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翻譯的困惑、目的與對策

摘要：翻譯是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文化與語言差異直接影響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接受程度，翻譯過程無法脫離翻譯的社會目的及其社會功能而進行。只有遵從翻譯目的論，以國際文化認知和國際受眾的接受程度為衡量標準，才能推動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

關(guān)鍵詞：文學出版；走出去；翻譯

自從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其作品的英文譯本就成為媒體關(guān)注的焦點，連帶整個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翻譯問題也成為了媒體和學界關(guān)注的熱點。無疑，文學作品在語言不同的國家之間進行傳播，翻譯占有重要地位。英文譯本傳播范圍比中文原版更廣，可以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捕捉讀者的眼球。就此而言，翻譯文本受到關(guān)注的確是件好事，但與此同時卻出現(xiàn)了另外一些翻譯研究者和愛好者，他們拿著莫言的中文原作與其英文譯者、美國漢學家葛浩文的英譯本逐字逐句地對照，得出的結(jié)論竟是葛浩文“把別人的作品刪改壞了”。①圍繞葛譯作品的種種自相矛盾的立場和觀點不只是引發(fā)了翻譯界對葛譯作品的認知混亂，即便對于整個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來說，翻譯也是第一個要觸碰和解決的問題。同時，盡管國家在“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的基礎(chǔ)上于2009年推出了“中國文化著作翻譯出版工程”，旨在采取政府資助、聯(lián)合翻譯出版、商業(yè)運作發(fā)行的方式資助書稿的翻譯和全球推廣，把中國文化推向世界。但文化傳播不只是靠工程就能推動的，最根本還是要有好的內(nèi)容和好的翻譯。不解決當前面臨的翻譯困惑，就談不上翻譯之后的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和海外傳播的問題，更談不上中華文化“走出去”。

一、文學出版“走出去”面臨的翻譯困惑

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中的翻譯首先面臨的是文化與語言差異方面的傳播困惑。由于世界各國所處的地域不同，歷史發(fā)展軌跡不同，政治經(jīng)濟不同，信仰更是千差萬別，它們在文化形態(tài)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種差異直接影響他們對中國文化的接受程度。中國文學出版物是非常個性化的產(chǎn)品，國際讀者個性化的閱讀偏好、語言差異等諸多因素，都會起到主導性的作用，也直接影響到國際讀者對我國文學出版內(nèi)容的熟悉和接納程度。就目前的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而言，有許多翻譯到國外的東西讓國際讀者很難理解、甚至不知所云，更不用說被他們接受，由此，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還處于比較困難的階段，因為這不是強加的，需要有國際讀者的深刻認同。

由此，中國文學出版內(nèi)容要真想在國際文化環(huán)境中生根發(fā)芽，就要使國際受眾認同并接受中國文化，其根本還在于內(nèi)容的被接受，這就要依賴翻譯的力量，并需要中國文學作品的翻譯者擁有對跨文化的理解。即是說，中國文學出版在“走出去”的翻譯過程中，首先需要充分了解對象國的文化習俗和受眾接受心理，其次才是語言的轉(zhuǎn)換問題。

具體到翻譯問題上，堅持對中國文學出版文本進行“歸化性”直譯或忠實原文的翻譯都無異于堅持傳播學中的“魔彈論”?！澳椪摗钡暮诵挠^點是指傳播媒介擁有不可抵抗的強大力量，其所傳遞的信息在受傳者身上就像子彈擊中身體、藥劑注入皮膚一樣，可以引起直接速效的反應；能夠左右人們的態(tài)度和意見，甚至直接支配他們的行動，受眾只會消極被動地等待和接受媒介所灌輸?shù)母鞣N思想與知識，對大眾傳媒提供的信息產(chǎn)生大致相同的反應。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過程中的翻譯行為在此前很多年就深受“魔彈論”所害，中國文學出版的傳播和翻譯組織者主觀上認為他們輸出到國際受眾那里的東西會被毫無保留地接受，即他們傳播什么，國外受眾就接受什么，這種想法完全忽略了國外受眾的主動性，甚至只關(guān)注于文學出版物是否輸出到了國外，而不問被接受程度如何。這種錯誤的翻譯理念直接影響了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傳播效果，嚴重阻礙了中國文學出版真正打開國際市場的速度和效率。

同時，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模式與渠道往往缺乏針對性和有效性，這就更需要從內(nèi)容方面進行掌控。應該說，中國文學出版的“走出去”主要還處于一廂情愿單方面輸出的階段，還不能和國外讀者實現(xiàn)良好有效的互動，在不了解國外讀者需求的前提下，盲目翻譯換來的往往是無效傳播。如果只用僵硬刻板的翻譯經(jīng)驗指導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翻譯與國際傳播，則必定和國際文學讀者之間形成一道藩籬，最終影響到中國文學出版的國際化。

