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振林
縱觀毛澤東詩詞,涉及個人的僅十名,黃公略名列前茅。
黃公略生前,毛澤東有“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的名句;黃公略犧牲后,毛澤東親自主持追悼會,并書挽聯(lián),充分肯定了他短暫一生的功績。在中央蘇區(qū),黃公略與朱德、毛澤東、彭德懷齊名。蔣介石沿襲《水滸傳》宋江、方臘、田虎、王慶“四大寇”,而誣稱“朱毛彭黃”為紅軍中的“四大寇”,懸賞達五萬大洋,由此可見黃公略在敵我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因黃公略犧牲時年僅33歲(1898—1931),當今讀者對他知之甚少。筆者長期從事毛澤東系列紀實文學寫作,曾對紅軍初創(chuàng)時期“朱毛彭黃”的史實進行深入采訪,他們的戰(zhàn)友和親屬,給我敘述了一個活生生的黃公略。
【投筆從戎,“彭黃”齊名】
1898年正月初三,黃公略出生于湘鄉(xiāng)朝陽峰桂花村一戶農(nóng)家。其父黃秀峰以耕種和教私塾為業(yè)。黃公略自小聰敏勇悍,在永豐鎮(zhèn)讀完高小后,回鄉(xiāng)子承父業(yè);16歲投筆從戎,考取湖南陸軍講武堂,跟同齡的彭德懷成為難兄難弟。
黃公略原名黃漢魂,由于熟讀兵書,崇拜秦朝末年圯上老人黃石公及其“三略”,而改名黃石,大名黃公略。因年輕時在軍中生過天花,臉上有幾點白麻子,所以彭德懷喊他“黃石麻子”。
黃公略在湘軍第二師(后改編為國民革命軍)中由上等兵升至連長,后又以少校營長之職,被保送黃埔軍校高級班;彭德懷從二等兵當起,一直升任獨立五師一團團長。獨立五師師長周磐,對彭黃二人十分器重,一直盼著黃公略黃埔軍校學成歸來后,在獨立五師也辦個“黃埔”——隨營學校,壯大自己,以便獨霸洞庭湖區(qū)??沙龊跛囊饬希睃S二人卻把隨營學校辦成了共產(chǎn)黨的“黃埔”,這是后話。
彭德懷與黃公略既是一對“油鹽缸子”(湖南方言,意為彼此不離不棄),二人并肩戰(zhàn)斗十七載,又因個性倔強而常常爭吵,有時破口大罵,黃公略罵他:“石穿(彭德懷小名),你個湖南騾子”,彭德懷則斥他“十麻九怪”。有一次吵架后,半年不講話。但雨過天晴,又重歸于好。
不過,1927年冬,黃公略從廣州返回洞庭湖的當晚,差點死在彭德懷手里。
【彭德懷險殺黃公略】
廣州暴動失敗后,黃公略按照黨組織指示,在一個冬日,重回洞庭湖南縣。
是夜10點過后,在一團團部,大家圍著黃公略坐成一個圓圈。這些人大多是黃的老戰(zhàn)友——6年前秘密貧救會的成員。彭德懷指著一個陌生面孔介紹說:“中學生鄧萍,在師部當支書。”大伙親熱地交談著,只有黃公略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fā)”。
正在興頭上的彭德懷有些不悅,于是讓鄧萍把隨營學校章程念給黃公略聽。沒等開始念,彭德懷又興致勃勃地說:“軍事教科書么,就以湖南陸軍講武堂的為準,我們學過的,有四大教程,外加軍制學和馬術……半年一期,每期五百人,搞它個兩年。我們要打倒新軍閥,這一條,周磐也很賞識?!?/p>
“新軍閥指誰?”黃公略突然蹦出一句,把彭德懷和李光他們都問愣了?!斑@還用問嗎?當然是蔣介石,他手上沾滿共產(chǎn)黨人的鮮血??!”彭德懷生氣地回道。
黃公略突然翻臉,發(fā)怒道:“我們校長一貫遵照總理遺囑,奉行三民主義,實行三大政策。校長任北伐總司令,正在完成統(tǒng)一中華大業(yè),他怎么變成了新軍閥?校長的陣中反省錄,難道你們都忘了:對主義盡忠了么?對黨國負責了么?對統(tǒng)帥服從了么?……我說呀,弟兄們可以參照我們校長的訓示反省一下!”
