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達夫妮·杜穆里埃作品的女性哥特式風格

謝庚全

(海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海南海口570228)

達夫妮·杜穆里埃作為20世紀英國最著名的作家之一，著有大量的小說和傳記等作品。然而，曾經(jīng)在相當長一個時期內(nèi)，人們對她作品認識和評價褒貶不一。一方面，大家都認為她的作品普遍受到人們的歡迎;另一方面，又認為她的作品較為膚淺，僅限于供人們消遣娛樂。以至于妮娜·尤巴奇認為“達夫妮·杜穆里埃是一個復雜的、強大的、獨特的作家，如此非比尋常，以至于從形式主義到女性主義，沒有任何批評傳統(tǒng)可以真正的‘消化’她。”［1］隨著國內(nèi)外對達夫妮·杜穆里埃本人及其作品研究深入，大家逐漸對其有了深入了解，并將研究重點聚焦在她作品中女哥特式風格及所體現(xiàn)的女權(quán)主義思想上面?！翱v觀達夫妮·杜穆里埃的所有作品，幾乎每部小說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作者女權(quán)主義思想的痕跡?！保?］本文擬通過對達夫妮的部分主要作品《法國人的小灣》《蝴蝶夢》《牙買加客棧》《蘋果樹》和《鳥》進行研究，深入剖析其作品女哥特式風格，并試圖探究其產(chǎn)生根源。

一 女性哥特式小說及其主要特征

“哥特”最早是日耳曼民族一個部落的名字，該部落在三世紀和四世紀曾入侵羅馬帝國。“因為英勇、彪悍且殘忍、野蠻而被當時的羅馬人蔑稱為蠻族”。［3］到了16世紀，意大利人法薩里又以“哥特”一詞來形容流行于12世紀到16世紀歐洲的一種建筑風格——“高聳的尖頂、厚重的石壁、狹窄的窗戶、染色的玻璃、幽暗的內(nèi)部、陰森的地道甚至地下藏尸所等”。［4］提及“哥特”，人們一直以來都把這個詞與中世紀相關(guān)聯(lián)，因此該詞也常被人誤解為“原始和野蠻”。大約到了公元18世紀，“哥特”又成為一種文學小說的名稱，稱為哥特小說或哥特式小說?！案缣厥叫≌f的故事情節(jié)充斥著謀殺、暴力、復仇，甚至有鬼魂或其他超自然現(xiàn)象出現(xiàn)，小說氣氛陰森、恐怖且充滿懸念，小說人物往往有著畸形心理。”［3］哥特式寫作熱衷于將怪誕、神秘及恐怖元素運用到作品中，以此來創(chuàng)造一種獨具魅力的文筆、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和光怪陸離的風格。1764年，霍勒斯·沃波爾的《奧特蘭托城堡》的出版，標志著“哥特式”小說的問世，不久“哥特式”小說開始流行。隨后，18世紀90年代，“哥特式”小說家的地位急劇上升，其中名氣最大的算是安·拉德克利夫。她在繼承和發(fā)揚“哥特式”小說寫作特點的同時，更強調(diào)塑造女性角色的“隔絕原型”，這也使得她的作品在“哥特式”小說中脫穎而出。美國女作家埃倫·莫爾斯在1976年發(fā)表的《女文人》中首次提出“女性哥特式”概念，用來表述始于安·拉德克利夫的這一寫作傳統(tǒng)。從那時候開始，文學界就一直爭論:“女性哥特式”是否可以認定為一個獨立的文學體裁，是否可以從傳統(tǒng)的“哥特式”中分離出來。安妮·威廉姆斯指出認為，就敘事技巧和情節(jié)安排而言，男性哥特式與女性哥特式存在很大差異。安妮·威廉姆斯認為，女性哥特圍繞恐懼的來源，想象中的威脅和威脅被逐步驅(qū)散的過程展開，而男性哥特關(guān)注恐怖，比如血腥的裹尸布，腐爛的尸體。在男性哥特中女性人物往往成為被物化的受害者，主角通常被認為是特殊的侵入。而在女性哥特式中，男性成為女主人公的主要威脅。大衛(wèi)·普特和格倫·斯拜倫認為，兩種不同的哥特式體現(xiàn)在其聚焦點由對性別政治的一般關(guān)注轉(zhuǎn)變?yōu)閷ζ涓唧w深刻的認識。從而女主角成為讀者關(guān)注的焦點。而女主角的經(jīng)歷通常被認為是在男權(quán)統(tǒng)治社會下對權(quán)力和政治代言的一種呼喚和假設。大衛(wèi)·普特和格倫·斯拜倫強調(diào)女性哥特式強調(diào)制造懸念而不是徹底的恐怖。其作品重點是關(guān)注主角的恐懼和焦慮，而不是暴力沖突或腐爛的尸體。在女性哥特小說中，女主人公通常被邪惡的男人追求和折磨，從而被迫多次離家出走。通過對女哥特式悲劇下女主人公悲慘流亡經(jīng)歷的描繪，女性作家表達了在男權(quán)社會中對婦女的處境和地位的普遍態(tài)度。她們認為女性應該挑戰(zhàn)并顛覆男權(quán)社會和傳統(tǒng)社會的性別意識。同時，通過展示女主人公逐漸走向成熟和智慧的過程，女性哥特式作家?guī)椭鷭D女重拾自我，解脫男權(quán)思想束縛?！芭愿缣厥绞桥孕杂軌阂值慕Y(jié)果，也是對性別等級和男性控制文化的挑戰(zhàn)?！保?］“女性哥特式說明了男權(quán)社會如何壓制和埋沒女性形象，并在故事中表現(xiàn)對男權(quán)壓制的反抗?！保?］

