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阿甘正傳》中的陌生化手法探析

摘 要：陌生化手法是指刻意使對象變得陌生，以便更好地理解對象?！栋⒏收齻鳌肥且徊肯碜u世界的經(jīng)典電影，其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它巧妙運地用陌生化手法，采取愚人阿甘的獨特視角來觀察這個世界，對著名的政治事件、流行文化進行了解構(gòu)和調(diào)侃，并使用了許多陌生化的語言，使影片主旨得到加強并充滿趣味。

關(guān)鍵詞：阿甘正傳；陌生化

電影《阿甘正傳》（Forrest Gump，以下簡稱《阿》）1994年上映、次年斬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剪輯和最佳視覺效果等六項大獎，在全球帶起了一股“阿甘熱”，被視為美國電影的經(jīng)典之作。影片講述了一個智商只有75的愚人阿甘糊里糊涂成為一個橄欖球明星、一名戰(zhàn)爭英雄和一個億萬富翁的傳奇人生經(jīng)歷，同時也用獨特的手法展現(xiàn)了美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該片通過“對性解放、嬉皮文化、民權(quán)運動等各種激進運動的貶抑，”表達了回歸美國傳統(tǒng)價值觀的主旨，同時也“隱瞞種族沖突的歷史以及種族分化的深度，委屈了民權(quán)運動的斗爭和勝利，女權(quán)運動者、反傳統(tǒng)文化者被處理成墮落形象與最后死亡”[1]。其思想深度并不見得如何深刻，誠可謂“卑之無甚高論”；但影片卻在世界范圍內(nèi)獲得巨大成功，使人們至今受到它的影響，我們認為這與其陌生化手法的運用分不開。

一、陌生化理論及其應用

“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是俄國形式主義文學批評理論的重要概念和理論基礎(chǔ)。形式主義的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在《作為手法的藝術(shù)》一文中指出：“藝術(shù)的目的是要使人感覺到事物，而不是僅僅知道事物。藝術(shù)的手法就是使對象變得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shè)法延長。藝術(shù)是對事物的制作進行體驗的一種方式，而已制成事物本身在藝術(shù)中并不重要?！盵2]在日常生活中，當事物經(jīng)過人們無數(shù)次感受之后，就會越過感受而直接進入認知，人們也就會習慣地以認知來接受它，對其具體特性往往熟視無睹。藝術(shù)的目的就是要喚起人的審美感受，使人去感受世界和事物，體驗和領(lǐng)悟人生的奧秘，而不是使人變成麻木不仁的機器人，陌生化手法便是實現(xiàn)此目的的關(guān)鍵。“陌生化”就是要讓人們習以為常的事物變得“陌生”、“反常”，不斷更新對人生和世界的陳舊感，讓人擺脫慣?；乃季S方式，使人們對即使是熟視無睹的事物也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重新領(lǐng)悟人生和世界的豐富內(nèi)涵。

“陌生化”雖然源于文藝理論，但卻被廣泛運用在攝影、繪畫、廣告、設(shè)計等等各行各業(yè)。電影藝術(shù)作為一種感覺藝術(shù)，其目的就是要帶給觀眾新的感覺和體驗，陌生化手法顯得尤其重要。德國戲劇理論家布萊希特認為：“戲劇必須使觀眾驚異。而這就是要依靠對熟悉的事物加以陌生化的技巧?！盵3]電影導演和編劇為了讓觀眾走進電影院，不能一味地“老生常談”、“陳詞濫調(diào)”，而必須采用各種方法使電影“陌生化”，從而帶給觀眾全新的藝術(shù)感受和體驗。“富有‘陌生化的影視作品可以更為有力地吸引觀眾的審美注意，激發(fā)觀眾的審美想象，調(diào)動觀眾的審美經(jīng)驗，使他們獲得更加雋永的審美體驗和更加獨特的審美認識?！盵4]

二、《阿甘正傳》中的陌生化手法

簡單的迎合并不能引起共鳴，因此電影編導往往采用各種手段讓觀眾產(chǎn)生新奇感、陌生感而走進電影院?！栋ⅰ返某晒φ怯捎趧?chuàng)作者在電影角色、主旨表達、語言等方面運用了陌生化的表現(xiàn)手法，使得一個本就不尋常的故事變得更加新穎奇特，從而引起觀眾的熱烈關(guān)注。

