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北美原住民的平等觀思想及其意義*

許雅瀟，王紅艷

(遼寧師范大學，遼寧 大連 116029)

北美原住民 (主要指美國和加拿大的印第安人)是世界上具有古老文化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他們的文化不但源遠流長，而且內(nèi)涵深邃。北美原住民秉持平等觀思想，珍惜構成“大地母親”的所有要素，尊重那些與人類共處于一片藍天下的所有生靈。例如，他們在舉辦儀式和祈禱前，要向整個世界致敬，其深刻含義在于提醒: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形式完全平等，人類不是地球的支配者，而只是自然界中的普通一員，只有與其他生靈共同努力，相互配合，才能世代生息繁衍。［1］了解和學習北美原住民的平等觀，有助于對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理念進行重新解讀和詮釋，從而使我們吸納其合理因素，給世人有益的啟迪。

一、平等觀的基本含義

平等觀是北美原住民崇尚自然、平等和諧的重要思想內(nèi)容，是他們與自然界萬物休戚與共的集中體現(xiàn)。對于他們來說，“純自然的、物理的、客觀的東西是不存在的，山、河、風、云、雷電、土地等不單是他們生活的環(huán)境、舞臺和生活資料的源泉，同時本身也具有一種神圣的生命力，能像人一樣密切行動，為善為惡。吃一種食物，就意味著同它互滲，與之相通，與之同一。”［2］(P41)

北美原住民在長期觀察和了解自然的過程中，清楚地意識到:自然中充滿了生命，每個生命都是一個秘密，人類與自然中的生命密切相關，人不應該僅僅只為自己活著。任何生命都有價值，“我們”和“它們”不可分割。出于這種認識，產(chǎn)生了人與宇宙的親密與和諧關系。不僅如此，北美原住民對“無害”有著自己的理解方式，他們知道奪走生命需要感激和關愛。從食物中生出萬物，萬物又成為食物。萬物生長要靠食物，而當他們死亡時，食物又依靠它們。［3］所以，無論人從自然界得到什么，都必須充滿愛心和尊重。

如果把北美原住民的過去與現(xiàn)在作比較，一個不容忽視而又為人注目的事實是，他們的生存方式是建立在有節(jié)制的狩獵與耕種上的，對大自然格外地尊重和敬畏，這樣的文化傳承保護了土地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生物。他們認為，宇宙間每一種生命形式，物質(zhì)的或非物質(zhì)的，都要求他們加以尊重，并且要自覺地認識一種秩序，對于人類大腦來說，這種秩序雖不可理解，但它卻是無限完美的。這種秩序被稱作 “偉大的奧秘”。［4］(P7)在北美原住民看來，只要以謙遜和崇拜的情感去認識構成世界的所有生命形式的存在、它們扮演的角色及其各自的力量，生命就找到了自身的意義。北美原住民的天性，就是盡力尊重存在于所有生命形式之間的神圣特性。

正如1851年，西雅圖酋長在他著名的妥協(xié)書中所說“我們可以肯定的是，土地并不是為人類而造的，但人類是屬于這片土地的。”這就是北美原住民平等觀中所蘊含的最寶貴的思想，即對土地和生命的尊重。［5］對于原住民來說，從大自然中學習是非常重要的，學會聆聽大自然，通過豐富的感受，獲得對非人造的世界——野生動物、植物的正確判斷。原住民極為重視人類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關系，他們有著關于歸屬問題的獨特看法:土地不是誰能夠擁有的，而是處于相互依存與共享的關系中，是一種猶如空氣一樣不能被占有的東西。

北美原住民認為他們自己并非是獨立自主的個體，他們自己與其他民族或生物的生命緊緊地捆綁在一張復雜的相互聯(lián)系的生命之“網(wǎng)”。對于他們來說，一切的生命與物體都是兄弟姐妹。從以上的想法中，可以概括出他們最基本的生存原則，那就是:敬畏人類生存所共處的每個生靈，不亂砍亂伐是對所有生物的尊敬，人類應該向鳥兒、植物、動物學習。因此，原住民的母親會教她們的子女不要用手指山，因為那是不禮貌的。在他們的眼里，山就像靜脈，身體就像溪流，都是富有生命的機體。［6］(P64)

