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米
幾米,原名廖福彬,臺灣著名繪本畫家。1958年出生于宜蘭,畢業(yè)于臺灣“中國文化大學(xué)”美術(shù)系。在臺灣繪本閱讀習(xí)慣風(fēng)氣未開之際,幾米開創(chuàng)了一種成人繪本的風(fēng)格。
在臺北西華飯店一樓的咖啡廳,有幸采訪了臺灣著名連環(huán)畫家?guī)酌?。以下就是這次采訪的部分內(nèi)容。
吳亞明:您的作品令許多大陸讀者感動,我想這除了藝術(shù)本身,還因為大陸現(xiàn)在正像臺灣前些年那樣,正在快速地城市化。在城市化的過程中,人們得到了也失去了,而您的作品恰恰有意無意傳達出了人們心里的這些東西,不知您自己怎么看待您筆下的城市,還有現(xiàn)實中的城市?
幾米:我從小就一直生活在城市,對它有特別的感情。至于鄉(xiāng)下,跟城市真的是不一樣喔!在城里,大家好像很接近,但事實上彼此都非常遙遠,不會像鄉(xiāng)下那樣,人人都很熟。我覺得我這個人比較適合這樣的情形,我喜歡城市那種有距離的感覺。當然,在變化中,城市會消失許多東西,可是也沒有什么辦法,因為每個城市都需要發(fā)展。我相信同時也會產(chǎn)生許多新的東西。這都是現(xiàn)實中的城市。
至于我心中的城市,其實比較安靜一點。它可能沒有那些建筑方面的實質(zhì)的東西,可是它在人的距離上是有形的。事實上我筆下的城市,基本上也是很簡單的。可是因為建筑和人物的造型,那種氣氛,讓你感覺到既不臺灣,也不大陸。
城市是世界性的,像臺北,像上海。而那種東西我覺得是美麗的,比較有距離的美麗,一種異鄉(xiāng)的美麗,所以我把那種東西運用到我的作品里面。
吳亞明:在都市生活中,人們總是容易錯過很多東西,不僅僅是愛情,有時人們拼命尋找,拼命靠近,但還是疏遠,還是隔離。您在《向左走·向右走》里是不是想告訴人們這些,或者更多?
幾米:事實上,我是要畫一個城市,因為人為的空間的影響,還有通訊,造成一種錯落,一種錯失,一種本來很近卻又很遠的感覺。因為人為的結(jié)構(gòu)的改變,讓許多事情本質(zhì)上產(chǎn)生了變化。比如說《向左走·向右走》這樣的故事,是不可能發(fā)生在鄉(xiāng)村的,因為整個村的人你可能都認識,可是生活在很大的城市里,你甚至不曉得樓上樓下住的是誰,因為整個空間的改變,會產(chǎn)生劇烈的改變。所以,城市對我來說很有趣,很多變化產(chǎn)生很多細致的資訊。
吳亞明:我想,這本身也是城市化當中的一個問題。因為我們的城市,從前還保持了許多鄉(xiāng)村的特質(zhì),比如北京的胡同、大雜院,從前街坊鄰居,彼此都熟悉不過。后來市政建設(shè)、危房改造,搬進鋼筋水泥的叢林,人們閉門索居,不知鄰居是誰。
幾米:是的,用一部電梯,還可以照面。如果有兩部電梯,那就根本不會碰面。
吳亞明:打開《月亮忘記了》,我們看見一個男人坐在陽臺上看月亮,畫面上的房屋、陽臺、男人、月亮,甚至磚和欄桿,都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能談?wù)勀敃r創(chuàng)作《月亮忘記了》的契機和感受嗎?
幾米:《月亮忘記了》是在畫我一個朋友在北京突然死去,活著的人不曉得如何自處。我不曉得如何安慰這位朋友的太太,不曉得怎樣安慰他的小孩,不曉得怎樣告訴這個小孩說他爸爸突然就走了。怎么說呢?人是很脆弱的,比方說,你在臺北,一下子是地震,一下子又是臺風(fēng)。它是個象征,逝去的人可能像月亮一樣,他到底存在不存在?他存在跟他不存在,到底會有什么樣的干系。我畫這本書來安慰朋友的太太和小孩,并表現(xiàn)這種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改變。事實上,這是蠻悲傷的故事。你會覺得一點能力也沒有,你不能夠去幫助他,不曉得該怎么辦,不曉得要說些什么。他后來找到了自己解決的方式,他可能碰到一個月亮,他跟月亮一起成長。然后發(fā)現(xiàn)他終究要靠自己的力量去突破這種狀態(tài)。
吳亞明:后來你把書給他們看了嗎?
幾米:我沒有給小孩看,只給了小孩的媽媽看,才念第一句話,她就哭了。
吳亞明:在你的作品里,常常出現(xiàn)許多動物,尤其是有一只兔子冥冥之中一直在窺視書中的人物,你能談?wù)劄楹芜@樣處理嗎?
幾米:我想一方面是因為動物比較可愛,一方面是因為我受到兒童繪本的影響,我覺得把動物放在圖畫里會比較討好,會有一種神秘的感覺,會變得很不平凡。至于《月亮忘記了》中畫了很多動物,是因為我覺得那些動物是在保護那個男孩,因為男孩非常寂寞,非常憂傷。
我畫一個大眼睛的兔子在窺視,是因為我想借此營造一種神秘的氣氛,增加一些微妙的感覺。至于選擇兔子,也許是因為兔子較多變化,尤其是耳朵,一下子直直的,一下子又那樣。說到窺視,我是覺得人是被窺視的、被看穿的,就像走在路上,會有很多眼睛在看我們。
吳亞明:人們現(xiàn)在都活得比較匆忙,來不及感受,但能感受又往往是痛苦的,您有這樣痛苦的體驗嗎?
幾米:其實,我比較悲觀,覺得人生本來就是蠻可憐的。青少年時代最美麗,之后可能越來越苦。但它又是非常公平的,每個人都會遇到,所以是互相輪流。匆忙的人,悠閑的人,可能會遇到不同的苦吧!
吳亞明:人們在生活中該怎樣戰(zhàn)勝孤獨,您認為藝術(shù)能夠戰(zhàn)勝孤獨嗎?
幾米:我覺得很難,而且有時候人還需要孤獨。也許有時在別人看來你很孤獨,可是你正在享受它也說不定,也許它能給你更大的力量,所以別人的看法和自己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梢哉f,我比以前更孤獨,因為我比以前有更大的壓力。
吳亞明:您是否認為,由于人們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才造成了當今圖書市場圖文繪本的繁榮?
幾米:這好難回答。跟這個好像沒有絕對的關(guān)系。不管是圖文、小說、電影,還是其他藝術(shù)形式,通常是要有一個好的本質(zhì)在里面,本身有一個感人的部分。并不是生活匆忙,電影才受歡迎,而是電影適合大眾。圖像的東西,比較容易進入,比較沒有隔閡,所以大家都喜歡看電視,看MTV。但文字的魅力不是其他東西所能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