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溪》文本細(xì)讀

摘 要：對于傳為唐代張旭所作的《桃花溪》一詩，今人莫礪鋒先生曾撰文考證其實(shí)為宋人蔡襄之詩。然而筆者認(rèn)為此詩的作者歸屬尚可再討論，因此想通過文本細(xì)讀、文本對讀的方法再做一番鑒定。雖然最終沒能就此詩的作者歸屬得出定論，但希望筆者的嘗試能為研究文學(xué)史中的類似問題提供一種有益的借鑒。

關(guān)鍵詞：《桃花溪》 文本細(xì)讀 作者問題

桃花溪

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

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1]

（案：本文所引《全唐詩》皆依據(jù)中華書局1980年版，以下所引僅注明卷數(shù)）

此一首詩較早見于南宋洪邁所編的《萬首唐人絕句》（七言絕句卷七二），題作《桃花磯》，內(nèi)容全同。而據(jù)今人莫礪鋒先生所考，此詩亦見于南宋王十朋所編《蔡端明文集》中（見莫氏《<唐詩三百首>中有宋詩嗎》一文）[2]?！度f首唐人絕句》編定于紹熙元年（公元1190），《蔡端明文集》則成于乾道五年（1169）。故而莫氏認(rèn)為此詩當(dāng)是蔡襄詩（莫氏對此從多方面作了論證，詳見上及莫文）。筆者在初讀莫文時，也覺得此詩幾乎可以肯定是屬于蔡襄了。然而再三勘讀莫文，還是覺得莫先生對于此詩之屬于蔡襄并未能給出足夠的證據(jù)（至于《春游值雨》一首之為蔡襄所作，則莫先生所給出的證據(jù)可謂鑿鑿矣）。然而要找出確鑿的證據(jù)已幾乎不可能，故而筆者想通過文本細(xì)讀、文本對讀的方法做一番鑒定。

在解讀之前，筆者想再談些題外話。唐人絕句為唐詩中藝術(shù)風(fēng)姿之特出者，而七絕尤其如此，唐代七絕堪稱佳制者可謂琳瑯滿目，而唐代七絕的大家、名家如王昌齡、李白、李頎、王之渙等人又是眾所公認(rèn)，然則筆者何以選擇一首既不是大家所作也不甚有名的作品來做細(xì)讀呢？一則是對于名作有種畏懼心理而逃避解讀名作（這首詩雖被選入《唐詩三百首》，對于清代的人也可以說是膾炙人口了，但對于清代以前以及現(xiàn)代人而言，恐怕它是遠(yuǎn)算不上眾口流傳的），另則是個人對于這首詩有著特別的喜愛。筆者在吟誦它時油然而生一種輕快的情感，不自覺地懷有一種逸趣。且來細(xì)細(xì)品讀它：

這首詩寫的是春天的風(fēng)物——雖然詩中并沒有明確地道出，雖然連“桃花”也未必是實(shí)寫，然而我們還是覺得這首詩必是在春天寫出的，也必是在風(fēng)物清明的春天才能寫出的。我們總相信那是在一個桃花爛漫的時節(jié)，一切的景物都是那么的溫柔，那么的可愛。大概還是在清晨吧，那清溪還籠罩著一層輕霧，遠(yuǎn)望那清溪上的長橋，在晨霧中似隱還現(xiàn)，其勢真如欲飛了。近處的岸邊正有一叢桃花，卻真是讓人驚喜了。桃花已盛開，片片開且落，落在溪岸上，落在流水中，溪流緩緩，桃花款款。那岸邊的詩人癡看著，真想也化作那片片中的一個了。不知何時，一陣棹聲打破了一直的寧靜，也使他驚醒，這不免讓他有些悵然。畢竟之于人世的喧囂，這樣清靜的早晨使他多么愜意。他久已想逃避那人世的喧囂，想過他怡然歸隱的生活。古人所向往的桃花源地，他何嘗不深深地憧憬呢？然而他知道，那卻是一處永遠(yuǎn)也找尋不到的所在，即便他此時就在傳說中桃花源所在的武陵，就站在那通向傳說中桃花源的溪水旁。桃花，流水，漁人，呵，多么奇妙的巧合！想到這里，他不禁會心一笑：或許眼前的這位漁人就曾到過那里呢？于是他笑問漁人：那傳說中的桃花源洞口在附近么？漁人搖頭，笑而不答……