屋子里剛才還是熱氣騰騰,聽了黃公略這一席“我們校長如何如何”,好似臘月天當頭澆了盆冷水,李燦看鄧萍,鄧萍看團長,彭德懷瞪大了眼睛,喘著粗氣罵道:“好你個黃石麻子,我們多年友好,民國十四年春,你大病以后轉(zhuǎn)成天花,不是我替你送錢就醫(yī),你早見閻王老子了,算我瞎了眼,沒識破你這個白眼狼!那好吧,你走你蔣校長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從此,我彭德懷與黃石麻子一刀兩斷!”
彭德懷怒氣未消,李光悄悄拿出一條白毛巾,趁黃公略毫無戒備時,手疾眼快地朝他嘴上一封,張榮生抽出褲帶,套住黃公略的頸項。黃公略臉發(fā)白,拼命掙扎,但頭腦還清醒,雖然講不出話,可用手指著皮鞋后跟,“唔唔”叫著,用勁將鞋踢翻在地,昏死過去。
鄧萍連忙拾起皮鞋,遞給彭德懷:“團長,這鞋子里可能有名堂!”彭德懷仍在氣頭上,把皮鞋在椅子背上摔打著,又用刺刀撬開鞋后跟,發(fā)現(xiàn)鞋后跟底下有一張用玻璃紙密封的紙條,拆開一看,原來是中共廣東省委的黨員介紹信。
真相大白!大家趕緊搶救黃公略。半個時辰過去了,他終于緩過氣來。彭德懷責怪道:“黃石,怎么開這么大的玩笑?差點送你上西天。”黃公略笑道:“現(xiàn)在到處是白色恐怖,你當了團長,誰曉得你是真革命還是反革命?”
【平江起義:平地一聲雷】
1928年初夏,干旱難熬,獨立五師的官兵們,也像盼雨的禾苗一樣盼著上級發(fā)餉,雖然每月只六元五角。去年兩個月的餉錢還未清賬,今年到南縣,又整整五個月沒發(fā)一文錢。士兵鬧餉的情緒像干柴,極易被點燃。師長周磐無奈向南縣商會“借款”,給每個兄弟發(fā)了三塊錢,士兵們才同意轉(zhuǎn)至平江剿共。
獨立五師地下黨原計劃年底暴動。黃公略在嘉義山區(qū),名為剿匪,實則已跟游擊隊取得聯(lián)系,部隊進山,朝天放槍,把槍枝子彈成捆成箱地丟在山溝里,支援游擊隊。然而沒有不透風的墻,黃公略的一舉一動,瞞不過頂頭上司劉濟人團長和他的侄兒劉連長。7月20日,劉連長拿出幾盤子彈夾,到黃公略面前告狀:“黃營長,你的部下把槍朝天放,跟山上的游擊隊喊話通氣,還把子彈一匣匣地送給共匪,這是通敵,要殺頭的呀!”說罷,還從公文袋里取出一疊傳單,丟在黃的桌子上,傳單上邊有四句話:紅軍不要慌,朝天打排槍,上官不發(fā)餉,我要參加共產(chǎn)黨。
黃公略聽罷,知道事情已敗露,但又想起昨晚彭德懷才派李光來通知,說省委特派員滕代遠和獨立五師地下黨委研究決定,于7月22日下午一時,趁士兵午睡時全師暴動,三團只能推遲,不可提前,計劃已通知駐守岳州隨營學校的賀國中,要求他帶兵火速來平江。于是佯裝生氣地拍桌打板:“把十班長抓來,我親自審!”又稱贊劉連長:“劉連長對黨國忠誠,我要向周師長報告,嘉獎你?!?