二 達夫妮·杜穆里埃的作品主要聚焦于對女性所受壓迫的關(guān)注和焦慮以及女主人公對父權(quán)社會的反抗和挑戰(zhàn)

(一)對父權(quán)社會背景下女性所受壓迫的關(guān)注和焦慮

1.《法國人的小灣》中女主人公從父權(quán)社會逃脫但卻最終又回歸父權(quán)社會

《法國人的小灣》中女主人公圣科倫·朵娜夫人，在查爾斯二世王朝里，貴為子爵夫人，享受著種種特權(quán)，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然而生活上的單調(diào)與貧乏使她突然爆發(fā)對自己無聊生活的極端怨恨，渴望被釋放到處漫游，尋求冒險，尋找自由空間。她逃到康沃爾的靠近赫爾福德河的房子。從她到達的那一刻起，她覺得平靜與興奮。在這里過著莊園主人的生活，逍遙自在。然而享受這種新生活的朵娜卻隱隱感到不安。于是，在忠實仆人威廉的牽線下，朵娜見到了那個像自己一樣追求自由，選擇逃避的法國海盜。在當?shù)厝瞬东@和監(jiān)禁這位法國海盜的時候，朵娜借助自己的聰明能干，幫助海盜逃脫，并與海盜私奔。朵娜渴望自由，這不僅源于她對父權(quán)社會的不滿，而且還源于她對重男輕女思想的鄙視。雖然朵娜喜歡法國海盜以及自由的生活，但她最終不能過這種生活。“盡管這種生活使得朵娜成為了自己情感的主人和家庭生活的主宰者，但那紙荒唐的婚約書和無可推卸的身為人母的家庭責任使她仍然禁錮在傳統(tǒng)女性喪失自己人生幸福的陰霾里”。［7］朵娜無愛的婚姻最終占據(jù)了上風。在女性哥特式小說中核心的矛盾似乎是女人關(guān)于走向父系家庭和擺脫父權(quán)制資本主義的糾結(jié)。以父系家庭為基礎的網(wǎng)絡，而不是以情感為基礎的關(guān)系，似乎剝奪了婦女鍛煉自主意識的權(quán)利，因而她們唯一的叛逆手段就是逃跑，逃離父系家庭。但是，女性哥特小說的夢魘正好在于:她們逃跑，到最后恰恰只是繞了一個大圈，她們最終會回歸父權(quán)社會。朵娜擁有自我意識，幻想逃脫。到最后，她被她的本能所控制，她選擇了屈服。小說中的朵娜最終回到她的父權(quán)家庭，從而證實了一個女人的命運。從父權(quán)社會逃脫卻又最終回歸，女性哥特式故事通常結(jié)束于重新禁錮，而不是自由解放。

