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未必真豪杰

隴上行

釵頭鳳

【宋】陸游

紅酥手①，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②。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沈園二首

【宋】陸游

城上斜陽畫角③哀，沈園非復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④，猶吊遺蹤一泫然。

■【背景知識】

陸游（1125-1210），浙江紹興人，南宋愛國詩人，字務觀，號放翁。陸游具有多方面的文學才能，尤以詩的成就為最，今存詩9300多首，在思想藝術上取得了卓越成就，生前即有“小李白”之稱，不僅是南宋一代的詩壇領袖，而且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崇高地位。他的名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等一直廣為傳誦。

陸游20歲時娶了舅舅的女兒唐琬，兩人原本青梅竹馬，感情深篤，可陸游的母親看不慣這個親侄女，迫不得已，陸游只好聽從母命，跟唐琬分手。分手以后，陸游又被迫娶妻，而唐琬也改嫁了同郡名士趙士程。兩人分手10年后的一個春日，陸游到紹興城外的沈氏花園賞春，而唐琬和丈夫趙士程也來此春游，憂郁的唐琬于花行柳絲間看到了躊躇獨行的陸游，百感交集，便派人送去一些酒肴致意。陸游想起與唐琬的感情，傷心之余，在沈園的壁上題下了這首凄惻哀怨的《釵頭鳳》。后來，唐琬聞陸游題下了這首詞，也和下一首《釵頭鳳》：“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裝歡。瞞，瞞，瞞！”沈園邂逅沒多久，唐琬就因極度悲傷和不可解脫的痛苦而郁郁成疾，含恨離世。

陸游晚年曾多次到沈園悼亡。《沈園二首》是他的悼亡詩中最為深婉動人的，寫于1199年的春天，陸游時年75歲。

■【詩情回味】

《釵頭鳳》：

又是一個明媚的春天，花園里春意盎然，柳絲輕拂。陸游在園中邂逅了自己魂牽夢縈的唐琬，不禁悲從中來。本來，東風可以使大地復蘇，給萬物帶來勃勃生機，但是，當它瘋狂肆虐的時候，也會帶來春意闌珊。他倆的美滿姻緣被迫拆散，恩愛夫妻被迫分離，兩人在感情上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和痛苦，離別生活帶給他們的只是滿懷愁怨。這不正如爛漫的春花被無情的東風所摧殘而凋謝飄零嗎？

春天照例如期而來，但是，人卻今非昔比了。像詞人一樣，唐琬也被“一懷愁緒”折磨著;像詞人一樣，唐琬也是舊情未斷，相思不舍??！不然怎么會消瘦呢？當年的海誓山盟記憶猶新，可滿懷的相思之情卻沒法讓對方明白，縱然是于心不甘，但又能怎樣呢？

《沈園二首》：

詩的開頭以斜陽和彩繪的管樂器畫角把人帶進了一種悲涼的情調(diào)中。詩人到沈園去尋找曾經(jīng)留有唐琬身影的池臺，但是連池臺也不再是以前的了。橋下綠水潺湲，想當年，這水曾經(jīng)照見過唐琬的倩影。

唐琬離開人世已經(jīng)四十余年了，就連那些曾經(jīng)點綴滿城春色的沈園楊柳也蒼老得不再逢春開花飛絮了。年過古稀的詩人，即將化作會稽山的泥土，但仍然割不斷心中那份情思，他又一次來到沈園，尋找遺蹤，不禁潸然落淚。

■【特色體會】

作為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陸游的許多詩篇都抒寫了抗金殺敵的豪情和對敵人、賣國賊的仇恨，風格雄奇奔放、沉郁悲壯。與此同時，陸游也有不少其他題材的作品，其中的沈園詩詞就是他抒寫離愁別恨的代表作品。

《釵頭鳳》是宋詞史上流傳最廣的愛情詞之一。作者以富于表現(xiàn)力的語言，有力地傳達出了自己的濃烈感情，正是這真摯濃烈的感情和高超的藝術表現(xiàn)力的完美結合，才使這首詞具有了強大的藝術生命力。

魯迅說，無情未必真豪杰。愛國詩人陸游直到生命的晚年仍然對死去四十多年的妻子一往情深，這份深情，使得陸游這個愛國詩人的形象更加豐滿。

■【注釋】

① 紅酥手，指紅潤白嫩的手。 ② 浥，濕透。鮫綃，指珍貴的絲綢手帕。

③ 角是古代軍隊中一種管樂;畫角，指繪有花紋的角。 ④ 稽山，會稽山，在紹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