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分類控制體系”走向“嵌入性發(fā)展”?
——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互動關系及其優(yōu)化

齊久恒

(廣東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廣州510320)

從“分類控制體系”走向“嵌入性發(fā)展”?
——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互動關系及其優(yōu)化

齊久恒

(廣東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廣州510320)

培育和發(fā)展社會組織不能一蹴而就,當遵循循序漸進的原則。根據(jù)不同階段的組織能力、制度環(huán)境和社會結構,可以將“嵌入性發(fā)展”的理論架構化解為層次逐步遞進、三階段滾動式的發(fā)展策略。同時,為了更加深入考量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的互動合作,在“嵌入性發(fā)展”過程中,將深入透析每一階段中的“嵌入主體”、“嵌入客體”、“嵌入空間”、“嵌入策略”及“嵌入效應”,進而力爭從一種“頂層設計”的高度和“相嵌互動”的深度,來系統(tǒng)建構政府與社會組織互動發(fā)展的實踐策略。

政府;社會組織;分類控制體系;嵌入性發(fā)展;滾動式發(fā)展策略

一、“分類控制體系”的內容及分析

康曉光、韓恒指認,一個權威主義政府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勢必會針對社會組織的“經濟和社會服務”及“對社會穩(wěn)定的潛在危險”,實施“選擇性”的管理控制策略,并得出“分類控制體系”的模式。[1]在現(xiàn)階段“國家—社會”關系類型學的分析框架中,“分類控制體系”具有一定的理論解釋力。與此同時,更為重要的是,它為當前我國政府在面臨諸多社會組織監(jiān)管困境時開出了一劑“良方”。至此,“分類控制體系”也就引發(fā)了時下國內學界的重要反響。然而,在此筆者不揣淺陋,擬對“分類控制體系”的發(fā)展模式提出一些異質性的見解和分析。

首先,在“分類控制體系”中,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仍是一種“控制型”類型,而兩者之間深度合作“共贏式”的理想格局并未建構起來。

在社會組織生成與演化進程中,政府應摒棄過去那種“不敢放手”、“不愿放手”或“不想放手”的統(tǒng)攝理念。誠如“分類控制體系”的提出者康曉光所確認的,對于一個權威主義政府來說,僅有控制策略是不夠的,政府還須采取一定的措施發(fā)展社會組織,即對各種社會組織實施積極的支持,利用社會組織滿足社會需求。[2]申言之,如果政府依舊像往昔一樣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對社會組織發(fā)展沿用一種“命令式”、“強制式”的管制方式,那么社會組織則永遠是一個“呆在襁褓中生長不大的孩子”,始終難以成長為政府在公共治理中的“好幫手”。但是,觀照“分類控制體系”的分析模式,不難覺察,它仍舊是一種“控制型”而非“能促型”的發(fā)展策略。換言之,它更多地側重于對社會組織的監(jiān)督管理,而對于社會組織的培育發(fā)展則明顯闕如?？墒?就社會組織而言,監(jiān)督管理與培育發(fā)展,則猶如“鳥之兩翼”、“車之雙輪”,二者不可偏廢其一。

其次,“分類控制體系”的理論預設更多折射出政府與社會組織“零和博弈”的影子,而兩者之間相互增權的“正和博弈”的視野仍未重啟。

在“分類控制體系”看來,社會組織更多是國家的對立面,強國家貌似誘發(fā)弱社會,強社會勢必招致弱國家。但事實并非如此。其一,政府通過扶持并與社會組織建立伙伴關系,使社會組織協(xié)助政府的政策執(zhí)行,從而增強政府能力;其二,社會組織通過與政府協(xié)同合作,可以使公民參與強化國家機構,從而創(chuàng)造一個有利于公民參與的環(huán)境。[3]此外,世界各國的實踐亦充分表明,公私部門的伙伴關系和國家與社會的相互增權,從而形成一個國家行政能力強大、社會組織富有活力的局面,才是社會經濟協(xié)調發(fā)展的強大推動力。[4]一言以蔽之,有效獲致一種“政治國家能力強大、社會組織富有活力”的新景象,不是一種模糊的理論預設,而是一個正在進行的事實性存在。

