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榮,魏義君
(浙江省紹興市水利局,浙江 紹興 312000)
湘湖是蕭紹平原上歷史久遠,至今依然光輝燦爛的一顆明珠,明代著名文史家張岱形象的把湘湖比喻為“湘湖如處子,眡娗羞澀,猶及見其未嫁時也.”[1-2]時至今日,湘湖已撩開了神秘的面紗,顯示了她的古樸純美.以往專家學者對湘湖的自然演變、水利生態(tài)、歷史人文等方面的研究已很深入,令人起敬.在此,就湘湖與浙東運河航運的關(guān)系,以及湘湖申報中國大運河候補遺產(chǎn)點的問題闡述一些想法,與同仁交流.
湘湖(西城湖),位于錢塘江南岸,為越王城山、老虎洞山、西山、石巖山、楊岐山所環(huán)抱,形似一個瓜熟蒂落的長頸葫蘆,在今蕭山城西約1 km處.
研究湘湖歷史地理演變從史前開端,這就是地理學科按時代分類的所謂“古地理學”,特別是從第四紀晚更新世起,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第四紀更新世末期以來,自然界經(jīng)歷了星輪蟲、假輪蟲和卷轉(zhuǎn)蟲三次地理環(huán)境蒼海桑田的劇烈變遷[3].其星輪蟲海侵發(fā)生于距今10萬年以前,海退則在7萬年以前.假輪蟲海侵發(fā)生于距今4萬多年以前,海退則始于距今約2.5萬年以前.這次海退是全球性的,中國東部海岸后退約600 km.此次海退,對于寧紹平原等東部各地原始部落的繁衍發(fā)展影響最大.“現(xiàn)在的寧紹平原,從錢塘江南岸到寧波以東沿海,面積約為8000 km2.當時由于海岸線在今東海岸以東600 km,因此范圍比今天要大的多”[4].在這片負山面海的寬廣平原上,南有山林之饒,北有海洋之利,越族的祖先正是在這種優(yōu)越的自然環(huán)境中得以生存和發(fā)展.嵊州市甘霖小黃山文化遺址、蕭山跨湖橋文化遺址、余姚河姆渡文化遺址都產(chǎn)生于這一時期.
后一次卷轉(zhuǎn)蟲海侵從全新世之初就開始掀起,距今1.2萬年前后,海岸到達現(xiàn)水深-110 m的位置上.距今1.1萬年前后,上升到-60 m的位置.在距今8000年前,海面上升到-5 m的位置,而到7000~6000年這次海侵到達最高峰,東海海域內(nèi)侵到了今杭嘉湖平原西部和寧紹平原南部,成為一片淺海.于是環(huán)境開始變得惡壞,越部族生存的土地面積大量縮減,一日兩度咸潮,從錢塘江和其它支流倒灌入平原內(nèi)陸縱深之地,土壤迅速鹽漬化,水稻等作物難以生長.此前生活繁衍于平原上的越族人民紛紛遷移.
據(jù)上,從湘湖地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可以推測,在假輪蟲海侵的海退鼎盛時期,湘湖之地遠離海岸線,錢塘江河道流貫其西緣,浦陽江下游河道會在這一地區(qū)散漫沿著自西而東的半爿山、回龍山—冠山—城山、老虎洞山—西山、石巖山、楊岐山—木根山—越王崢等的山麓地帶最后匯入錢塘江的,并且在這里的低洼之地會有一些自然湖泊,是跨湖橋等先民的生息之地.
