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文人雅集詩之興寄
——以寧波西湖十洲唱和詩為例

⊙桑小紅［寧波大學， 浙江 寧波 315211］

北宋文人雅集詩之興寄
——以寧波西湖十洲唱和詩為例

⊙桑小紅［寧波大學， 浙江 寧波 315211］

本文通過對北宋時期以寧波文人雅集詩西湖（月湖）十洲唱和詩作為研究對象，深刻挖掘其中所含的興寄精神來探討當時北宋文人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和所要表達的情感，同時感受月湖帶給當時文人的創(chuàng)作氛圍。首先探討了當時的時代背景，其次分析了唱和詩的思想內(nèi)涵，最后呼吁現(xiàn)今的寧波人或是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保護孕育其當?shù)匚幕某鞘刑厣珌碜鳛橐蛔鞘械拿?/p>

北宋 雅集 寧波月湖 唱和詩 興寄

一、北宋文人的時代背景探究

（一）“與士大夫治天下”

為了避免唐及唐前的政治斗爭重蹈覆轍，宋初開始便實行“重文輕武”的政策原則，這樣一來國家政治主體的知識結(jié)構(gòu)也隨之改變，同時衍生出了多元的社會角色和新的主體特征?？梢哉f宋代士大夫群體是集政治、文學和經(jīng)術(shù)于一身的，充當了官僚、作家、學者三位一體的社會角色，使宋代文人同時具有了政治主體、文學主體與學術(shù)主體。再者，當朝統(tǒng)治者為其文臣大夫們提供了優(yōu)越的俸祿，這樣一來他們便可無柴米油鹽之苦而集中專研學術(shù)。

（二）“井邑之富，過于唐世”

朱長文在《吳郡圖經(jīng)續(xù)記》中寫道：“井邑之富，過于唐世，郛郭填溢，樓閣相望，飛杠如虹，櫛比棋布，近郊隘巷，悉以甓。”從一城市的繁榮程度可見當時北宋的經(jīng)濟富裕之一斑了。或許很多人會認為唐代已經(jīng)達到了古代文明發(fā)達之頂峰；其實不然，當時的宋代可以稱得上是國富之邦，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發(fā)展迅速，同時對外貿(mào)易興盛。正是因為如此的發(fā)達富裕才有了上文朱學者對北宋時期的城市繁榮景象的描繪。

（三）“雅集之風，遍及諸地”

作為社會的精英分子，北宋文人有身為精英的身份意識。而文人集會即可看作是精英生活的集合。它既是溝通哲學思想、政治理念、編織人際網(wǎng)絡(luò)的場合，也是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游戲娛樂、交流情感的場合；通過集會文人士大夫群體結(jié)成政治或文學的盟友，對國事進行干預，主導文學的發(fā)展。而如果從功利主義的觀念出發(fā)，或以純藝術(shù)的標準衡量，雅集詩歌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應(yīng)酬游戲之筆，并無太大價值。但有研究者指出，宋詩的美學意義和文化價值絕非僅僅限于純粹詩學的范圍內(nèi)，而應(yīng)該從更深廣的文化意義和人格心態(tài)的角度來觀照，從一個時代歷史文化的整體運動中審視其價值和作用，對集會詩歌尤其應(yīng)該如此。在文學—文化的視野中考察，會發(fā)現(xiàn)其中包含著豐厚的歷史文化內(nèi)容；通過它，我們可以對宋代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所達到的高度窺豹一斑。集會詩所描繪的文人生活、所反映的文人心態(tài)，又使我們對宋代文人的了解更豐富更立體。從文學本身來說，正如群體的傾向總比個人的活動更能代表和說明時代風氣。從先秦到六朝，擁有文化和文學的人群主要在貴族階層和皇室，故文人集會主要以貴族家庭和宮廷為中心。隨著時代發(fā)展，文化和文學不再完全為上層社會壟斷而傳播開來，尤其是唐代詩賦取士制度的確立使越來越多庶族出身的人加入到文人群體，這個變化使文人集會的重心也隨之下移。一些文人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仕途，成為中央或地方官員，更多的文人科舉失利，或是寄身幕府，或是流寓江湖，或是退歸田園。文人群體內(nèi)部形成了更多的層次區(qū)分，不同層次文人群的不同情況的集會，分散在城市、鄉(xiāng)村各個地方，不再僅以皇室和宮廷為中心。①

