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瑋+吳光正
〔摘要〕在中西文化交流碰撞初期,20世紀一二十年代的中國文學史家,既有著西方的文學視野,同時由于他們所觀照的對象的特定性,又深感中西方文學的巨大差異,從而在書寫中國文學史的過程中,從多個方面、多個角度關注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從探究中國文學內(nèi)部特殊的發(fā)展演變過程、外部制約因素,中國文學與政治、文化等的關系,文學的解讀和傳播,文學的空間性等方面彰顯中國文學的特征。從中可以考見這時期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性。
〔關鍵詞〕中國文學史;中國文學史家;民族特性;中西文化交流
〔中圖分類號〕I2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14)05-0184-08
〔作者簡介〕劉瑋,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威海校區(qū)語言文學學院副教授,博士,山東威海264209;
吳光正,武漢大學文學院珞珈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武漢430072。20世紀一二十年代的中國學者用“文學”和“文學史”這兩個西學概念來觀照本民族的文學史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中西的巨大差異。對于這一現(xiàn)象,浦江清在20世紀40年代曾有過精彩的評論:“在我們這一輩,把中西分別得清楚,但是,在中西合流的新文化里所培養(yǎng)出來的青年,他們對于原來的所謂‘中、‘西已不復能區(qū)別,在意識里只感到古今新舊的區(qū)分,以及純文學與非文學的區(qū)別?!薄?〕閱讀寫于這時期的一系列文學史,深切地感受到學者們在這種差異感中提煉出來的文學史現(xiàn)象和規(guī)律恰好反映了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性。
一、20世紀一二十年代中國文學史家的西方文學史視野
中國的文學史具有什么樣的特性?中國學者在撰寫文學史時總有個西方的文學史視野,具有比較文學的意味。比如,對于韻文、散文的起源先后問題,相當多的文學史家都援引世界文學的發(fā)展規(guī)律來加以說明,“韻散文之發(fā)生問題:是仍符于世界諸國文學之發(fā)生,先韻文而后散文也?!薄?〕“晚近言文學者莫不謂:世界文學之演進,率由謳謠進為詩歌,由詩歌而為散文。今征諸夏文學演進之趨勢,其歷程亦有可得言者。”〔3〕在評價具體的文學作品時,文學史家也喜歡把中國作品和西方作品進行比較。如謝無量評價小說《三國演義》和《西游記》時指出:“近日硁德林(Candlin)氏之中國小說論,以貫中文體明白顯易,擬之英倫文家馬考來(Macanlay),又以其結構類于希臘詩人荷馬(Homer)之《伊利亞》(Iliad),惟一為詩體,一為文體耳?!薄段饔斡洝贰盀樯窆中≌f之宗。歐美論者,以其事視希臘神話及格黍(Gcothe)之《伏師特》(Faust)劇尤奇。 德林小說論,則以其能合斯賓舍(Spenser)之《神后曲》(Fairy Queen)與彭陽(Bunsun)之《天路歷程》(Piligrims progress),為一手云。[引者按,上述引文中的英文有諸多拼寫錯誤:Macanlay應為Macaulay,Gcothe應為Goethe,F(xiàn)airy Queen應為Faerie Queene,Bungun應為Bunyan,piligrims progress應為Pilisrims Progress.]”〔4〕顧實論述《西游記》時指出,學術界“故以比諸波揚(Bunyan)之《天路歷程》者,一般之通說也?!薄拔饔斡浿牧?,出自中國特有之神仙譚及佛經(jīng),巧融合之,而佳趣存焉。其中亦有缺點者前后矛盾之處也,白璧微瑕,不遑深責。文章亦極平明而完好,質言之,則東洋唯一寓意之神仙譚,世界殆不見其比之偉大譬喻談也?;蛟u論其奇巧譎怪之趣,謂北歐之神話,猶稍不及云?!薄?〕