事離約定起義的時間還有兩天,黃公略轉(zhuǎn)念一想,帶著彭紹輝(建國后曾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上將)去找商會會長借了三千大洋。不料回到營部,劉連長找上門來:“黃營長,團長請你去一趟,那三千大洋也要帶去?!秉S公略知道必須果斷行事。他向彭紹輝做了個手勢,劉連長知大事不妙,嚇得把汽燈打滅,邊逃邊喊:“黃營長叛變啦!”
“叭”!一顆子彈要了他的命。黃公略登高一呼:“士兵兄弟們,三營暴動啦!愿意跟我黃公略的,每人發(fā)三塊錢;不愿意的,可以發(fā)路費回老家?!贝蠡稞R聲喊:“我們不回家,跟黃營長走!”黃公略大喜,高聲吶喊:“暴動萬歲!”
士兵們高舉火把,在平江縣委書記涂正坤帶領下,從嘉義鎮(zhèn)向平江縣城進發(fā)。
這邊,彭德懷還在計劃著22日的起義,突然接到三團團長劉濟人從長壽街打來的電話:“黃石叛變,打死我侄兒!”
黃公略提前起義,讓彭德懷措手不及,但他思考片刻后倒打一耙:“劉團長,黃石是你團三營營長,又是你保送去黃埔高級班,他叛逃,你難辭其咎,找我有什么用?”剛掛上電話,二團張團長也來電話,說下邊鬧餉,已經(jīng)公開化,請教彭團長怎么辦。彭德懷估計二、三團兩日內(nèi)來不了平江城,心里踏實了。
不一會兒,地下黨員都到團部來了,商量后決定,暴動計劃不變。
7月22日,萬里晴空,烈日灼灼。彭德懷早早來到一營駐地——天岳書院,令雷營長召集全營官兵站隊。彭德懷鼓動說:“弟兄們,又是五個月不關餉,今天我們要到城里去捉克扣軍餉的軍閥,我們不再當軍閥的看門狗了。”下午1點,起義隊伍開進縣城,各隊分頭奔向預定目標,槍聲一齊爆響,殺聲震天。
黃公略帶著起義部隊趕到縣城,彭德懷一見黃公略,便歪著頭笑罵道:“好你個黃石麻子,怎么搞的,害我們差一點完蛋!”等彭德懷罵夠了,黃公略回道:“事出有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平江四面布敵,下一步怎么辦?”
他們估計敵人要27號才能趕到平江城,乃于24號下午,在平江城召開了五萬人的慶祝大會,宣布成立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五軍,彭德懷任軍長,滕代遠任黨代表,下設一、四、七三個團,黃公略任四團黨代表。
中國革命正處在艱難時刻,平江起義無疑是平地一聲雷,是黑暗中的一支火把,對蔣介石是一個沉重打擊。
【紅軍初創(chuàng)期的游擊戰(zhàn)鼻祖】
平江起義后,部隊混編成11個大隊(連),3個縱隊。根據(jù)省委指示,彭德懷率5個大隊赴井岡山與朱毛紅軍會師,其余6個大隊分散在湘贛邊區(qū)各縣游擊,歸黃公略指揮。
彭德懷去井岡山后,黃公略帶著數(shù)十人、幾十條槍,來到平江、瀏陽交界的銀河洞,與瀏陽游擊隊張啟龍等人會合。平瀏游擊隊在瀏陽文家市參加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后,絕大多數(shù)跟毛澤東上了井岡山,這幾十人是新發(fā)展的,總共有32支步槍,但其中10多支打不響,另外就是火槍、梭標、大刀、鳥銃。合編后,這個隊伍共有三百來人。五十年后,張啟龍在湖南長沙蓉園對筆者親述,合并后打的第一仗是在瀏陽沿溪橋,打掉外號“猴子”的侯連長一個連,繳獲子彈兩擔,步槍89支,戰(zhàn)馬一匹,打死匪軍數(shù)十人,消滅了6個挨戶團辦事處,大大鼓舞了士氣。歸途中,人們編了個瀏陽民謠:猴牯塌了場,失掉一只好綿羊(指戰(zhàn)馬);大隊著了慌,丟掉八十九根槍。