前人注解此詩，多以為其中暗用了陶淵明《桃花源記》的典故，如劉永濟(jì)的《唐人絕句精華》謂：“此詩暗用陶潛《桃花源記》，因磯上桃花聯(lián)想之者”[3]。高步瀛的《唐宋詩舉要》則一一注出“桃花源”“桃花洞”“桃花溪”的地方所在，如引《太平寰宇記》（卷一百十八）“江南西道朗州武陵縣：武陵山中有秦避世人居之，尋水號曰桃花源，故陶潛有《桃花源記》”。引《輿地紀(jì)勝》“荊湖北路常德府桃花洞：在桃源縣放生潭大江南岸，即晉黃道真所見桃花之處?！币肚逡唤y(tǒng)志》“湖南常德府：桃花溪在桃花縣西南二十五里，源出桃源山，北流入沅”[4]。較早如康熙《御選唐詩》此詩題下注云：“《一統(tǒng)志》：桃花山在常德府桃源縣南二十里，其西南有桃源洞，一名秦人洞，洞北有桃花谿?！保ㄎ臏Y閣四庫全書本，卷二十八）由此可以推測，他們應(yīng)該是把這首詩的背景設(shè)定在傳說中桃花源所在的地方的，而為后世文人所熟知的桃花源故事，又來自陶淵明的那篇《桃花源記》。筆者也傾向于這一觀點(diǎn)，不然這首詩所謂“石磯西畔問漁船”“洞在清溪何處邊”云云就太沒有著落了。而且，從文本闡釋的角度來看，使用了《桃花源記》或者桃花源的典故，使得此詩的內(nèi)涵擴(kuò)充不少。尤其是這個典故中所蘊(yùn)含著的一個世外園地歷來為文人們所深深向往，而這樣一種向往，自陶淵明而后，已然成為文人們內(nèi)心的一種精神傳統(tǒng)。其實(shí)，不論古人還是今人，不論士大夫階層還是普通百姓，一個如桃花源般的美好所在，是人們共同的向往。所以在古人的小說里，在古人的詩歌里，也包括在今人的文藝創(chuàng)作里，才會有桃花源的影子與痕跡。只以唐詩為例，如王維的《桃源行》、曹唐的《題武陵洞四首》、李群玉的《桃源洞》等，已是明白地歌詠桃花源。至于李白的《山中問答》、孟浩然的《夜渡湘水》等，恐怕也是暗自相關(guān)的。李白《山中問答》詩云：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全唐詩》卷一百七八）

孟浩然的《夜渡湘水》詩（《全唐詩》題下注“一作崔國輔詩”）云：

客行貪利渉，夜里渡湘川。露氣聞香杜，歌聲識采蓮

榜人投岸火，漁子宿潭煙。行旅時相問，潯陽何處邊

（《全唐詩》卷一百六十）

之所以引孟浩然的這首詩，主要是因?yàn)樗摹皾￡柡翁庍叀币痪湔c“洞在清溪何處邊”有同工之妙，二者同是問句，且詢問的方式、用語也相同（即“何處邊”）。尤其二者都是意味深長地發(fā)問，一則問桃源，這是一個虛幻的所在，詩人卻深向往之且愿意相信其有的，一則問潯陽，這是陶淵明的隱居所在，斯人已逝，可他已經(jīng)成為后世文人心目中隱逸與陶然的典范。（筆者案：《全唐詩》所載孟浩然此詩異文頗多，其中重要的一處即“潯陽”一作“涔陽”，閻若璩《潛邱札記》卷六《與趙秋谷書》已詳辨之。然而本文此處僅以之與《桃花溪》作對讀，故對異文并不置論。）值得一提的是，上面提到的詩中，除了《夜渡湘水》，全都用了“桃花流水”或“桃花水”的字眼，如“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王維《桃源行》，《全唐詩》卷一百二五），“寄語桃花與流水，莫辭相送到人間”（曹唐《題武陵洞四首》其一，四庫本《文苑英華》卷一百六一），“紫云白鶴去不返，唯有桃花（案《全唐詩》“一作源”）溪水流”（李群玉《桃源洞》，《文苑英華》卷一百六一）。這在那些專詠桃花源的詩里固然不是巧合，而在不是詠桃花源的詩里又何嘗不可視作一種象征？由此我們當(dāng)不難想到另一首膾炙人口的唐人詞了，那便是張志和的《漁歌子》（一作《漁父詞》《漁父歌》）之一：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