最后,“分類控制體系”雖立意深遠、布局宏大,但在實踐層面上,更多是一種情景式設想,而非一副可操作性設計。

“分類控制體系”認為,“在這種新的國家與社會關系中,‘國家控制社會’是其根本的特征。當然國家的控制并不僵化,需要嚴格控制的就嚴格控制,需要放松控制的就放松控制,不需要控制的就放任自流?！盵1]可是,就目前紛繁復雜的社會組織而言,哪些是需要嚴格控制?哪些是需要放松控制?而哪些則又是需要放任自留?對這些亟待解答的棘手問題,“分類控制體系”卻含混不清,并未作出任何實質性的回應。如同劉鵬所一語中的:“分類控制體系”只是為我們理解復雜的當代“國家—社會”關系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宏觀視角和分析框架,對于處于不斷變動和發(fā)展中的中國“國家—社會”關系而言,學術界還需提供一些更富有動態(tài)性的、更加中觀和微觀的分析工具,從而使得已有理論框架具有更強的解釋力。[5]

二、“嵌入性發(fā)展”:一種新的分析范疇

由于“分類控制體系”的分析框架難以有效詮釋社會組織培育發(fā)展的相關議題,所以亟待我們轉向更具合理的理論范式,從而在政府控制和社會組織自治的張力之中重構一種更加雙贏的分析模式。有鑒于此,筆者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進行擴展和創(chuàng)新,擬搭建“嵌入性發(fā)展”的分析框架,力爭從一種“頂層設計”的高度和“相嵌互動”的深度,來系統(tǒng)建構政府與社會組織互動發(fā)展的實踐策略,進而尋求突破或跨越以往“零敲碎打”修復式的改進理路。

“嵌入性”概念的首次提出者,是20世紀公認的最徹底、最有辨識力的經濟史學家卡爾·波蘭尼(Karal Polanyi)。他在《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一書中寫道:“從根本上講,這正是由市場控制經濟體系會對整個社會組織產生致命后果的原因所在:它意味著要讓社會的運作從屬于市場。與經濟嵌入社會關系相反,社會關系被嵌入經濟體系之中?！盵6]

卡爾·波蘭尼盡管提出了這一概念,但沒有對其進行系統(tǒng)解釋。然而,嵌入性理論(Theory of embeddedness)真正引起學術界的軒然大波則是肇始于美國斯坦福大學社會學系馬克·格蘭諾維特(Mark Granovetter)教授,他在《鑲嵌:社會網與經濟行動》一書中,透徹地批判了關于人類行為概念的“過度社會化”和“低度社會化”兩種極端觀點,認為“不管過度與低度社會有何明顯不同,很諷刺的是:兩者共同地以社會性孤立的行動者作為行動與決定的中心。在低度社會化觀點中,孤立來自褊狹的自我利益追逐;在過度社會化觀點中,孤立則來自一個人的行為方式已經被內化,當時情景的人際關系只有敲邊鼓的效果而已”[7]5－6,從而型構了一種社會嵌入理論,用于解釋經濟行為人在“中度社會化”情景中的行為理論。一如馬克·格蘭諾維特所言:“對人類行為的完整分析,應該盡量避免過度與低度社會化的孤立問題。行動者既不是像獨立原子一樣運行在社會脈絡之外,也不會奴隸般地依附于他/她所屬的社會類別賦予他/她的角色。他們具有目的性的行動企圖實際上是嵌在真實的、正在運作的社會關系系統(tǒng)之中的?！盵7]8

爾后,在馬克·格蘭諾維特(Mark Granovetter)教授的研究基礎之上,S.祖京(Sharon Zukin)和P.迪馬吉奧(Paul DiMaggio)對其作了富有成效的延伸和拓展。1990年他們在其合著的《經濟學中的社會組織》一書中,將嵌入性進一步區(qū)分為“結構嵌入性”、“認知嵌入性”、“文化嵌入性”和“政治嵌入性”等不同的類型,認為各種類型的嵌入性共同對社會行動者施加重要的影響力量。