但是,當文學史家用西方的文學概念和文學史規(guī)律來整理自己的歷史時卻往往陷入困惑之中。他們對文學的定義及其源流感到困惑:“由流溯源,略名考實,則雖謂中國文學皆范圍于孔門詩禮之中而無可無不可也,惟是天演公例,萬事萬物必不能永單純而不生變化”,“故欲定一文學之界說,則象緯無其紛繁,蛛網(wǎng)遜其糾雜?!薄笆且曰涑邵E,雖由一本而來,而測其前途,終無大同之望?!薄?〕他們對中國文學的分類感到困惑:“由形貌上言之,得別為韻文、無韻文,而無韻文中,又可分散文(一曰古文)、駢文。就實質上言之,得別為記事文、論理文、敘情文。記事論理,概屬無韻,敘情之類,有韻為多。”“至于論理記事敘情三者,尤相錯綜,難可犁別?!薄?〕“中國文學,體裁之多,名稱之雜,為他國所未有?!薄敖裼灰粍澠浣缍涿?,豈非絕艱之事!”他們對于中國文學文體的功能也感到困惑:“文者,所以表情也;而后人多認為載道之用。”他們對判定作品的學科屬性更感到困惑:“然其間所遇困難,正不一其端,就分類言:則史學,哲學,與文學,真不易區(qū)分。故《史記》,《左傳》,將謂之為文學乎?為史學乎?《孟子》、《莊子》,為哲學乎?為文學乎?此界限不為劃清,則以后文學,均無分界之標準。況經(jīng)學之名目,猶有人橫亙胸中,而不能打銷,太炎賢者,亦所不免?!薄?〕
學者們的困惑來源于他們對中西文學巨大差異的深刻體認。方孝岳指出:“(一)中國文學主知見。歐洲文學主情感?!≌f詞曲,固主感情,然在中國文學史中不據(jù)主要位置。(二)中國文學界廣。歐洲文學界狹。自昭明搜集文藝,別類至繁,……是文體不一,各集其美,乃我國所特具者。歐洲文學史皆小說詩曲之史,其他論著書疏一切應用之作,皆不闌入。(三)中國文學為士宦文學。歐洲文學為國民文學?!薄?〕蔣鑒璋認為:“夫西洋文學,小說詩歌戲劇三者,乃其最大主干,故其成就者為獨多。我國則詩歌成就,亦足以自豪。而小說戲劇,誠有難言。近數(shù)年來,以受西洋思潮,始認小說戲劇為文學,前此而直視為猥叢之斜道耳,亦何有于文學之正宗乎?今雖此等謬見,漸即捐除。然而中國文學,范圍較廣。歷史之沿革如此,社會之傾向如此,若必以為如西洋所指之純文學,方足稱為文學,外此則 盡摒棄之,是又不可?!薄?0〕唐君毅與此觀點相似:“近人以習于西方純文學之名,欲自中國書籍中覓所謂純文學,如時下流行之文學史是也。其不足以概中國文學之全,實為有識者所共知。”〔11〕不管他們對純文學史取何種態(tài)度,都從不同角度切中了中西文學觀念和中西文學史的巨大差異。
這種困惑和感悟必定會影響到文學史的具體操作,并自覺不自覺地體現(xiàn)在他們對文學史事實的選擇和體認中。在外來文學觀念、外來文學史規(guī)律這一參照系面前,諳熟傳統(tǒng)文化和傳統(tǒng)典籍的中國學者往往能夠指出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性。歸納、總結這些學者所體認出來的民族特性,有助于我們反思現(xiàn)行的文學史敘事。
二、20世紀一二十年代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性
20世紀一二十年代文學史寫作的一個基本動機是藉此保存和弘揚“國學”、“國粹”,以對抗來勢洶洶的西學大潮。章太炎曾痛心疾首地指出:“俄羅斯滅波蘭而易其言語,突厥滅東羅馬而變其風俗,滿洲滅支那而毀其歷史。”〔12〕因此他四處講學,弘揚包括文學在內(nèi)的國學,并首開風氣,第一次對文學下了定義,進行了分類。錢恂為劉毓盤《中國文學史》所作序言認為國學(文學)乃立國之本:“歐美各國,莫不寶其國學,以為立國之本。學既成,然后取各國之所長,以補其所不足。先后之序,固釐然其不可紊。反是者,惑已。”〔13〕在這種理念下,掌握一國的文學史就成為了一國國民的基本素養(yǎng)?!拔抑袊膶W為國民教育之根本”〔14〕、“足以供學人之研究,而亦一般國民應有之知識”〔15〕一類的表述就成了文學史中的習慣性表達。在這個意義上,戴燕的表述特別到位:“‘文學史的重要基礎,是19世紀以來的民族—國家觀念”。〔16〕
不可否認的是這一時期以保存國粹為出發(fā)點而撰寫的文學史,幾乎無一能夠避免西方文學觀念的印記。在中西方文化碰撞、交流的歷史語境下,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史的敘述,均自覺地關注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這一關注是在考察中國文學發(fā)展的獨特性中彰顯出來的,即它們對中國文學民族特色的探究本身就帶有強烈的民族性,這取決于它們所審視的特定對象。觀照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性,要以考察它們是如何揭示或彰顯中國文學的民族特征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概括地說,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史從以下幾個方面觀照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一)從考察文學發(fā)展的內(nèi)在過程彰顯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在敘述中國文學的歷史時,往往將觸角探伸到文學發(fā)展的內(nèi)部過程,從多種角度揭示中國文學的民族性特征。