1929年初春,是游擊隊最困難的日子,張輝瓚的三個團,鐵桶似地把黃公略圍堵在湘贛交界的大圍山區(qū)。山上積雪盈尺,面臨斷糧。黃公略派了幾十個人下山搞錢糧,三天沒音信,焦慮得難以入睡。第四天,這支小分隊終于滿載而歸:糧、油、鹽、臘肉,還有瀏陽小曲酒,于是,饑寒交迫的游擊隊員們,打了個牙祭。
1978年冬,獨臂將軍彭紹輝告訴筆者,他就是在最困難的日子,在九宮山上,由黃公略(隊長)、張啟龍(黨代表)介紹加入共產(chǎn)黨的。
經(jīng)過一系列的游擊戰(zhàn),黃公略準備寫《游擊戰(zhàn)術》一書。他請張啟龍把大伙召集來,你一言他一語,談了打游擊的心得體會,黃公略把它歸納成幾條:化整為零,敵來我藏;敵退我追,敵左我右;敵往我截,虛張聲勢;聲東擊西,打敵前哨,疲憊敵人。不能打,只能拖,旋磨打轉(zhuǎn),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
后來,在中央蘇區(qū),毛澤東、朱德吸取了黃公略的“游擊戰(zhàn)術”概括成十六字令,即: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可以說,黃公略是紅軍初創(chuàng)時期游擊戰(zhàn)的鼻祖。
【堪恨大禍從天落】
1931年夏天,蔣介石親率三十萬大軍,與宋美齡一同到最前線督戰(zhàn),第三次圍剿拉開序幕。江西興國縣高興圩一役,是紅軍創(chuàng)建以來最為慘烈的一仗。彭德懷的紅三軍團擔任奪取高興圩的任務,敵人是十九路軍的六十師、六十一師,他們向紅軍發(fā)起多次沖鋒,后來,雙方子彈打光了,只好用刺刀肉搏,用槍柄械斗,甚至用石頭做武器。高興圩戰(zhàn)斗結(jié)束后,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留下近萬具尸體,血流成河。
十九路軍總指揮陳銘樞在報上發(fā)文“報捷”:“我十九路軍及九師在興國之西北高興圩、老營盤一帶,與匪朱、毛、彭、黃、林、羅、李等全部五萬余,激戰(zhàn)兩晝夜,激烈異常。匪以主力向我高興圩之六十師沖鋒20余次。蔡軍長廷鍇親自帶部巷戰(zhàn),經(jīng)兩晝夜后,匪因彈盡力竭被我擊退。事后,在高興圩發(fā)現(xiàn)匪尸七千具,受傷呻吟于草地者不計其數(shù)。此為剿赤以來第一次大決戰(zhàn),而匪之兇悍,與其死亡之可驚,為歷次戰(zhàn)役所罕見。匪經(jīng)此大創(chuàng),當不能復振矣,謹此捷聞,陳銘樞印?!?/p>
在戰(zhàn)斗最慘烈之時,毛澤東到處喊:“公略在哪里?”朱德也發(fā)火了:“黃公略怎么擅自離開指定防線?”彭德懷也打著赤膊大罵。
黃公略在哪里呢?
