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作極性程度補語的多維考察

□黃維軍

“爆”作極性程度補語的多維考察

□黃維軍

“爆”作為一種新興的極性程度補語正被廣泛使用。本文利用北大古代漢語語料庫、北大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中國基本古籍庫和百度搜索，從語義和結構兩方面論證“爆”的語法化過程，并對“爆”的語法化動因加以分析，對其作為程度補語的語法特點進行總結，以期引起更多人對新興程度補語的關注。

程度補語 “爆” 語法化 動因

一、引言

在當代年輕人中，常會聽到“美爆了”“弱爆了”等“爆”作為程度補語①的形式。我們利用百度搜索引擎對《漢語形容詞用法詞典》中收錄的1067個形容詞逐一進行了考察，其中能用于“爆”前構成“X＋爆了”的形容詞已經超過200例?！氨弊鳛橐环N新興極性程度補語正被廣泛使用，并且符合語言發(fā)展規(guī)律。

本文主要以“爆”為研究對象，利用北大古代漢語語料庫、北大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中國基本古籍庫和百度搜索，從“爆”的歷時發(fā)展角度出發(fā)，探討“爆”程度義獲得的機制及程度補語的產生過程，并給出其發(fā)展動因。在此基礎上，本文基于200多例“爆”作程度補語的句式，總結出“爆”作極性程度補語的語法特點和性質，與“極、死、壞、透”等傳統(tǒng)極性程度補語做對比，對前人的研究成果進行補充和修正。

二、“爆”的語義虛化歷程

詞義是認知概念化的結果，是人類基于客觀現(xiàn)實的體驗抽象化出來的，人類的認知隱喻能力使其可以通過跨域表達的方式描述變化，一般都是從具體域向抽象域映射。“爆”的語義發(fā)展也符合這一規(guī)律。許慎《說文解字》：“爆，灼也。從火暴聲。蒲木切。”說明“爆”最初的意義為“燃燒”。五代時臣鉉等曰：“今俗音豹，火裂也。”清代段玉裁認為“爆，灼也。謂火飛所灸也。從火，暴聲。蒲木切，三部。廣韻北教切，火裂也?！鼻宕躞拚J為“爆”為火迸散。由此可知，至遲在五代，“爆”的語義已經由“燃燒”發(fā)展為“因火而破裂、迸散”。但“火燒致裂、火燒致迸散”的范圍非常狹窄，生活中有很多不是因為火燒而發(fā)生破裂、迸散的現(xiàn)象。單是以火燒為原因，無法滿足人們表達的需要。在語言發(fā)展過程中，人們的視角逐漸發(fā)生轉移，不再注意“燃燒”這一義項，注意的焦點轉向“破裂、迸散”，物體破裂的原因也不再是人們關注的重點。這樣，“爆”的使用范圍便開始擴大，詞義隨之泛化。

義為“火燒致裂、火燒致迸散”的“爆”在文獻中的用例很多。如：

（1）香山無蠔田，其人率于海旁石巖之上打蠔，蠔生壁上，高至三四丈，水干則見，以草焚燒之，蠔見火爆開，因夾取其肉以食，味極鮮美。（《廣州新語》）

（2）賈母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燈花爆了又爆，結了又結，原來應到今日?！保ā都t樓夢》）

（3）鳳姐急得火星直爆。（《紅樓夢》）

（4）是有一次伙計們煮飯，火星爆上來燒掉的。（《文明小史》）

上述4例中的“爆”義為“因火而破裂、迸散”。隨著語言的發(fā)展演變，“爆”的語義開始擴大，“爆”之原義不單單局限在“火燒”。如：

（5）他們彼此以劍相抵，并用盡全身的力量試著壓倒對方，也因此兩人的肌肉膨脹到幾乎快爆開了似地。（《羅德斯島戰(zhàn)記》）

（6）有一位氣球駕駛員，他很倒霉，他的氣球爆了，這位駕駛員摔了出來，跌得粉身碎骨。（《跳蚤和教授》）

例（5）、例（6）中的“爆”不是因為火燒而使肌肉、氣球破裂，而是因為肌肉太飽滿，氣球里面的氣體太多而使其破裂。這里“爆”的意義由火燒致破裂，發(fā)展為物體內部所含物太多以致破裂，“爆”的使用對象擴大。破裂是物體內部所含物太多造成的，即多得超過了極限就會破裂?！氨痹谶@里獲得了極限義。類似的還有：