1.由文學、文體的生成、流衍看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20世紀一二十年代的文學史家特別關注文學、文體的生成、流衍,由此揭示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有的學者注意鉤稽中國文學從四部流變中衍生的復雜特性。朱希祖就指出:“縱橫家……其源本出于詩?!薄坝煽v橫出者,其流為辭人文士,雖亦為史家之流裔,而實為集部之遠宗者也。”“夫詩賦之制,本為一物,發(fā)抒情志,搖蕩性靈,自屬專長。若夫詔策章表檄移書記之流,……頗近乎詩,與夫奏疏議駁之屬,……殊科異撰矣。蓋奏疏議駁近論,頗取于形名,詔策表檄近詩,頗取于詩?!睌⑹鐾隄h代經(jīng)學出現(xiàn)偽古文尚書等偽托之風后,作者指出:“自是之后,文筆皆依此體,斯則六朝浮華之體所由革,隋唐復古之文所由興焉?!薄捌鋾r作史文體,若孫盛習鑿齒輩,規(guī)模左氏,為司馬《通鑒》之宗。姚察《梁書》,序事立論,頗多散體,……開昌黎古文之風,酈道元《水經(jīng)注》、羊衒之《洛陽伽藍記》,善言景物,啟游記之體、柳州之作,化整為散,其淵源蓋本乎此焉?!薄?7〕
四部分類法是中國古代特有的圖書分類法,自《隋書·經(jīng)籍志》正式以此方法對歷代圖書進行編目以來,古代文學批評家論文體流變或文學發(fā)展多不出這一框架。20世紀一二十年代的文學史家們沿襲這一傳統(tǒng)對古代某些文體追根溯源,體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特性。
2.從中國古代的獨有文體突顯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有的學者對中國獨有的文體大加頌揚,以突顯其民族性特征:“中國文章形式之最美者,莫如駢文、律詩,此諸夏所獨有者也?!薄胺蝰壩穆稍姡葴室羰鹱?,修短相侔,兩句之中,又復聲分陰陽,義取比對,可謂美之極致,然亦字必單音,乃能所施盡協(xié)。異邦之人,書違頡誦,即有閎文麗藻,而音調參差,隸事亦匪均切,非其至矣。故吾國文章所長雖非一端,駢文律詩,則尤獨有之美文也?!薄?8〕提倡純文學史觀的文學史家,也對中國自身獨有的文體有著深切體認:“東漢以后,文章之衰,全系乎四六文之盛行。……自修辭上而觀之,頗見佳趣,偶一為之,大類溶溶春水,上浮數(shù)片落紅,自有難言之風情。……更進一步言之,四六文本不惡,實中國所獨有雅整秀美之詩體也,無韻之律語也?!薄?9〕甚至當時的圖書廣告亦不遺余力地宣揚這類“獨有文體”:“自文學革命以來,詩詞駢文遂鮮有人涉獵焉。不知一國固有之文藝,治文學者,要不可不窺其崖略。梓潼謝無量先生,古學深邃,所輯指南三種,揭其體要,窮其源流,易知易能,有志于斯者,可無望洋興嘆之憾矣?!薄?0〕
3.以溯源流、勘變化的方式探討同一文體的中西方差異
對于中西方均有的文體,文學史家們著重強調它們的差異性。就“小說”言,文學史家們往往以溯源流、勘變化的方式探討其與現(xiàn)代意義上小說的區(qū)別:“中國小說,發(fā)端最早,但極難斷定始于何時?!创藙t古人之立稗官以說小說,與立采詩官之采詩也,其用意無別;惟詩則本體是文學,小說則不過稱道雜事,其本體與今日之新聞無異;是蓋完全野史,與今日小說不同,可斷言也?!薄?1〕“漢代文學之副產(chǎn)物者,小說也,固非今日之所謂小說。”“中國謂瑣談零聞之類曰小說,而立于此與真正小說即novel之中間者,蓋美文之一體,中亦有可觀者,明代作者愈多也。其特有名者,瞿宗吉之《剪燈新話》?!薄坝秩缬浭霈嵚劻闶轮^小說,最善者蒲松齡之《聊齋志異》也?!薄?2〕“小說并不始于唐,但到了唐朝方始有意為小說。唐以前的小說是當作信仰而記載的,態(tài)度很嚴肅,故文亦無情致;唐人小說則每逞才華,與漢魏六朝大異,且每以文人的幻想構成,態(tài)度自然也是文藝的而不是歷史的了。”〔23〕最有趣的是吳梅,他用西方的小說觀念指稱白話說部,又用中國小說觀念指稱文言說部,所以不得不一再強調中西、古今的差異:“唐人小說,多成于下第之士,及失職侘傺者,以仙俠神怪閨襜姚冶,寄其無聊不平之感,蓋屬寫情派,而非如前代小說之僅事敘述者可比。……惟其間有一大別者:唐以前之小說,為《虞初周說》之遺,《藝文》所錄,實資考證者也;唐以后之小說,則變?yōu)樗渍Z,而以子虛烏有之詞,以肆其抑塞不偶之旨,如金元諸作是也?!薄肮释ㄋ孜膶W發(fā)達,極盛,雖詞語粗牽而社會風俗之變遷,人情之淳漓,輿論之向背,反多見于此,且寓言十九,可以自由抒寫,而內(nèi)容宏富,動輒百萬余言,莊諧互引,細大不捐,非可以采納芻蕘,抑足以改易習尚,雖或托神怪,或流猥褻,而以意逆志,更足為人事之犀鑒。蓋與前代之小說劃然為二?!薄?4〕
