陽城南城西諸山及漢水沿岸有襄陽人引以為豪、聲名遠(yuǎn)播的大片楓樹林景觀。在筆者的記憶中，襄陽城區(qū)難覓楓樹之蹤影。昔日，偶至襄陽城南癩毒沖張公祠，見祠前孤楓一株，狀若遮天之傘蓋，將張公祠蔭翳其下，不由聯(lián)想襄陽疇昔之楓樹林，蓋該如此歟?

二、臥龍山、望海亭證誤

宋以來的地理書籍及方志大多提到澗南園旁有臥龍山，山上建有望海亭，但并未確指何山為臥龍山，望海亭亦無可考。研究孟浩然的學(xué)者還往往將此“臥龍山”上的“望海亭”與《孟浩然集》中張郎中、張明府府第中的海亭、海園、海池聯(lián)系起來，甚或作為海園、海亭、海池的得名依據(jù)。陳貽焮先生甚至認(rèn)為孟詩中的新舞閣在臥龍山上，海池或?yàn)榱?xí)家池［6］14。

今按，此說失察甚遠(yuǎn)。最早提到臥龍山與望海亭在習(xí)家池側(cè)的是《方輿勝覽》［7］卷三十二《京西路·襄陽府·山川》“臥龍山”條與“望海樓”條:

臥龍山在襄陽縣，有高陽池。

又云:

望海亭在臥龍山頂上，李紳題:

烏盈兔缺天涯迥，鶴背松梢拂檻低。

湖鏡坐隅看匣滿，海濤生處辨云齊。

夕嵐明滅江帆小，煙樹蒼?？退济?。

蕭索感心俱是夢，九天應(yīng)共草萋萋。

《大明一統(tǒng)志》［8］卷六十《襄陽府·宮室》“望海亭”條，《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卷三百四十六《襄陽府一·山川》“臥龍山”條、卷三四七《襄陽府二·古跡》“望海亭”條，雍正《湖廣通志》卷二十六《襄陽府·古跡》“望海亭”條、卷十《襄陽府·山川》“臥龍山”條等志書并遵其說，乾隆《襄陽府志》卷四《山川·襄陽縣》“臥龍山”條還將臥龍山、望海亭的位置定在今之觀音閣上。［9］

我們認(rèn)為這此說誤甚。上引諸文獻(xiàn)在提到習(xí)家池有臥龍山和望海亭時，都引用了唐代后期詩人李紳的《望海亭》詩作，作為習(xí)家池有臥龍山與望海亭的依據(jù)。殊不知李詩中的臥龍山與望海亭系指浙江紹興府治之臥龍山及位于山巔的望海亭?！稌尽罚?0］卷九《山·府城》“臥龍山”條謂:

(紹興)府治據(jù)其東麓，隸山陰……隋開皇十一年，越國公楊素于種山筑城，自隋迄唐即山為州宅……據(jù)臥龍山為形勝，山之南，亙東西鑒湖也;山之北，連屬江與海也，周連數(shù)里，盤屈于江湖上，狀臥龍也;龍之腹，府宅也;龍之口，府東門也;龍之尾，西園也;龍之脊，望海亭也。先是，越勾踐創(chuàng)飛翼樓取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陵門四達(dá)以象八風(fēng)，因山勢畚筑為城一千一百二十步，至唐人以樓址為望海亭。

臥龍山位于紹興府西側(cè)，因其山勢盤旋回繞似臥龍而得名。春秋時，越王勾踐始建飛翼樓于山頂，唐于其舊址建望海亭?？滴酢墩憬ㄖ尽肪砭拧豆袍E·韶興府》“飛翼亭”條稱:“《輿地紀(jì)勝》在府治臥龍山頂，《名勝志》即今之越望亭也，寶慶《會稽續(xù)志》望海亭在臥龍之巔，元微之李紳常賦詩，則自唐已有之矣?！?/p>

臥龍山和望海亭在紹興府治的確鑿證據(jù)是《望海亭》作者李紳在詩題下的自注:“(望海亭)在臥龍山頂上越中最高處?！保?1］將越中紹興最高處——臥龍山巔之亭名為望海亭自屬實(shí)至名歸，而習(xí)家池與海則風(fēng)馬牛不相及。自宋以來，對此臥龍山、望海亭在紹興府治的文獻(xiàn)記載極多，茲不贅舉。