綜觀上述分析過程,不難發(fā)現(xiàn),“嵌入性”實則表征著一種“關系”范疇,重點關注組織行為的環(huán)境要素,即嵌入客體并不是與嵌入主體毫無關聯(lián)的“他者”,實際上,嵌入客體中的某些要素也是嵌入主體的另一屬性或特征。[8]有鑒于此,我們將試圖借用嵌入性理論作為一個參照的分析工具,來深入考量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的互動合作關系,并有效援用“嵌入性發(fā)展”的分析框架來研究政府發(fā)展社會組織的相關議題。在本文中,“嵌入性發(fā)展”意指,在一種“主體客體化”、“客體主體化”更為深入和持久的交互作用體系中,往往呈現(xiàn)出政府對社會組織的運行過程進行植入性調適,這種調適不但使得社會組織樂于接受,而且借助其所提供的政治機會對政府職能進行反嵌入,進而形成一種相互型塑、聯(lián)動嵌入、協(xié)同治理的網格格局,并最終建構起兩者發(fā)展互惠、優(yōu)勢互補、共創(chuàng)共享的伙伴關系。

三、“嵌入性發(fā)展”的頂層設計:“低、中、高”三階段滾動式發(fā)展模式

培育和發(fā)展社會組織不能一蹴而就,當遵循循序漸進的原則。本文將根據(jù)不同階段的組織能力、制度環(huán)境和社會結構,將“嵌入性發(fā)展”的理論架構化解為三階段滾動式發(fā)展模式。然而,在不同階段的發(fā)展過程中,其“嵌入主體”、“嵌入客體”、“嵌入空間”、“嵌入形式”、“嵌入策略”及“嵌入效應”均有所差異(如圖1所示)。

圖1 “嵌入性發(fā)展”三階段滾動式發(fā)展模式

(一)起始階段:社會組織與政府之間嵌入性發(fā)展的構思

1.嵌入的主體:社會組織由“排斥”轉向“引入”

在中國特殊的體制和社會環(huán)境中創(chuàng)生的社會組織,首要遭遇的問題就是“合法性身份”。而社會組織要想獲致生存的合法性,就不可能完全抵制政府的政策,非但不能置政府的政策于不顧,還要積極主動地引入國家的“象征性符號”。因為只有獲得相關政府的支持,它們才能取得“合法性及取信外界的標簽”。在中國社會里,政府部門的支持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首先,政府的支持是社會組織的社會合法性的主要來源之一;其次,政府部門的支持能夠極大提高社會對社會組織開展活動的信任度;最后,政府部門的支持使得社會組織在開展活動的過程中能夠在更大的范圍內調動社會資源。[9]

2.嵌入的客體:政府由“控制”轉向“吸納”

20世紀80年代末,國家頒布了《基金會管理辦法》和《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著力規(guī)范社會組織發(fā)展,并通過“雙重管理體制”將其嚴格控制起來。但這種“統(tǒng)攝式”的管理方式始終無法有效監(jiān)管社會組織,大量社會組織想方設法繞過雙重管理和注冊登記的門檻進入社會的各個領域,反而使政府的管理變得愈益困難。[10]由此看來,政府須著力改變過去對社會組織單一控制取向的思維,進而由“被動控制”轉變?yōu)椤爸鲃游{”。

何為“吸納”(co－optation)?吸納被看做是一種保證與組織環(huán)境中潛在的威脅團體和睦相處并獲得其支持的技術方法,通過將這些威脅性的團體吸收到組織結構中,組織可以獲得外在不利因素對自己政策和地位的支持。[11]吸納是一種低成本的治理手段,有效吸納社會組織進入政策體系是十分吻合政府“意圖”的。一方面,唯有當社會組織被吸納進國家的政策視野,政府才能真正做到知根知底,從而進一步遏制威脅政府統(tǒng)治“非法組織”的消極性蔓延。另一方面,政府吸納社會組織進入決策中樞之內,不僅能夠有效防止政府在公共服務領域中被邊緣化的傾向,而且可以使政府贏得更多的執(zhí)政外資源。

3.嵌入的策略:“服務替代”

從上述分析中我們儼然已明晰“嵌入主體”(社會組織)和“嵌入客體”(政府)各自所需的準備工作。然而,事情至此遠未圓滿地結束,因為還亟須找尋銜接主客體互動的實踐策略。