（7）箱子里面的衣服太多了，在托運途中爆開了。

（8）他使勁兒往輪胎里充氣，沒成想一會兒輪胎就爆了。

物體是一個封閉的整體，由于內含物太多，達到極限，導致破裂?！氨笔撬查g義動詞。②這種破裂是發(fā)生在一瞬間，即物體里面含量達到極限的時間點，具有突然、猛然性。所以我們可以說“爆”義為“猛然破裂、迸出”（與《漢語大詞典》語義相同）。

由上可知，“爆”已經具有極限義，“爆”的主體此時還具有具體的指稱意義，如：肌肉、氣球、箱子、輪胎等。隨著網絡的發(fā)展，網絡語言中出現(xiàn)“弱爆了”“美爆了”等結構，肌肉、氣球、箱子、輪胎等都可以真實破裂，但是“弱”“美”等形容詞不能破裂，沒有一個具體的主體，指稱意義弱，“爆”的主觀化程度增加。“爆”語義虛化，只表示一種“極限，達到極致”之義。

結果補語“爆”和程度補語“爆”語義存在差異，我們可以從結果補語和程度補語出發(fā)，進一步論證“爆”語義虛化的原因。一般來說，結果補語語義比較實在，而程度補語語義則比較空靈。從認知和語法化角度看，語義是由實變虛的，“爆”由結果補語發(fā)展為程度補語。

“壓爆了輪胎”指輪胎真的被壓爆了，其中“爆”是“壓”的結果，“爆”的語義指向輪胎，義為“輪胎爆了”?！叭醣恕辈皇侵改撤N東西真的爆裂了，“爆”作為修飾“弱”的一種程度，語義指向“弱”?！氨弊鹘Y果補語時，語義指向某物，因而語義實在；“爆”作程度補語時，語義指向前面的謂詞性成分，因而語義空靈。具體分析過程如下：

1.某物破裂，語義指向某種物體，此時的物體具有能破裂的屬性。

（9）歹徒們臨行前還開槍打爆了大客車的一只輪胎。（《人民日報》1994年第四季度）

（10）井下工作人員緊張極了，擔心充填料擠壓撐爆了擋板。（《報刊精選》1994年）

例（9）指的是輪胎破裂，語義指向輪胎；例（10）指的是擋板破裂，語義指向擋板。上面兩個例子“爆”的語義實在，語義都指向某種真實的物體。

2.某物破裂，語義指向某種物體，但此時這種物體不會真的破裂，只是表達一種程度。

（11）鷹縣這個默默無聞的小鎮(zhèn)仿佛要被擠爆了。（《京華時報》2003年8月8日）

（12）時間長了，我這肚子早晚得被你氣爆了。（《京華時報》2006年2月23日）

（13）即使是訂金也高達100萬港元，有買家一眼看中心頭好，卻沒有帶支票、本票，付訂金時愣是刷爆了幾張白金卡，豪氣驚人！（《人民日報》2003年2月24日）

（14）國際足聯(lián)宣布中國隊赴韓國比賽后，浙江球迷打爆了旅行社的咨詢電話。（新華網2001年11月30日）

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此時“爆”雖然有“破裂”之義，語義指向某種實物，但只是表達一種程度，不是真的使某物破裂。

3.表示完全或極端，無實在義，語義指向前面的謂詞。

（15）這個夢，真的爛爆了。（《盛夏光年》）

（16）王永珀感慨平恒大靠拼命：累爆了！這一分真難?。ㄋ押w育 2013年6月1日）

例（15）中，“爛爆了”表示“很爛”，“爆”指向謂詞“爛”，表達程度。例（16）中，“累爆了”表示“很累”，“爆”指向謂詞“累”，表達程度。此時，“爆”的語義虛無，且語義指向謂詞，已發(fā)展為程度補語。