中國古代“小說”起自稗官,用意與“采詩”相近,這一點為中國小說所特有。由此探討古代“小說”與現(xiàn)代意義上“小說”的區(qū)別,既體現(xiàn)出這一時期文學史家們的西學視野,也彰顯出他們的民族立場。
(二)從文學的外部制約因素探究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在考察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時,還注意到來自文學外部的一些制約因素,諸如政治制度、文化制度等。不同政治制度或文化制度下,從事文化或者文學事業(yè)的人,職業(yè)定位、社會角色、社會責任均不同,由此形成了這一群體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這些必然影響到他們著述活動的性質以及著述的內(nèi)容和思想指向。
1.從文學家的社會地位和社會角色的變化看中國文學民族特性的形成
這一時期一些文學史家從文學家的地位與角色的變化看不同階段的中國文學表現(xiàn)出的民族特性。傅斯年認為中國文學的開頭是官方的,后來才發(fā)生了演變?!霸谥袊?,古往今來文人的職業(yè)大略有四種:一、史掾;二、清客;三、退隱;四、江湖客?!薄耙蛭娜说穆殬I(yè)之不同,故文人的作品有的為人,有的為己,有的為多,有的為少,職業(yè)是在客位者為人,在主位者為己,在上層社會為少,在下層社會為多?!薄拔膶W因時代不同,每每即是文人的地位因時代的不同。在了解很多文學史題上,這個觀點很重要?!卑凑者@個思路,他還舉例說明唐宋詩、南北宋詞不同的原因在于作家“客”與“主”身份的不同,即“經(jīng)五代之亂,世族社會掃地以盡,到了北宋以后,文人每以射策登朝,致身將相,所以文風從此一變,……而直說自己的話”,“以前讀書人和統(tǒng)治者并非一事,現(xiàn)在差不多是一類了,以前的詩人寄居在別人的社會中,現(xiàn)在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以前詩人說話要投別人的興趣,現(xiàn)在可以直說自己的話了。總而言之,以前的詩多是文飾其外,現(xiàn)在可以發(fā)揮其中了?!倍八卧娙俗髟~時的環(huán)境轉與唐人作詩時的環(huán)境偶似,這便是說,在華貴的社會中作客。北宋的詩人作詞還多是替歌妓做的,……南宋的詞人做詞便漸漸替自己做了?!薄?5〕總之,中國古代文學家身份、地位的變化與中國特有的文化傳統(tǒng)、政治制度息息相關,從文學家的身份、地位的變化來觀照中國古代文學的發(fā)展情況,角度獨特而見解深刻。
2.從文學與科舉制度的關系看中國文學的興衰
這一時期更多的學者熱衷于文學與科舉制度 關系的話題,他們總是將文學的興衰和科舉制度掛鉤。說到唐代文學繁榮的原因,他們眾口一詞:“何故詩至唐而極乎如彼其隆盛也,固由代代天子好之,而更有一大原因在者,則以詩為一種取士法也。”〔26〕“唐承隋制,設科目取士,又試以聲律排偶之文,才士競名,矜尚藻飾,遂破前代成格,別立法度,造作新制,而詩文乃有今古體之分,法愈密而辭愈繁,旨愈近而格愈下,唐文之盛在此,其衰亦在此也?!薄疤圃姙橐淮膶W之盛,主因有二:唐代君主喜好詩歌,多應制之作;科目重辭賦?!薄?7〕與上述論斷形成對照的,是大部分文學史家將明清文學的衰敗歸咎于經(jīng)義取士:“(明)又自開國來,便用經(jīng)義取士,成化以后,八股文體方盛,承學之士,惟伺主司之好尚,以干尺寸之祿,而文章滋弊焉。”〔28〕“綜而論之,則清之文學不逮于明,明文不逮宋元,殆皆經(jīng)義八股之弊,深著人心,有以汩其聰明材智,使莫能自進于高明廣大之域。此蓋明以來有識之士所為深譏而屢嘆也?!薄?9〕“是以明之于文教也,唯務形式,終陷于無可發(fā)達之運命而已?!薄凹又妾剟钗慕?,太半欲用以籠蓋學者,科舉取士,課以八股文,經(jīng)義為先。此尤羈束天下才俊之手段,特令其耽于苛難無用之學問,無復有叱咤風云之氣概,故明之文學,全為八股文所腐化而已矣。”〔30〕吳梅認為明代文學“其卒也骫骳不振,傳注以外無思想,抄襲以外無文章”,其原因亦在此。〔31〕
不過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多能正視八股文的存在,許多文學史都列專章專節(jié)加以討論。非議制藝的吳梅也能備述制藝的源流演變,評述其代表作家,不僅有同情之理解,而且還有肯定性評價:“制藝之興,始自半山,半山之文,有二體,其謹嚴峭勁,附題詮釋,則時文之祖也。其震蕩排奡,獨抒己見,則古文之遺也?!薄笆乐摪斯烧撸詾橥揭u浮詞,全無實學。顧自來制科之文,如唐之詩賦宋之策論,究其實際,亦是浮詞,烏可獨責時文哉?惟至清季,墨卷盛行,策書不讀,士風弇陋,斯則時文之害也。”“明代應舉生之苦況實有不堪形容者。”“風檐之下,欲得佳構,不亦難哉!”〔32〕