卷轉(zhuǎn)蟲海侵的全盛期(距今約7000~6000 a)寧紹平原成為一片淺海,湘湖之地也就成為海域,所在大部分山體成為海中島嶼,形成了一個海灣.海退后,這里又成為一片沼澤之地.之后,在這一地區(qū)又形成了諸多湖泊,最主要的是臨浦、湘湖和漁浦.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中卷四十《漸江水》中記:“浙江又逕固陵城北,昔范蠡筑城于浙江之濱,言可以固守,謂之固陵,今之西陵也.”又:孫策“破朗于固陵.有西陵湖,亦謂之西城湖.湖西有湖城山,,東有夏架山,湖水上承妖臯溪,而下注浙江.”清李慈銘在《越縵堂文集》卷十二中稱:“湘湖即漢志之潘水,酈注之西城湖.”[5]陳橋驛先生則認為:“由于這一帶河湖雜出,因此古人所謂的臨浦,有時往往泛指這一帶所有湖泊而言.”[6]李慈銘也說:“西城湖蓋即今之臨浦,六朝所謂漁浦也.”[7]
由于錢塘江潮汐、浦陽江洪水的影響,湘湖北側(cè)和西側(cè)的沙灘不斷淤淺成灘地,大約在南北朝起,湘湖與錢塘江逐漸隔離,浦陽江原先在湘湖北端和西端的入江口,也阻塞不通,湘湖成了內(nèi)陸湖.洪潮繼續(xù)影響和沿湖居民的不斷墾湖為田.唐朝末年,漁浦堙廢,之后吳越錢鏐修西江塘,湘湖圍墾加快,很快只留下狹長河道和多個小湖泊.”[8]
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由蕭山縣令楊時主持,在古代湘湖留下的低洼之地,筑堤蓄水成湖.湖周82里半,湖面2480 ha,沿湖堤開18處穴口,灌溉9鄉(xiāng)農(nóng)田9800 ha.湖建后,廢湖墾田與禁墾保湖之爭不斷,淤漲墾種之事也常有發(fā)生,雖政府重視,管護及時,歷宋、元、明、清800余年,面積減少超過306.67 ha.正常蓄水量為 183.8 萬 m3,灌溉農(nóng)田約386.67 ha,放水穴減至 7處.1966年湖面尚存202.67 ha.
20世紀末以來湘湖得到了良好的保護和恢復,經(jīng)過一期工程、二期工程建設,已形成水面3.2 km2,恢復或新建景點50余個,古老的湘湖又呈現(xiàn)了她的青春美貌與生機活力.
綜上,反映了這一地區(qū)自然環(huán)境變遷與人的生存改造共同作用,使湘湖產(chǎn)生了從內(nèi)陸河道—海灣—湖泊—堙廢—人工湖—退化—復興的不斷演變與發(fā)展過程.
1990年在湘湖中心地段的跨湖橋近處發(fā)現(xiàn)著名的跨湖橋遺址.遺址距今年代已有8000~7000年.“是浙江境內(nèi)年代較早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9]其中出土了一條獨木舟遺骸,舟呈梭形,其舟體和前端頭部基本保存較好,唯舟體后端已殘缺.殘存長度為560 cm,寬53 cm;舟體厚度3~4 cm,船艙深僅15 cm,距今年代為8000~7000多年前,堪稱為我國最早而又最長的獨木舟實物.[10]
8000年獨木舟的存在,說明當時的跨河橋先人已具備了航運能力.早在7000~6000年前越人足跡已到過“臺灣、琉球、南部的印度支那等地.”[11]既然越人其時已有了卓越的航海技能,那么在后來的蕭紹平原之地,其船行往來更是尋常之事.10萬年前的星輪蟲海進以來,經(jīng)歷了幾次滄海桑田的變化,相對寧紹平原的山脈較為穩(wěn)定不變.我們可以從跨河橋地區(qū)的山川形勢分辨當時的與之外溝通的主要水道大致有后來的漁浦出???、湘湖出???、和臨浦出海口,其中臨浦出??诩春髞淼奈餍〗?,又是主要的連通蕭紹平原的水道.
先秦古籍經(jīng)東漢人整理的《越絕書》卷八記載:“山陰古故陸道,出東郭,隨直瀆陽春亭;山陰故水道,出東郭,從郡陽春亭,去縣五十里.”之后一般都把春秋越國航運這條故水道定格為紹興城東郭,至陽春亭東西向直達練塘約50里的運河之上,時間距今約2500年.
有突破性進展的是經(jīng)筆者研究考證,這條在卷轉(zhuǎn)蟲海退后形成的人工運河其形成有一個較長的過程,開始的范圍必定較小,時間大約在距今4000年左右.以后隨著此地部落的發(fā)展,對這一水道的整治一直在進行,規(guī)模不斷擴大,在越王句踐時又進行了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疏挖.據(jù)考證在山會平原西部同樣有著一條東西向的水陸通道.山陰故水道和故陸道并存,東起當時練塘,經(jīng)山陰城(今紹興城)陽春亭、東郭門又經(jīng)城南南緣河道經(jīng)偏門外至今柯巖、賓舍、錢清,過西小江至固陵達錢塘江,橫貫整個山會平原,溝通東、西兩小江,既是水陸交通要道,又有一定防御海潮的堤塘作用,并以此為越國南部地區(qū)提供淡水資源,溝通縱橫交錯的水上網(wǎng)絡,形成航運干道.此外,通過此故水道溝通了對外錢塘江北岸的航運,溝通吳越水上交通,還開辟了海上航線.山陰故水道在越國政治、軍事、經(jīng)濟、生活、文化、對外交流上發(fā)揮了命脈和保障的作用.這些成果都集中論述在今年剛出版的《浙東運河史》[12]上.