由上可知“爆”的語義虛化歷程如下：

燃燒——火燒以致裂——飽滿以致裂——主體指稱意義弱，表示程度。

三、“爆”所在的句法結構的發(fā)展

在實詞虛化的過程中，語義是基礎，句法結構的發(fā)展往往才是具有決定作用的因素?！氨痹诰浞ńY構中的位置發(fā)展如下所示：

（一）獨立作動詞（爆＋N）

我們在中國基本古籍庫中對“爆”進行檢索，發(fā)現(xiàn)“爆”最早出現(xiàn)在漢代，此時“爆”獨立作動詞。例如：

（17）龜曰卜、蓍曰筮何？卜，赴也，爆見兆。筮也者信也，見其卦也。（漢班固《白虎通》）

（18）正月一日，雞鳴而起，先于庭中爆竹、燃草，以辟山臊惡鬼。（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

在上述例子中，“爆”用作動詞，可帶賓語，是句法和語義結構的核心，功能比較穩(wěn)定。由于承擔動詞的全部功能和意義，此時“爆”不可能發(fā)生語法虛化。只有當“爆”與另一個動詞結合時，才能與另一個動詞分擔意義，“爆”才能發(fā)生語法化。

（二）狀中結構（爆＋A/V）

隨著時間的推移，“爆”開始與A/V組合，而且從語義上可以理解為修飾A/V，即中心語為A/V，“爆”的意義發(fā)生虛化且具有一定的程度色彩和修飾作用。例如：

1.爆趕：形容急躁。（《漢語大詞典》）

（19）如賈誼胸次，終是鬧著事，不得有些子在心中，盡要迸出來，只管跳躑爆趕不已，如乘生駒相似，制御他未下。（南宋《朱子語類》）

2.爆跳如雷：盛怒貌（《漢語大詞典》）

（20）倒塔鬼爆跳如雷道：“你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保ㄇ濉逗蔚洹罚?/p>

3.爆滿：謂倉庫等滿到了極限。（《漢語大詞典》）

（21）上海糖果市場4月份調價致使庫存爆滿，增加品種恢復原價又轉暢銷。（《人民日報》1985年9月18日）

這樣的結構還有很多，如唐代已有的“爆裂（猛然破裂）”、明代已有的“爆發(fā)”等。

上述例子中，“爆”與A/V組合形成狀中結構。從語義方面看，可以理解為“爆”修飾后面的詞語，表示達到某種程度。在結構方面，伴隨著語法位置的改變，“A/V＋爆”出現(xiàn)。

（三）連謂結構（A/V＋爆）

（22）軍士聽令，一個個怒蛙似的伏在雉堞里。日軍放了無數榴彈，炸爆得飛霰似的，卻不見一點動靜，只道是一座空城，大著膽撲將來。（《清朝秘史》）

（23）將走紅的肋條肉趁熱皮朝下投入油鍋，蓋上鍋蓋，待鍋中迸爆聲消失后揭蓋，將肉翻身再炸片刻，撈起瀝油。（新華網長三角頻道 2005年9月28日）

（24）受此影響，去年本市住宅銷售非?；鸨?，現(xiàn)房銷售率以及期房的預售率分別高達97.5%和92.3%。（人民網 2005年2月18日）

上例中的“炸爆”“迸爆”和“火爆”的前一個謂詞和后一個謂詞在語義上具有一致性，二者處于同等的語法地位，屬于連謂結構。對主語來說具有共同的陳述關系。隨著語言的發(fā)展，“爆”甚至在第一個謂詞后逐漸失去實義。例如：

（25）陽光火爆爆地曬著他通紅的光脊背，汗水很快把他的褲腰濕透了。（路遙《平凡的世界》）

（26）夜晚，樓下火爆爆的夜總會，高重低音敲得你心煩意亂。（《人民日報》1994年第四季度）

（27）但農業(yè)銀行四樓會議室，一個特殊的訪談會開得熱爆爆的。（《人民日報》1995年2月）

上述例子中，“火爆爆”和“熱爆爆”中的“爆”成了疊音后綴，失去了具體意義。已有的資料證明，一個詞語有兩個謂詞性語素，其中一個謂詞性語素必定會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逐漸弱化，雖然兩個語素在語法地位上是平等的，但語義上不同，只有一個語素能作為語義的核心，另一個則處于次要地位，如果這個語素經常處于次要地位，那么它原有的謂詞性就會消失，詞義會漸漸變得抽象。③