二、平等觀的表現(xiàn)形式

北美原住民對待自然界之中萬物的平等觀，已經(jīng)滲透至他們民族的骨髓，融入到他們的血液，通過他們的宗教信仰、民族特征、尊老愛幼的品德等表現(xiàn)出來。

(一)宗教信仰方面

雖然北美原住民并不是一個統(tǒng)一的民族，因為他們進入北美洲的時間不同，背景各異，受地理環(huán)境、自然條件等各方面的影響，逐漸形成了許多不同語言、不同習俗、不同文化的部落團體。但總體來說，原住民相信“萬物有靈論”，他們崇敬自然，對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報以敬畏態(tài)度。［6］(P5)現(xiàn)在，原住民相當程度上已經(jīng)被歐洲基督教信仰所同化，在今天的北美，大部分原住民信奉基督教，但他們的原始信仰仍然存在，它與基督教相混雜，成為一種奇特的宗教信仰。

在原住民的原始宗教中，存在兩種宗教觀念，一種是“萬物有靈”觀念，一種是巫術觀念。萬物有靈觀念相信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靈魂，人、動物、植物和山川河流都有靈魂。人死了，但靈魂不死;自然物體沒有生命，但有靈魂。各種靈魂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有善惡之分。這些精靈無處不在，整個自然界到處都有精靈到處游蕩，還為精靈尋找化身，認為自然存在物是精靈的化身。相信有精靈存在，人們就想出了一些乞求精靈保護的辦法，由此產(chǎn)生了一定的祈禱儀式和內(nèi)容，這便是宗教儀式的最早發(fā)端。

巫術觀念是伴隨著萬物有靈觀念而產(chǎn)生的，因而，凡是相信“萬物有靈”的原住民必然都相信巫術。巫術是一種迷信，是原始人類借以驅(qū)鬼避邪、乞安求福的辦法。巫醫(yī) (medicine man)充當人與精靈之間的中介，實施法術，為人們驅(qū)鬼求福。巫醫(yī)在實施自己的魔法的時候，裝扮成有關的精靈并持有各種魔具，他們或唱或跳，或擊鼓或搖鈴，有時還要吸食大量的煙草，使自己昏沉欲醉，精神錯亂，表明自己受神靈所使，具有超凡的本領。因此，原住民把巫醫(yī)視為圣人，認為他們可以刀槍不入，因為他們能做一些非凡的事，如玩火、變魔法、呼風喚雨、醫(yī)治病人等。

“萬物有靈”這一主題浸透到北美原住民的文化中。他們尤其信奉神靈，心靈虔誠，視他們自己為自然界中有生物和無生物的延伸。在他們殺死任何動物或祛除任何植物生命前，都必須為之進行祈禱。宗教和祈禱儀式融入到了他們每日的全部活動之中。宗教信仰是自己選擇的，而不是強加的。他們把自己的觀念、音樂和舞蹈都看成自己遵從禮儀、慶典的一個部分。［7］為了得到上帝或神靈的庇護和贊賞，明辨善惡之別，他們情愿做出犧牲。例如，易洛魁人的儀式繁多，每年都要在固定的季節(jié)舉行宗教慶典——祭祀、舞蹈和競技等。另外，他們崇拜玉米、菜豆和南瓜這三種農(nóng)作物，這些農(nóng)作物化身的神，得到全體易洛魁人的一致承認。

北美原住民對自己生存的地域環(huán)境和大自然抱有神圣感。他們認為，保護自己生存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和生物的多樣性，是保護本民族的靈性的一部分。正如加拿大一位著名的印第安文化領袖所說，“印第安人圍繞自己的信仰建立了他們的精神訓誡和信仰教義。他們在一定范圍的地域中強化了自己作為人類一部分的意識感和神圣感。他們對自己所在其中的生活環(huán)境，從人們死后的埋葬墓地到充滿神話傳奇色彩的奇石怪獸和森林莽原，還有那些供人洗浴、療養(yǎng)皮膚和疾病的植物，乃至身邊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崇拜”。［8］(P21)