隨著這次對湘湖地區(qū)水利、航運史研究的深入,筆者感到僅把這條我國最早的人工運河山陰故水道停留在“城(紹興)南南緣河道經(jīng)偏門外至今柯巖、賓舍、錢清,過西小江至固陵達錢塘江”,還是不夠精準的,未把當時這里的固陵港對應錢塘江北岸的柳浦港,漁浦港對應錢塘江北岸的定山港的水道關(guān)系闡述清楚.亦所謂“其渡江之處,自草橋門外西岸渡者曰浙江渡,對蕭山縣西興;自六和塔渡者曰龍山渡,對蕭山漁浦.”[13]
現(xiàn)在看來其實當時的這條運河在湘湖地區(qū)分為兩條,其一、經(jīng)后來的西小江至臨浦到達漁浦港;其二、是渡過西小江至湘湖海灣到達固陵港.漁浦港和固陵港是山陰故水道在錢塘江的兩個港口.
漢順帝永和五年(140年),會稽太守馬臻主持興建鑒湖.鑒湖是在原山陰故水道的基礎上增高堤壩、新建和完善涵閘設施建設而成的.鑒湖又稱“長湖”“湖廣五里,東西百三十里”[14],實際長為 56.5公里[15],橫亙山會平原.鑒湖建成后,水位抬高和設施的完善使此一線航運條件更為優(yōu)越;鑒湖初創(chuàng)至晉代,山會地區(qū)的人工運河主航線即為鑒湖;至晉后至唐,西線(山陰縣)的航線漸為西興運河所取代,但鑒湖一直是西興運河的水源工程;而東線(會稽縣)仍為鑒湖航線并延承至今.鑒湖堤線和山陰故水道基本在同一線,鑒湖西端位置在今錢清鎮(zhèn)虎象村的廣陵橋,此處為古代鑒湖時的廣陵斗門.廣陵斗門以西(外)為夏履江,由廣陵斗門沿鑒湖以西堤線,東過賓舍、葉家堰、蔡堰、湖桑、鐘堰、快閣可直達紹興城西,此為鑒湖西湖之堤.再向東過紹興城稽山門至禹陵的塘路后即為鑒湖之東湖,沿途經(jīng)過東郭堰、都泗堰、石堰、皋埠堰、陶堰、王家堰、東城驛,至白米堰南折過樊家堰到蒿口斗門.
綜上,鑒湖北堤岸線基本與山陰故水道一致,可見鑒湖北堤是在原山陰故水道堤線基礎上經(jīng)加固抬高、以及涵閘設施的完善建成,于此又證明了鑒湖為何能在馬臻為太守其間在較短時期建成水面面積206 km2,為當時我國長江以南最大的人工蓄水、航運工程的原因之一.
關(guān)于鑒湖西部通往錢塘江的航運可以古代兩個著名的人物記述來佐證.
(1)“劉寵一錢不留.”劉寵,字祖榮,東漢東萊牟平(今山東牟平)人,齊悼惠王之后.以明經(jīng)舉孝廉,漢桓帝(146-167年)時官拜會稽太守.在會稽“寵簡除煩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16]《水經(jīng)注·漸江水》:“漢世劉寵作郡,有政績,將解任去治,此溪父老,人持百錢出送,寵各受一文.”至西小江便將錢投入江中離去,后人遂將西小江改名錢清江,建碑于江邊,上書“會稽太守劉寵投錢處.”嘉慶《山陰縣志》卷七:“錢清鎮(zhèn)有劉太守祠,祀漢劉寵臨江,有一錢亭”.后世乾隆巡越,在錢清題詩曰:“循吏當年齊國劉,大錢留一話千秋.而今若問親民者,定道一錢不敢留.”[17]此地地名錢清,即是從《后漢書》的記載而集.
(2)“江革取石見清貧”.江革(?-535年)字休映,濟陽考城人,為南朝宋齊間士族名流,南朝才子江淹之族侄.江革在天監(jiān)年間(502-519年),曾為會稽郡丞、行府州事,為官清廉.“功必賞,過必罰,民安吏畏,百城震恐”[18]江革為官時不接受任何的贈送,只靠官俸過日子.離任時,百姓為之不舍,紛紛相送.江革“贈遺無所受”,“唯乘臺所給一舸”,泛浙東運河西去.至西陵一帶江面寬闊,風浪沖擊使船行不穩(wěn),江革因無隨身所帶貴重器物,“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謂革曰:‘船既不平,濟江甚險,當移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既無物,乃于西陵岸取石數(shù)十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19]江革為官清廉深為會稽人們所敬仰和懷念,因此后人在江岸建“取石亭”以表懷念.