目前我國社會組織羽翼未豐,發(fā)展尚處于弱勢生存期,其吸納的社會資本和信任資本亦相當有限。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社會組織尚未成長到足以獨立承擔社會管理事務的程度,還亟須政府加大扶持力度。鑒于此種情勢,較為現(xiàn)實的通途就是政府摒棄強制性的介入,實施誘致性的浸入,即從“公益壟斷”走向“合理賦權”。換言之,即從一些“不該管、管不好、管不了”的領域中逐漸退隱,讓渡給一些有資質的社會組織去承擔。政府不可能包打天下,解決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僅有政府是不行的,還需政府之外的社會組織。與此同時,社會組織也不是消極作為或一味地等待“被嵌”,而是在政府讓渡的合法性空間里積極拓展活動領地,并發(fā)揮自身“靈活應變”、“深入基層”、“社會動員”等優(yōu)勢,在公共服務領域里實現(xiàn)對政府非核心職能的“服務替代”,最終實現(xiàn)政府和社會組織在公共服務領域中進退的“無縫對接”(如圖2所示)。

在此,政府與社會組織可以在如下方面進行嵌入性發(fā)展,并在合作與競爭、激勵與監(jiān)管之間找尋一種適度的張力。一方面,政府積極釋放一些自身沒有時間、精力和能力的活動領域,譬如:教育科學、文化衛(wèi)生、社會福利、個人生活質量提高等領域,并優(yōu)化公共財政支付體系和提供充沛資金來購買社會組織的公共服務,即從過去的“以錢養(yǎng)人”轉變?yōu)椤耙藻X購務”。在此,社會組織便可以充分依托自身的靈活、專業(yè)、志愿、反應迅速和作用力持久等優(yōu)勢來積極提供一種存量服務,從而彌補政府在這些領域中服務不足的問題。另一方面,政府主動讓渡一些自身還沒有完全開發(fā)的社會服務領域,例如:養(yǎng)老金、醫(yī)療保險金、互益型基金的運作、農民工社會服務、社會決策咨詢等,在政策上給予其認可和扶持,承認社會組織的合法地位,并提高相應的稅收優(yōu)惠,為其創(chuàng)造一種寬松的政策環(huán)境,讓社會組織在其領域中發(fā)揮更大效用,在此領域里社會組織可以提供一種增量服務,使之成為政府服務之外的重要補充力量。

圖2 起始階段社會組織與政府之間嵌入性發(fā)展的示意圖

4.嵌入的效應:“互棲共生”

在初創(chuàng)期,政府處于一種絕對優(yōu)勢,在合作過程中扮演著十分強勢角色,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更多是一種“低度式”、“淺層次”的發(fā)展,而一種實質性的、互動性的嵌入還是相對脆弱的。因為社會組織的活動領域主要是圍繞在以政府為中心的服務,與政府的合作可謂是一種“中心—外圍”的關系架構,其社會功能的發(fā)揮也只是在扮演著一種“邊緣替代”的角色。所謂的“邊緣替代”是這樣的一種情景:社會組織的職能是以替代政府相對說來不甚重要的職能領域為特征的,社會組織對于政府的非核心職能的替代稱為邊緣替代。[12]然而無論怎樣,盡管這種“邊緣替代”仍舊是一種“依附式”合作,但難能可貴的是,在這種實踐策略里面,政府與社會組織已昭示出一種淺層次的嵌入性發(fā)展,并呈現(xiàn)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棲共生的嵌入效應。

綜上所述,在起始階段,“嵌入主體”是社會組織,“嵌入客體”是政府,“嵌入空間”則集中分布在政府較為信任的公共服務領域,“嵌入形式”將形成一種以政府為軸心、社會組織為輔助的“中心—外圍”的關系架構,“嵌入策略”是社會組織在公共服務領域里實現(xiàn)對政府非核心職能的“服務替代”,并最終獲致政府與社會組織“互棲共生”的嵌入效應。

(二)中端階段: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嵌入性發(fā)展的設計

1.嵌入的主體:政府由“全能政府”走向“有限政府”

