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山歌初探

周志強

〔摘要〕長沙山歌發(fā)源并廣泛流傳于長沙縣及周邊地區(qū)，是保存古老形態(tài)較好，易傳承演唱，深受大眾喜愛的一種民間歌謠。通過分析田野考察所收集的上千首山歌，探尋長沙歌謠的藝術形式與內(nèi)涵，力求挖掘長沙山歌獨特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長沙山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民歌

長沙山歌和中國其他地域的民歌一樣，記載了我們祖先的勞動、生活、愛情和習俗，存儲著數(shù)千年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凝集了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本文針對長沙山歌的定義、淵源、特點、歌詞幾方面進行梳理，具體分析其藝術形式與內(nèi)涵，力求挖掘長沙山歌獨特的藝術魅力。

一、長沙山歌的定義

長沙山歌流布于瀏陽河、撈刀河中下游地區(qū)及湘江兩岸，是人們在各種個體勞動和生活中，如行路、農(nóng)耕、砍柴或民間歌會上自娛自樂演唱的節(jié)奏自由、旋律悠長的民歌，它具有個體勞動者詠唱，歌腔自由舒展，歌詞隨意發(fā)揮，自娛自樂等基本特征。因此，它具有永恒的歷史文化價值。它是歷代長沙人民生活習俗和勞動生產(chǎn)的真實寫照，它完美的歌詞、獨特的發(fā)聲，形成了它獨有的民間音樂特色。

二、長沙山歌的淵源

長沙縣是長沙山歌發(fā)源和流傳地區(qū)，這里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為湖湘文化積淀之地，素有文化古縣之稱?？h域民間音樂以湘劇、昆劇為主要曲調(diào)，而長沙地方的山歌歌詞平仄比較自由，講究音韻，是以長沙方言為依據(jù)演繹而成的。

古長沙縣屬楚國轄境，域內(nèi)的民間文化及民間信仰，具有獨特的“湘楚”特色。從屈原根據(jù)這一帶民間歌曲而創(chuàng)作的《楚辭》中，就可略知當時民間音樂的風格，它具有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充滿了大膽的想象與追求?！稘h書》云：“自孝武立樂而采歌謠，于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亦可以觀風俗，知厚薄?！边@表明楚之歌謠實為民間歌謠，能反映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和風俗習慣。流傳至今的長沙山歌有動人的歌詞，曲調(diào)也清新脫俗，別具一格，仍是浪漫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的延續(xù)。上世紀八十年代輯錄的《中國民間歌謠集成長沙縣卷》中，收集整理了長沙山歌近千首，長沙山歌申報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時，在原來的基礎上又收集到有價值的長沙山歌百余首。由此可知長沙山歌深厚的歷史底蘊和旺盛的生命力。

三、長沙山歌的特點

長沙民間流傳的山歌，唱法多樣，各有特點，地域不同，唱法也不同，從各個角度反映了長沙人民的思想感情和理想愿望。山歌在勞動人民的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插田、車水、砍柴、放牛等勞動場合都要唱山歌，過去甚至有“踩田不打歌，扮谷挑空籮”之說。

千百年來，長沙山歌在長沙縣農(nóng)村廣為流傳，其內(nèi)容極為豐富，形式也多種多樣，通常為七字四韻，五句為一首。如《打支山歌把姐逗》：“打支山歌把姐逗/看姐擔頭不擔頭（擔頭：方言即回頭）/如有姻緣（你）擔頭看/冇得姻緣（你）莫擔頭/免得我郎帶憂愁?！彼牡谖寰?，既是全段詞意的高度概括，也是道破主題，深化主題的畫龍點睛之句。

長沙山歌無論長歌短歌都是五句一首或五句一段，其中三、四句可以排多字長句，又叫數(shù)板句子（俗稱多字句）。如《郎在外面打山歌》：“郎在外面打山歌/妹在房中織綾羅/咯不曉得何之個，上屋下屋，嶺前坳背，巧娘巧爺，生出咯樣聰明伶俐的崽（何之個：方言即哪個）/打出咯樣干干凈凈、索索俐俐、鉆天入地，飄洋過海的好山歌/綾羅不織（我）聽山歌?！睌?shù)板句子的出現(xiàn)，不但擴大了歌詞篇幅和內(nèi)容范圍，也突破了七字四韻、五句的呆板句式結(jié)構，而且大大增強了歌詞語言的藝術性和趣味性，使它更加地方化、民族化和典型化。它篇幅短小，具有特殊節(jié)奏，音韻、章句、曲調(diào)等特點。

長沙山歌是用十分單純的聲腔唱出來的，不需要樂器伴奏，因為它無固定曲譜，唱者任意發(fā)揮，音色十分古樸，一人唱的與另一人唱不一樣，所以無法記譜。目前，聲樂界無法掌握長沙山歌這種原始又古樸、奇特而又高亢的聲腔。

長沙山歌的節(jié)拍，除“哼山歌”外基本上屬于自由節(jié)拍，當?shù)厝藲w納為“打山歌”、“唱山歌”、“哼山歌”三種。

“打山歌”又叫“高腔”，俗稱“過山垅”，它音調(diào)高亢，節(jié)奏自由，這類山歌大多是成年男子在野外用尖嗓門和假聲相結(jié)合喊出來的原始聲腔，唱出的音色嘹亮，傳得很遠。在旋律進行中音域?qū)?、音區(qū)高、行腔多、倚音多，節(jié)奏自由變化，每句拖腔處都有上韻的襯字來行尾腔，能唱的人不太多。