很顯然，由于襄陽諸葛亮被龐德公品題為臥龍而聞名天下，《方輿勝覽》遂誤將紹興臥龍山及其山頂之望海亭移置于習(xí)家池側(cè)的觀音閣上，是造成這一錯誤的始作俑者，習(xí)家池旁的臥龍山和望海亭純屬子虛烏有。

三、孟詩中的張明府、張郎中為張?jiān)刚f補(bǔ)證

襄陽習(xí)家池既然沒有臥龍山和望海亭，就牽扯到《孟浩然集》中屢屢提及的張郎中、張明府到底是不是指張子容?張郎中、張明府的府第是不是在習(xí)家池(澗南園)等諸多問題。

傳統(tǒng)觀點(diǎn)認(rèn)為，孟詩中的張明府與張郎中均是張子容，詩的作者均是孟浩然，其故居自然就在澗南園。

唐代稱縣令為明府，縣丞為贊府，縣尉為少府。張郎中、張明府若是指張子容，則張子容不僅做過樂城縣尉，還做過奉先縣令和朝中郎中職，并多次休沐還鄉(xiāng)，在澗南園側(cè)建有豪華的宅園，園中有海亭、海園、海池、舊書齋、新舞閣等建筑，從新舞閣中可以瞧見竹林中習(xí)家池習(xí)郁所建的釣臺——郁島，與上述所謂的望海樓相配套，是習(xí)家池的又一歷史文化圣跡?？上?，我們并沒有看到這方面的文獻(xiàn)記載。

已有學(xué)者指出《孟浩然集》中的張明府、張郎中是同一人，但不是張子容，而是漢陽王張柬之的孫子張?jiān)福?2，13］［14］79－80。筆者認(rèn)為還可補(bǔ)充二條有力證據(jù)。其一，《孟浩然集》中凡涉張郎中、張明府的內(nèi)容和稱謂，均與孟浩然對張子容往往直呼其名、親切無間的語調(diào)大相徑庭?！睹虾迫患分猩鎻埫鞲脑娪辛?《同張明府碧溪贈答》《奉先張明府休沐還鄉(xiāng)海亭宴集探得階字》《和張明府登鹿門山》《秋登張明府海亭》《寒夜張明府宅宴》《同張明府清鏡嘆》［1］;涉張郎中詩亦有六首:《同盧明府早秋宴張郎中海亭》《盧明府早秋宴張郎中海園即事得秋字》《盧明府九日峴山宴袁使君張郎中崔員外》《同盧明府餞張郎中除義王府司馬海園作》《送張郎中遷京》《張郎中梅園作》［1］，均尊稱張明府、張郎中為“弦歌宰”“潘令”“彭澤令”“翔鸞”“楚才”“刺史”“郎官”等，所用的字詞全都帶著仰視與尊敬的意味，所給與的文字都是稱頌和夸贊，且不見張?jiān)赣羞^一紙回贈。同時，孟浩然則謙稱自己為“野鷗”、下里巴人，與對張子容直呼其名平起平坐完全不同。其二，張明府、張郎中的府第豪華排場，歌舞馬嘶，絕非上引孟浩然詩中張子容已破敗不堪的柴門陋宅可比。詩稱張郎中的府第為“朱邸”，園內(nèi)有嬌媚的“陽臺女”①“陽臺女”典出宋玉《高唐賦》序:“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蓆。’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后世遂以“陽臺”指男女歡會之所，陽臺女常用以喻指多情美女。，有“海池”“舞樓”“舊書齋”“池臺”等園林建筑，有新建的“別業(yè)”，舞樓前或樓內(nèi)不時響起晉車騎將軍沈充所制的《前溪》曲，這種六朝時流行于江左的吳歌舞曲，伴奏的管弦樂器較為豐富，庚信擬作的西曲《烏夜啼》稱:“促柱繁弦非子夜，歌聲舞態(tài)非《前溪》。”［15］764故海園應(yīng)該規(guī)模宏大，前有寬闊的水面，水上鶴鳴舟飛，園中植有花藥、芰荷，屋宇墻面爬滿藤蘿，華麗的筵席上鋪滿錦繡。海園旁的洲島有似仙嶼，稱之郁島，取自徐陵的“羅浮無定所，郁島屢遷移”［15］173句而非習(xí)家池中習(xí)郁所建的釣島。

