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的“新文體”與中國現(xiàn)代白話散文

劉茉琳

一、作為過渡形態(tài)的“新文體”

“五四”新文化運動如同一場疾風暴雨滌蕩了整個古代文學及文化。隨著一批新文學運動家的著力推進，散文的現(xiàn)代轉型顯得尤為亮麗。經“五四”新文化運動一役，魯迅認為“散文小品的成功，幾乎在小說戲曲和詩歌之上”。而曹聚仁則干脆指出:“五四”之后，白話文替代古文站在散文的壁壘中了。就當時的情形看，與其說是文學革命，還不如說是散文運動顯得妥切。”①梁向陽:《當代散文流變研究》，第4 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真正的中國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誕生的確出現(xiàn)在“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但并不代表從古代散文到現(xiàn)代散文的轉型就是畢其功于一役。在“五四”之前，古代散文就已經出現(xiàn)了各種分化、轉型、改變，開始孕育新的散文文體。不管是出于政治目的還是文化目的，黃遵憲、康有為、譚嗣同、梁啟超等人堅持在文學的方方面面進行變革。他們的鼓動及創(chuàng)作推動了古代散文到現(xiàn)代散文的轉型，為之做好了思想、語言、內容、形式以及作者、讀者、閱讀期待與寫作追求等諸多方面的準備。這里面最重要的人物當屬梁啟超。“他的‘新文體’是傳統(tǒng)古文和‘五四’現(xiàn)代白話散文之間的過渡橋梁?！雹趶垑粜?《中國散文發(fā)展史》，第134 頁，杭州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梁啟超在其名文《過渡時代論》中說:“今日之中國過渡時代之中國也。”③梁啟超:《過渡時代論》，載《清議報》第83 冊，1901年6月。所謂過渡時代，就是在“政體”“學術”“道德”等方面都面臨著對舊有形制的不滿或者現(xiàn)有體制的崩解，而新政體、新學術、新道德又未能建立。梁啟超對時代和自我的認識是清醒的，他心甘情愿做一“過渡時代之英雄”，其筆下的“新文體”則成為古代散文到現(xiàn)代散文的過渡形態(tài)。

“新文體”作為散文文體形態(tài)的“過渡性”甚至在命名上已有所體現(xiàn)，“二十年來學子之思想，頗蒙其影響。啟超夙不喜桐城派古文，幼年為文，學晚漢魏晉，頗尚矜煉，至是自解放，務為平易暢達，時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縱筆所至不檢束，學者競效之，號新文體”。這種“解放”了古文約束的平易暢達的文體使青年學子深受影響并爭相效仿，而“老輩則痛恨，詆為野狐”④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第83 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新文體”一方面不符合非韻非駢的古代散文的要求，另一方面又因其語言是淺近文言故不能成為真正意義的現(xiàn)代白話散文。老輩以“新文體”之名將其排斥于古代散文之外，年輕學子則以“新文體”之名表達對這種文體的理解與熱愛?！靶挛捏w”之名正是過渡形態(tài)的最好表征。

周作人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一集》導言中回顧自己的散文觀，十年前曾經將現(xiàn)代散文的成就歸于引進西學，如今卻是另一種態(tài)度了:“我相信新散文的發(fā)達成功有兩重的因緣，一是外援，一是內應。外援即是西洋的科學哲學與文學上的新思想之影響，內應即是歷史的言志派文藝運動之復興。假如沒有歷史的基礎這成功不會這樣容易，但假如沒有外來思想的加入，即使成功了也沒有新生命，不會站得住?！雹儆鄻渖?《現(xiàn)代作家談散文》，第214 頁，百花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可是，盡管此時的周作人已經認識到散文發(fā)展的歷史基礎之重要，在考察歷史上的言志派文藝運動時，他與許多新文學家一樣將重點放在公安派身上，認為自身情趣志向的追求與公安派有超越時空的不謀而合之處，而絕少甚至幾乎沒有提到梁啟超的“新文體”的影響。這或許是因為梁啟超的“新文體”本身也不是“純正的內應”，而是西洋科學哲學與歷史上的言志派相結合的典型產物，是在外援與內應的兩條腿支撐下走上近代中國的歷史舞臺的。由此也可以證明梁啟超的“新文體”本身就是現(xiàn)代散文無法回避的“前身”，是一個巨大的輝煌的開端。

