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摩梭人的民俗音樂文化看母系家庭女性崇拜

靳瑛，靳剛

目前世界上僅存的原始母系氏族部落是居住于云南瀘沽湖畔的摩梭人，他們至今依然保留著走婚制以及由女性當家和傳承的古老習俗。傳說摩梭人屬納西族的分支，早在1500年前來到瀘沽湖一帶定居，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加上封閉在大山深處的生活，使這個民族依然保留著自己傳統(tǒng)的原始民俗：母系氏族大家庭，“男不娶，女不嫁”的“阿夏婚姻”形式。

一、自然概況

瀘沽湖位于我國云南省麗江市寧蒗彝族自治縣與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鹽源縣交界處，距麗江市198km。瀘沽湖湖面平均海拔2690m，在群山環(huán)抱中，猶如一顆碩大的藍寶石鑲嵌在高原上，湖水清澈見底，平均水深為45m，能見度為14m。面湖而居的摩梭人至今仍保留著以古老母系血緣為紐帶的母系大家庭習俗，他們通行一種“男不娶、女不嫁”、結(jié)合自由、離散自愿的“阿夏走婚”的婚姻制度，是當今世界上僅存的母系氏族文化奇觀，是人類家庭史、婚姻史的“活化石”。

“瀘沽湖”的摩梭語為“謝納米”，意思是大海、母親湖。它總面積為58km2，部分在云南，部分在四川。湖中有5個全島，3個半島，其中媳娃娥島、里務比島和里格半島是湖中最美的3個島嶼，人稱為“蓬萊仙島”。湖水清澈透明，水質(zhì)為穩(wěn)定的一類水，湖畔的村民可以直接用湖水做飯洗衣。

二、摩梭民俗特點

（一）血緣關(guān)系維系的大家庭

摩梭人的家庭與漢族家庭完全不同。家庭成員是由一個始祖母傳承而下的女系后裔組成的血緣集團，家庭中男不娶，女不嫁，以婦女為傳嗣根骨，家庭中只有女性的后裔，無男性的后裔。成員均由老祖母（外婆）的后裔組成，姓氏隨老祖母，沒有外姓人，即沒有兒媳、嫂子、姑嫂、女婿、婆媳等復雜關(guān)系。老祖母是這個家庭的最大主人，也是這個家庭的 “達布”（女性當家人）。在摩梭人的家庭中，“達布”是這個家的財政大臣與主管。

摩梭人的家庭“女主內(nèi)，男主外”，女性負責農(nóng)田的生產(chǎn)勞動，男性負責對外貿(mào)易、走馬幫、教育外甥等，也有男性去西藏做喇嘛，常年不在家，所以形成了“女留男走”、以母親為核心的母系家庭結(jié)構(gòu)。

（二）“阿夏走婚”制

“阿夏走婚”是摩梭文化的一大顯著特點，摩梭語的“走婚”為“舍舍”，也就是“走走”的意思，形象地表達了婚姻狀態(tài)：男女雙方相戀后，男方晚上到女方家睡覺，早上離開女方家，回到自己的母親家，開始一天的勞作。男女雙方白天各自住在自己的母親家，屬于兩個家庭。兩人等有了孩子，孩子歸女方家里撫養(yǎng)，姓氏隨女方，男方?jīng)]有撫養(yǎng)孩子的義務，只在母親家照看自己姐妹的孩子（外甥），所以，在摩梭家庭里孩子們跟舅舅的關(guān)系要比爸爸親，有句歌詞這樣寫：“舅舅撫養(yǎng)我們長大，他老了我們照顧他”。摩梭家庭中保留著母、舅為大，母系血緣比父系血緣更親的傳統(tǒng)意識。