二、文學出版“走出去”應堅持翻譯目的論

中國文學出版要實現(xiàn)大規(guī)模“走出去”，并產(chǎn)生真正的影響力，最后還是要靠好的內(nèi)容。解決此困惑的關(guān)鍵在于翻譯，而翻譯的方法與標準歷來是翻譯界爭論的焦點，這與翻譯目的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翻譯目的論是功能派翻譯理論中最重要的理論，其核心概念是：決定翻譯過程的最主要因素是整體翻譯行為的目的，而決定翻譯目的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是受眾——譯文所意指的接受者。每一種翻譯都有特定的受眾，而這些受眾都各有自己的文化背景知識、對譯文的期待以及交際需求，因此翻譯是在目標語情境中為某種目的及目標受眾提供部分或全部信息的源泉。②簡而言之，翻譯是人類有意圖的跨文化的互動活動，受眾接受程度決定翻譯目的。而翻譯目的決定翻譯策略和翻譯方法，對原作形式與內(nèi)容的取舍、目標文本的制作都以這個翻譯目的為參照。目的論把原作品只看作是一種“信息供源”，而不再是評價譯作的唯一或最高標準，譯者有權(quán)按照翻譯目的來取舍其中的信息，是否與原文保持篇章一致是由翻譯目的來決定的，忠實于原文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性。③翻譯目的實現(xiàn)的可能性取決于目標文化的條件，而不是源語文化。因此，翻譯目的論常被用來解決意譯和直譯、動態(tài)對等和形式對等等問題。

人類的主動行為都是有其目的的，作為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翻譯活動也不例外。翻譯作為一種社會文化活動，是不能脫離譯入國社會文化環(huán)境而獨立存在的?？v觀中外翻譯史，翻譯行為都有著鮮明的社會文化目的，同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也有著具體而微觀的目的，二者共同服務于不同國家間的文化傳播與認知。其間，翻譯方法也因翻譯目的的不同經(jīng)歷了各種變化，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過程中的翻譯選材與翻譯手段也都受到國際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

三、文學出版“走出去”：翻譯的本質(zhì)與方法

翻譯不只是對文學出版作品的文本翻譯，而是需要和譯入國家的歷史文化、權(quán)利關(guān)系、社會發(fā)展和意識形態(tài)等聯(lián)系起來，甚至受到這幾個因素的制約和影響。也就是說，盡管文學出版文本的翻譯行為取決于譯者，但譯者對翻譯題材的選擇、翻譯方法和標準的使用，都無法脫離當時的社會與文化大環(huán)境。這就告訴我們，翻譯的過程是無法脫離翻譯的社會目的和翻譯的社會功能而進行的。

首先，翻譯目的影響了譯者對翻譯題材和文本的選取。翻譯過程要面臨諸多選擇，而決定這些選擇的各種因素就是翻譯的目的所在。這從翻譯之始就有所體現(xiàn)，譯者對源語文本的選取不是隨意而為的，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帶有一定的社會目的，即是說，譯者會自然而然地選取那些容易被國際社會和文化認知的題材和文本進行翻譯。作為目前英文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國文學翻譯家，葛浩文的翻譯清單包括了蕭紅、陳若曦、白先勇、李昂、張潔、楊絳、馮驥才、古華、賈平凹、李銳、劉恒、蘇童、老鬼、王朔、莫言、劉震云、虹影、阿來、朱天文、朱天心、姜戎等二十多位名家的四十多部作品。④其中，葛浩文最早讀到并計劃翻譯的莫言的小說是《天堂蒜薹之歌》，但他后來又讀到《紅高粱》時馬上改變了主意，“《天堂蒜薹之歌》是很了不起，但是我覺得作為他的第一本與英語讀者見面的作品，《紅高粱》會是更好的選擇?！雹莞鸷莆恼J為莫言的作品可以與狄更斯的作品相提并論，因為他們的作品都是圍繞著一個鮮明道義核心的鴻篇巨制，大膽、濃烈、意象化而又強有力。由上述可知，葛浩文對翻譯題材和中國文學出版文本的選取不是隨意而為的，而是帶有一定的翻譯目的和社會文化耦合性目的。