(三)從文學與文化關系的角度探討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在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的時代語境中,20世紀一二十年代的文學史家眼光相當宏闊,他們對中國文學、中國文學史的探究是全方位的,不僅關注中國文學與西方文學之不同,還從中國文學發(fā)展的過程看到其所接受的東方其他民族的文化,以及由此形成的獨特風貌。具體言之,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主要從儒學、佛學對中國文學的影響觀照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1.從文學與儒學的關系審視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文學與儒學的關系是這一時期文學史家關注的一個焦點。由于價值取向不同,各派文學史家的評價也各異。謝無量論宋代文學的特質時充分注意到了宋代經(jīng)學的影響,持論平實、客觀:“唐文學之特質,僅在詩歌,宋文學之特質,則在經(jīng)學文章之發(fā)達,經(jīng)術至宋一變,學者益究心純理,故文體往往平正可觀。”國家取士必以經(jīng)義;加之講學盛行、印刷術發(fā)達,“于是雜文學并興,體制日盛,頗異前代?!薄?3〕為了說明這個問題,他還列專章論述道學派與功利派之文體:“《宋史》于‘儒林之外,別立‘道學傳,錄周元公以下。蓋道學至宋始盛,其影響于文學尤甚大也。自唐以來言古文者,雖漸去華就樸,為文必衷經(jīng)術,然僅有時因文見道而已,蓋以文為主,以道為客,往往雜以詼嘲靡曼之辭,文體未能一出于正。及道學派出,然后極力以求道體之所在,而不屑屑于文,以為徒雕琢其辭,亦末乎云爾。或者以文體至是始弊,其流為語錄講章,亦不足以云文也。惟周張程朱諸人為之,其說理精粹,又有從容閑暇之象,又豈文士之所能逮哉?!薄?4〕顧實則從否定的角度探討儒學對文學的影響,在論兩漢文學時曰:“武帝時儒家思想成為國教,訓詁學發(fā)達?!瓭h代學者輩出,研究家若注釋家雖有不朽之價值,而可記于哲學史文學史中之人物極少也??v偶有之,亦在第二流以下,為戰(zhàn)國諸子執(zhí)鞭,極矣。”論宋代文學則曰:“而后(指南渡后)國家多亂之秋,而雄健俊爽之氣,幾于餒盡矣,加之冷靜之理學盛行,大害文學之發(fā)達,殆無可觀者。”〔35〕
無論是從積極方面還是消極方面看儒學對文學的影響,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們均注意到了古代文學與儒學難以分割的關系,揭示出中國文學獨特的民族性。
2.從文學與佛學的關系看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還注意到佛學在中國文學民族特性形成過程中的作用,他們多列專章或專節(jié)論述佛教對中國文學的影響乃至佛教文學的成就。吳梅認為:“佛教東漸后,予中國文學上以革新之象。魏晉以來,上至君主下及文人學士, 皆誦習西來之文,詩家眼底常窺見法相之精華,才彥筆端亦喜頌三寶之功德,而一時草野之間,又習聲聞緣覺之說及因果報應之理,影響所及而思想之變遷與詞藻之應用,遂自然相為和合焉。唐有天下,即大興釋教?!l徒之勢力日強而其人又多博雅典贍,往往與文士襟袍相同,雖力排佛老如韓愈,猶與文暢大顛之徒往來酬酢,況其他乎?如皎然、無可、靈一、寒山之倫,皆以能詩名,清剛拔俗,非世人能及。其詩雖暢言宗風,含有佛性,而詩情詩境具有水流花放之致,與宋時道學家,固有天壤之別也。至于教宗之流傳,亦大成于唐代……且其時翻譯經(jīng)典與贊銘喝頌論疏之文,亦蔚然稱為盛。”〔36〕胡懷琛在論南北朝及隋文學時特別拈出“佛學之影響于文學也”一段,涉及佛學對南北朝文學思想之影響:“文人如謝靈運,沈約,劉勰,徐陵,庾信之流,無不酷好釋典;梁代諸主,多皈依佛教。其思想之影響于文學者,亦如老莊之于晉代。”此外,“譯佛經(jīng)之文,意豐詞約,別成一體;又多譯音字,糝入其間;在今日言之,可謂為印度化的漢文也。則佛學之影響于文學,除思想而外,尚有兩點,為吾人所當注意:一,譯經(jīng)之文,別成一體。二、以梵文譯音雜入漢文者,如塔字、僧字,皆為譯音,為唐以后詩人所常用者。”〔37〕顧實認為:“出自印度語學之四聲者,革新中國律語之體制法則,一根本最大動力也?!薄?8〕譚正璧指出:“宋儒語錄的文體,大都為當時白話,實在系仿自禪宗諸師的語錄,而非特創(chuàng)?!薄岸U學與宋代文學家之關系,幾如雌雄之有配偶,著名之文學家,莫不和佛教徒有交情。歐陽修和契嵩,林逋和智圓,蘇洵和祖印,蘇軾和了元,其交友密切,尤為顯著。……佛教入中國,至此而與中國之思想文學發(fā)生一度結合,此后遂牢結不可分了。”〔39〕