2.《蝴蝶夢》中女主人公永遠無法完全認同并找到曼陀麗莊園里真正屬于自己的空間

《蝴蝶夢》于1938年問世，作為達夫妮·杜穆里埃最浪漫的小說，為她贏得了世界性的聲譽?！逗麎簟分信魅斯椭心陠逝嫉哪兄魅斯溈宋髂贰さ聹靥卦谝淮温贸讨幸灰婄娗?，并很快結(jié)婚。婚后回到麥克西姆豪華的曼陀麗莊園居住。然而女主人公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與曼陀麗莊園格格不入，這里所有的人都欣賞甚至崇拜麥克西姆已故的太太呂蓓卡的美貌與才能，并因此對女主人公充滿敵意，處處刁難她。同時，女主人公時刻感覺到曼陀麗籠罩著神秘而恐怖的氣氛:呂蓓卡似乎音容宛在，是曼陀麗真正的女主人。而麥克西姆沉默寡言并總刻意回避呂蓓卡死亡這個話題。終于有一天，呂蓓卡的尸骸被發(fā)現(xiàn)，呂蓓卡的死因也逐漸明朗，是麥克西姆在迫于無奈的情況下槍殺了呂蓓卡。在女主人公等人的幫助下，麥克西姆逃脫了法律的制裁。這引起了曼陀麗莊園女管家的不滿。為了報復女主人公和麥克西姆，女管家竟放火將曼陀麗燒為灰燼……書中女主人公永遠無法完全認同并找到曼陀麗莊園自己的空間，生活在這樣一個鬼魅家庭，它賦予一個女人噩夢的身份，構(gòu)成了一個女性哥特小說的核心。在大部分女性哥特式小說中，女主角都嘗試解開一些秘密，這些秘密是父權(quán)社會里男人不想被她們知道的。在《蝴蝶夢》中也一樣，曼陀麗莊園就像所有經(jīng)典的哥特式建筑，隱藏著鬧鬼的秘密、死人的秘密和宗法社會的秘密。故事中女主人公無論多么成熟和老練，仍然只是一個“應邀訪問曼陀麗莊園的客人”，在這里麥克西姆才是真正的主人。故事結(jié)尾的那場火，不僅是對麥克西姆，也是對整個男權(quán)社會的指責。只有當象征著男權(quán)社會的曼陀麗莊園被毀滅后，女主人公才可能和丈夫重新過上平靜的生活。

(二)對父權(quán)社會勇敢發(fā)出挑戰(zhàn)

作為父權(quán)社會背景下的一個女性作家，達夫妮·杜穆里埃用“空洞的軀殼”形容現(xiàn)實中的自己。因此她努力在自己的作品中營造一個“男女平等”的社會，窮盡畢生精力，用文字表達了對婦女“性別壓迫”的反抗。