以上所記劉寵是在漢桓帝(146-167年)時在會稽為太守,他離開會稽是由鑒湖再走西小江的,而此時西興運河尚未建設,他當時船過的西小江,并未有水波浩大的記載,并且他在船上還將越人所贈的一錢投入江中.按照他的行程路線,應是過鑒湖,到錢清江,再到臨浦從漁浦港渡錢塘江到定山港.
而江革時,西興運河已建成多年,他走的就是西興運河航道,并且他是由運河在今蕭山城西南折往湘湖到固陵港的,為防止江面開闊,船身傾斜,便取西陵湖邊石壓船艙.筆者比較贊同陳志富先生的考證,固陵港的位置在“今越王城山北麓,白馬湖北側(cè)廟后王、馬湖一帶,歷史上廟后王稱范港村.”[20]同時筆者還認為:越王城山因山及海灣而成春秋戰(zhàn)國時期越國的城堡遺址,固陵是當時山北的一個港口,而西興是港口北邊的一個聚落,山不變,而港口聚落會隨河口變化略有變動,三者關(guān)系大致如此.相對來說西興運口出現(xiàn)的時間較晚.
鑒湖的興建,為蕭紹平原提供了優(yōu)越的水利條件,使會稽經(jīng)濟、社會迅速發(fā)展,同時也對水利、航運等基礎設施提出了新更高的要求.于是到公元300年前后,在晉會稽內(nèi)史賀循(260-319年)的主持下,又開鑿了著名的西興運河.“運河在府西一里,屬山陰縣,自會稽東流縣界五十余里入蕭山縣,《舊經(jīng)》云:晉司徒賀循臨郡,鑿此以溉田.”[21]它自郡城西郭西經(jīng)柯橋、錢清、蕭山直到錢塘江邊,起初稱漕渠.因運河從蕭山向北在西陵鎮(zhèn)與錢塘江匯合,而西陵后稱西興,故名西興運河.開鑿之初,首先是為了灌溉.這說明隨著蕭紹平原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發(fā)展,對灌溉和用水調(diào)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由于運河與鑒湖堤基本平行,相距多在5 km之內(nèi),鑒湖的多處閘、堰都和這條運河相通,這使得鑒湖的排灌效益大為提高,又由于溝通了蕭紹平原西部鑒湖以北的南北向河流,對調(diào)節(jié)水量也十分有利.西興運河東至紹興西郭門入城,再向東,過郡城東部的都賜堰進入鑒湖,既可溯鑒湖與稽北丘陵的港埠通航,也可沿鑒湖到達曹娥江邊,溝通了錢塘江和曹娥江兩條河流.當然,這條運河的航運功能也隨之發(fā)揮并不斷擴大,成為這一地區(qū)的主航道.之后,鑒湖和西興運河的效益充分顯現(xiàn).至東晉,晉元帝面對會稽殷實繁榮的景象贊嘆不己:“今之會稽,昔之關(guān)中.”[22]《宋書》的作者沈約(441 -513 年)在《孔季恭傳》中又稱“會土帶海傍湖,良疇亦數(shù)十萬頃,膏腴上地,畝值一金,雩阝、杜之間,不能比也.”
西興運河既然在開鑿之初主要功能是為灌溉,那么其航運功能也有一個發(fā)展、提升、完善的過程.從固陵港到后來的西興運口究竟轉(zhuǎn)變期在何時?一般學者在論述這一變化時多會引用《讀史方輿紀要》[23]的記載:
六朝時謂之西陵牛埭,以舟過堰用牛挽之也.……齊永明六年(488年),西陵戍主杜元懿言:吳興無秋,會稽豐登,商旅往來倍多常歲,西陵牛埭稅官格,日三千五百,如臣所見,日可增倍,并浦陽、南、北津、柳浦四埭,乞為官領(lǐng)攝,一年格外可長四百余萬.會稽太守顧憲之極言其不可,乃止.
這里所說的浦陽南、北津,南津應是漁浦渡,北津應是定山渡.西陵埭是否就是后來的西興堰閘位置,筆者認為還是有一定距離的.隨著錢塘江岸線的變化,原來的固陵港位置會略西北移,但或還未到后來的西興堰、閘位置.
