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交流的視角分析艾克拜爾·米吉提與李娟的作品

李清美++范學新

摘 要：文化的交流是雙向的：一方面，新疆本土的少數(shù)民族作家不斷受到漢文化的浸染；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漢族作家也受到新疆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影響。本文選取哈薩克族作家艾克拜爾·米吉提和伴著哈薩克歌聲長大的漢族作家李娟進行對比研究，探尋一體多元的文化背景對新疆少數(shù)民族作家與漢族作家創(chuàng)作所產(chǎn)生的影響，并在對比中思考如何更好地發(fā)揚民族文化。

關(guān)鍵詞：文化交流 哈薩克族 漢文化 一體多元

新疆歷來是多元文化的匯聚之地，絲綢之路以其恢弘的氣勢和包羅萬象的氣度對世界上各種文明進行著開合吐納，并慷慨地將這氣勢與氣度輝映于生活于此的每一個民族每一個人。新疆的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習并借助漢語廣泛吸收和借鑒國內(nèi)外各族文化和文學的寶貴經(jīng)驗，開闊視野，依靠本民族的文化把對家鄉(xiāng)的熱愛更廣泛地傳播開來。生于哈薩克族卻學習漢語并精通漢語寫作的哈薩克族作家艾克拜爾·米吉提便是這類民族作家的代表之一。

隨著統(tǒng)一的現(xiàn)代多民族國家的建立，以解放軍“進疆、進藏”為標志，西部現(xiàn)代文學有了新的表現(xiàn)內(nèi)容，越來越多的漢族作家則主動或被動融入到新疆少數(shù)民族文化中。近幾年來，漢族青年作家李娟展示了阿勒泰的魅力，似一股文壇清風令人耳目一新。

筆者擬選取艾克拜爾·米吉提和李娟進行對比研究，深入探尋新疆少數(shù)民族作家與漢族作家在文化交流交融中受到的深刻影響。

一、對草原與環(huán)境的關(guān)切

艾克拜爾·米吉提和李娟都生長在草原牧區(qū)，艾克拜爾·米吉提出生在伊犁草原，人口比例中漢族占45%，哈薩克族占25%，李娟生活的阿勒泰地區(qū)漢族占53%，哈薩克族占38%，二者生活的地方都以漢族和哈薩克族為主要人口。

遼闊而又靜謐的草原環(huán)境賦予他們同樣的草原情懷，冷靜、微妙、委婉而又自然。他們沒有那種高亢與激越，也不是那種難以抑制的感情傾瀉。他們都熱衷于客觀冷靜的描寫，寫山寫水寫鄉(xiāng)村寫牧場，寫形形色色的生活側(cè)面，寫生活在獨特環(huán)境中的獨特人物。他們的作品都不由自主地把讀者引入一種靜謐深邃的想像境界，也許這正是遼闊的草原、醇香的馬奶、悠揚的冬不拉所賦予草原人的冷靜與淡然。

二、文化交流與沖撞的關(guān)注

時代的進步給哈薩克族帶來了社會發(fā)展的契機，但也帶來了不同文化與思想的洪流，兩位作家從不同民族的視角，對此表示高度的關(guān)注與深深的憂慮。

《走動的石人》是一篇寓意深刻的精粹之作。作品以佇立在夏甫柯河岸的一位千古石人為軸心和線索，多角度多層次地展示了草原傳統(tǒng)生活方式與現(xiàn)代文明的沖撞。千古石人，象征著古老的生活方式和神靈崇拜；石人的走動，象征著草原的歷史變遷和人的價值觀念的演化。牧民耶斯姆別克惡夢不斷，歸因于自己搬挪了石人；白須長者視石人為保山川人畜安寧的“圣人”；而現(xiàn)代文物普查隊僅把石人看作是學術(shù)研究的對象。這三種不同文化價值觀的對照，既寫出了現(xiàn)代文明的難以阻遏，又寫出了寧靜、悠遠、帶有神秘色彩的草原生活方式的改變。[1]

艾克拜爾·米吉提對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底蘊和內(nèi)涵把握得十分到位，他的小說更多地表現(xiàn)人們思想感情上的矛盾沖突。這種沖突最終以理解、寬容的方式得到解決，表現(xiàn)出哈薩克族豐富寬廣的胸懷。

這在李娟的作品中也有體現(xiàn)，她在《木耳》中寫道：最初的時候，一些當?shù)氐墓_克孩子總是喜歡拿著一些木耳來跟他們換糖果吃，后來她和母親就問這些孩子，木耳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哈薩克孩子都很單純，就告訴他們木耳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她母親就順著孩子指示的方向去找，果然在森林里找到了木耳最后竟然引來無數(shù)內(nèi)地漢族和回族的農(nóng)民前往當?shù)厣植墒找吧径?，從而引發(fā)了瘋狂的木耳大戰(zhàn)……直到有一天，森林里再也找不到一小朵木耳。這些如潮水般涌來的農(nóng)民才如潮水般退去……[2]李娟為讀者呈現(xiàn)了一部濃縮的新疆開發(fā)史，盡管最后一句透露出了在開發(fā)過程中的一絲憂慮。由此看出，多元文化的智慧交流對新疆的社會發(fā)展進步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帶動作用。