摩梭人對自己戀人有極大的包融性，也保留著人間原始真愛的特點，他們雖實行走婚制，但絕對是一夫一妻，男子在找到自己的真愛“阿夏”后，會一直堅守著這份愛，其間決不會再去找第二個女子，直到兩人最后不再相愛，會平靜地分手，再尋找新的“阿夏”，沒有打架、財產(chǎn)糾紛之類的事。雖然摩梭族同母異父的孩子較多，但每個孩子都在阿媽和舅舅的精心照料、呵護下長大，從小在家人那里學習愛和被愛以及母性的完全給予的奉獻精神。摩梭人的孩子心目中永遠只有一個家，那就是母屋，母屋的利益高于一切，這就是為什么摩梭家庭和諧幸福和睦的原因。

摩梭人中除了“阿夏走婚”，還有另外兩種婚姻形式并存，即“阿夏同居婚”和男女雙方結(jié)婚。三種婚姻在摩梭族都是合法的，沒有人強迫，純屬自愿。

（三）民族信仰

摩梭人全民族信奉達巴教，是他們的原始宗教。摩梭人沒有自己的文字，但有自己的語言、口誦經(jīng)、傳說故事、宗教禮儀等，族內(nèi)的歷史宗教、倫理道德、文化藝術(shù)、自然萬物、生產(chǎn)生活等全靠“達巴”（巫師）口誦傳給下一代。達巴教崇尚自然崇拜、物靈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相信萬物皆有神靈，信奉母湖（瀘沽湖）、神山、祖先，每年有祭拜“格姆女神山”的習俗。達巴教是摩梭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它幫助摩梭人驅(qū)趕鬼神、消除疾病，預知吉兇禍福，所以摩梭人在祭祀祖先、婚喪嫁娶、成人禮、修房蓋屋、擇吉日、召魂驅(qū)鬼皆請“達巴”來主持。達巴教的傳承方式是口傳心教，現(xiàn)代摩梭人中做“達巴”的人所剩甚少，且年事已高，摩梭的傳統(tǒng)宗教面臨失傳的危機，令人擔憂。另外，摩梭人中還有一種宗教即喇嘛教，它是在元代從西藏傳入永寧瀘沽湖畔的，從此當?shù)啬λ笕伺d起了崇拜喇嘛的現(xiàn)象。

（四）古老的民族歌舞

摩梭人的民間音樂和舞蹈是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我們摩梭人，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由于長期居住在大山深處，與外界交流少，它的音樂中仍保留著古老的原始音調(diào)，優(yōu)美抒情的小調(diào)旋律以及音符之間的大幅度跳躍，突顯出摩梭族特有的風格。

摩梭人的民間歌舞與他們的民間習俗、文化生活是分不開的。他們生活中隨時都有歌：打漁有打漁歌，趕馬有趕馬的歌，勞動時有《打谷歌》《紡麻歌》等，祭祀儀式時有《創(chuàng)史歌》《人類起源歌》《安魂歌》，唱得最多的是“走婚”時的情歌，多用“阿哈巴拉”調(diào)來唱，內(nèi)容豐富、含蓄深情，以物擬人的較多，比喻生動。歌曲形式大多分為：“阿哈巴拉”、傳統(tǒng)古歌（史歌、年節(jié)歌、喪歌）、情歌、勞動歌曲、兒歌、跳舞歌等等。

1.“阿哈巴拉”

這是摩梭族傳統(tǒng)山歌的一種形式，族內(nèi)幾乎人人會唱。摩梭人都是天生的好歌手，有一副清純得像瀘沽湖水般的好嗓子，個個都會唱歌，特別是情歌，摩梭人自由戀愛，“不會唱情歌就永遠找不到對象”，學唱情歌是他們必須掌握的技能。摩梭族的歌大多曲調(diào)是固定模式，歌詞根據(jù)不同的場景即興創(chuàng)編，多采用詩歌體、五言句或七言句并用，且用摩梭語演唱，講究詞尾押韻，如情歌《千里送花香》：

“湖上海藻花，風吹陣陣香，

我的思念在遠方，在遠方；

難忘那一夜，歌舞篝火旁，

眼睛說了多少話，我們相親情誼長；

阿哥、瑪達米，阿哥，瑪達米（我愛你）；

我托清風捎個信，千里送花香；

山花爛漫瀘沽湖，阿哥喲，真是好春光，

瑪達米！真是好春光，阿哥喲！”