二、西湖十洲唱和詩之興寄探究

從《詩經(jīng)》開始，詩歌便一直注重思想內(nèi)容、美刺功能和社會價值。正如孔穎達在《毛詩正義序》中說道：“夫詩者，論功頌德之歌，止僻防邪之訓，雖無為而自發(fā)，乃有益于生靈。六情靜于中，百物蕩于外，情緣物動，物感情遷。若政遇醇和，則歡娛被于朝野；當時慘黷，亦怨刺形于詠歌。作之者所以暢懷紓憤，聞之者足以塞違從正。發(fā)諸情性，諧于律呂。故曰感天氣，動鬼神，莫近于詩。此乃詩之為用，其利大矣。”那么，這四十首唱和詩也發(fā)揚了古代詩歌的悠久傳統(tǒng)，既贊詠了十洲景物之美，又賦予了興寄。其興寄精神可概括為兩方面：一是表露個人的人生感慨，二是表露及時行樂的意識。

（一）自我內(nèi)心寫照

1.表達內(nèi)心深處的向往和追求。文人地位的提升加大了世人進入仕途的機會，他們一旦得到了嶄露頭角的機會便會使盡渾身解數(shù)，他們的抱負令人敬佩，但是由此也展開了不可避免的競爭，因為政治意見相左，他們其中就會有人開始拉幫結(jié)派為自己的政治主張尋找更多的支援。所以，北宋時期朋黨之爭尤為興盛。這樣的結(jié)果便是一黨上位，一黨下臺，下臺的文人不是被貶辭官便是招來殺身之禍。

在這樣一個喜憂參半的政治環(huán)境下，四位詩人依舊能夠保持自己的心性不被這世態(tài)所影響，通過吟詠荷花來表達自我的高潔，如劉的《芙蓉洲》：“翠幄臨流結(jié)絳囊，多情長伴菊花芳。誰憐冷落清秋后，能把柔姿獨拒霜?！鼻迩飼r節(jié)的芙蓉不似盛夏時般嬌艷，怎敵菊花的芬芳，即使這樣，芙蓉依舊能夠抵御霜寒直至最后一刻。作者以秋后被世人遺忘的芙蓉來比喻品質(zhì)高潔的文士，同樣也是自我品格的象征。再看舒和詩：“照水枝枝蜀錦囊，年年澤國為誰芳？朱顏自得西風意，不管清秋昨夜霜?！被ㄩ_花謝年復年，應(yīng)該是為了懂得欣賞自己的游人而周而復始著，然而到了初秋，西風漸起，直至深秋到來仍然披霜不倒，象征著作者自己處在惡勢力下頑強不屈的精神。而陳更是把芙蓉這種不懼嚴寒的品質(zhì)推向了頂峰“：紅云可覓無蜂去，渺渺寒波映晚芳。未必孤根能耐雪，且看秋艷已經(jīng)霜?！鼻锼缫迅采w了花的表面，似乎冬天的雪也壓不住它頑強的生命力。

芙蓉的圣潔清高代表了作者不屈的品質(zhì)，而在《松島》唱和詩中更是表達了懷才不遇的憤懣，同時也心存期冀渴望公平對待。如劉寫道：“恥隨楊柳嬌春色，厭近芙蕖透暗香。直干凌霜終偃蹇，愿為一柱壯明堂。”不需要楊柳的柔媚和芙蓉的清香，只愿做一棵傲然于風雪之中的松樹。借松明志，表達了自己的期望——成為一個對社稷有用的人。隨后王亙和道：“誰陪老碧到秋霜？賴有黃花隔水香。土淺波深難獨立，可能移植向公堂？”詩人的生存環(huán)境“土淺波深”，他向往能夠去一個充滿公平的盛世來展示自己的才華。