(二)民族特征方面

第一，原住民認為所有部落和族群的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他們是紅種人、白種人、黃種人，還是黑種人。因此，原住民族大都質(zhì)樸好客，懷有寬容和分享之心，很少看到一些人有飯吃，而另一些人挨餓的情形。絕大多數(shù)獵人，在帶回獵物時，總是先讓別人吃飽了，自己才吃。［9］(P91)他們的友善和好客，可以追溯到美國的感恩節(jié)的由來。最初感恩節(jié)沒有固定日期，由各州臨時決定，直到美國獨立后，感恩節(jié)才成為全國性的節(jié)日。當然，如今的感恩節(jié)也不是感謝原住民了，而是感謝上帝的恩賜。盡管如此，仍然可以看出熱情好客是原住民的民族傳統(tǒng)與民族性格。

第二，原住民正直、樸實、剛毅、勇敢、感情豐富、溫柔、謙和、說話算數(shù)、忠厚老實、慷慨大方，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上道德最高尚的民族;他們愛辯論，與人談話時，從不打斷別人，或表示氣憤。相反，耐性、克制與寬容是他們的傳統(tǒng)。這種價值觀成為印第安民族構筑以公平、次序與分享為主要社會特征的堅固支柱。［10］(P109)盡管當歐洲殖民者到達北美后，他們的善意和慷慨換來的是背叛和屠殺，但是原住民仍然堅守自己由博大的慷慨與仁慈所滋養(yǎng)的基本價值觀，并代代相傳。

第三，他們實行貿(mào)易自由，與其他民族進行貿(mào)易時，有詳細的規(guī)則。他們愛好娛樂和自由。他們時常交換兒童，以保證友誼。這種犧牲精神除非出于對兒童的深厚愛護，否則是無法理解的。傷害與其他部族友好關系的行為嚴重者要受懲罰。但處罰通常會是團體性的譴責和除名。但這只有在經(jīng)過辯論，達成一致意見之后才實施法力。

第四，原住民尊重個性化。北美原住民自古以來尊重人類獨有的個性化特征。這種價值觀表現(xiàn)在不干涉他人的私事，只有在被詢問之時，從對他人之事發(fā)表意見和觀點。他們都期待著，并且也實踐著對他人個性化尊重的禮節(jié)，從而實現(xiàn)了相互尊重的人類相處的目標。這一價值觀體現(xiàn)了北美原住民強調(diào)個人空間和個人隱私的重要性和不容侵犯性。對他人隱私和自由的尊重也是西方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對基本的個人權利的共同關注將有助于民主、平等的社會關系的構建。

(三)尊老愛幼方面

北美原住民除了對自然界中的動物、植物持有平等的態(tài)度外，他們的尊老愛幼思想也是他們平等觀的體現(xiàn)。雖然原住民的生活環(huán)境已與過去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在他們的人與人之間仍然存在更多的平等關系與親情。在原住民的家庭里，總是充滿了溫馨與關愛，他們尊老愛幼，互相幫助，互相愛護，團結友善，他們似乎像生活在原始社會那樣，減少爭執(zhí)，沒有斗爭，只有和平。

在北美原住民的觀念中，“尊敬老人是一個主要的組織原則”，老人普遍被看成是智慧的象征，人們很少嘗試去掩蓋衰老的標志。例如，在阿拉斯加地區(qū)，因紐特人要想世代相傳生活下去，必須學習許多生存技巧，男人要學習捕獵馴鹿和鯨魚，女人要學習只用動物皮做衣服等，這樣的技能都需要由老一代傳給年輕一代，所以，因紐特老人格外受尊重;［11］納瓦霍的老人們也非常受尊敬，其主要原因是源于他們的口頭文化。因為大多數(shù)印第安部落都沒有書寫系統(tǒng)，于是老人成為大多數(shù)重要知識的傳授者，老人們負責傳授那些當?shù)刈迦朔e累了數(shù)千年的集體和個人的知識與技能。進行教育的時候，老人們通常把孩子們聚到一起，在村落的一間大房子里傳授道德標準或講述歷史故事。這些故事使孩子們學會怎樣尊重別人和了解本民族的歷史。同時，老人們還通過講故事，給孩子們指出社會和自然界所潛伏的各種困難與危險，并教授他們面對這些困難和危險時可能采取的應對措施和解決辦法，提高他們的生存能力。［12］