至于推崇白話文的胡適,更是不遺余力地謳歌佛教東傳給白話文學帶來的新曙光:“綜計譯經(jīng)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影響,至少有三項:(1)在中國文學最浮靡又最不自然的時期,在中國散文與韻文都走到駢偶濫套的路上的時期,佛教的譯經(jīng)起來,惟祗難、竺法護、鳩摩羅什諸位大師用樸實平易的白話文體來翻譯佛經(jīng),但求易曉,不加藻飾,遂造成一種文學新體。”“(2)佛教的文學最富于想象力,雖然不免不近情理的幻想與‘瞎嚼蛆的濫調,然而對于那最缺乏想象力的中國古文學卻有很大的解放作用。我們差不多可以說,中國的浪漫主義的文學是印度的文學影響的產(chǎn)兒?!薄埃?)印度的文學往往注重形式上的布局與結構?!镀贞捉?jīng)》、《佛所行贊》、《佛本行經(jīng)》都是偉大的長篇故事,不用說了。其余經(jīng)典也往往帶著小說或戲曲的形式。《須賴經(jīng)》一類,便是小說體的作品?!毒S摩詰經(jīng)》、《思益梵天所問經(jīng)》……都是半小說體半戲劇體的作品。這種懸空結構的文學體裁,都是古中國沒有的;它們的輸入,與后代彈詞、平話、小說、戲劇的發(fā)達都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佛經(jīng)的散文—偈體夾雜并用,這也與后來的文學體裁有關系?!贝送?,他還指出佛教徒轉讀、梵唄、唱導三種宣教方法是中國民間佛教文學,諸如俗文、變文、白話詩(梵志、寒山、拾得等人的作品)、鼓詞、彈詞等的來源?!?0〕
由此可知,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曾就佛教與中國古代文人、文體、文學語言等的關系,佛教思想對古代文學內(nèi)容的影響等展開全面思考,從一個獨特角度觀照了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性。
(四)從政治與文化相結合的角度探討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無論是一代文學,還是一國文學,其特點的形成往往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對此,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也進行了深入研究,他們主要從政治和文化相結合的角度加以探討。
對這一問題的關注較明顯地體現(xiàn)在梳理散文的發(fā)展與興衰的脈絡中。“蓋漢初,因社會改革之急務,爰有賈、晁二人之論策家興焉,其后既無甚發(fā)生大變動之機會,故論客亦遂極落寞歟。”〔41〕“于是可見散文發(fā)展之途徑,約分為二端:一為國與國相爭,二為學派與學派相爭。”“(宋代)文學方面,是以散文為中心,而顯出四通八達的變化。”“宋代也是一個爭辯的時代,它可以追蹤戰(zhàn)國”,并將其發(fā)達的原因概括成:外患、學術、政治改進、黨禍、科舉制度?!熬C而言之,觀察宋人文學,應以散文為中心?!薄?2〕因此胡小石從純文學的角度指出散文不是文學的正宗。實際上,一代文學特質的形成總是受多方面因素影響的。例如,吳梅在分析宋元文學的特點時從文化、制度、政治三個層面指出了影響其特色的三大原因:“趙宋以還文風,與前代大變,一時學子,多以純樸說理為主,不尚雕琢,文字日即平易,其原因有數(shù)端焉。一則由于運會推遷也。駢偶之文,至齊梁而極,唐初四杰燕許,雖心摹手追,終不能及,且其時設科取士,又科以俳偶整齊之文,故學者不重散文,而盡力于駢體。宋則考試以策論,承學之士,謀進取之地,自然傾向于理想一方面,而鞶帨靡麗之作,不禁自少矣。 一則由于理學之崇高也?!ㄐ岳碇畬W)諸家語錄,即佛家之法也。具此兩端,更值金元入主中華,不諳我邦文字,白話文體忽然而生,而小說雜劇傳奇,遂應時而出?!薄?3〕
從政治與文化相結合的角度觀照文學的發(fā)展,是古今中外文學史寫作常用的視角,但從其觀照的具體問題則可看出不同的民族特色。20世紀一二十年代中國文學史家在敘述古代散文的發(fā)展過程時,多涉及這一文體所承載的政治、哲學思想。其深層原因一方面在于中國古代文學家身份的特殊性,往往兼具文學家與政治家、思想家、學者等多重身份,特別是政治家的身份更加突出,像上述引文述及的賈誼、晁錯及宋代很多散文家莫不如是,這是中國傳統(tǒng)士人區(qū)別于西方文學家的典型特征。另一方面,中國傳統(tǒng)的“文學”概念所涵蓋的范圍往往很寬泛,可包括政治、哲學及其他學術,這一傳統(tǒng)是從“孔門四科”延續(xù)下來的。因此,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梳理古代散文發(fā)展脈絡的同時,不可避免地會觸及包括政治、哲學在內(nèi)的學術發(fā)展軌跡,從而使這一方面的言說體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特性。