2.孤獨意識的流露。自從人的主體意識、存在意識和生命意識覺醒以來，孤獨情緒就伴隨著人類。而當月湖沒有了白日中的喧囂，周圍的一切開始陷入沉靜之中時，那種暗暗的傷感便會涌上心頭。特別是一年中的中秋佳節(jié)更令那些游蕩在外的游子們覺得悲涼至極。他們集聚在月湖的月島上一起抬頭仰望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卻無法掩蓋他們內(nèi)心的寂寥，且看舒：“何人騎鶴上瀛洲，清影明波正九秋。吹罷玉笙端不見，滿堂桂子有誰收？”陳：“月明偏照海邊洲，綠水回環(huán)漾素秋。斗轉(zhuǎn)參橫群動息，桂花零落遣誰收？”王亙：“夕陽盡處見滄洲，一片清光水國秋。應(yīng)是玉真梳洗罷，菱花臺上不曾收?！薄坝姓l收”“遣誰收”“不曾收”都在結(jié)尾處道出了月宮的寂靜無人，這也是當時詩人們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他們的孤獨誰能了解，誰能排解。唯有那輪相伴的圓月帶給了他們絲絲“暖情”。

以上或許是詩人情感的孤獨，另外還有懷才不遇的寂寞。例如，劉的“水上紅云真縹緲，多才卻憶退之詩”和王亙的“任是杜陵歸較晚，也須排悶強裁詩”，這兩首唱和詩中分別提到了韓愈和杜甫，這兩位都是仕途坎坷的人物，而他們的很多詩作都反映了這些思想內(nèi)容，劉與王亙通過他們來表達自己對世事的不滿和無人賞識的寂寞；還有對未來的惆悵都集中表現(xiàn)在了《芳草洲》中：“不怨王孫去未歸”“莫問愁人歸未歸”“誰傍煙波拾翠歸”“多少行人宦未歸”。

總之，月湖詩人們在唱和過程中釋放了心中追求理想的強烈情感或孤獨無奈的郁悶情緒，使人們了解到了詩人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

（二）人生得意須盡歡

北宋良好的政治經(jīng)濟背景營造了文人研究創(chuàng)作文學的溫床，而宴飲游集是文人們歡娛享樂的主要方式之一。有以酒自娛的，好比劉在《菊花洲》中寫道：“休嗟不及東籬下，也有幽人載酒來。”即便詩人自己不是東晉的陶潛卻也有一顆閑適的心。還有王亙的“湖上蕭騷如栗里，虛樽還待白衣來”與舒的“會須結(jié)取登高客，折上龍山醉帽來”，都把喝酒當成人生一大樂事，再多的坎坷在美酒面前也會煙消云散。

或許飲酒只是短暫的快樂，面對漫長的人生我們更需要積極樂觀地對待生死問題。陳在《菊花洲》中寫道：“光景不留人易老，恨無羽翼出塵埃。世間那有飛升藥，且傍汀洲采菊來。”人終有一死，詩人看透了這一點，便覺得羽化登仙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與其浪費時間研究仙藥還不如及時行樂，多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而舒則在書中找到了人生的寄托。他在《松島》中寫道：“亭亭古干對滄浪，雨洗風飄老吹香。晚歲何人同寂寞，水西我有讀書堂?！惫P者更看好這樣的人生心態(tài)，書中有沒有黃金屋或是顏如玉都不重要，因為當你沉浸在其中時功名利祿都是所謂的浮云，書的價值早已超過了黃金和美眷。同時，人生之樂也離不開大自然的美。審美愉悅的來源之一便是對大自然的體驗。四位詩人面對月湖的春夏秋冬和晝夜不同景象的變化能不為之所動嗎？他們對月湖的冬景之美寫得尤為粉妝玉砌，《雪汀》四首唱和詩中都寫到了“瑤林玉，冰膚，瑤臺，瓊臺”。這些都是對于神仙環(huán)境的比擬，道出了冬季月湖猶如人間仙境般。另有描繪湖上飛煙的，也毫不遜色，如劉ffffa5在《煙嶼》中道：“溶溶泄泄拖輕素，遮盡漁蓑與釣槎?！睂懗隽撕蠠熿F輕盈純白之狀。當然月湖之中的植物們也毫不失色于前者，有楊柳“閑舞東風拂畫橋”的體態(tài)輕盈之美，也有翠竹“翠云搖曳波心起”“獨驚高節(jié)出云來”的柔媚和剛烈之態(tài)。