其次，翻譯的社會文化目的和文本目的影響了翻譯方法。翻譯目的論認為人類的行為是發(fā)生在一定語境中的有意圖、有目的的行為，它既是語境的組成部分，又能夠改變語境，而翻譯就是在目標背景中為目標語境內(nèi)的目標接受者制作一種文本，因此可以說翻譯的社會目的是譯者具體的、微觀的翻譯目的的決定因素。同時，翻譯目的是多層次的，而這些多層次的目的之間不是相互孤立的，而是彼此影響的。就這樣，翻譯的宏觀社會目的影響了譯者微觀的文本目的，而二者又會對譯者的翻譯方法、翻譯風格的選擇產(chǎn)生必然的影響，決定了譯者是采用“歸化”直譯還是“異化”意譯的翻譯手段。魯迅在把外文作品譯成中文作品時，是一貫主張采用直譯的，他主張為漢語輸入新的表現(xiàn)法，為達到這一目的，在有些地方，寧可譯得不順口。但葛浩文則完全采取了迥異的翻譯方法，并讓中國文學披上了當代英美文學的色彩。葛浩文跟很多翻譯家都不一樣，他是憑靈感進行翻譯的，他說，“我差不多看一句、看一段是什么意思，然后就直接翻，再回頭對一下。如果太離譜了，那要去修正，太硬的話就把它松一點。”“作者是為中國人寫作，而我是為外國人翻譯。翻譯是個重新寫作的過程?！雹抻纱丝梢钥闯觯诜g中文文學作品時，譯者不可避免地需要面對翻譯的挑戰(zhàn)性、模棱兩可性和不確定性，并在忠實于原著和創(chuàng)造性翻譯之間面對自我沖突與矛盾，并最后作出滿足翻譯目的的難免的妥協(xié)。很顯然，葛浩文的翻譯行為和目的是要對得起讀者，而不是作者。

由此可見，一個譯者選用何種翻譯手法，是和他的翻譯目的密切相關(guān)的。但無論如何，好的譯者不僅要掌握足夠好的外語，而且要了解兩種不同的文化，還要掌握相關(guān)學科的知識。唐朝就有人說過：“譯即易，謂換易言語使相解也?！币簿褪钦f，除了做好語言轉(zhuǎn)換，譯者還需要幫助不同語言的受眾實現(xiàn)相互了解——“使相解”。如果譯者不能考慮譯入語國家讀者的感受和接受，譯本就沒有達到翻譯的目的。

如果只是就翻譯談翻譯，或許“歸化”性的直譯更為確切些。若是就中文文學出版“走出去”而言，則必須從譯作整體的成功度和忠實度出發(fā)，而不要糾結(jié)于譯文中片言只語的匹配度和精確度，更不能發(fā)現(xiàn)某些句子或段落的翻譯未能字當句對時，就覺得這部譯作不忠實甚或不合格。這樣一個結(jié)論或許是擊中國內(nèi)某些翻譯研究者的要害的，也能看出他們的弊病。其癥結(jié)在于國內(nèi)某些譯者根本不懂得文學翻譯的特性，不懂得文學翻譯成功與否的判定必須到譯入語環(huán)境中去考察，而不僅僅是根據(jù)譯文與原文是否字當句對來判斷。

最后，有必要再次強調(diào)的是，翻譯的本質(zhì)是一種跨文化的認知行為，判斷一個翻譯行為成功與否要看它是否有效地促進和實現(xiàn)了不同民族之間的跨文化認知，而不是用所謂的忠實，更不是用自以為是的、所謂的“合格的譯本”概念去簡單評價。只有從這樣的立場出發(fā)，我們才有可能正確理解翻譯的本質(zhì)，也才有可能對譯者及其翻譯行為是否合理和成功作出正確的判斷。正所謂“譯入語文化決定翻譯策略”，從文化傳播的角度來看，盲目遵從直譯原則并非最佳做法，片面國際化只會減緩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的步伐及其國際化程度。只有依靠優(yōu)秀翻譯者，遵從翻譯目的論，以國際文化認知和國際受眾的接受程度為衡量標準，才能在符合譯入國文化需求的情境下，讓中國文學出版“走出去”，也才能真切傳達中國文化的精髓。

（栗文達，河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本文系河北師范大學2012年度人文社會科學科研基金青年項目“翻譯目的論在文學翻譯中的應用研究”（項目編號：S2012Q08）、河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全球化背景下河北出版集團數(shù)字出版發(fā)展策略研究”（編號SZ14129）、河北省社會科學發(fā)展研究課題“河北出版‘走出去策略研究”（編號2014031210）、保定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京津冀協(xié)同發(fā)展背景下河北大學出版社做大做強路徑研究”（編號20140412）的研究成果。

注釋：

① 謝天振.頂葛浩文的我行我素[N]. 文匯讀書周報， 2014-04-08.

② 賈麗，滕巧云.從功能翻譯角度解析對外傳播英譯策略[J].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7（07）：92-97.

③ 孫相文，聶志文.基于功能翻譯理論的商務英語翻譯研究[J].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 2013（05）：83-86.

④ 孫紅.葛浩文翻譯觀點探析[J].科學大眾（科學教育），2012（02）：150.

⑤ 季進.我譯故我在——葛浩文訪談錄[J].當代作家評論，2009（6）：45-56.

⑥ 百度百科.葛浩文 [EB/OL]. http：//baike.baidu.com/view/150126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