1.角色的陌生化

“角色的陌生化指的是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的對象是大眾所熟知的，但演出的又不與尋常、歷史和傳統(tǒng)一致，讓觀眾對突發(fā)狀況感覺新奇、好笑，并從中引發(fā)思考，笑中帶淚?！盵5]與《阿》同年角逐奧斯卡大獎影片《肖申克的救贖》，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和《阿》同樣優(yōu)秀的經(jīng)典之作，在對人性的描述方面，甚至遠遠超越了《阿》；但是，該片卻在1995年奧斯卡金像獎的角逐中完敗給《阿》。《肖》的主人公是一位堅忍不拔、智商超群的銀行家，可惜這樣的“英雄”（哪怕是有點另類）形象已經(jīng)屢見不鮮，如《不可饒恕》《辛德勒的名單》（1993、1994年奧斯卡最佳影片）；而阿甘卻是一個智商低下、背部有殘疾的“stupid”（傻瓜，該片臺詞），這種人除了在喜劇片中作為插科打諢的笑料，很難登上銀幕，更別說是作為正面主角。

另一個濃墨重彩的人物是阿甘的戰(zhàn)友布巴（Bubba）。這位在片中和阿甘相映成趣的人物，影片沒有交代他是否和阿甘一樣智商低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捕蝦人來自社會底層，受教育程度低，他和阿甘一樣淳樸善良、頭腦簡單，以致竟被丹中尉調(diào)侃成“雙胞胎”。影片中展示的是一個精熟并熱愛自己的捕蝦本行的黑人形象，各種生僻的蝦類名字和術(shù)語從他的嘴里源源不斷噴涌出來，難以想象他竟然憑著一張嘴就教會了阿甘怎樣捕蝦，而阿甘也正是繼承了他的遺志才成為富豪的——他和影片中“黑豹黨”團體中的黑人顯然不同，他的形象完全超越了種族。后來阿甘將掙到的錢分了一半給布巴的母親，使她成為一個坐在餐桌上等待白人伺候的富婆，來了個大反轉(zhuǎn)，改變了布巴“媽媽的媽媽的媽媽也是煮蝦的”延續(xù)數(shù)代人的命運。

2.政治事件的陌生化

“他的背象政客一樣彎！”（臺詞）《阿》一個十分出彩的亮點就是采用陌生化手法，對政治進行無情的解構(gòu)。政治事件總是影響重大、萬眾矚目，但是，放下政治背后那些勾心斗角的利益牽絆，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直接審視事件本身，它們就會變得十分可笑?！栋ⅰ分猩婕傲溯^多的、美國民眾耳熟能詳乃至熟視無睹的政治事件。影片運用高科技的技術(shù)手段，將阿甘嵌入到真實的歷史事件錄像之中，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阿拉巴馬州取消種族隔離政策，著名政治家喬治·華萊士在校門口發(fā)表反對演講，阿甘竟然出現(xiàn)在他的背后，像個小丑一樣探頭探腦，不知所謂；在最后一個黑人學生踏入校門口的具有歷史代表性的時刻，阿甘又冒眾人之大不韙，擠出人群，為她撿起掉到地上的書。影片還讓他在歷史影像中與肯尼迪見面時說想尿尿，天真地向約翰遜展示屁股上的槍傷，打乒乓打出了中美建交。這種手法的極致是讓阿甘住宿在水門賓館中，被對面房間的手電光影響了睡覺，因而打電話提醒賓館房間的燈可能壞了，不料竟因此引發(fā)了“水門事件”。此事是如此的荒誕不經(jīng)，但放在阿甘身上，卻又如此妙契無痕。對政治事件和人物的高妙調(diào)侃，形成愚人—政治精英的強烈對比，是影片主旨不可或缺的部件，也是令人捧腹的笑點，自然也是一大賣點。

3.流行文化的陌生化

《阿》作為一部有保守主義和反智傾向的影片，對流行文化也進行了陌生化處理。貓王的搖滾樂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風靡世界，影片卻描述貓王的代表性舞步來自于阿甘為治療背部殘疾而戴上矯正腿套后別扭的步伐，而對于阿甘來說，天王巨星貓王只不過是“那位年輕人”，這既是對流行文化善意的解構(gòu)，也是無傷大雅的高妙幽默，為影片帶來令人難忘的趣味。在這里影片并沒有刻意批判或者贊揚什么，甚至沒有明顯的褒貶，但它卻讓人們看到了不一樣的流行文化：流行、偶像，還可以這樣去看待。此外，阿甘還在長跑中啟發(fā)別人想出風靡一時的貼紙口號、T恤圖案而致富，訪談中啟發(fā)約翰·列儂創(chuàng)作出名曲，無一不具有解構(gòu)意義和笑料成分。