三、游走于兩種文化的雙重視角

作為雙語作家，艾克拜爾·米吉提是在哈薩克文化和漢族文化兩種文化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因而在思維方式、價值取向、文化意識、知識結(jié)構(gòu)、文化心態(tài)等諸多方面自然而然地受到哈薩克族文化和漢族文化的雙重影響。艾克拜爾·米吉提往往能夠以超越本民族的視角來觀察和審視哈薩克族人的現(xiàn)實生活，積極探尋時代潮流中變化發(fā)展的民族精神。這種深沉的感情不僅表現(xiàn)在對本民族文化傳統(tǒng)進步因素的頌揚，而且表現(xiàn)在他對其中潛藏的陳腐的文化觀念委婉而深刻的揭示之中。

艾克拜爾·米吉提并未將小說創(chuàng)作的空間局限于本民族的社會生活，他在努力反映本民族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的同時，也寫了不少反映其他兄弟民族社會生活的作品。中篇小說《哦，十五歲的哈麗黛喲……》就是取材于維吾爾族社會生活的作品。作品中既有對美麗的哈麗黛凋謝枯槁的人生悲劇發(fā)出的深情的嘆息，也有對民族文化中的落后因素的反思。哈麗黛與知識青年吐爾遜江心心相印，可是哈麗黛的母親帕夏罕大嬸卻一心要女兒攀高枝，為此總是在村人面前說：“我的哈麗黛呀，剛剛才滿十五歲呢！”[3]最終使哈麗黛成為“攀不上穿新靴的，看不上拖舊靴的”姑娘，一輩子沒有嫁出去。探索哈麗黛人生悲劇的根源，她母親的陰郁、暴戾是造成她悲劇命運的直接原因，她自身性格的軟弱無力也是原因之一。

與艾克拜爾米吉提相映成趣的是李娟。李娟雖為漢族，但為了生計（李娟母親以開雜貨店與縫紉鋪為生）從小與母親追隨哈薩克族游牧的足跡，深受哈薩克族文化的浸染。她以雙重文化視角的漢民族作家筆觸向讀者展示了哈薩克族文化的獨特魅力。

如果說我們從艾克拜爾·米吉提的作品中讀到了對本民族傳統(tǒng)的復(fù)雜與矛盾心里，那么同樣的復(fù)雜情緒也在李娟作品中顯現(xiàn)出來。在《我家過去年代的一只貓》中，她寫道：“我在新疆出生，大部分時間在新疆長大。在這里，我們報不出上溯三代以上的祖先的名字，我們的孩子比遠離故土更加遠離我們——哪怕再在這里生活一百年，我仍不能說自己是‘新疆人，哪怕半個世紀過去了，離家萬里，過去的生活被斷然切割，我又即將與外婆斷然切割。外婆終將攜著一時的記憶死去，使我的故鄉(xiāng)終將變成一處無憑無據(jù)的所在。”[4]生在新疆卻始終有種“門外漢”的鄉(xiāng)愁與悵惘，作為根系故土卻又熱愛著草原與縱馬的半游牧者，她有著即將萬里歸來又將故土難容的自由與痛苦。

四、體會語言的力量，思考本民族文化的傳承

艾克拜爾·米吉提身為哈薩克人，但在漢語創(chuàng)作中游刃有余，既根植于本民族文化的土壤，繼承與發(fā)揚民族傳統(tǒng)，又能靈活地涉獵漢族文化，這歸功于他對漢語的學習。語言是溝通與交流的重要工具，要想透徹地了解一種文化必須深入到其文化環(huán)境之中。試想如果艾克拜爾·米吉提當初沒有學習漢語，那么他的作品不會如此順利并廣泛地傳到漢族讀者手中，即使有翻譯可誰又能保證翻譯的作品仍有原作品的完整與神韻，而廣大讀者也會可能因此缺少這知悉一方西域風情的機會。

李娟整天與哈薩克族同胞打交道，她和她的家人成了真正的“少數(shù)民族”了，她在文中有不少學習哈薩克族語言的描述，讓人讀來忍俊不禁。她沒有對另一種的語言的排斥，反倒是因為總是不得要領(lǐng)而懊惱不堪。大約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種對另一種民族鄉(xiāng)親的交流溝通的渴望與接納，所以雖然她和她的母親最終也沒能學好哈薩克語，卻能夠和哈薩克族牧民很好地溝通。

在對兩位作家的對比中，我們也不難發(fā)現(xiàn)，兩位作家都有一種通過另一種文化反觀自身文化的意圖與嘗試。如果說，艾克拜爾米吉提是通過漢語接觸現(xiàn)代文化從而反省哈薩克族文化在世界科技文化快速發(fā)展的潮流中該何去何從的話，李娟對哈薩克族淳樸、誠實、友善的民族性格的贊美不正是對喧囂、浮躁、扭曲的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一種反諷嗎？

在對艾克拜爾·米吉提與李娟的對比研究中我們可以看出，這兩位作家都是以本民族文化為根源，汲取其他民族文化來注入新的血液與活力。艾克拜爾以漢文化思維使哈薩克文化更加開放更具時代性，李娟則以半個草原民族人的身份使?jié)h文化更獨特與新穎。這也許正是新疆乃至西部文學長久以來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并將繼續(xù)發(fā)揮更大的影響與作用的原因。

注釋：

[1]翟新菊：《艾克拜爾·米吉提小說的意蘊》，伊犁師范學院學報，2005年，第3期。

[2]李娟：《木耳·我的阿勒泰》，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5月版。

[3]艾克拜爾·米吉提：《哦，十五歲的哈麗黛喲……》，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

[4]李娟：《我家過去年代的一只貓·我的阿勒泰》，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5月版。

（李清美，范學新 伊犁師范學院人文學院 83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