（四）結果補語

“爆”做結果補語的例子有很多。例如：

（28）可溫度計放到礁盤上不過一分鐘，就“啪”地一聲曬爆了。（《人民日報》1994年第一季度）

（29）聽看到的人說他中了好幾槍，給打爆了頭?。▌⒋刃馈度w》）

（30）上海電視大學今年招生擠爆了門。（新華網2001年9月11日）

（31）目前，被壓爆的0.8米自來水管被完全修復，該地區(qū)的自來水供應也恢復正常。（新華網 2004年9月26日）

我們可以通過加“得”或“不”來檢驗上述例子是否為結果補語。如：

（32）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關漢卿《南呂·一枝花·不伏老》）

（33）子彈打不爆油罐車。（《四川日報》2007年5月30日）

在語料庫和互聯(lián)網中存在大量這類述補結構，說明“爆”已經虛化為補語，具有詞匯意義。此時“爆”的語義為“破裂”。還有一種結果補語“爆”，表示一種極致。例如：

（34）張凱哈里斯戲賭投籃，楊導大肚子熱身笑爆全隊。（網易體育 2009年1月3日）

（35）《雪花秘扇》上映好評如潮，“老同”情誼哭爆全場。（新華娛樂 2011年6月25日）

一般來說，“哭、笑”不會造成“破裂”這一結果，因此，“爆”詞義虛化，僅僅表達主觀上的程度義。但例（34）、例（35）中的“爆”還不是真正的程度補語，義為“全場都在笑”“全場都在哭”，“爆”的實義性還比較強，這一變化反映了“結果補語——程度補語”的過渡階段。此時“爆”虛化成一種“滿、全”的意義。

（五）程度補語

“爆”作結果補語時，語義存在差異，詞匯意義逐漸消失，語法意義增強。伴隨著主觀化發(fā)展，“爆”成為程度補語。

我們可以在百度搜索中找到這樣的例句：

（36）因為之前的你真的弱爆了，想要咸魚翻身恐怕實屬不易。

（37）當年覺得潮爆了的，現(xiàn)在看看有木有真心覺得土爆了。

（38）CSOL的兄弟來看看我去年的戰(zhàn)果，傷心爆了。

（39）有一個最好的朋友，他有了新的朋友，就沒有再和我一起玩過，今天偶爾看見，心里難受爆了。

（40）那些隱藏在重慶的異域風情，美爆了！

（41）12星座倒霉起來真是慘爆了！

上述例句中的“爆”是極性程度補語，可以跟在形容詞和表示心理活動、心理狀態(tài)的動詞之后，表示程度到達頂點。

由以上內容可以總結出“爆”的發(fā)展路徑：

獨立作動詞——狀中結構（爆+A/V）——連謂結構（A/V+爆）——結果補語（實義到虛義）——程度補語。

四、程度補語“爆”的語法化動因

以，“爆”用作程度補語能最大限度地表達說話者強烈的主觀感受。

（二）主觀化發(fā)展

吳繼峰（2014）根據Bernd Heine & Tania Kuteva（2002）的研究，指出具有負面意義的副詞可能會語法化為程度加強詞，如“badly，terribly”等。例如：

（44）I did badly in my exams.（我考得不好。）

（45）I miss him badly.（我十分想念她。）

在例（44）中，副詞“badly”是“差”的意思，負面意義較重；但是在例（45）中，副詞“badly”是“非?！薄笆帧钡囊馑?，在句中表示一種極性程度，負面意義已經完全消失，已經語法化為程度副詞。