1.《牙買加客?！分信魅斯赂姨魬?zhàn)并推翻了代表父權(quán)社會的男主人公弗朗西斯·戴維

《牙買加客?！烦霭嬗?936年，講述了23歲的瑪麗·依蘭的故事。故事發(fā)生在1835年左右位于英國康沃爾郡的博德明沼澤地的牙買加客?！，旣惖母赣H去世后，她和母親繼續(xù)在農(nóng)場工作。在母親去世之后，瑪麗按照母親的囑咐匆匆趕去牙買加客棧投奔她的姨媽佩興斯，姨夫喬斯·摩爾林是這家店的店主。當瑪麗到達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姨媽“穿得像一個懶婆娘”，這使她非常震驚。她想知道為什么以前“卷曲劉海、大藍眼睛、漂亮窈窕”的姨媽現(xiàn)在變得如此緊張焦慮，就像個“窮破爛的生物”。姨父喬斯有一次喝醉了，無意間告訴了瑪麗他的秘密。其實他和他的手下都是“沉船手”，他們沿著海岸線設置了好多虛假的航行燈塔，這會直接造成船只觸礁沉沒。然后，他們就能夠從沉船上打撈獲得“戰(zhàn)利品”。就這樣，瑪麗知道了牙買加客棧的秘密以及姨媽的秘密。有時候，瑪麗會和姨媽對視，她會發(fā)現(xiàn)姨媽的眼光里泛著一種無言的恐懼和一種隱藏的痛苦?，旣惱斫饬艘虌尩慕箲]和恐懼，這些事情就像一把刀一樣刺著瑪麗的心?，旣愑X得她有責任、有義務去保護她的姨媽，揭露姨父的罪行。她認為姨媽會聽她的勸告，她會和姨媽一起離開牙買加客棧，前往赫爾福德山谷過上平靜安心的生活。然而，姨媽并沒有聽進去瑪麗的勸告，因為姨媽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在心理上為姨父所殘害。在姨媽看來:她自己就是個殺人兇手，因為她并沒有能阻止丈夫犯罪，她的沉默導致無數(shù)人喪生。瑪麗并沒有像姨媽一樣，對于犯罪行為紋絲不動，相反，她決定揭露罪行。她決定向弗朗西斯·戴維尋求幫助。這個人是阿特納姆地區(qū)的治療白化病的牧師，曾經(jīng)幫助過她兩次。她堅信弗朗西斯·戴維會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站出來幫助她。但結(jié)果卻可怕的驚人。當瑪麗的姨父和姨媽死后，瑪麗被弗朗西斯·戴維接去自己家里生活。在那里，瑪麗識破了弗朗西斯·戴維的真正面目。正是這個家伙，策劃了慘不忍睹的沉船事件，使得無數(shù)無辜生命白白犧牲。這便是《牙買加客?！愤@部小說顯示出女性哥特式的主要特征之一。小說中拯救和保護女主人公的“大英雄”往往在最后成為女主角的最大威脅。小說的結(jié)尾，弗朗西斯·戴維被推翻證明:多數(shù)哥特式的女權(quán)主義者最終將會對父權(quán)社會宣戰(zhàn)。女性哥特式筆下的女主角往往勇敢面對、挑戰(zhàn)并摧毀一個異常腐敗的牧師或神父統(tǒng)治的社會，堅定不移地建立屬于自己的統(tǒng)治。

2.《蘋果樹》中男主人公砍掉蘋果樹后的結(jié)局預示女性受壓迫的越厲害，其反抗力度就越大

《蘋果樹》記敘了麥吉和她丈夫之間的故事。女主人公麥吉死后，她丈夫每天悉心照料著一棵既不開花也不結(jié)果的蘋果樹。突然有一天，這棵樹變得枝繁葉茂。當麥吉在世時，她的生活夾雜著痛苦的暗流。她總是忙于家務，所以她從來沒有機會講完她想說的話。當家人們早上看報紙時，麥吉有時會補充談一些自己對于某些新聞的意見，或者是自己的批判性看法。但她丈夫卻認為她的意見和看法抹殺了自己看新聞的部分樂趣;另外，她時不時會稱呼丈夫的小名，但她的丈夫卻指責她不應在眾人面前這樣稱呼他。當她患了肺炎，她的丈夫卻依舊溜進電影院看電影。一周后，病魔最終奪去了她的生命。應該說丈夫的冷漠和厭惡使女主人公產(chǎn)生焦慮，無論是在精神或者肉體方面，毫無疑問，這是她死亡的關(guān)鍵。然而她丈夫并不為此而感到傷心，反而認為獲得了更大自由?？菸奶O果樹突然枝繁葉茂，這一現(xiàn)象使丈夫感到驚奇，甚至成為丈夫眼里“邪惡”的東西。丈夫不喜歡這棵樹。他對這棵樹非一般地厭惡，這棵樹就像他的妻子站在那，滿是責備。他深信:當一個女人變得過于“責備，焦慮，渴望”時，她將會被毀滅。故事結(jié)尾，丈夫把自己的女仆送回家后，回家砍掉了這棵蘋果樹。突然，迷迷糊糊中他的腳扭到了，被隱藏在積雪中的東西夾住。他試圖移動他的腳，但被卡得死死的。突然，腳踝的疼痛使他明白了卡住他腳的是下午他砍掉的蘋果樹鋸齒狀的殘破樹樁。無論他怎樣掙扎，都無法拔出自己的腳。在這樣的雪夜里，在屋外幸存下來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他將被凍死，身體在雪中慢慢僵硬。作者似乎試圖通過這樣的故事結(jié)局表明，越是受壓迫，女性反抗的力度就會越大，直至完全擺脫或者摧毀父權(quán)社會的束縛。