綜上所述，宋人對物質(zhì)享受和精神享受的重視并沒有阻礙他們的審美，反而在其中升華了審美的境界和享樂的水平。這些同時也促進了文學的蓬勃發(fā)展。

三、對現(xiàn)今社會的影響

文人雅士集聚在月湖之畔是有一定原因的，因為月湖優(yōu)美的環(huán)境是孕育文學的重要搖籃，而文學作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對整個中華民族的興盛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月湖自誕生之日起便是寧波人民的生活之源。作為十洲勝景，是浙東學術(shù)文化的搖籃，我深深地尊重月湖，因為她比寧波更年長一百八十多年，是她孕育了寧波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月湖是寧波的母親湖。②我美好地認為，古時的寧波被稱為“明州”，或許就是因為當時有日湖和月湖的存在，日月為“明”。只是當時的日湖不久就消失了，而現(xiàn)在的寧波又開辟出了一個嶄新的日湖；這就證明了日月兩湖對于寧波的歷史具有重要的紀念意義。

我想寧波人正在不斷改善和營造月湖文化對于寧波這座城市的象征性意義，當我們思考自己的家鄉(xiāng)真正需要的是怎樣的城市名片時，那點帶有可識別性的特色往往更能激起市民們自豪的情緒。對于寧波的市民來說，月湖西岸與天一閣并不僅僅是老城記憶的最后載體；每當談起寧波的文化是如何的獨一無二時，他們也能夠自豪地指著這里述說當?shù)厝说娘L俗與習慣，以及那些在遺跡中所反映的先人成就。在這里，市民們都能夠感受到強烈的歸屬感以及認同感，這就是寧波城市傳統(tǒng)特色的魅力。而我們的港口、我們的高樓大廈、我們的金融體系永遠也無法產(chǎn)生這樣的魅力、凝聚力?；蛟S這就是兩種城市特色的本質(zhì)區(qū)別吧。我們期待也相信，這張古老而珍貴的名片，會傳承發(fā)展、絢麗發(fā)光。

① 熊海英：《北家文人集會與詩歌》，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0頁。

② 王浙浦：《寧波園林美在月湖——記月湖景區(qū)規(guī)劃設(shè)計》，《中國勘察設(shè)計》2006年第8期。

[1] 張如安.北宋寧波文化史[M].北京：海洋出版社，2009.

[2] 陳宸.城市歷史保護與城市特色關(guān)系——以寧波月湖歷史文化風貌區(qū)為例[J].中共寧波市黨校學報，2011（6）.

[3] 王浙浦.寧波園林美在月湖——記月湖景區(qū)規(guī)劃設(shè)計[J].中國勘察設(shè)計，2006（8）.

[4] 熊海英.北宋文人集會與詩歌[M].北京：中華書局，2008.

[5] 傅璇琮.中國古代文學通論[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5.

[6] 徐季子，周冠明.千年月湖[M].寧波：寧波出版社，2002.

[7] 樂承耀.寧波古代史綱[M].寧波：寧波出版社，1995.

作 者：桑小紅，寧波大學文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