“爆”具有較重的負面意義與消極色彩。前面我們說到“爆”在“爆滿”“爆趕”中充當狀語，修飾后面的動詞或形容詞。結合現(xiàn)今的程度補語“爆”來看，負面意義消除，使與之搭配的動詞、形容詞的詞義表現(xiàn)到極致，產生極度義，能最大限度地表達人的情感和心理狀態(tài)，具有夸張的語義表達效果。我們有理由相信“爆”也會發(fā)展為程度加強詞。

（三）極端結果義向程度義的自然轉化

上文提到“爆”在充當結果補語時，補語意義實在。而轉化為程度補語后，補語意義虛化。但是結果補語“爆”也可以表達一種程度，極端的結果就有了程度義?！伴_槍打爆輪胎”中的“打”這樣的動作產生的結果一般是“爆”，即裂開，而“擠”“氣”等動作產生的結果一般不是“爆”，出現(xiàn)“爆”就是一種極端的結果。這里很容易推斷出“爆”表示程度高的含義，語義虛化也由此發(fā)生。

（四）網絡環(huán)境下語言的高速發(fā)展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互聯(lián)網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伴隨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人們的交流更加頻繁，思想更加活躍。人們?yōu)榱吮磉_內心豐富的想法，網絡語言開始萌芽并逐漸被廣泛使用?？梢哉f，互聯(lián)網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語言的發(fā)展，可能在同一階段，本來應在不同時代出現(xiàn)的語言現(xiàn)象會在同一時段出現(xiàn)?！氨钡恼Z義虛化在近年來發(fā)展尤為迅速，這與網絡影響密不可分。一般常用的極性程度補語數量有限，如“死、極、透、壞”等，人們對這些程度補語已經非常習慣。換句話說，這些程度補語表達的程度義在人們頻繁的使用過程中已經有所淡化，這時產生的“爆”極大程度上滿足了人們的需求。“爆”作程度補語可以凸顯非同一般的程度，在滿足人們求新心理的同時，也最大化地加深了程度。

五、“爆”作程度補語的語法特點

（一）語用發(fā)展

上文已經指出“爆”在語義和結構上的發(fā)展歷程，我們認為這樣的歷程也符合語用的發(fā)展需要。

第一，話語的焦點信息通常放在句末?！氨瑵M”信息焦點在于“滿”，而“弱爆了”信息焦點則在“爆了”。所以，為了表達程度深，“爆”逐漸后移，成為程度補語，具有強調作用。

第二，同一個詞，充當補語比充當狀語的程度更高，表達極限義更明顯。

（42）這道菜味道極好。

（43）這道菜味道好極了。

由上述例子不難發(fā)現(xiàn)“好極了”比“極好”程度更深（唐賢清，陳麗，2010）。所以“爆”為了表達更深的程度，發(fā)展為程度補語。

第三，“爆”所表示的程度是相對的，沒有明確的參照標準，其表示的程度要多深有多深，主觀色彩濃烈。所

吳繼峰在《現(xiàn)代漢語新興極性程度補語試析》一文中已經詳細研究過新興極性程度補語的語法特點。至于“爆”作程度補語的語法特點，與他的研究結果大體相同，我們對比進行了補充和修正。