張?jiān)讣易迥铣螘r由其九世祖張貞從范陽遷入南方，出仕劉宋政權(quán)，五世祖張策為南朝梁岳陽王蕭詧之咨議參軍、持節(jié)蔡州諸軍事、蔡州刺史，隨蕭詧遷居襄陽，其高祖為隋阰陽縣令，曾祖玄弼為長安縣尉、益府功曹，獲贈都督安隨郢沔四州諸軍事、安州刺史(其時當(dāng)在梁大同元年西魏攻下江陵，蕭詧被遷往江陵，雍州歸入西魏，改稱襄州至隋期間［16］12356)，祖柬之初唐時曾任特進(jìn)中書令，被封為漢陽郡王，食封五百戶。張氏從此蔚然成為襄陽“累葉重光，弈世載德”［16］12359的豪族，久荷國恩，又曾“鶴來辝海，朱紱加榮”［16］12358，故詩中用了“朱紱恩”、“遷榮”、“趨梁苑”、“寵行來”等語，著意突出其出身高貴，其地位自遠(yuǎn)在張子容之上，是張郎中、張明府為張?jiān)付菑堊尤葜徸C。

晚唐著名襄陽籍詩人皮日休在《襄州漢陽王故宅》［2］7078中描述了百余年后張柬之府第的衰敗情況時提及園中有舞樓:

碑字依稀廟已荒，猶聞耆舊憶賢王。園林一半為他主，山水虛言是故鄉(xiāng)。戟戶野蒿生翠瓦，舞樓棲鴿污雕梁。柱天功業(yè)緣何事，不得終身似霍光。

知舞樓實(shí)是張柬之故宅中的標(biāo)志性建筑，與張子容宅第了不相涉。皮詩有助于進(jìn)一步判定孟詩中的張明府和張郎中均為張?jiān)覆徽`。

四、孟詩中的張記室、張別駕考

《孟浩然集》中還有其晚歲所作《宴張記室宅》和《宴張別駕新齋》詩二首。

《宴張記室宅》［1］198－200

甲第金張館，門庭車騎多。

家封漢陽郡，文會楚材過。

曲島浮觴酌，前山入詠歌。

《宴張別駕新齋》［1］459－460

世業(yè)傳珪組，江城佐股肱。

高齋征學(xué)問，虛薄濫先登。

講論陪諸子，文章得舊朋。

士元多賞激，衰病恨無能。

這位“家封漢陽郡”的張記室和那位“世業(yè)傳珪組”的張別駕只能到漢陽王之侄、孫輩中尋找。

張柬之有張漪(朝散大夫、著作郎)、張嶧二子。張漪有張孚(字孟信，郾城縣丞，隨州司倉參軍)、張毖(朝散大夫、左補(bǔ)闕)、張勰(荊府倉曹參軍)、張軫(字季心，進(jìn)士，河南府參軍)四子。張嶧有張?jiān)浮堻c(diǎn)(字子敬，未冠早卒，墓碑載其為張柬之第七孫，故張柬之至少有一孫失載)二子。

記室參軍乃州署、軍府、王府執(zhí)掌書記之官。《宴張記室宅》詩中之“曲島”見于《同張明府碧溪贈答》，這位與孟浩然大致生活于同一個時代且過從甚密、為“甲第金張館”主人的張記室應(yīng)為張孚、張軫、張勰中的一位。張軫少年遁入佛門，青年時就讀于太學(xué)，登進(jìn)士第后授河南府參軍，未在江城任職，開元二十年卒于其洛陽陶化里私宅，年僅36歲。故張記室是張軫的可能性甚微。張孚為隨州司曹參軍的時間在開元初年，與詩中已歲月蹉跎、疾病纏身的孟浩然晚年時代不符，但并不影響孟浩然在其離職后仍稱其為張記室。故此記室參軍為張勰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才是張孚，也不能排除張?jiān)冈?dāng)過記室參軍的可能。

《宴張別駕新齋》中那位與孟浩然大致同時且頻有往來、依其祖上勛業(yè)得授官職、在襄陽城內(nèi)之高齋①“高齋”，襄陽城內(nèi)重要建筑，由梁晉安王蕭綱所建，《南史·施肩吾傳》:“肩吾常隨府在雍州，被命與劉孝威、江伯搖、孔敬通、申子悅、徐防、徐摛、王囿、孔鑠、鮑至等十人抄撰眾籍，豐其果饌，號‘髙齋學(xué)士’”。征召過學(xué)問的張別駕應(yīng)是張柬之之侄孫張朏，他曾擔(dān)任過涇州別駕?！稄垨F墓志》稱其少年時即聰慧異常，才氣過人，“黃中通理，堂上拊頭”，故而浩然才有“高齋征學(xué)問”、“講論陪諸子”之譽(yù)。張朏小浩然六歲，卒于天寶十年(751年)。