（《全唐詩》卷三百八）

《桃花溪》與此詩體制雖然有別，但是兩詩聲情意趣實(shí)極相近。所不同者，此首《漁歌子》給人的感覺更顯輕快與率意。而所以不同的原因，大概是《桃花溪》一首景語太少，僅有一句“隱隱飛橋隔野煙”，而“桃花盡日隨流水”雖也算寫景，但它與其他兩句一樣，都被第二句的一個“問”所統(tǒng)領(lǐng)，從而失卻了景的意味，總體而言，它的詩意還是有些不足。此首《漁歌子》則不然，它句句都是景語，西塞山前有白鷺飛，桃花流水有鱖魚肥，青山的背景使得畫面穩(wěn)重而又不失高遠(yuǎn)，飄飛的白鷺，桃花點(diǎn)綴的流水，以及水中自在游躍的鱖魚，又為畫面增添了幾許靈動。還有畫面中那戴著青箬笠、披著綠蓑衣的人，不知是兩三相伴抑或獨(dú)自一人，不知是詩人自己還是詩人眼中的漁人，在那斜風(fēng)細(xì)雨中，安然地，不知是在垂釣抑或在搖著棹……總之，不論是畫面的靜止與靈動的統(tǒng)一，還是畫面的變化多姿與詩的意境所給人的親切感覺，這首《漁歌子》都要勝《桃花溪》一籌。雖則本文的任務(wù)之一就是要對《桃花溪》做細(xì)讀，筆者個人對于它也懷著喜愛，然而它的藝術(shù)并未躋于第一流的水平，這一點(diǎn)也是毋庸諱言的。

接下來我們就對《桃花溪》一詩的作者試做探討。如前引莫礪鋒的論文所論，此詩亦見于北宋蔡襄的文集。除蔡襄外，我們則未能查檢到此詩還見于別的哪一詩人。故而，筆者僅就此詩是歸屬張旭還是蔡襄作討論。今存草圣張旭詩，《全唐詩》收六首，皆絕句，詩題如下：

《清溪泛舟》《桃花溪》《山行留客》《春游值雨》《春草》《柳》

以上六首除《清溪泛舟》為五言外，其他皆七言。今人陳尚君所編《全唐詩續(xù)拾》卷十一補(bǔ)入張旭詩四首，皆五言絕句（案：此四首恐亦非張旭詩，筆者將另撰文討論）。據(jù)莫文所言，上述六首中的《桃花溪》《山行留客》《春游值雨》皆見于宋本《莆陽居士蔡公文集》（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卷七，詩題分別作《度南澗》《入天竺山留客》《十二日晚》，正文的相異僅有第二首第三句中的末一字（今按文淵閣四庫本《端明集》卷七亦同）。對于《桃花溪》也即《度南澗》之屬于蔡襄作品，莫先生給出了三條證據(jù)：一是宋本蔡襄集乃據(jù)善本編定，一是《度南澗》是蔡集中按時間次序所編定諸詩中的一首，一是蔡集中尚有二三首詩風(fēng)與此相近者。我們認(rèn)為，即便是善本也難免會有疏誤，況且此宋本的版本問題尚不清楚。至于詩風(fēng)相近的問題，筆者前面所舉的曹唐的《題武陵洞四首》與李群玉的《桃源洞》一首（五詩附于后），皆七言絕句，亦未嘗不與《桃花溪》的詩風(fēng)相近。而且莫先生在其論文中特別指出：“不同時代的詩歌作品在總體上是有不同的風(fēng)格特征的，但這決不意味著每個時代的詩歌都如出一手，更不意味著不同時代的詩歌之間就沒有風(fēng)格上的相近甚至相同之處?！盵5]并且莫先生也承認(rèn)對于單憑風(fēng)格辨析而斷定詩歌作品所屬時代持懷疑態(tài)度，這其實(shí)等于已表明了第三條證據(jù)的不足為信。那么我們再來將《度南澗》與其前后詩做一對讀，看是否能證明此詩正是其中的一首。先來看此詩在諸詩中的位置，莫先生據(jù)國圖所藏宋本《莆陽居士蔡公文集》列出之目如下[6]：