（一）與傳統(tǒng)極性程度補語的共性

1.“X＋爆了”加上感嘆號可獨立成句，表示感嘆。例如：

（46）開心爆了！今天寶寶從早上起床，就開始一直“媽媽媽媽”地叫著，心里那個美啊！

（47）潮爆了！80年代的上海姑娘好時髦，回去翻翻家里的舊相冊，也許你會發(fā)現(xiàn)，媽媽年輕時候也是個大美人吶！

2.“X＋爆了”在充當句子成分時，大部分充當謂語，也可充當賓語、定語。充當賓語時，句中的謂語一般為判斷動詞“是”。例如：

（48）街舞牛人全新完美演繹Dangerous，簡直帥爆了。

（49）白雪公主真人版美爆了。

（50）76平米純正地中海風格2室1廳實在是美爆了。（搜房網 2012年7月5日）

（51）紅爆了的減肥食譜，你絕對不能不知道哦！

3.“爆”作程度補語時，與前面謂詞之間不能加“得”，但可以加“到”。加“到”時，后面可以不出現(xiàn)“了”。

（52）許多網友表示，這么溫柔的交警簡直是帥到爆。（人民網 2015年5月14日）

（53）一邊是對現(xiàn)今校服“單調老土丑到爆”的廣泛吐槽，一邊是“校服很丑，但不得不穿”語境下的無奈妥協(xié)。（大連新聞網 2014年3月26日）

例（52）中“帥到爆”不能說成“帥得爆”，后面可加“了”，說成“帥到爆了”；例（53）中“丑到爆”不能說成“丑得爆”，后面加“了”，說成“丑到爆了”。

4.由“爆”充當極性程度補語的述補結構，前面不能加否定詞“不”“沒有”作狀語。

（54）*他不帥爆了。④

5.由“爆”充當極性程度補語的述補結構不能用于“比”字句。

（55）*我比他帥爆了。

例（55）明顯錯誤，應說成“我比他帥多了”。

6.由“爆”充當極性程度補語的述補結構也不能用于正反問句。

（56）*他帥爆了嗎？

7.由“爆”充當極性程度補語的述補結構一般不能再被程度副詞修飾。

（57）*他非常帥爆了。

（二）與傳統(tǒng)極性程度補語的差別

1.程度補語和“了”是否必須同現(xiàn)的差異

傳統(tǒng)極性程度補語必須與“了”同現(xiàn)，而且程度補語“死”“壞”“透”和“了”之間可以插入名詞性成分。如：

（58）哎呀子文，你到哪里去了，真急死我和你姐夫了。（《宋美齡家族全傳》）

新興極性程度補語“爆”和傳統(tǒng)的極性程度補語有差別，第一，“爆”可以與“了”同現(xiàn)，也可以不與“了”同現(xiàn)；第二，當與“了”同現(xiàn)的時候，“爆”和“了”不能插入任何成分，當不與“了”同現(xiàn)的時候，“爆”后可以帶其他成分。如：

（59）南京愛情隧道美爆了，游客慕名前往。（觀察者網 2015年5月11日）

（60）萌到心坎的可愛居家小物絕對美爆你的眼球。（搜狐網 2012年7月29日）

在例（60）中，程度補語“爆”沒有與“了”組合，而且還帶了賓語成分“你的眼球”；在例（59）中，“爆”字后面有“了”，它們之間不能插入任何成分。

此外，“爆”后面不能是表示人的詞語，比如不能說“美爆你”，但傳統(tǒng)極性程度補語后面可以是表示人的詞語，如“熱死我了”。

2.語體上的差異

從語體方面看，傳統(tǒng)的極性程度補語在口語和書面語中都比較常見，而“爆”作程度補語多用于口語，在書面語中比較少見。在互聯(lián)網的推動下，“爆”作程度補語逐漸進入大眾的日常生活，由于主觀性強烈，求新求變色彩突出，再加上存在的時間較短，“爆”作程度補語自然就很少出現(xiàn)在書面語中。

注釋：

①劉月華《實用現(xiàn)代漢語語法》說到，程度補語就像程度副詞一樣，只能與形容詞和表示感謝、感覺及心理活動、心理狀態(tài)的動詞一起用。本文將采用這一定義。

②馬慶株《動詞和動詞性結構》中提到“不能加‘著’的動詞叫非持續(xù)性動詞”，由此可知“爆”是非持續(xù)性動詞，瞬間義因此獲得。

③魏兆惠.上古漢語連動式研究［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8.本文稍作改動，主旨不變。

④帶*號表示句子錯誤。下同。

［1］劉月華，潘文娛.實用現(xiàn)代漢語語法（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607.

［2］馬慶株.漢語動詞和動詞性結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

［3］魏兆惠.上古漢語連動式研究［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8：125.

［4］唐賢清，陳麗.“極”作程度補語的歷時發(fā)展及跨語言考察［J］.古漢語研究，2010，（4）.

［5］吳繼峰.現(xiàn)代漢語新興極性程度補語試析［J］.海外華文教育，2014，（1）.

（黃維軍 山東濟南 山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2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