五、《同盧明府早秋宴張郎中海亭》詩并非盧僎作

王輝斌先生已考證盧明府為盧僎［17］，當(dāng)代學(xué)術(shù)界大多認(rèn)為，孟詩集中的《同盧明府早秋宴張郎中海亭》并非孟浩然所作，在同一宴會上即席拈韻賦詩，不可能一人同時賦兩首，多數(shù)學(xué)者認(rèn)為此詩的作者是盧僎。但陳才智推斷詩文稱頌的對象是一位治縣有方，使襄陽出現(xiàn)一派欣欣向榮景象的一位縣令。盧僎雖時為襄陽縣令，《寶刻叢編》卷三也收錄有立于峴山的《唐襄陽縣令盧僎德政碑》，可與該詩稱頌的弦歌宰相對應(yīng)，但盧僎不可能如是自我稱譽(yù)，也不可能稱海園為故園，因而認(rèn)為該詩的作者是張?jiān)浮９P者以為，此論似仍顯差池，該詩作者顯然是和盧明府一道赴宴的客人而不是主人，身為主人的張?jiān)敢膊豢赡茏苑Q張郞中，宴請的客人中當(dāng)還有其它佳賓。

六、張柬之故園考辨

關(guān)于張柬之的故園，今人但知有其紀(jì)念性建筑張公祠，而不詳其故園所在，更不知其故園和張公祠的關(guān)系，且看史籍所載:

《大明一統(tǒng)志》［8］卷六十《襄陽府·古跡》“張柬之園”條:

張柬之園，在府治南五里，唐相也，園址尚存。

乾隆《襄陽府志》［9］卷九《壇廟·襄陽縣》“唐宰相張公祠”條:

唐宰相張公祠，在城南三里，今為衍恩寺。考《舊志》:城南有張文貞公柬之故園，后人以為金鼠寺。雍正間，知府尹會一以前賢故跡所存，即于寺內(nèi)建祠以祭之。

同治《襄陽縣志》［18］卷二《建置·祠祀》“張文貞公祠”載:

張文貞公祠，在城南三里，祀唐漢陽王張柬之，舊《志》有公故園，后人以為金鼠寺，又改為衍恩寺，雍正間知府尹會一以前賢故跡所存，即改寺為祠以祭之，乾隆壬寅年守道陳大文重修，道光五年太守周凱又從而新之。

文下附錄乾隆重修時吳省欽撰《重建張文貞祠碑記》:

出襄陽城南五里，有碑臨官道，曰唐漢陽王張柬之故園。尋碑折而西不半里，松栝夾蔭，梵音四答，有寺曰泰安，舊曰衍恩。明萬歷間，副使侯堯封于寺內(nèi)為祠奉王;我朝雍正庚戌，郡守尹會一重建。歲月滋久，垣楚不存。今年春，觀察陳公大文以寺故園址，即隙地構(gòu)三楹祀王……

《湖廣通志》［19］卷七七《古跡志》，襄陽府襄陽縣“張柬之園”條稱:

張柬之園在縣南五里，園址尚存。

由上述記載不難發(fā)現(xiàn)，唐張柬之的故居位于襄陽城南4里、峴山北麓的荊襄大道旁，乾隆時稱其故園的祠廟為泰安寺，此前稱衍恩寺，衍恩寺的前身是金鼠寺，明萬歷年間襄陽副使侯堯封在衍恩寺內(nèi)增建了紀(jì)念唐漢陽王張柬之的祠堂。說明其立寺時間久遠(yuǎn)，衍恩寺、金鼠寺或襲自唐張柬之故園之祠廟，侯堯封或是對皮日休詩中所提祠廟進(jìn)行了復(fù)建。雍正間，襄陽太守尹會一予以重建，不久被廢棄。乾隆時，陳大文又于空地上建祠三間以祀張柬之，此后當(dāng)有過重葺。其祠位于現(xiàn)在的襄陽城南癩毒沖(湖北省氣象學(xué)校院內(nèi))，東距襄荊公路約200米，尚存清末風(fēng)格的硬山磚木結(jié)構(gòu)祠宇三間，彩繪梁柱，從祠堂往東半里當(dāng)是吳省欽所言臨官道石碑所立處，碑文上當(dāng)有“唐漢陽王張柬之故園”之類的文字，該碑或?yàn)槠と招菰娭兴釢h陽王故園之碑，立碑處或?yàn)楣蕡@之大門所在?！稄埿瞿怪尽份d張柬之的先君歿后，先葬于襄陽之南山(孟詩中，南山多指澗南園旁的鳳凰山)，在其家族發(fā)達(dá)以后改葬于漢水北岸安養(yǎng)縣西相城里之西原［16］12354。