3.《鳥》試圖通過描述鳥類對人類攻擊的故事，宣示女性將對父權(quán)社會進行強有力的反抗

故事講述某年冬天，倫敦海陸上有比平時更多的鳥。起初，人們并沒有將這些鳥放在眼里。隨著時間推移，情況越來越嚴重。數(shù)以萬計的海鷗、禿鷹、紅隼等各種常見的鳥類，聚集在一起并開始攻擊人類，即使它們被殺了一些。很快事態(tài)越來越嚴重，電臺發(fā)布公告宣稱:“鳥類無處不在”“飛鳥成群，造成各個領(lǐng)域的錯位”。“錯位”就是這個故事中的一個關(guān)鍵詞，因為它破壞了事物自然秩序的根本性。人類統(tǒng)治鳥類和獸類，突然有一天，其權(quán)威受到了威脅。事物的秩序突然被打亂。人類才恍然大悟:原來最終他們也要同原本等級低于自己的生物進行較量，并以此來獲得生存。達夫妮·杜穆里埃筆下鳥類襲擊人類的故事看起來似乎很荒謬。但是，當我們把這個情節(jié)與《法國人的小灣》中婦女和鳥類之間的關(guān)系聯(lián)系起來時，就不難看出作者的用意。達夫妮·杜穆里埃認為鳥類對人類的攻擊和反抗，可以看作是父權(quán)社會里女性對男性的反抗。故事的結(jié)局是這樣的:農(nóng)民納特點燃了他的最后一根煙，小鳥們棲息在窗口。農(nóng)民納特聽到了鳥嘴輕喙和翅膀煽動的聲音。小鳥們運用自身鋒利的工具毀滅了人類的直覺。達夫妮·杜穆里埃筆下的“鳥”，象征著覺醒的女性，她們控訴受剝削和壓迫的現(xiàn)實，并奮力反抗爭取自己的空間和權(quán)力。

三 達夫妮·杜穆里埃的女性哥特式寫作風格產(chǎn)生的根源

瑪格麗特·安妮·杜迪(Margaret Anne Doody)認為:“任何藝術(shù)家的作品都主要體現(xiàn)了三種歷史元素的碰撞:個人生活、社會生活和文化傳統(tǒng)”。［8］達夫妮·杜穆里埃也不例外，她的女哥特式寫作風格主要源自其受到家族和社會運動的影響。

(一)家族影響

達夫妮·杜穆里埃成長于一個奇怪家庭，在這個家庭中，所有的成員都不能在世界上獲得滿足感和成就感。家族給達夫妮·杜穆里埃帶來深刻影響，并塑造了她的生活和小說。達夫妮·杜穆里埃很迷戀自己的家族史。作為傳記作家，她的許多作品提及她的家人，對家族史做了研究。比如:她父親的傳記《杰拉德·杜穆里埃的肖像》和她祖父喬治·杜穆里埃的傳記《杜穆里埃家族》，而《成長的煩惱》是關(guān)于她歡樂而爛漫青春的一本自傳。

1.家譜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瑪麗·安妮·克拉克的影響

通過對達夫妮·杜穆里埃復雜的家族關(guān)系進行梳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瑪麗·安妮·克拉克是達夫妮·杜穆里埃家譜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她是喬治三世國王二王子約克公爵奧斯納布呂克的情婦。后來她也成為達夫妮的小說《瑪麗·安妮》的女主角。對于達夫妮·杜穆里埃來說她是女強人的象征。她狡猾又充滿智慧，具有出色的交際手段，這使得她成為了男人魂牽夢縈的對象。達夫妮·杜穆里埃的作品中也充滿了這種人物，比如《蝴蝶夢》中的呂蓓卡，《法國人的小灣》中的朵娜等。