二、“新文體”于現(xiàn)代白話散文之過渡作用

梁啟超的新文體作為一種近代轉型期的散文文體，對于現(xiàn)代散文有著“前攝性意義”②朱壽桐曾經在討論到文明戲對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意義時提出“前攝性意義”，認為文明戲對于“五四”新文化運動具有前攝性意義是毋庸置疑的。而“所謂前攝性意義是指前一個事物及其運作過程對后一個事物及其運作過程客觀上所起到的建構、啟迪并使之更加趨于充實的作用。”這個“前攝性意義”用于討論梁啟超的新文體對中國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意義也非常合適。見朱壽桐:《論文明戲在新文化運動中的歷史價值》，載《廣東社會科學》2007年第5 期。，在特殊的時間點上，起到了橋梁式的過渡作用:從散文本體而言，它努力進行著或完成了語言特色、思想內容、文體形式等數(shù)個方面的變革;從散文發(fā)展的歷史而言，它改變了延續(xù)千年的讀者群體與閱讀期待;并且從這些讀者中準備了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作者隊伍，培養(yǎng)了具備現(xiàn)代性的書寫追求。

其一，“新文體”在語言特色方面的過渡作用。

梁啟超(1873—1929)，一生跨越中國近代從晚清到民國的重要轉折時刻。這是中國社會、政治、經濟全面轉折的歷史階段，也是中國文化、文學包括語言發(fā)生深刻變化的歷史階段。讀梁啟超的文章，從年輕時的政論文、到流亡時代的報刊體、傳記文，以及中年的游記散文，可以看到一條線索分明的文學語言變化軌跡。

從時間上劃分，在1910年之前，梁啟超的文字處于由古文向淺近文言的轉換階段。1896年在《時務報》發(fā)表《變法通議》，1900年在《清議報》發(fā)表《少年中國說》，1901年在《清議報》發(fā)表《積弱之源于政術者》等一系列政論文章都是辭藻華麗、情感豐沛的古文。其中《變法通議》中“今有巨廈，更歷千歲，瓦墁毀壞，榱棟崩折，非不枵然大也，風雨猝集，則傾圮必矣……”連用數(shù)個四字詞語，描述大廈將傾國之危矣的狀況，形象生動仿佛繪于眼前，語氣急促與危急形勢相扣。而《少年中國說》中“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整段文字邏輯清晰、前后相連、對仗工整，不僅在當年震撼人心，即使今日依然是青年學子們朗誦演講的極好范文。在《積弱之源于政術者》一文中用大量感嘆句式，以及“嗚呼”等古文感嘆詞。這些早期新文體都顯示出梁啟超優(yōu)秀的古文功底，而這些文章在情感、詞語、語氣等方面的變化則是深受報刊這一載體形式影響的。出于政治宣傳目的，梁啟超此時的新文體在語言上雖然有大量新名詞涌入，但基本還是屬于變形的古文。1905年前后，梁啟超的新文體開始發(fā)生語言變化。發(fā)表在《新民叢報》上的《開明專制論》一文云:“發(fā)表其權利于形式，以束縛人一部分之自由，謂之制。據此定義，更進而研究其所發(fā)表之形式……”這一段文字中雖然“謂”“據”“之”等動詞、助詞屬于文言表述，但整體語言風格已經明顯走向通俗化。至1910年前，梁啟超寫作大量短文后來收入《自由書》一輯:“希望者，靈魂之糧也，而希望常與失望相乘，失望者希望之魔也?！?《希望與失望》)“自殺之種類不一，而要之皆以生命殉希望者也，故凡能自殺者，必至誠之人也?！?《國民之自殺》)這一類語言不是真正的白話文，卻是介于古文白話之間的過渡體，即淺近文言。許多文言詞匯、新名詞得以通俗化并進行傳播，大量新詞語、新概念，以及改造的西文、日文名詞成為現(xiàn)代白話最重要的詞匯基礎進入中國現(xiàn)代語言系統(tǒng)。這種淺近文言語詞通俗之余同時保留文言雅致審美，可說是兼有古文之雅致與白話之通俗，彰顯的正是過渡時代的語言特色。