今之癩毒沖理應(yīng)是唐張柬之的府第、祠廟和其先人墓葬所在地。然而，《舊唐書·李皋傳》［20］載張柬之園豪華雅致，不在襄陽城南，而是在城西，在張柬之物故七十多年后，唐宗室曹王李皋曾試圖購為己有，被屬官馬彝勸阻:

漢陽王張柬之有林園，在州西，公府多假之游宴，皋將買之，彝斂衽而言曰:“張漢陽有中興功，今遺業(yè)當(dāng)百代保之，王縱欲之，奈何令其子孫自鬻焉!”皋謝曰:“主吏失詞，為足下羞;微足下，安得聞此言!”

張柬之是否在州城西另有園林府第，還是上述兩種記載有一為誤固難遽定。不過，筆者傾向于張柬之的府園只有城南一處，《舊唐書》之城“西”當(dāng)為城“南”之誤。

上述城南說諸文獻(xiàn)記載雖較《舊唐書》所載城西說晚近，但有《府志》、《縣志》和園旁官道邊所立石碑連續(xù)明確的文字記載，直至清代后期其園址還完整存在于地面，在此前后數(shù)百年間，那些撰寫碑、志的飽學(xué)之士不可能沒有看過《舊唐書》張柬之園在城西的明確記載，表明他們都確鑿無疑的認(rèn)為，《舊唐書》所載失察，此其一。唐代襄陽城西優(yōu)美的私家園林別業(yè)不少，但未見言及漢陽王張柬之之園林別業(yè)者，此其二。襄陽城南二里起，往南的一段道路一直被稱之為“落轎街”(現(xiàn)為街道，仍沿用其名)，一說因該路段緊臨張柬之之故園，官員至此，例當(dāng)下轎步行，以示崇敬，故得斯名。二說其路緊挨著楚宣王的御花園，故文官過此例當(dāng)下轎步行，因而命名。①湖北省襄樊市地名領(lǐng)導(dǎo)小組編:《襄樊市地名志》，1983年，第66頁。說楚宣王的御花園在此毫無史實(shí)依據(jù)，史書和民間也均無官員過御花園需下轎步行之說，御花園的傳言當(dāng)來自唐宗室李皋之曹王府經(jīng)常在張柬之的故園游宴的緣故，宣王當(dāng)是曹王之訛傳。

由上考不難推知:張?jiān)腹蕡@中的碧溪可以推定是指其宅前的襄水，襄水正于其故園前流經(jīng)癩毒沖東與峴山北麓，然后繞峴山東大拐彎轉(zhuǎn)峴山南，于習(xí)家池前入漢。張柬之故園前地勢低洼，疇昔湖沼叢生，海池可能就在宅前并與襄水連通。孟詩《峴潭作》“石潭傍隈隩，沙岸曉夤緣”［1］中的石潭當(dāng)位于其南側(cè)、峴山北麓彎曲的“隈隩”旁，“山對舊書齋”之山當(dāng)指峴山(今峴首山)，其府第離洄湖不足二里，離澗南園不足三里，舉目可見的曲島(郁島)當(dāng)指宅前水中為竹木所覆蓋的綠島或不遠(yuǎn)的魚梁洲。

張柬之以恢復(fù)李唐社稷而名垂青史，江西樂安縣流坑村還遺留有一座妥其神靈的五王廟。不難想見，張柬之從年青時起就一直仰慕習(xí)鑿齒筆下的羊祜、杜預(yù)事跡，入臺輔后，常以羊祜、杜預(yù)自勉，其恢復(fù)李唐社稷以后更是以羊祜、杜預(yù)相自況，“漢陽王則宗杜元勛”［2］7078－7079。其府園位于峴山北麓，與羊祜、杜預(yù)經(jīng)常登臨與立碑的圣跡為鄰，正是這一情感的直接反映。