2.祖父喬治·杜穆里埃的影響

雖然達夫妮的祖父喬治·杜穆里埃在她出生前就已經(jīng)去世13年了，但他仍對其孫女的寫作風格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達夫妮繼承了其祖父的才能。祖父喬治·杜穆里埃曾是一個漫畫家和小說家，其作品主要發(fā)表在《笨拙》這一雜志上面。主要代表作有:《彼得·艾伯特遜》《軟帽子》和《火星人》。他的作品重視夢想、催眠和自由聯(lián)想，體現(xiàn)了同時代人的興趣追求，給孫女留下了浪漫寶貴的精神財富。

3.父親杰拉德·杜穆里埃的影響

達夫妮·杜穆里埃小時候，她的父親杰拉德·杜穆里埃爵士是一位成功的演員和劇團經(jīng)理。十五年的管理生涯中，他的名氣達到了人生巔峰。由于父親的財富和名聲，達夫妮·杜穆里埃從小不會被經(jīng)濟束縛。她參觀過很多地方，有著奇妙的旅行體驗。這些都豐富了她的閱歷。童年時期達夫妮·杜穆里埃就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懷揣理想的大人們，沉迷于戲劇氛圍里的孩子們，這些經(jīng)歷是她創(chuàng)作的源泉。達夫妮·杜穆里埃的父親死于無休止的浪漫，這點燃了她在有限世界中駕馭精神世界的無限欲望。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在自己的日記里這樣寫道:“有時令人毛骨悚然的惡魔會在我身邊縈繞，這使得我對未來的向往永遠不會得到滿足?！?/p>

4.充斥著哥特式風景的康沃爾郡的影響

1927年，達夫妮·杜穆里埃的家人為了尋找新的可以體現(xiàn)出財富和身份的載體，在康沃爾郡購買了一個名為“瑞士別墅”的房子?？滴譅柺且粋€充滿神秘和迷信的地方，是諸如亞瑟王、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這類傳奇人物的家鄉(xiāng)，是一個充斥著哥特式風景的郡，是一個無論虛構(gòu)的海盜或者是史上存在的海盜都喜歡的地域。康沃爾郡的大海神秘莫測、喜怒無常、波濤洶涌、浩瀚無垠。大海的“心情”與達夫妮的心理活動是一致的。大海也成為達夫妮的精神寄托。多年來她迷戀大海，這也表現(xiàn)在她的小說和短篇故事中。《蝴蝶夢》就與康沃爾有關(guān)。她離開熟悉的家鄉(xiāng)來到康沃爾之后，她的焦慮感迫使她適應新的環(huán)境，就順理成章開始寫小說，以此來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種生活的“空間”。《蝴蝶夢》就在這種情況下誕生了。因此，《蝴蝶夢》不是一個簡單的傳統(tǒng)的浪漫，而是一種哥特式浪漫。其真正的力量源于一種“焦慮”，這種焦慮來源于達夫妮·杜穆里埃應對新環(huán)境的忐忑。