1919 白話文運動狂飆突進。許多國內的舊派人物翹首企盼正在歐游的梁啟超回國與這種新文學白話文學做一對決，不想梁啟超直接用白話寫起了《歐游心影錄》，且寫得有模有樣，弄得許多舊派人物灰心喪氣。章士釗大罵梁啟超“從風而靡”，可胡適卻贊賞地說“任公這幾年來頗能努力跟著一般少年人向前跑”。此時的梁啟超放棄淺近文言的寫作，開始了白話文創(chuàng)作，甚至還嘗試寫作白話詩歌，正是他一貫的力求進步的精神體現(xiàn)。當“新文體”的淺近文言已經發(fā)揮作用完成歷史使命時，他選擇適應時代潮流，如鄭振鐸則說梁啟超“始終是一位腳力輕健的壯漢，始終能隨了時代而走的”①鄭振鐸:《梁任公先生》，見夏曉虹主編:《追憶梁啟超》，第54 頁，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

其二，梁啟超之“新文體”在思想、觀念、內容等多方面深刻影響了現(xiàn)代散文。

梁啟超的一生，早期以政治改革為人生目標;流亡日本之后，全面展開報刊創(chuàng)辦輿論宣傳之工作，意識到依靠寫文章來傳遞新思想，以起到療救國人之思想的目的。在他的思想體系中，最重要的無疑是“新民”思想。梁啟超曾將筆名改為“中國之新民”，在《新民叢報》上連載四年11 萬字內容的《新民說》。梁啟超以“新民”為立國之本，希望國民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自學自新成為符合時代需求的新民。在梁啟超的新民體系中，第一要旨就是“我之自由”，包括了“人身自由”與“精神自由”，將人身不自由比喻為“身奴”，將“精神不自由”比喻為“心奴”(《新民說·論自由》);他提出新民應該具有利群、愛國之公德(《新民說·論公德》);指出新民應具有權力、義務觀念(《新民說·論義務思想》);最后還要求新民必須有冒險精神(《新民說·論進取冒險》)。《新民說》在當年對胡適、魯迅一代人影響深遠，曾被認為是啟蒙方面最有價值、影響最大的文章?，F(xiàn)代白話散文在內容上主要呈現(xiàn)出對現(xiàn)代科學、民主、人權與自由的追求，通過對新文體尤其是《新民說》一文的梳理會發(fā)現(xiàn)，這些內容早在梁啟超的新文體中已不斷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白話散文中貫徹這些內容的學人無不受到梁啟超的影響。“新文體”從內容上給“五四”新文化運動帶來了許多養(yǎng)分，深深影響了創(chuàng)造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一批學人。梁啟超曾將自己1899年至1910年在《清議報》《新民叢報》《國風報》上發(fā)表的大量雜文挑選其中六十多篇輯為《自由書》。他自言:“每有所觸，應時援筆，無體例、無次序、或發(fā)論、或講學、或記事、或鈔書、或用文言，或用俚語，惟意所之?！眱热蓠g雜，政治(《地球第一守舊黨》)、文化(《文野三界之別》)、文學(《煙士披里純》)、社會(《維新圖說》《俄人之自由思想》《二十世紀之新鬼》)、哲學(《無欲與多欲》《希望與失望》)、人生(《成敗》《理想與氣力》)……包羅萬象、巨細并存。其內容之豐富與中國古代散文囿于精英社會圈子的散文書寫有了很大區(qū)別。梁啟超閱歷豐富，思想自由，文章的目標讀者群階層廣、數(shù)量眾，因此突破了長久以來散文創(chuàng)作的內容局限。