由于山歌主要是在山野田間勞作、放牧或湖上捕魚時演唱，所以音樂一般較高亢、抒情，音域較寬，有時有跨越八度的音域，以顯示山野放歌的氣勢，也展現(xiàn)了摩梭人豪放的性格。

2.甲搓舞

摩梭語“甲”是好的意思，“搓”是跳起來的意思，“甲搓”就是美好地跳起來，也稱“鍋莊舞”，又稱“打跳”，是摩梭人在節(jié)慶時跳的集體舞。甲搓舞多在晚上舉行，大家手拉手，圍著篝火成一個半圓，前面有一位吹竹笛的小伙子領(lǐng)跳，大家踏著同樣的步伐，邊歌邊舞，有時奔跑，舞者不分主客，大家相互平等，這也突顯出摩梭人好客、豪放、寬容的氣質(zhì)。舞會上男女青年手拉手，如果哪個男青年愛上對方，就在她的手心扣三下，以表達他的愛意，假如女方回扣三下，就表示女方同意建立“阿夏”關(guān)系，兩人在舞會結(jié)束后就可以到姑娘的花樓約會。甲搓舞是青年男女們尋找情侶的好機會。

還有一些舞蹈是摩梭人在葬禮上跳的。摩梭人相信死亡是一種擺脫，是回到原來出生前的地方，到另一個遙遠的極樂世界去，所以葬禮很隆重。村里的年輕人一起，在“達巴”的帶領(lǐng)下，跳“寒擺舞”，也就是驅(qū)趕鬼邪、為亡靈開道，以保護亡靈順利到達天路的刀舞。民間有“跳起舞來送，唱起歌來送”之說，傳說摩梭人會跳72種舞，可見摩梭舞蹈的豐富多彩。

三、母系氏族的婦女崇拜

（一）“崇母尊女”情節(jié)

“母系大家庭”是摩梭人最主要的家庭形態(tài)，也是摩梭人獨特的民族文化魅力所在。母系血緣紐結(jié)是維系家庭的基礎(chǔ)，血統(tǒng)、世系依母系計算，婦女是每個家庭的中心，是家庭維系的紐帶。以下是摩梭兒女表達對母親崇敬、熱愛感激的歌謠，唱出了母親在家庭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兒女對母親的依戀，如《獻給母親的歌》：

“月亮最亮的時候也只有五天，母親對兒女一輩子都明亮；

沒有了親愛的媽媽，就像失去了心愛的眼睛；

不是阿媽教養(yǎng)我，我不會找到做人的路；

見到瀘沽湖，就像見到了我的阿媽；”。

在摩梭人看來一切生靈都出身母腹，“母”為大為尊，“家中無父不要緊，不可一日沒有媽”，充分說明了母親在摩梭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傳統(tǒng)摩梭人重女不輕男，生女兒是家庭有了繼承人，有諺語這樣講：“婦女是根種，缺了就斷種”，“無男不愁兒，無女水不流”。

由此可見女人是傳宗接代的“根”，每個家庭都必須有女人，如果沒有女人，家里也會過繼養(yǎng)女，或者男子娶妻延續(xù)后代來維系母系家庭的存在。摩梭族女孩在13歲辦完成年禮，有自己的“花樓”用于走婚，男人反而沒有自己的房子，他們要走婚到姑娘家住，這一點與漢族文化完全不同。

摩梭文化處處顯露出對母性的尊崇。如：轉(zhuǎn)山轉(zhuǎn)的是母親山、湖是母湖，拜神拜的是女神，圍屋是母屋，母系家庭的主人是女主人等。他們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尊重女人，否則，就是不尊重自己的母親。母親十月懷胎生了我們，也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個女人。

（二）母系氏族存在價值

1.血緣親關(guān)系保證家庭的和諧

在母系家庭中，不存在婆媳、妯娌、叔侄、翁婿、姑嫂矛盾，家庭關(guān)系單一，沒有復雜的矛盾，所以家庭關(guān)系和諧，大家齊心合力為這個家的發(fā)展努力。