(二)婦女解放運動第二次高潮的影響

在達夫妮·杜穆里埃的一生中，最有影響力的兩大事件無疑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和婦女解放運動第二次高潮。婦女解放運動，又稱女權(quán)運動或女性運動，即反對歧視女性，其目的是為婦女爭取平等權(quán)利，使她們具有與男子同等的地位。婦女解放運動的第一次高潮，主要關(guān)注“絕對的權(quán)利”，如選舉權(quán);婦女解放運動的第二次高潮，主要是關(guān)心“平等”問題，如結(jié)束性別歧視和壓迫。作為一個女性作家，達夫妮·杜穆里埃似乎在女權(quán)運動第二次高潮還沒有開始之前就感應到了它要來臨。她的許多小說和短篇故事反映了她不斷高漲的女性意識和對于婦女問題的關(guān)注。達夫妮·杜穆里埃的大多數(shù)作品完成于20世紀30年代至60年代，這意味著女權(quán)運動第二個高潮到來之前，她就傾吐了自己內(nèi)心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爭論:她堅信婚姻和家庭對于女人和社會而言都特別重要。她渴望男人能夠理解女人對自由的追求。從某種意義上說，達夫妮·杜穆里埃的作品就像是她所處的社會和時代的縮影。這是一個充滿“錯位”的時代，女性開始反對被禁錮在男權(quán)社會營造的“空間里”，她們不再沉默，她們開始反抗。也許達夫妮·杜穆里?？赡懿⒉皇呛芗みM，甚至略顯保守。但是，從歷史角度來說，她的作品探討了現(xiàn)存的社會問題，為后繼作家掃清了障礙，也為英國文學發(fā)展做出了貢獻。

(三)對雙重人物性格塑造的興趣

當達夫妮還是一個小女孩時，她就經(jīng)?？释约菏莻€男孩子，之所以這么想，不是因為她和她的姐妹們清楚地知道他們的父親是多么渴望有個自己的兒子;而是因為跟古往今來的許多年輕女孩一樣，她羨慕男孩生命中擁有著更大的自由和機會。達夫妮·杜穆里埃筆下的“埃里克雅芳”，是她的“密友”以及“最信賴的人”。達夫妮·杜穆里埃在小說中把她塑造成了一個英勇無畏的“女漢子”，她只身前往英格蘭中部的城市拉格比，還做了達夫妮·杜穆里埃眼中男孩子想要干的所有事情。達夫妮·杜穆里埃的家人反對做白日夢，在這樣的家庭里，達夫妮·杜穆里埃男子般實干的熱情得到支持。后來，達夫妮·杜穆里埃甚至用兩性詞匯描述了她自己?！霸谶_夫妮·杜穆里埃眼中，以女性的身份渴望女人是同性戀，這是她一生都在排斥的事實。但是，把自己當作男孩，以男孩的身份渴望女人則是可以接受的”。［9］達夫妮·杜穆里埃這種對雙重人物性格塑造的興趣也使得她的作品越來越折射出女哥特式風格。

結(jié) 語

家族重要人物和婦女解放運動的影響以及達夫妮·杜穆里埃本人對雙重人物性格塑造的興趣等共同促成了其女哥特式風格的形成。而“風格是藝術(shù)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10］“風格是心靈的觀相術(shù)，它比相貌更可靠地反映人的心靈特征?！保?1］達夫妮·杜穆里埃作為一個復雜而獨特的作家，通過對其作品風格的研究，將有助于我們進一步深刻理解她的作品和深入了解她的內(nèi)心世界，從而幫助我們?nèi)嬲J識和客觀評價達夫妮·杜穆里埃及其作品。

［1］ Auerbach，Nina.Daphne du Maurier:Haunted Heiress［M］.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0.

［2］ 李靜.達夫妮·杜穆里?！屡缘拇恚跩］.中國科技信息，2009(7).

［3］ 陳冰玲.論《蝴蝶夢》中的哥特式意象［J］.沈陽教育學院學報，2009(6).

［4］ 劉文珍.《呼嘯山莊》的哥特式特征與作者性格淺析［J］.呂梁高等?？茖W校學報，2008(4).

［6］ Abrams，M.H.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7］ Wallace，Diana.Uncanny Stories:the Gothic Story as Female Gothic［J］.0Gothic Studies.Vol.6 ，2004(4).

［8］ 張自玲.《法國人的港灣》中“別樣”的羅曼斯——釋讀時間流程中女性身份的尋求［J］牡丹江大學學報，2011(11).

［9］ Doody M A.Frances Bumey:The Life in the Works［M］.New Jerse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88:25.

［10］ 陳李萍，張中載.論達夫妮·杜穆里埃的雙性戀認同［J］.外國文學，2013(5).

［11］ ［德］歌德.自然的單純幕仿·作風·風格，文學風格論［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

［12］ ［德］叔本華.論風格，叔本華論說文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