七、孟詩中的韓司馬新證

孟詩《送莫氏甥兼諸昆弟從韓司馬入西軍》中的韓司馬的事跡文獻(xiàn)失載，不知其為何許人也。

2013年1月，在襄陽市樊城區(qū)杜甫崗新發(fā)現(xiàn)一合《代云南郡太守韓南盛墓志銘》揭開了這位孟氏襄陽同鄉(xiāng)的面紗。志文載墓主為韓南盛，字昌本，為官宦世家;曾祖彥，監(jiān)察御使;祖詮皇，益昌郡綿谷(今四川廣元市)縣令;父道衡。韓南盛職官太中大夫、使持節(jié)、云南郡都督府太守、姚嶲道招慰經(jīng)略使兼劍南節(jié)度副大使，與《送莫氏甥兼諸昆弟從韓司馬入西軍》的司馬角色相符。韓南盛長孟浩然14歲，與孟浩然同卒于開元廿八年(740年)，享年66歲［21］，無論從其官職還是從其年齡講，孟氏都應(yīng)尊稱其為韓公。韓南盛在仕途上曾遭遇挫折，晚歲歸鄉(xiāng)，與親族故友放志田園，與孟浩然應(yīng)意氣相投，對孟浩然晚歲斷然放棄仕進(jìn)或許有過影響。

韓南盛之妻為當(dāng)世名宦尚書左丞、杭州刺史襄陽袁仁敬［22］444之季女，袁仁敬與張九齡間的交情為世所稱譽(yù)，這有助于對張九齡來襄并與孟浩然交往的進(jìn)一步了解。詳情當(dāng)?shù)缺陌l(fā)表后再作討論。

八、孟浩然隱居鹿門山發(fā)疑

孟浩然、張子容早年隱居鹿門山本為不易之陳說，明代還于山上修建了紀(jì)念龐德公、孟浩然、皮日休隱居的“三高祠”。筆者以為，孟浩然、張子容早年曾隱居鹿門山之說，不過是當(dāng)時的一些文人學(xué)士為抬高孟浩然的地位而刻意為之的一件善舉，張子容不過是跟著沾光而已。首先，孟詩中并無反映其隱居鹿門山生活的詩作，卻有許多描寫其故居澗南園、南園、冶城、漢南園的作品;他游歷時所提及和懷念的都是澗南園，從未提及過鹿門山。其次，孟浩然與澗南園附近諸寺院、道觀的僧侶、道眾頻有交往，留下詩篇十余首，而對于所謂隱居地的當(dāng)世名寺鹿門寺竟無一詩遺世。再次，鹿門山距澗南園僅約二十里，澗南園位于風(fēng)光同樣秀麗的白馬山下，要依名山而隱，就地隱于白馬山即可。換言之，澗南園本身就是一理想的隱居地，何必要故作姿態(tài)隱居于近在咫尺、隔河對岸的鹿門山?筆者認(rèn)為，當(dāng)時外地文人所稱的孟浩然隱居鹿門山其實(shí)就是隱居澗南園。其一、由于孟浩然詩譽(yù)天下，卻以布衣終身，讓當(dāng)時的文人倍覺心寒悲戚，為之惋惜，為之不公，“古時禰衡不遇，趙壹無祿，觀浩然罄折謙退，才名日高，竟淪明代，終身白衣，良可悲夫!”［23］373有人為之發(fā)出盛唐并不重用詩人的哀嘆:“況詩人多騫，如陳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遺，而屯剝至死。孟浩然輩不及一命，窮悴終身?！保?0］4349李太白贊譽(yù)其“高山安可仰，從此揖清芬。”［2］1733王維、白居易分別發(fā)出了“江山空蔡州”［24］27“日暮空襄陽”［2］4786的哀嘆，張祜準(zhǔn)確地?cái)嘌浴懊虾嗠m持節(jié)，襄陽屬浩然”［2］5875。于是，文人們紛紛對孟浩然以“鹿門隱士”稱之，是借用習(xí)鑿齒筆下的著名隱士龐德公曾棲隱于鹿門山的典故來抬高孟浩然的地位，顯揚(yáng)其清德，給他頻添一道光環(huán)以告慰其終身未仕，斯乃國人所習(xí)用的做派。其二、當(dāng)時各地前來拜訪和后來憑吊孟浩然、包括那些稱孟為鹿門隱士者，均是直奔澗南園，未聞有上鹿門山造訪孟浩然者，與孟浩然同時代者亦無一人言說孟浩然隱居過鹿門山。其三、孟浩然、張子容的詩句本身也反映出他倆從未隱居過鹿門山。孟詩《登江中孤嶼贈白云先生王迥》稱“南望鹿門山，歸來恨如失”［1］。說明他對鹿門山知之不多，盡管鹿門山上住著其好友王白云。其中年以后的詩作《登鹿門山懷古》［1］顯然是其初次登臨之作，遑論其青年時曾隱居過鹿門山:

清曉因興來，乘流越江峴。

沙禽近初識，浦樹遙莫辨。

漸到鹿門山，山明翠微淺。

巖潭多屈曲，舟楫屢回轉(zhuǎn)。

昔聞龐德公，采藥遂不返。

金澗養(yǎng)芝術(shù)，石床臥苔蘚。

紛吾感耆舊，結(jié)纜事攀踐。

隱跡今尚存，高風(fēng)邈已遠(yuǎn)。

白云何時去，丹桂空偃蹇。

探討意未窮，回艇夕陽晚。

詩人第一次游鹿門山是何等艱難!于山中所見所聞是多么新奇:傳聞中的龐德公隱居遺址尚存，但其隱逸的高風(fēng)已然飄逝湮滅;歸來時天色已晚，可游興未盡，鹿門山還有許多未解之迷。

鹿門山方圓不過數(shù)里，山不高大，詩人早年如曾隱居于此，怎會寫出這種中年以后才乍臨其景的詩來?《和張明府登鹿門山》一詩作于此詩之后、張?jiān)阜掂l(xiāng)休假期間二人攜手同游鹿門山之時，該詩亦可作為孟浩然、張子容不曾隱居過鹿門山之佐證。其四，與異鄉(xiāng)人稱孟浩然、張子容早年曾隱居于鹿門山不同的是，編纂《孟浩然集》的孟浩然之弟洗然和好友王仕源以及后來的皮日休等從未說過孟浩然曾隱居過鹿門山，這無疑最具說服力。其五，古人隱居，要么是晚年看破紅塵的一種避世行為，要么是希冀走“以隱干祿”的終南捷徑。無論哪種方式在孟浩然和張子容身上都沒有具體表現(xiàn)，我們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二人曾有過隱居鹿門山的念頭。所謂孟浩然、張子容的隱居鹿門山，若是指二人早年在鹿門山對岸的澗南園準(zhǔn)備仕進(jìn)而閉門苦讀，倒是較為符合事實(shí)。孟詩自述“苦學(xué)三十載，閉門江漢陰”［1］。鹿門山位于漢水東岸，自然不能稱為漢陰，如要強(qiáng)以陰陽分之，則稱鹿門山為漢陽可也。凡此皆表明，孟浩然在三十歲以前一直居于澗南園，而論者恰恰認(rèn)為他隱居鹿門山是在其青年時期。

人們認(rèn)為孟浩然隱居過鹿門山的主要依據(jù)是孟浩然的早年的歌體行詩作——《夜歸鹿門》［1］(亦稱《夜歸鹿門山歌》):

山寺鐘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人隨沙路向江村，余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巖扉松徑長寂寥，惟有幽人夜來去。

這首生動的七言詩是孟浩然青年時的作品，筆力尚嫌稚嫩，似為詩人曾隱居過鹿門山的鐵證。但鮮為人注意的是，作者雖以主人公身份出現(xiàn)于詩中，但該詩或是在歌謠的基礎(chǔ)上加工而成的，與孟浩然其他幾首有關(guān)《鹿門山》的詩在內(nèi)容上捍格迥異。而且，筆者以為該詩的作者未必就是孟浩然，或許為其詩友、長隱鹿門山的王白云的詩作。王與孟交往密切，孟浩然在多首詩中提到過他，曾賦《登江中孤嶼贈白云先生王逈》詩相贈。他倆在一起切磋詩文應(yīng)是尋常之事，被誤作孟詩輯入孟浩然的詩集中并非絕無可能。

九、皮日休主要隱居于洄湖考

如果說居住于洄湖的龐德公于耄耋之年攜妻挈子隱居鹿門山的傳說太過理想虛幻，經(jīng)不起推敲［25］，孟浩然隱居鹿門山只是一個噱頭的話。那么，皮日休似乎是真隱于鹿門山了。你看，他在鹿門山閉門苦讀，詩酒相伴，一住就是五年以上，終于成為懷才八斗、學(xué)述精專的飽學(xué)之士［26］59［2］7079－7080。其于鹿門山完成了名著《鹿門隱書》《鹿門家鈔》《皮子文藪》，并以“鹿門子”自稱［2］7102，還留下有《鹿門夏日》詩一首［2］7077。

皮日休在鹿門山隱居十年期間，靠什么支撐其讀書生活?其兩次入京應(yīng)試有無人資助?凡此種種，我們皆不得而知?；蛟S鹿門山或洄湖有皮氏族人定居，因不拘冠冕的襄陽皮氏“自有唐以來，或農(nóng)竟陵，或隱鹿門”［26］117。但我們看到的是，他隱居襄陽鹿門山時其長期的活動卻是在洄湖及其周邊地區(qū)。對此，學(xué)術(shù)界則完全沒有引起注意，筆者于此略作申論:

其一，皮日休所寫漢江東岸鹿門山的詩文相對較為抽象，而寫于漢江西岸延慶寺、洄湖、習(xí)家池等詩文則均較具體，大多有遺跡可尋;其“自戲曰醉士，居襄陽之洞湖”更是言之鑿鑿。

其二，皮日休將其居于洄湖的苦讀生活與龐德公隱居洄湖、諸葛亮蟄居隆中相比:“偉哉洞上隱，卓爾隆中耨”［2］7078。表面看是稱贊龐德公隱居洄湖、諸葛亮躬耕隆中十年事，實(shí)際上是以龐德公、諸葛亮相自喻。由于前有影響較大的習(xí)鑿齒所撰龐德公晚年隱居鹿門山傳說，才有唐代孟浩然、皮日休的鹿門山隱居說。

其三，皮日休于《添漁具詩并序》①［唐］皮日休:《松陵集》卷四《往體詩·添魚具詩并序》，湖北先正遺書，沔陽盧氏慎始基據(jù)明汲古閣本景印。中提及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于洄湖、襄水中捕魚捉蝦:

余昔之漁所在浻(洄湖)上，則為庵以守之，居峴下則占磯以待之。江漢間時候率多雨，唯以籉笠自庇，每伺魚必多，俯籉笠不能庇其上，繇是織篷以障之，上抱而下仰，字之曰“背篷”。

為此他寫了極富情趣的《漁庵》《釣磯》《蓑衣》《篛笠》《背篷》諸詩，其中《漁庵》云:

庵中只方丈，恰稱幽人住。

枕上悉魚經(jīng)，門前空釣具。

束竿將倚壁，曬網(wǎng)還侵戶。

上浻有楊颙，須留往來路。

《釣磯》稱:

盤灘一片石，置我山居足。

洼處著筣笓，竅中維 □。

多逢沙鳥污，愛被潭云觸。

狂奴臥此多，所以踏帝腹。

《魯望昨以五百言見貽，過有褒美。內(nèi)揣庸陋，彌增愧悚。因成一千言，上述吾唐文物之盛，次敘相得之歡，亦迭和之微旨也》［2］7081則稱:

吟馀憑幾飲，釣罷偎蓑眠。終拋峴山業(yè)，相共此留連。

其在洄湖原有“峴山業(yè)”，簡陋的宅舍中捕魚工具一應(yīng)俱全。他或在湖邊垂釣，或在峴山腳下的石磯上用筣笓、魚網(wǎng)、釣桿等工具捕魚，雨天則戴著斗笠、披著斗蓬辛勤作業(yè)。由此可知，其隱居地或主要隱居地當(dāng)在峴山下的洄湖，如在鹿門山則不可能于洄湖和襄水中捕魚，因?yàn)槁归T山下的捕魚條件與捕魚環(huán)境和洄湖并無二致。

其四，其詩作《送從弟崇歸復(fù)州》［2］7116托言他長住襄陽的原因是“為愛南溪縮項(xiàng)鳊”，襄陽城南至澗南園以南數(shù)十里只有襄水一溪，此南溪只能是襄水，是其長住洄湖、澗南園的又一力證。這里有其崇拜的鄉(xiāng)賢龐德公、習(xí)鑿齒、孟浩然、張柬之，是皮氏先祖皮初任郡守之地，是皮氏的郡望。從對龐德公、張柬之、孟浩然的詠頌中可以看出皮日休對他們的向往與景仰，于其《讀襄陽耆舊傳因作詩五百言寄皮襲美》②［唐］皮日休:《松陵集》卷一《往體詩》，湖北先正遺書，沔陽盧氏慎始基據(jù)明汲古閣本景印。中尤可以窺見。

其五，從其《習(xí)池晨起》《襄州漢陽王故宅》《秋晚訪李處士所居》《陪江西裴公游襄州延慶寺》《劉棗強(qiáng)碑》《襄州春遊》《過云居院玄福上人舊居》等詩文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時常倘佯于洄湖、習(xí)家池及其周邊地區(qū)。完全可以說，習(xí)家池的山水人文對造就這位唐代后期的著名詩人起了重要作用，是澗南園出的又一位著名詩人與散文家，隱居鹿門山、自稱鹿門子在相當(dāng)程度上講包含有噱頭和自矜的成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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