1.《答葛公綽》（序：丙午年正月，邀葛公綽宿杭州山堂，公綽遺詩有“為是山堂僅草堂”之句，因以答之），2.《公綽示及生日以九龍泉為壽依韻奉答》，3.《和答孫推官久病新起見過錢塘之什二首》，4.《和夜登有美堂》，5.《和偶登安濟(jì)亭》，6.《和江上觀潮》，7.《和答孫推官》，8.《和古寺堰松》，9.《和新燕》，10.《開州園縱民游樂二首》，11.《遣興》，12.《夜雨病中》，13.《寒食西湖》，14.《上已日州園東樓》，15.《四日清明西湖》，16.《度南澗》，17.《入天竺山留客》，18.《十日西湖晚歸》，19.《十二日晚》，20.《十三日吉祥探花》，21.《十三日出趙園看花》，22.《十五日游龍華凈明兩院值雨》，23.《十六日會飲駱園》，24.《十八日陪提刑郎中吉祥院看牡丹》，25.《又往鄭園》，26.《十九日奉慈親再往吉祥院看花》，27.《二十二日山堂小飲和元郎中牡丹向謝之什》，28.《寄錢塘春游詩呈南陽郭待制》。（按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端明集》卷七次序與此同）

可以看出以上諸詩皆作于杭州，而考《宋史》蔡襄本傳，襄晚歲曾知杭州。其中《十二日晚》一首，即《全唐詩》作張旭《春游值雨》者，此無論就詩題還是內(nèi)容皆與其前后詩有銜接關(guān)系，且據(jù)明人張丑《真跡日錄》卷二“蔡忠惠公十帖”條錄蔡襄《丙午三月十二日晚》，內(nèi)容即此詩，故此詩屬于蔡襄當(dāng)無可疑[7]。而《入天竺山留客》之天竺山，也自是杭州的天竺山了，按《咸淳臨安志》卷二十三“理公巖”條云：

在天竺山靈鷲院之右。陸羽記云：昔慧理宴息于下，后有僧于巖上周回鐫小羅漢佛菩薩像，慈云法師所謂訪慧理之禪巖，吊客兒之山館是也。近主僧行果始作閣道屬之巖中，以祠理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又“合澗橋”條云：

靈山之陰，北澗之陽，即靈隱寺。靈山之南，南澗之陽，即天竺寺。二澗流水號錢源泉，繞寺峰南北而下，至峰前合為一澗，有橋號為合澗。（同上）

上引“天竺山”即杭州之天竺山。唯所謂“南澗”不知即《度南澗》之南澗否？莫先生引陳慶元等人《蔡襄全集》注謂，“南澗”、吉祥院皆為西湖的著名景點(diǎn)，南澗上有橋八座，吉祥院則是當(dāng)時的賞花勝地[8]。如果此二詩亦屬于蔡襄，則我們以上所引兩條材料倒是成了一個小小的佐證。然而如我們前面所言及者，《桃花溪》一首如非在武陵地方所作，則顯得居于全詩主體的發(fā)問沒有著落。而且唐詩中用“南澗”語者數(shù)不勝數(shù)，此一檢《全唐詩》可知，故而不能確定“游南澗”這一詩題必然與此詩相關(guān)，也不能確定“南澗”一定是杭州的南澗。況且在讀者這一面，將此詩的寫作地設(shè)定在桃花源所在的武陵，更覺切合。

最后，從詩的風(fēng)格方面試做一判斷。如前所及，現(xiàn)存張旭詩較可靠者唯有《清溪泛舟》《春草》及《柳》三首，因尚未見有人對它們作懷疑，且后二首皆有傳世署名張旭的法帖為證。今錄三詩如下：