其時,西小江、湘湖水道與西興運河都是聯(lián)通的,并且是可以到達漁浦港、固陵港的.
至南宋由于漁浦、湘湖一帶湖泊的堙廢,以及磧堰開堵對運河古水道的擾動,使?jié)O浦至西小江到浙東運河的航運能力下降.對這一說法一個有力的佐證是乾隆《蕭山縣志》卷十三所記:“古驛道由漁浦渡入浦陽江,南宋渡攢宮于會稽,乃取便道,截流渡江抵西陵發(fā)舟.”這一記載說明從錢塘江北岸的定山渡到南岸的漁浦渡,是古代的一個主要渡口,到南宋時已逐漸為“便道”南岸的“西陵渡“所取代.但這時的西興運河經(jīng)錢清江的狀況周必大《思陵錄》記載是:“錢清江者,自三江口來,西過諸暨,約三百里,闊十余丈.運河午貫其中,高于江水丈余,故南北皆筑堰止水.別設浮橋渡行旅.”西小江水(錢清江)如此浩大,其時,浦陽江主道之水必出于此;并且應是由于蕭紹海塘在這一帶西江塘、北海塘的逐步修建,原出??谥潘罍p少,西小江主道水量大增所致.
在乾道初年(約1165-1167年),不僅疏浚了西興、蕭山段河道,還開鑿了西興到錢塘江邊的新河道,又專門設職銜,發(fā)捍江兵疏浚[24],即:
蕭山西興鎮(zhèn)通江兩牐,近為江沙壅塞,舟楫不通.乾道三年,守臣言:“募人自西興至大江,疏沙河二十里,并浚牐里運河十三里,通便綱運,民旅皆利,復恐潮水不定,復有填淤,且通江六堰,綱運至多,宜差注指使一人,專以‘開撩西興沙河’系銜,及發(fā)捍江兵士五十名,專充開撩沙浦,不得雜役,仍從本府起立營屋據(jù)之.”
以上記載也說明西興運口當時有兩閘,常為錢塘江泥沙所淤,江道多變.如此則錢塘江南岸的渡口固陵港,已逐漸向西興閘演變是不難理解.
明代《英宗實錄》載:
宣德十年九月(1435年)——行在吏部主事沈中言:浙江紹興山陰縣西有小江通金華嚴處,下接三江???,舊引諸暨、浦江、義烏等處湖水以通舟楫.近者,水泄于臨浦三叉江口,致沙土淤塞,乞敕有司量戶差人筑臨浦戚堰(磧堰),障諸暨等處湖水,仍自小江流出,則沙土沖突,舟楫可通矣.
這里記載主要分析了磧堰開塞,浦陽江主流的改道,流經(jīng)西小江水量的多少,已使這一帶水利防洪和航運保障用水產(chǎn)生了矛盾.
湘湖還是西興運河的水源調(diào)節(jié)補充工程:
湘湖.蕭山西部濱海處有一高阜,四周多山.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將樂人楊時知蕭山令,在縣西部濱海高阜處興筑湘湖.沿湖灌水穴口18處,北邊有石湫口穴,與運河相通注.”[25]
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蕭山縣志稿》[26]載:
運河,舊志:宋令顧《水利事跡》:蕭山自西興閘至錢清堰,計四十五里,中有運河.河之南有湘湖,河之北為由化、夏孝二鄉(xiāng).每遇歲旱,各得湘湖水利,如欲取水,先于運河兩頭筑壩,方?jīng)Q望湖橋下壩,引入運河……按:運河自西達東,橫穿縣境而過,為各溪河之干流,沿途閘壩甚眾,其通塞關(guān)于本邑之水利,亦極巨也.
此為蕭山段運河的狀況,以及與湘湖水利的關(guān)系.
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年《蕭山縣志》中的《蕭山縣縣境全圖》,蕭山城西的湘湖以北出口連通西興運河,以南通過義橋鎮(zhèn)連接浦陽江.直至1987年出版的《蕭山縣志》中的《蕭山縣水利圖》湘湖也是以北通過下湘湖閘連接西興運河,以南更是與多條河流連接溝通浦陽江和西小江等河道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來,原連接杭州、紹興、寧波3市的浙東運河,不僅出現(xiàn)有的航道窄淺、彎曲,而且因沿線地勢起伏、農(nóng)田攔壩蓄水,被分割成多段河道,曹娥江又橫貫其中,船舶航行必須多次過壩,通航能力低下,到1979年只能通過15 t級船舶,內(nèi)河水運的優(yōu)勢得不到充分發(fā)揮.