北美原住民的孩子和自己父母之間的關系非常融洽，即便是他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父母也不會責罵孩子，而是嘗試和自己的孩子談心，給他講道理。原住民父母從小就把孩子帶在身邊，進行言傳身教，讓孩子在耳濡目染的環(huán)境下，效仿成年人的行為，幫助成年人做一些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13］(P23)例如，在母親處理獵物時，她會給女兒一把小刮刀，讓她協(xié)助自己一起完成處理獵物的工作。

當女孩子能夠給自己做第一雙鹿皮鞋，男孩子第一次自己彎弓射箭，捕到獵物時，父母們要為他們舉辦節(jié)慶活動表示祝賀。另外，父母們還注重培養(yǎng)孩子的憐憫之心，讓他們具有慷慨大度的情懷。例如，兒子捕到獵物后，父親會帶著他一起去送一塊肉給生病或貧窮的鄰居，并告訴他，小孩子要學會和別人分享。在蘇族人和其他一些平原原住民部落中，還流行著用云杉樹枝打少年男子的習俗。這樣的習俗并不是一種體罰，而是為了讓年輕人不斷地體會痛苦，學會忍受痛苦。另外，在隆冬時節(jié)，少年男子都要到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洗澡，目的是為了鍛煉他們的品格和意志。為了在日后成為受人尊敬的勇士，印第安父母教育他們必須早早地學會忍受痛苦。

三、平等觀的意義

北美原住民作為北美大陸最古老的主人，被一些學者稱為“自然之子”(Children of the Nature)，他們很早就深刻認識到人與動物的關聯(lián)、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14］在漫長的生產(chǎn)和生活中，他們一代代傳承了關于大自然的豐富知識，對自己生存環(huán)境中的動物、植物的循環(huán)再生，有著自己獨特的觀察和解釋。他們的平等觀，成為他們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蘊涵著豐富的生態(tài)思想。

首先，平等觀是北美原住民最重要的精神教誨。通過平等觀，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統(tǒng)一的平衡系統(tǒng)，包括人的精神、心理、情感和肉體，人的成長就是達到這些方面的平衡?！捌降取币馕吨鴽]有任何一個種族或個體優(yōu)越或低于其他種族或個體，但是任何一種生靈都會或多或少地、以不同方式地影響其他生靈，只有各方通力合作才能讓生命更加完美?！捌降取贝砹苏w、一致、協(xié)調(diào)等內(nèi)容，是我們理解北美土著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基礎。對于他們來說，每個人作為個體，有時會對家庭、社區(qū)、社會的統(tǒng)一和諧造成損害或破壞，但是，個人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使這種損害或破壞得到修復，以達到平等與和諧。

其次，平等觀帶給我們深刻的啟迪和警示。隨著人類生存日益受到自然災害的威脅，我們必須反思從前我們對“地球母親”所做的一切，我們應當吸納北美原住民的先進理念和不斷維系與自然界和諧相處、把所有生靈視作平等友善的人類伙伴的真實經(jīng)驗。只有當我們遵循自然法則，遵照和諧平衡的理念，把人類生命與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形式融于一體，“地球母親”才會逐漸恢復她從前的生態(tài)平衡系統(tǒng)，物種繁盛，資源富庶，人類將會繁榮昌盛，穩(wěn)步推進。盡管當前由于諸多原因，部分北美原住民生活在貧困之中，仍然是政府救濟和資助的對象，但是他們那來自祖先的至高無上的平等觀和與之相匹配的實踐活動，無疑為我們應對生態(tài)危機問題，提供了絕佳的范例和效仿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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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朱肖紅.從《關山飛渡》和《與狼共舞》看印第安人形象的嬗變 ［J］.電影文學，20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