在此,政府應主動合理歸位,切實轉變行政職能,由往昔無所不能、無所不及、無所不管的“全能政府”轉向權責明晰、公開透明、運作高效的“有限政府”。一方面,在執(zhí)政理念上,從“控制型監(jiān)管”走向“能促型服務”。政府對社會組織不能一味地援用一種絕對主導的線性控制,而是做到“寓管理于服務之中”,由“劃船者”轉為“掌舵者”,由直接的“供給者”轉為間接的“引導者”,由全方位的“實際操控”轉變?yōu)楹暧^性的“原則導向”,進而為社會組織發(fā)展建立穩(wěn)健的信任機制,創(chuàng)設合理的制度安排,營造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另一方面,在管理方式上,從“單一化統(tǒng)治”走向“多元化治理”?！敖y(tǒng)治”是政府憑借權威,通過發(fā)號施令、制定政策和實施政策,對社會公共事務實行單一向度的管理。與此不同,“治理”則是一個上下互動的管理過程,它主要通過合作、協(xié)商、伙伴關系、確立認同和共同的目標等方式實施對公共事務的管理。[13]在公共主體復雜化、價值觀念分殊化及利益訴求多樣化的境遇下,單極的行政主體實屬難以滿足不同群體的需求。至此,在公共政策領域,政府當摒棄傳統(tǒng)單一向度的管制方式,積極吸納社會組織廣泛參與到公共事務治理中來,并在此基礎上重構一種多主體、多中心的上下互動的治理網絡體系。

2.嵌入的客體:社會組織由“邊緣性替代”走向“實質性參與”

美國政治學家亨廷頓曾指出:區(qū)分現(xiàn)代化國家和傳統(tǒng)國家,最重要的標志乃是人民通過大規(guī)模的政治組合參與政治并受政治的影響。政治現(xiàn)代化最基本方面就是要使全社會性的社會組織得以參政,并且還需形成諸如政黨一類的政治機構來組織這種參政,以便使人民參政能超越村落和城鎮(zhèn)范圍。[14]這啟示我們:政治現(xiàn)代化的重要表征就是社會組織的廣泛性參與。

由此,社會組織須努力作為,從傳統(tǒng)的“要我參與”轉變?yōu)椤拔乙獏⑴c”,體認到“有為才有位,有位更有為”,力圖突破在起始階段僅纏繞在政府外圍做一些邊緣性替代,而是積極將散落于社會領域中單個的資源或能量有效聚合起來,并通過一種理性化、程序化和制度化的形式來廣泛參與到公共事務決策之中,使零散的呼聲變成團體的訴求,進而為公眾參與決策搭建平臺,為群體利益表達鋪設渠道,為改善政府政策行為提供建議,最終增強民間社會的公共責任和改善政府的治理方式。

令人可喜的是,社會組織積極參與公共決策的行為已初見端倪。據(jù)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保護機構研究人員卡羅琳·M·庫珀(Caroline M.Cooper)在對中國西南地區(qū)的環(huán)保類社會組織調研時發(fā)現(xiàn): 94%的環(huán)保社會組織認為,在當前的中國,環(huán)境保護問題是普通民眾影響政策改變,以及參與公共事務的管理和國家政治生活的重要領域,其中有一半的環(huán)保社會組織通過正式參與環(huán)境保護活動以及相關項目的實施,特別是通過對一些保護問題的研究提出可行性措施,而推動了政府某些政策措施的改變[15]。

3.嵌入的策略:“政策倡導”

在中端階段,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已不再是原初的行政依附格局,而更多是一種平等合作的伙伴關系。在此,嵌入的主客體雙方則是有意識地付出各自的資源,并自覺地開展聯(lián)合行動?？墒?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該如何開展一種“聯(lián)合行動”?為了將目標統(tǒng)一到理性公共政策的角度上來,我們將以“政策倡導”為橋梁紐帶,構建起政府和社會組織平等互嵌的框架(如圖3所示)。

所謂“政策倡導”意指社會組織影響公共決策和公共資源分配決策的過程,它為公民有序參與公共決策、督促和改善政府行為提供了組織化的途徑。[16]

圖3 中端階段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嵌入性發(fā)展的示意圖

其一,“英雄得要有用武之地”——政府為社會組織發(fā)展提供有效服務或保障。在此,政府當積極進行治道變革,提倡柔性監(jiān)管,適當降低對社會組織登記注冊的門檻,并主動開放一些公共領域,實現(xiàn)公共政策由封閉和半封閉向公開透明轉變,并賦予社會組織更大的合法活動空間,例如公共決策參與、群體利益?zhèn)鬟_、社會政策提議、政府行為監(jiān)督等。除此之外,政府還可以努力打造一個與社會組織合作治理的制度化平臺,建立信息共享機制,健全對話協(xié)商機制,優(yōu)化公民社會組織的評估機制等,從而使社會組織在神州大地上能夠活躍起來,并真正做到英雄有用武之地。