(五)從其他角度觀照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1.從文學作品的解讀和傳播彰顯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在正視中國文體的民族特性前提下,文學作品傳播的歷史語境得到彰顯。胡小石指出,在中國古代特殊的文化語境中,相關文學作品、相關文體的解讀路向、歷史地位和純文學史觀下的結論迥然不同。如關于《詩經(jīng)》、《史記》、《漢書》的古代批評:“孔子論詩,大概可分為兩種標準:一則應用于語言之輔導,一則以為倫理之依歸?!撕?,《詩經(jīng)》變?yōu)閭惱淼慕逃枺蝗俗鹬疄榻?jīng),而文學的位置,反見低落,導源乃本于此?!薄啊妒酚洝吩诋敃r的命運,則遠不及《漢書》。一般文人大半是用賦筆發(fā)表意見。他們是受了漢武帝愛好楚詞,并提倡賦的影響,一直到六朝。《漢書》幾成家弦戶誦,且有人專門研究《漢書》,成為一種專門學問,名曰‘漢學?!宕鷦⒄閷>凇稘h書》,被人稱為‘漢圣?!薄?4〕傅斯年則一再強調還原文學的歷史語境,在論述《詩經(jīng)》時特意指出:“我們在論‘詩三百之美文以前,應當破除兩個主觀?!谝弧⒁栽~人之詩評析‘三百篇,而忘了‘詩三百是自山謠野歌以至朝廷會享用的樂章集,本是些為歌而作,為樂而設的,本不是做來‘改罷自長吟的?!薄暗诙€主觀是把后人詩中藝術之細密,去遮沒了‘詩三百中摯情之直敘?!薄?5〕他們立足于特定時期對某些作品的解讀及這些作品的傳播路徑對其進行定位,其角度和結論都帶有鮮明的民族色彩。
2.從文學的空間性審視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
這一時期的文學史家還注意到文學的空間性問題,即以時間為經(jīng)、以空間或地域為緯考察文學的發(fā)展。首先體現(xiàn)在章節(jié)的設置上。譚正璧《中國文學史大綱(改訂本)》在談論中國文學變遷大勢時專設《南北二派之消長》、《兒童文學與地方文學》,涉及文學的空間問題。顧實《中國文學史大綱》從空間上討論周代末期文學之大體:第三章《周末文學(其一北方文學)》、第四章《周末文學(其二南方文學)》、第五章《周末文學(其三中部思潮)》、第五章第四節(jié)《西方文學》。胡小石的文學史設《周代之南北文學》一章,下設《第一期 周代北派文學之代表作品——詩經(jīng)》、《第二期 周代南派之代表作品——楚辭》兩節(jié)。
其次表現(xiàn)為熱衷探討南北文學的差異。論南北文學不同的,以劉師培的說法為較詳盡,日本人談中國文學的,每喜加以引用。胡小石也指出:“無論何種文化,沒有不受地理上的影響的。文學亦因地域不同,而分出種種的區(qū)別。尤以吾國周代的南北文學為最顯著?!薄?6〕
在具體論述過程中,文學史家們喜歡探討南北文學的個性及其起因。胡適在論及南北朝文學時指出:“南方民族的文學的特別色彩是戀愛,是纏綿宛轉的戀愛”;“北方的平民文學的特別色彩是英雄,是慷慨灑落的英雄?!薄?7〕顧實認為人種和有精神生活之余裕的境遇造就南方文學迥然不同的特性:“故彼等有理想之傾向,意志不強固, 而富于感情,長于想像,不能不謂南方文學之勝于北方文學者,主起因于此也。要其特質,流動多致,富于變化,決不出于固定,或流于單調?!薄?8〕
古代文學的南北差異在周代即已有典型表現(xiàn),于南北朝時期進一步彰顯,這一現(xiàn)象與中國特定的地域文化、自古以來多民族并生共存的狀態(tài)、古代社會的進程(特別是政治的分合、民族的融合)等因素相關,文學史家們對這一問題予以特別關注,藉此凸顯中國文學史的民族特色。
綜上所述,20世紀一二十年代的文學史家們在中國文學史的寫作上用力至勤,特別是在西學東漸,影響于社會各界之勢甚為猛烈的情境下,能以較冷靜的態(tài)度比較全面地審視和細致地梳理中國文學的發(fā)展脈絡,并在歷史的敘述中彰顯中國文學的民族特性,使學習和研究中國文學史的人不至機械地、盲目地取西學為用,以西方文學史的觀念和視角闡釋中國文學史,從而導致將中國文學發(fā)展的某些實際情況湮滅或扭曲。這一立場,在今天各種文學史紛紜錯雜、魚龍相混的狀態(tài)下,對我們?nèi)绾握鐒e好的中國文學史、如何閱讀和研習中國文學史,無疑均具有相當大的借鑒價值。當然,這些文學史家學養(yǎng)不同,觀念有異,所使用的方法各別,其文學史著述亦各有側重,且受特定時代限制,有些觀點不夠成熟,有些論證略嫌粗疏,其視角和方法還難免留有較強的傳統(tǒng)學術的印記或者機械借用西方觀念的痕跡等等。但瑕不掩瑜,他們在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歷史語境中的文學史敘述,既可見宏闊的胸襟和視野,亦不乏冷靜的思考和鉆研;既體現(xiàn)出深厚的樸學功底,又彰顯著接受新觀念新方法的勇氣與銳思,留給我們的是一筆相當寶貴的財富。