2.婚姻基礎(chǔ)穩(wěn)定

摩梭人男女戀愛純粹以感情為基礎(chǔ)，無需考慮對方的社會與經(jīng)濟地位，并且在擇偶時，父母從來不參與、干擾，在確定戀愛關(guān)系后，無需辦理結(jié)婚證。

由于家庭財產(chǎn)是完全屬于母系家庭，所以，男女雙方?jīng)]有婚后買房、買車的壓力，家庭財產(chǎn)共有，房子由家里統(tǒng)一建造，且大家都會來幫忙。由于各人住各自母親家，兩人生活不會因為家庭小事而吵架，這樣促成兩人關(guān)系相對和諧、穩(wěn)定。摩梭人懂得尊重愛情，相信真愛，他們互相堅守著族內(nèi)古老的倫理道德，從不越界，這也是摩梭人中很少有犯罪情況的原因。他們從母屋那里學會大愛，包括對其他的民族，以及對外界謠言的寬容，突顯出他們山一樣的胸懷。

摩梭男女雙方在結(jié)束戀愛關(guān)系后，因沒有夫妻財產(chǎn)之分，也沒有吵架、打架之事，合、離顯得那樣平靜，也顯現(xiàn)出摩梭人對對方有極大地寬容與理解，這與母系家庭的特質(zhì)社會體系有關(guān)。他們崇母、戀家以及保護大家庭的和睦，是現(xiàn)代婚姻家庭很難做到的。

四、母系家庭發(fā)展前景

（一）民族昌盛，教育先行

瀘沽湖畔的摩梭人中接受文化教育的相當少，大多數(shù)人讀書只到小學就不讀了，然后外出打工，由于文化水平低，也只能做些體力勞動。教育的滯后，給經(jīng)濟的發(fā)展帶來阻力，筆者這次走訪的里格村沒有一所小學，孩子們每天要走很遠的山路到另一個村子去上學，這也是摩梭孩子失學的重要原因。建議政府加大對摩梭族的教育資助，給孩子們一個好的學習環(huán)境，使他們像城市里孩子一樣掌握知識，改變落后面貌。

語言是人們與外界交流和溝通的主要工具，摩梭人應在保留民族原始語言的基礎(chǔ)上，加強對普通話的普及，摩梭人事業(yè)發(fā)展才會有更大空間。

（二）保留傳統(tǒng)文化，促進旅游發(fā)展

原始古樸的地理環(huán)境以及古老母系氏族走婚制度，是瀘沽湖摩梭族的獨特之處，也是瀘沽湖旅游文化的核心。政府可以在保留原始文化的基礎(chǔ)上，利用民族習俗節(jié)日，推動旅游業(yè)發(fā)展，如轉(zhuǎn)山節(jié)現(xiàn)已有相當大的規(guī)模，為瀘沽湖每年的旅游產(chǎn)業(yè)帶來大筆收入，但這個節(jié)日存在季節(jié)性且單一，如果能夠開發(fā)更多的民俗工藝特色產(chǎn)業(yè)，不光可以為摩梭人增加收入，也可以解決摩梭人的就業(yè)問題。

（三）真愛家屋，真愛民族

隨著現(xiàn)代旅游業(yè)的發(fā)展，瀘沽湖畔的居民生活水平逐步從貧困中走向富裕，但是“走婚”和母系家庭結(jié)構(gòu)依然保存著，因為他們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沒有改變，更是因為摩梭人那顆堅守家屋的心沒變，他們每個人都是家屋文化的守望者，穩(wěn)固的民族文化以獨特魅力已深深地扎根在摩梭人的心中，并一代代傳承下去，這是母系文化在瀘沽湖延續(xù)至今的根本原因和生存價值所在。

摩梭傳統(tǒng)文化作為民族凝聚力的根本要素，對經(jīng)濟、政治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有著巨大的作用力和影響力，使族內(nèi)、家庭之間相互和諧，使人與人之間保持純真、誠信的感情，不管哪個時代保留這樣的美德都是人類本性地延續(xù)，是人類社會安定團結(jié)、祥和共處的典范，是其他民族可借鑒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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