其二,“打鐵還得自身本領硬”——社會組織不斷加強自身能力建設。在此,社會組織應主動進行“去行政化”改革,明確自身組織使命,改善內部治理,不斷加強誠信自律機制、民主決策機制和財務公開機制建設。同時,還應充分發(fā)揮自己“專業(yè)”、“靈活”、“彈性”、“效率”或“創(chuàng)新”的優(yōu)勢,積極地開展利益表達、傳輸社情民意、提供決策參考與咨詢,喚醒民眾參與意識,甚至是督促政府在進行公共決策時考慮不同的利益取向,使得各種社會力量達致對等平衡,進而保障公共決策程序的科學性和公正性。近10年來,環(huán)保領域可謂是我國社會組織參與公共決策最活躍領域。在著名的“怒江水壩”工程以及“圓明園事件”中,正是通過公眾和環(huán)保社會組織的參與,促進了政府的科學決策;在藏羚羊和金絲猴等環(huán)保事業(yè)中,中國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可謂是構建了良好的合作治理關系;與此同時,在制止化工企業(yè)重金屬污染水資源中,社會組織亦是堅毅地拿起法律武器來捍衛(wèi)環(huán)境權益,促進政府積極履職,從而使公共決策更加具有公正性。[17]

4.嵌入的效應:“雙贏互惠”

在此階段,由于社會組織頗具規(guī)模,加之社會組織的影響力愈益顯著,所以政府則是主動地嵌入社會組織的關系內部,有效吸納社會組織參與公共決策,并努力協(xié)助自己進行公共事務治理,繼而緩解政府的“責能困境”。與此同時,社會組織亦深深鑲嵌于政府決策體制之內,為政府積極建言獻策,從而不斷提升自身的政治合法性,最終達致政府與社會組織在功能上互補、資源上整合、行動上協(xié)調的“雙贏互惠”的嵌入效應。

總之,較之上一階段而言,其嵌入的自變量(主體、客體)顯然發(fā)生了實質性變化,其“嵌入主體”是社會組織,“嵌入客體”是政府,“嵌入空間”是公共政策領域,“嵌入形式”是實現(xiàn)政府和社會組織的合作治理,“嵌入策略”將以政策倡導為橋梁紐帶,構建起政府與社會組織平等互嵌的框架,并最終達致政社之間“雙贏互惠”的嵌入效應。

(三)高級階段:社會組織與政府之間嵌入性發(fā)展的籌劃

1.嵌入的主客體:“主體客體化”、“客體主體化”

經過上述兩個階段的逐漸演化與充分發(fā)展,此刻,當我們置身于政府和社會組織的關系結構中,似乎難以明顯地界分出哪一方是“嵌入主體”,哪一方是“嵌入客體”,因為主體已內化到客體的范疇之列,客體已融入到主體的行動邏輯之中,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編織出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雙向嵌入的網格。換言之,政社之間形成了一種“交互主體性”的關系生態(tài),并達致一種“意義相通”和“視閾融合”的情景,在這種交互作用的情景中,往往呈現(xiàn)出社會組織“卡進”政府、政府“植入”社會組織的景象,進而彰示出一種理性互構、聯(lián)動互嵌的圖景。

2.嵌入的空間:“公民權利”領域

伴隨著我國社會組織逐漸邁向成熟化、理性化、規(guī)則化的運行軌道,其嵌入空間從“公共服務”、“公共政策”逐步擴展到“公民權利”的縱深領域。誠如有學者所指認的,權利是社會組織的主導運行規(guī)則,建構社會組織必然要求確立起權利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主導地位,努力維護基本權利、切實保障基本權利、充分享有基本權利必將成為社會組織成員的共同心聲。[18]

3.嵌入的策略:“倚重增效”

在高級階段,嵌入戰(zhàn)略將在公民權利領域構建起政府和社會組織倚重增效的立體格局。所謂“倚重增效”就是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相互支撐、彼此依靠、共同發(fā)力,雙方傾力付出各自的能量、資源,意欲實現(xiàn)風險共擔、利益均沾,以實現(xiàn)原先無論是社會組織抑或政府都無力單獨完成的合作目標。