〔參考文獻〕
〔1〕浦江清.論大學文學院的文學系〔J〕.周論,第1卷,第14期(1948年4月16日);又載浦江清文史雜文集〔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3.241.
〔2〕〔5〕〔19〕〔22〕〔26〕〔30〕〔35〕〔38〕〔41〕〔48〕顧實.中國文學史大綱〔M〕.上海:商務印書館,1926.17,286,167,146、287、327,185-186,271,237,241,132,68-69.
〔3〕陳中凡.中國文學演進之趨勢〔J〕.文哲學報,1922(1);轉引自陳中凡.陳中凡論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252.
〔4〕〔28〕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卷9〔M〕.上海:中華書局,1940.25、26, 26.
〔6〕黃人.中國文學史:第3冊〔M〕.南京:東南大學講義,1905.1.
〔7〕曾毅.中國文學史〔M〕.上海:泰東書局,1915.17.
〔8〕〔21〕〔37〕胡懷琛.中國文學史略〔M〕.上海:大新書局,1925.序6、5、3,41-42,54-55、60.
〔9〕方孝岳.我之改良文學觀〔J〕.新青年,第3卷第3號,1917年4月;鄭振鐸選編.中國新文學大系·文學論爭集〔C〕.上海:良友圖書公司,1935.10.
〔10〕蔣鑒璋.文學范圍略論〔A〕.胡適,郁達夫.文學論集〔C〕.上海:中國文化服務社,1936.60-61.
〔11〕唐君毅.中國哲學與中國文學之關系〔A〕.北京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編.中國比較文學研究資料〔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406.
〔12〕章太炎.訄書〔A〕.章太炎全集:第3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324.
〔13〕錢恂.劉毓盤《中國文學史》序〔A〕.劉毓盤.中國文學史〔M〕.上海:古今圖書店,1924.
〔14〕林傳甲.中國文學史〔M〕.1910.24,“目次”.
〔15〕張之純.中國文學史〔M〕.上海:商務印書館,1915.2.
〔16〕戴燕.文學史的權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前言”.
〔17〕〔24〕〔27〕〔31〕〔32〕〔36〕〔43〕林傳甲,朱希祖,吳梅.早期北大文學史講義三種〔M〕.陳平原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64、266、270、273,446、513-514,318,522、524,589、599、606,449-451,453-454.
〔18〕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卷1〔M〕. 40-41.
〔20〕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M〕.上海:中華書局,1924.附《詩學指南》、《詞學指南》、《駢文指南》廣告詞.
〔23〕趙景深.中國文學小史〔M〕.上海:光華書局, 1928.103-104.
〔25〕〔45〕傅斯年.詩經(jīng)講義稿(含《中國古代文學史講義》)〔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132-137,82.
〔29〕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卷10〔M〕.41.
〔33〕〔34〕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卷8〔M〕.1,47.
〔39〕譚正璧.中國文學史大綱〔M〕.上海:光明書局,1933.92-93.
〔40〕〔47〕胡適.白話文學史〔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159-168,86、87.
〔42〕〔44〕〔46〕胡小石.胡小石論文集續(xù)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42、175、177,37、68-69,29.
(責任編輯:潘純琳)社會科學研究2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