1979開通的杭甬運河工程,對航道和過堰設施,按通過40噸級船舶的要求進行改造建設.運河路線走向為:從杭州南星橋開始,逆錢塘江上行至蕭山聞家堰后入浦陽江,過臨浦峙山閘,經(jīng)紹興錢清,之后大多沿浙東運河原線路,經(jīng)紹興城區(qū)到曹娥老壩底入曹娥江,再從下游趙家(百官)升船機通向驛亭、五夫、馬渚、斗門入姚江,經(jīng)余姚、寧波姚江閘,抵寧波三江口,全長216 km.
21世紀初以來建設的新杭甬運河,自杭州三堡,往錢塘江上溯至三江口入浦陽江,在義橋鎮(zhèn)南、新壩之北新辟航道1.5 km進入蕭山內(nèi)河,穿浙贛鐵路線后進入西小江,在錢家彎進入杭州、紹興界河,至瓦泥池東為界河終點.
上述新開通的杭甬運河蕭山段利用了古湘湖地區(qū)的一些河道,尤其是這里通往西小江到浙東運河的航線得到充分利用,也可謂古河道的回歸.
湘湖,是浙東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8000年前,跨湖橋先民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跨湖橋文化.2500年前湘湖周邊的城山等地,又是越國的重要軍事活動要塞,留有珍稀的古遺址和深厚的文化積淀.900余年前,楊時建成湘湖,效益顯著,聞名遐邇.至今,湘湖仍有眾多堤塘、橋、閘、堰、河道、古港等水利、航運、文物遺址,和亭、泉、牌坊、寺廟、古墓、摩崖等許多人文遺跡.湘湖也是唐代大詩人賀知章的故里,李白、陸游、文天祥、劉基等歷代名人在此留有不朽詩文.湘湖是名副其實的越文化嚆矢之一.
通過本文此前的論證,可以論定湘湖地區(qū)是古代浙東運河溝通錢塘江的主要港口漁浦與固陵的河湖之一,其航運史可上溯到8000年以前的跨湖橋文化,在中國大運河發(fā)展史上有著崇高、杰出不可替代重要的地位.
今年大運河申遺成功后,許多專家學者意識到在當時申報遺產(chǎn)的京杭運河、隋唐運河、浙東運河的周邊還有一些重要的古水道、湖泊、水閘等在用的工程或遺址沒有列入遺產(chǎn)之中,這影響了運河遺產(chǎn)價值的體現(xiàn)和展示.據(jù)張廷皓先生介紹,世界遺產(chǎn)組織認為,中國大運河遺產(chǎn)點偏少,需要繼續(xù)增補,對此,國家文物局也考慮開展此項工作.于是乎如何建立大運河申遺后遺產(chǎn)點的后補名單,一時成為熱門話題.2014年10月在江蘇淮安由中國文物學會等單位主辦召開的“中國大運河遺產(chǎn)保護管理論壇”上,蔡蕃先生呼吁《大運河不通航段遺產(chǎn)保護工作應是重中之重》;張衛(wèi)東先生則指出:“候選”或“候補”點段,“還有重大遺漏.”筆者以為湘湖就屬于這其中的“重大遺漏”,是重要的“候補”點.
為使湘湖的歷史地位尤其是在水利、航運史上的地位得到符合本源的提升,文物、文化資源得到更好的保護、并不斷提高其知名度,希望湘湖的管理者們能夠重視我們的建議,肩負歷史責任,做好以下工作:
(1)盡可能對湘湖進行原汁原味、原真性的保護.尤其是古河道、古水利、航運等設施.
(2)科學系統(tǒng)編寫《蕭山運河史》,對湘湖地區(qū)的航運發(fā)展、演變、地位,以及對外交往、海上絲綢之路等方面進行專題研究,理清來龍去脈,精準的劃定古河道、古港口,重要節(jié)點,如漁浦港、固陵港的具體位置,提交重要有突破性的學術(shù)成果.
(3)繼續(xù)整理出版湘湖地區(qū)的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叢書,在文化上不斷創(chuàng)新和突破.
(4)抓住大運河申遺“候補”點的機遇,把握好途徑,編制好規(guī)劃,爭取入選成功.
最后要說的是,湘湖如列入大運河遺產(chǎn)點成功,不僅是蕭山人民的驕傲,也是浙東兒女的期盼,更是我們民族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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