在公民權利的空間里,社會組織通常側重于“特殊群體權利”的主張,而政府則更注重于“普遍群體權利”的保障,所以公民權利既源之于社會組織的主張,也來自于政府的保障。

一方面,由于政府公權力具有天然的擴張性和強烈的膨脹性,加之原子化個體在社會實踐中“彌散化”、“孤立化”或“無力化”的傾向,所以政府常常存在著僭越、背離、褻瀆甚至侵蝕公民權利等傾向,而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的有效途徑就是仰賴于培育成熟的、發(fā)達的社會組織,即形成社會組織體系對政府權力的分割、分解、分享和平衡,進而真正成為社會的“公器”和最大限度地維護公民權利。誠如馬長山教授所言:大量社會組織的涌現(xiàn)克服了單個人面對政府公權力的脆弱性、松散性,它們以一種聯(lián)合方式代表不同群體的多樣性愿望和差異性訴求,行使著組織化、群體化的自主自治和民主參與權利,構成了對政府公權力的分割分解和制約平衡力量,推動社會管理由自上而下的單向行政“統(tǒng)治”,向多元參與、政府與社會力量協(xié)商互動的“治理”的轉型,從而抵御了國家權力的濫用和擴張,促進了多元社會權利的維護和保障。[19]

另一方面,由于過度的個人主義精神和浪漫的自由主義情懷,所以社會組織也有其自身的內在限度。倘若沒有一個有限且有效的政府為其框定基本的憲政體制和進行一種總體性、引領性的規(guī)劃,就可能引致社會責任的缺失、無政府主義的動蕩以及社會秩序的紊亂,最終給人民生命財產帶來災難性的惡果。有鑒于此,政府在社會組織發(fā)展過程中理應扮演一種公共秩序維護者、憲政體制捍衛(wèi)者和多方協(xié)商組織者的角色,從而有效抑制其內在弊病,引導、規(guī)范和駕馭社會組織的結社活動,對其發(fā)展實施一種規(guī)范化、程序化和制度化的方向性糾偏和植入性調控,警惕、嚴防或杜絕公民權利被一些別有用心或另有企圖的社會組織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或泥潭,進而有效推進法治秩序、增強公民整體利益、維護社會安定團結。

由此可見,整體的公民權利是需要政府和社會組織的互相承認、彼此增權和協(xié)同合作的,惟其如此,才能使政府所維護的集體權利與社會組織所捍衛(wèi)的個體權利得到符合社會總體發(fā)展趨勢的平衡,進而真正做到“利為民所謀,權為民所用”(如圖4所示)。

4.嵌入的效應:“共創(chuàng)共享”

圖4 高級階段社會組織與政府之間嵌入性發(fā)展的示意圖

在這一階段,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已不再是早先邊緣性替代的單向度嵌入,而是在彼此尊重、公共協(xié)商、雙向互動的行動框架中,昭示出一種深度互嵌,即形成一種以政府為“拉力”(引導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方向),以社會組織為“推力”(督促或評議政府的相關政治行為),以維護公民權利為“主旨”的水乳交融的雙向嵌入形式,并最終達致政府和社會組織在公民權利領域中“共創(chuàng)共享”的嵌入效應。

總之,在高級階段中,“嵌入主體”已內化到客體的范疇之列,“嵌入客體”已融入到主體的行動邏輯之中,彰顯出一種“主體客體化”、“客體主體化”聯(lián)動互嵌的行動景象,“嵌入空間”伊始從“公共服務”、“公共政策”逐步擴展到“公民權利”的縱深領域,“嵌入形式”將形成政府與社會組織水乳交融的雙向嵌入,“嵌入策略”將理性構建起政府和社會組織倚重增效的立體格局,并最終達致“共創(chuàng)共享”的嵌入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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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榮軍

C912.2

A

1673-9841(2015)02-0026-08

10.13718/j.cnki.xdsk.2015.02.004

2014-10-12

齊久恒,法學博士,廣東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項目“中國共產黨引導社會組織發(fā)展的條件、機制及其路徑研究”(GD13XMK05),項目負責人:齊久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