影片中的珍妮（Jenny）是流行文化的代表。珍妮最初以一個天使般的形象出現(xiàn)，兒童時期遭到父親性侵害的心理陰影，讓她成年后成了“垮掉的一代”，登上《花花公子》、裸體演唱、流浪演出、濫交、參加激進社團、吸毒、試圖自殺最后回歸到阿甘的懷里……她和阿甘相比一直處于逆境中，她不能安心呆在阿甘身邊卻總是需要阿甘的“拯救”。影片沒有直接描寫她的生活，但卻通過與阿甘生活的強烈對比，“意在呈現(xiàn)出二戰(zhàn)后美國社會和民眾對主流文化及傳統(tǒng)價值觀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傳承—摒棄—回歸”[6]。

4.語言的陌生化

為了激發(fā)人們對于語言的新鮮感，創(chuàng)作者常常通過改變語言習慣和語法規(guī)則來使得語言變得與眾不同。對《阿》的語言特點，已有學者進行研究，如師琳、唐依凡的《析〈阿甘正傳〉電影對白的語言特點及修辭手法》[7]，指出影片刻意使用了錯誤的詞匯、語法以展現(xiàn)阿甘的個人特色，并使用了委婉、夸張、隱喻、雙關(guān)等修辭手法，為影片增色不少。確實，影片給觀眾帶來許多經(jīng)典的臺詞，而其中采用陌生化手法的地方更是不勝枚舉。阿甘談到珍妮的父親“經(jīng)常親吻和撫摸她和她的姐妹”（He was always kissing and touching her and her sisters），這種刻意疏離的口吻，既符合阿甘的性格，同時又讓“性侵犯”一詞更為直觀，使觀眾的感受更深刻。在救援戰(zhàn)友的時候，阿甘說“突然好像有什么東西跳起來咬我”（Then it felt like something just jumped up and bit me），后來才揭曉那是被槍擊中了，不僅設(shè)下懸念、引人入勝，而且從側(cè)面反映出阿甘的舍己救人之心的急切。阿甘因屁股中槍而退下前線，說：“他們說這樣的傷口價值百萬，但……那些錢大概是被軍隊留著了，因為那一百萬我至今連半毛錢也沒看見?！保═hey said it was a million dollar wound， but... the army must keep that money ，because I still ain't seen a nickel of that million dollars .）正常人自然能理解那是指不用再上前線因而撿回一條命，阿甘則對于戰(zhàn)爭的殘酷沒有絲毫的理解，在不經(jīng)意間強調(diào)了生命的可貴。此外，對于華萊士、肯尼迪遇刺，對于貓王的死亡，阿甘總是有自己獨特的說法，但他也承認，“我不明白”（ I wouldn't know），他的不明白引人深思。至于阿甘那次無聲勝有聲的“反戰(zhàn)演講”，更是將語言的陌生化運用得出神入化，令人不得不捧腹大笑了。

三、結(jié)語

人情總是喜新厭舊?！栋⒏收齻鳌啡钾瀼刂吧址ǎ褂捌⒉簧顝V的主旨得到一再強調(diào)，同時營造出無數(shù)令人忍俊不禁的笑點，讓觀眾笑中帶淚，在電影的引導中完成一次由反叛向傳統(tǒng)精神的回歸?？梢灶A見，陌生化手法還會在更多的電影和其他藝術(shù)形式中使用，給人們帶來更多的經(jīng)典作品。

參考文獻：

[1] 陳旭光：美國電影經(jīng)典[M]，北京：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出版社，2005，362-363.

[2]什克洛夫斯基. 作為藝術(shù)的手法 [A]. 文學批評理論[C].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290～291.

[3]布萊希論戲劇 [M]. 中國戲劇出版社，1990，13.

[4]劉利斯. 電影接受中的陌生化審美效果[J]. 寧波廣播電視大學學報， 2006， 4（4）， 108.107-109.

[5] 鄧穎琪.電影《大話西游》的陌生化理論解讀[J].南昌工程學院學報，2011，30（5）：57.

[6] 賴超穎. 《阿甘正傳》與美國傳統(tǒng)價值觀的審視[d].吉林大學，2011，28.

[7] 師琳、唐依凡.析《阿甘正傳》電影對白的語言特點及修辭手法[J].藝術(shù)空間，2010（9），195-196.

作者簡介：潘秀梅，成都信息工程學院銀杏酒店管理學院外語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