梁啟超“新文體”還從文體觀念上全方位打破了中國古代散文“崇古”之風，展現(xiàn)出梁啟超鮮明的“個性追求”與“自由追求”，為“五四”一代開風氣之先，也為現(xiàn)代白話散文搭起了過渡之橋梁?！拔逅摹睂W人認為中國古代散文最大的問題就是“崇古”以致于盡受古人束縛:“從前散文的心是如此，從前的散文的體也是一樣。行文必崇尚古雅，模范需取諸六經;不是前人用過的字，用過的句，絕對不能任意造作?！雹谟鄻渖?《現(xiàn)代作家談散文》，第256 頁。但其實對古文的掙脫與解放并不是等到“五四”運動之后才開始。在晚清已經有大批“古文逆子”出現(xiàn)，至梁啟超的筆下這種叛逆性更強。如梁所言“老輩則痛恨，詆為野狐”的“新文體”顯然就是對這種崇古散文的一大背反，當然也是“五四”學人們大膽破壞崇古傳統(tǒng)叛逆祖訓的最大營養(yǎng)來源之一。“新文體”之個性比梁啟超之前的任何散文都強，比梁啟超之后的“五四”散文也毫不遜色?！靶挛捏w”分明已經展現(xiàn)出一個面向世界的現(xiàn)代學人的精氣神。梁啟超以開風氣之先的現(xiàn)代性對“五四”一代學人發(fā)現(xiàn)“個人”、展現(xiàn)“個性”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其三，新文體在文學功能即散文使用方面也發(fā)揮了過渡文體之作用。

中國文學數(shù)千年來延續(xù)精英寫作精英閱讀的傳統(tǒng)。這種模式直到近代才被打破，尤其是報刊的出現(xiàn)使得文人的書寫很大一部分是為了面對下層民眾。梁啟超的“新文體”在這一時期，完成了為現(xiàn)代白話散文徹底改變讀者群體與閱讀期待的準備，同時也從這些讀者中準備了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作者隊伍，培養(yǎng)了具備現(xiàn)代性的書寫追求。在“五四”白話文運動之前的幾十年間，活躍在中國報刊業(yè)、政治界、文壇的一批精英分子已經開始了用白話啟蒙民智的“白話文運作”;而梁啟超的“新文體”正在這一時期風云九州，其文章使用的淺近文言在這一過渡時期俘獲了最大范圍的讀者群，改變了他們的思想觀點，漸漸軟化了頑固的文言文壁壘，培養(yǎng)了語言觀念革新的一代新讀者。錢玄同就曾正面評價梁啟超說“鄙意論現(xiàn)代文學之革新，必數(shù)梁君”①《通信·寄獨秀》，載《新青年》第三卷1 號，1917年3月。。的確，“新文體”的讀者群涵蓋面之廣，閱讀影響力之大都是驚人的，所謂“二十年來之學子”可說是影響了整個中國現(xiàn)代文學乃至整個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一代年青人。不管是贊同還是反對，不管是理解還是爭論，梁啟超的“新文體”吸引了當時社會的大部分讀者，他們統(tǒng)一在追求變革、追求共和、追求進步的思想觀念下，繼而發(fā)展為現(xiàn)代社會變革的中堅力量。當然，也是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創(chuàng)作者。

三、現(xiàn)代白話散文對“新文體”之超越

1920年代，梁啟超已經50歲。此時，陳獨秀、胡適、魯迅、周作人、傅斯年等青壯年走上了歷史舞臺。在他們手里，最終完成了中國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轉型與成熟?！靶挛捏w”對現(xiàn)代白話散文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畢竟“新文體”不是真正的現(xiàn)代白話散文，只是古代散文與現(xiàn)代散文的過渡體?！拔逅摹睂W人在許多方面超越了“新文體”，從而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誕生。