清溪泛舟

旅人倚征棹，薄暮起勞歌。

笑攬清溪月，清輝不厭多。

春草

春草青青萬里馀，邊城落日見離居。

情知海上三年別，不寄云間一紙（一作雁）書。

柳

濯濯煙條拂地垂，城邊樓畔結(jié)春思。

請君試看風(fēng)流意，未減靈和殿里時。

（以上《全唐詩》卷一百一七）

以上三首詩皆略不作意，然而或風(fēng)流自見，或情思綿綿。聞一多先生曾指出張旭的《桃花溪》與《山行留客》是婉約風(fēng)格，代表齊梁格調(diào)，且認(rèn)為后一首近巧，疑是后人所作而誤入張集[9]。所謂婉約，所謂齊梁格調(diào)，也正可形容以上三詩。并且他以近巧而懷疑《山行留客》非張旭詩，也實(shí)在頗具眼光。但由于張旭詩存留實(shí)在太少，且其詩數(shù)量亦不可考，故而我們不能確定可否以此概括張旭詩的風(fēng)格面貌。據(jù)《新唐書》卷一四九包佶傳所載，旭與賀知章、包融、張若虛有名當(dāng)時，號“吳中四士”。因此筆者們推測他們的詩風(fēng)或許有相近之處，但其他三人存詩也都寥寥無多。又據(jù)杜甫《飲中八仙歌》，張旭與賀知章同在“飲中八仙”之列，且二人皆好草書，皆有性格縱誕的一面，故而試以賀知章的詩風(fēng)再一窺張旭之詩風(fēng)。檢《全唐詩》卷一百二十所載賀詩，其中與張旭詩風(fēng)接近者如：

曉發(fā)

江皋聞曙鐘，輕栧理還□。

海潮夜約約，川露晨溶溶。

始見沙上鳥，猶埋云外峰。

故鄉(xiāng)杳無際，明發(fā)懷朋從。

《唐文粹》《唐詩紀(jì)事》載此詩并作絕句云：故鄉(xiāng)杳無際，江皋聞曙鐘。始見沙上鳥，猶埋云外峰。

題袁氏別業(yè)一作偶游主人園

主人不相識，偶坐為林泉。

莫謾愁沽酒，囊中自有錢。

詠柳一作柳枝詞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xì)葉誰裁出，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

采蓮曲

稽山罷一作云霧郁嵯峨，鏡水無風(fēng)也自波。

莫言春度芳菲盡，別有中流采芰荷。

（以上《全唐詩》卷一百十二）

就略不作意、風(fēng)流調(diào)達(dá)而言，以上諸詩確與張旭詩頗有神韻相通處?！短圃姶筠o典》謂張旭詩“幽深曠遠(yuǎn)，別有神韻”[10]?！吧耥崱币徽Z，正為的評，或許這也正是王士禎的《唐賢三昧集》選張旭那四首詩（桃花溪、山行留客、一日書按即春草、柳）的原因吧。

筆者自知，以上所論，繁言贅述，也還是沒能就《桃花溪》一詩的作者問題下一定論，而且以細(xì)讀方式判定作者的嘗試也遠(yuǎn)不理想。然而，文本自身所蘊(yùn)含的真實(shí)的信息往往超出于我們的想象，對于文本時代以及作者問題的研究，如果在扎實(shí)的考證基礎(chǔ)上再輔以文本的審慎細(xì)讀，當(dāng)是能夠收到比較好的效果。敢以此淺見質(zhì)諸明哲，并愿有更多從事此工作之同仁。

筆者案：所以產(chǎn)生對《桃花溪》作者問題之興趣，完全是由于讀到莫礪鋒先生的文章之故。并且，拙文之撰成實(shí)受莫文啟發(fā)良多，例如查檢文獻(xiàn)中記載張旭、蔡襄之法帖資料等思路，即直接獲益于其文。其他間接之獲益亦所在多有，這是應(yīng)當(dāng)提出的。

注釋：

[1]《全唐詩》，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179頁。

[2][5][6][7][8]莫礪鋒：《<唐詩三百首>中有宋詩嗎》，文學(xué)遺產(chǎn)，2001年，第5期，第44-45頁，第47頁，第50頁。

[3]劉永濟(jì)：《唐人絕句精華》，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第21頁。

[4]高步瀛：《唐宋詩舉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808頁。

[9]鄭臨川：《聞一多先生說唐詩》，社會科學(xué)輯刊，1979年，第4期，第195頁。

[10]周勛初等：《唐詩大辭典》，南京：鳳凰出版社，2003年版，第219頁。

（張國超 江蘇南通 南通大學(xué)文學(xué)院 22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