“唱山歌”又叫“平腔”，它悠遠綿長，節(jié)奏自由，這類山歌大多都是成年男女在野外談情說愛用真嗓門和假聲相結(jié)合唱的男女對唱。這類山歌數(shù)量多，流傳廣，是人們最喜愛的山歌，其旋律一般在中音區(qū)，一字一腔，按字行腔，尾句才有一點拖腔，有的歌詞中夾有多字長句，富于變化，音色渾厚、樸實，與歌詞的平仄配合十分和諧。

“哼山歌”又叫“低腔”，它優(yōu)美、柔和、節(jié)奏性強，音量較小，一般是婦女在從事采茶、績麻、紡線、打鞋底等勞動時獨自一人細聲細語、自娛自樂哼唱，它音調(diào)低沉婉轉(zhuǎn)，速度徐緩，現(xiàn)在會唱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另外有一種山歌為放牛山歌，這是少年兒童在放牛時所唱一種歌謠，歌詞童真有趣，第三句后帶休止。還有一種山歌是從事田間勞動時唱的山歌，這類山歌數(shù)量不多，特點與“打山歌”基本相同，如《扮禾歌》：“山歌易打口難開/楊春時節(jié)把禾扮/白米飯好呷田難作/鮮桃好呷樹難栽/打歌打得豐收來?！?/p>

長沙山歌的傳承十分單一，完全是口傳心授，從不拜師，更無書本可讀，不分輩分，大多是大家坐在一起對唱，一起學歌，一起交流，因為他們都沒有讀過書，所以山歌歌詞只能靠自己死記。唱山歌也講究規(guī)矩，即山歌不進屋，屋前屋后和屋里不打歌，可以獨自哼歌。另外紅白喜事不打歌。

四、長沙山歌的歌詞

從我們收集整理的上千首長沙山歌來看，都是農(nóng)村、農(nóng)業(yè)、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生活內(nèi)容。當?shù)厝擞芯渌渍Z叫：“無郎無姐不成歌”，絕大部分山歌都是男女談情說愛的戀歌。

如《五馬分尸還想郎》：“銅鑼越打越放光/情姐越打越想郎/砍掉腦殼還有頸/挖掉心臟還有腸/五馬分尸還想郎。”修辭手法如此“夸張”，說明人們追求戀愛自由的決心。表達愛情赤裸，從無修飾，無斯文可言，只有地道的農(nóng)民才能唱，才敢唱，才樂意唱這樣直白的山歌。歌詞有的寫得有情、有趣，詼諧而生動；音樂則采用伶俐的垛板形式。

民歌里有活潑潑的人生，有最真實的人情，有最原始素樸的情感，其中更是有血、有肉、有淚、有愛、有欲、有掙扎。聽這樣的歌，是要把自己也交付出去，和歌者同站在一個蒼穹底下，因為那歌者，是赤裸裸地用心在唱，唱到天地之間什么都能隱去，最后獨剩下這一個聲音。

如：“郎在外間打山歌，姐在房中織綾羅/我不曉得，是何子個上屋下屋嶺前坳背巧娘巧爺生出這樣聰明伶俐的崽/打出這樣干干凈凈索索利利鉆天入地飄洋過海的好山歌/打得那鯉魚是游不得水，打得那黃牛子滾下坡/我綾羅子不織聽山歌//（娘罵女）你這只死夭婆，你為何綾羅子不織聽山歌/那山歌郎的歌子是聽不得，他要唱得你去把他做堂客//叫聲媽媽你莫罵我，你哪家年輕里頭也愛聽山歌/你不聽山歌哪有我/我不聽山歌，哪有外孫伢子喊你做外婆？”

在我們收集整理的山歌中，沒有一首言及政治內(nèi)容，山歌不為某個時期的政治所局限，所以山歌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只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不談政治。長沙山歌的傳承在農(nóng)村，作者是農(nóng)民，是不留姓名的鄉(xiāng)土作者，他們在生產(chǎn)勞動與密切交往的生活中編唱生產(chǎn)與生活。歌詞大量采用比興手法，語言頗具特色，接近口語，多用雙關語，諺語、歇后語也多有應用。

結(jié)語

長沙山歌能流傳至今，主要是表現(xiàn)了人類最原始的樸素情感，赤裸裸地用心在唱，少了那些浮華與修飾，直擊心靈，這種表情達意的獨特方式鑄就了它獨有的魅力。當然，長沙山歌的特點、特色和特征還有很多，這里只是一點膚淺的初探，目的是拋磚引玉，以吸引更多的專家、學者和愛好者共同來關注它、重視它、研究它，使之得到更好地繼承與發(fā)展，為繁榮我國民族文化事業(yè)作出積極的貢獻。

隨著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人們物質(zhì)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的同時，對精神文化方面的追求也越來越高，政府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力度越來越大，中國民族音樂應該走自己特色的方向，期待有更多的文藝工作者在我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中吸收營養(yǎng)，弘揚發(fā)展，關注長沙山歌，挖掘出更多更優(yōu)秀的藝術精品。

（責任編輯：尹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