在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誕生中，最重要的是“文體的自覺”。梁啟超的“新文體”是在實踐中誕生的，其名字甚至都是二十年來喜歡閱讀“新文體”的學子冠名的。與梁啟超的這種無心插柳相比較，“五四”學人從一開始就有意識地對“散文”進行界定與辨析，對散文的概念、性質與特征進行了廣泛討論。正式提出狹義散文概念的是傅斯年的《怎樣做白話文》，將散文看成ESSAY 一流，進而將散文與小說、戲劇、詩歌并提;而比較具體地描述文學散文面貌的則是周作人發(fā)表在《晨報副刊》上的《美文》。他主張學習借鑒西方文學里的那種“記述的”“藝術性”的“論文”(也稱“美文”)，來給新文學開辟出一塊新的土地來。②余樹森:《現(xiàn)代作家談散文》，第4 頁?！拔逅摹睂W人有意識地發(fā)展現(xiàn)代白話散文，他們在梁啟超“新文體”的基礎上將這種雜以俚語俗語的報刊體文章作為基礎，引進外國的散文觀念，結合文化、政治、思想尤其是語言的轉換，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轉型與成熟。

在語言方面，梁啟超所堅持的是從“文言之文學”到“俗語之文學”的進化觀，這種循序漸進的進化過程要求語言隨著思想、詞匯、內容的變化慢慢發(fā)展。這種改良方案到“五四”學人手里被徹底顛覆。他們用語言的徹底顛覆改變整個社會的文化階級分野，打破精英階級與貧民階級的分野，打破文化資源的占有，以此來實現(xiàn)整個社會在文化上的根本轉型。要實現(xiàn)這種語言上的轉換，最容易開刀的文體的顯然是散文。傅斯年1918年的文章《怎樣寫白話文》就是專門論述白話散文寫作的，可見推廣白話文最好的承載體就是白話散文。所以，現(xiàn)代白話散文與現(xiàn)代白話同時發(fā)展，從文體概念到語言使用，共同超越了梁啟超時代。

梁啟超一生追求打破陳舊、建立新制，對自我要求嚴格:“不惜以今日之我，難昔日之我?！雹哿簡⒊?《清代學術概論》，第26 頁。也不惜讓后起之學者踏在他的身上看得更高，走得更遠。至1919年“五四”運動之后，梁啟超迅速地被一批新文學家代替了，在其建立的基礎上形成了新的文學、文化追求。有人為之總結道:“梁啟超一直追隨著時代不斷進步，雖不免從大步前行的領路人降為步履蹣跚的隨行者;然而，終其一生，梁啟超與過渡時代自救取信的方向畢竟保持了一致?！雹芟臅院?《覺世與傳世——梁啟超的文學道路》，第262 頁，中華書局出版社2006年版。

美國批評家賽義德曾經指出:“文本總是無法逃脫環(huán)境、時間、空間和社會的糾纏——簡言之，文本存在于世界之中，所以，文本是世界之物?！睆牧簡⒊摹靶挛捏w”到“五四”的現(xiàn)代白話散文，都在不斷實現(xiàn)著文體的超越與突破，并且與社會語言、文化的發(fā)展相結合，對整個中國近現(xiàn)代的思想史、文學史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激情澎湃的時代里，社會需要適應新形勢、容納新信息、以新的表達方法承載思想內容的實用文體。梁啟超“開文章之新體，激民氣之暗潮”，“新文體”的誕生是時代造就了他，也是他本人對時代的積極回應。“新文體”從思想、內容、語言、文體都實現(xiàn)了從古文到今文的橋梁作用，從方方面面影響了后來者的散文創(chuàng)作，為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誕生奠定了堅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