原來,黃公略聽說蔣鼎文的第九師已經(jīng)從興國逃回泰和好幾天了,心里發(fā)急,沒顧上跟總部請示,便擅離高興圩,連夜步行三十里,扼守在老營盤的大山中,第二天清晨,發(fā)現(xiàn)峽谷中的土路上有敵軍在行動,便指揮紅三軍,把蔣鼎文的一個先鋒隊全部殲滅;又乘勝追擊,在方石嶺殲滅韓德勤的五十二師。
高興圩損失慘重,最多也只打了個平局,真正殺傷敵軍主力的是黃公略的紅三軍,在一、二、三次反圍剿中,紅三軍履立奇功。
當朱毛彭黃會面時,黃公略身心憔悴,朱毛見他殲敵有功,也就不忍心指斥他了,倒是彭德懷又大罵:“你黃石麻子又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吧?平江起義時,在嘉義,你就是這么干的!”雖是批評,卻帶有幾份知心人的體恤與諒解。
誰知,這次戰(zhàn)場會面,卻是他們的永訣。
1931年9月15日早晨,毛委員和總前委下達了戰(zhàn)略轉(zhuǎn)移的命令。紅三軍由羅坑向瑞金進軍。經(jīng)過一個叫六渡坳的鞍部地帶,黃公略第一個爬上鞍部,用望遠鏡四下眺望。
“過了六渡坳,前邊就是東固了?!?4歲的傳令兵小高是富田人,對當?shù)氐匦魏苁煜ぁ|S公略點頭說:“東固,是英雄的老蘇區(qū),三次反圍剿都在這里開打,兩三萬人的富饒之鄉(xiāng),如今成了四十里無人區(qū),怪不得陳毅作詩,稱它為‘東井岡。”
是呀,1930年初,黃公略從平瀏帶了幾十個人,與當?shù)丶t二、四團組成紅六軍(后改紅三軍),一年多來,他和蘇區(qū)軍民浴血奮戰(zhàn),開辟了一片新天地,對此,毛澤東在《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一詞中詠贊道:六月天兵征腐惡,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百萬工農(nóng)齊踴躍,席卷江西直搗湘和鄂。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飚為我從天落。
此時,黃公略站在六渡坳的制高點上,指揮部隊過坳。突然三架意大利達格佛斯飛機從天邊飛來,低空盤旋偵察。號兵吹號發(fā)出警報,戰(zhàn)士們立即隱蔽起來,黃公略也和軍部的首長一起,躲進凹部下邊一間土房里。
“軍長,七師的隊伍從羅坑那邊開過來了,正在開闊地里,情況危急,怎么辦?”突然,值班參謀氣喘吁吁跑進屋向他匯報,黃公略不加思索,從土房里沖出來:“一個師的安全更重要!”他不顧勸阻,沖上六渡坳,指揮七師就地隱蔽,命令機槍手對空射擊。
敵機發(fā)瘋似的沖向六渡坳,呼嘯著從大樹的梢頭掠過,重機槍子彈“噠噠噠”發(fā)出巨響。此時,三顆子彈穿過了黃公略右邊腋下,鮮血流了一地。戰(zhàn)士們立即用擔架把他抬到山坡下的一個涼亭里。軍部衛(wèi)生處的醫(yī)護人員趕來,緊急搶救。陳奇涵(興國人,建國后曾任最高軍事法院院長、上將)等紅軍首長們圍著黃公略,又急又恨。
黃公略忍住劇痛,朝陳奇涵說:“參謀長,替我寫封家書,家中有老母、妻子,還有一個未見面的小女兒。哎,以革命未成,高堂棄養(yǎng)為憾?!?/p>
陳奇涵問:“黃軍長,你家住——”
黃公略微微一笑:“湖南,誰不知道我黃公略呀,你把信交給石穿吧。就把我埋在東固,我喜歡這里?!?/p>
說完不久,黃公略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當夜,他的遺體連同其他九位烈士,一同被埋葬在東固的一個山坡上。為了以后方便尋找,人們把他慣用的馬牌手槍和一根皮帶,一同陪葬。解放后,中央有關部門數(shù)次派員尋找黃公略的忠骨,都無功而返。黃公略生前,跟東固人民血肉相連;死后,他的忠骨也永遠和東固的山水連成一片。
9月16日下午4時,在興國縣龍水頭莊草坪上,蘇區(qū)軍民舉行盛大的追悼會。毛澤東親自主持,朱德、彭德懷等軍委首長和全軍指戰(zhàn)員及當?shù)卮迕駛儏⒓恿俗返看髸?。主席臺兩旁是毛澤東手書的一副挽聯(lián),對黃公略短暫而偉大的一生,作了崇高的評價:
廣州暴動不死,平江暴動不死,而今竟犧牲,堪恨大禍從天落
革命戰(zhàn)爭有功,游擊戰(zhàn)爭有功,畢生何奮勇,好教后世繼君來
(作者系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