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成
上 部
第一章
第一節(jié):他們就是精神貴族吧
太陽早落在對面的樓房那邊,樓影從馬路上鋪過來,鋪到雪雁的店門上、窗戶上。這時路燈還沒亮,她先把店里的燈打開了。每到這會兒,顧客漸漸稀少,也是一天中難得的清閑,她正要去樓上問母親吃啥飯,外甥女小品來了。小品在下邊一個鄉(xiāng)鎮(zhèn)上教書,下月要去市教育系統(tǒng)參加一個演講比賽,要她托人給她寫篇演講稿,還要求請高手妙筆生花,爭取拿獎,這對她以后晉級、評職稱很有用的。雪雁聽了,很自然地想到了她的閨蜜海貝。
雪雁走到門口,這時候了,大街上的行人、車輛倒多起來。大都是些從縣城的建筑工地上歸家的農(nóng)民工,騎摩托車、電動車,有的開著機動三輪,煙塵、噪音撲面而來。不過她還是看到了路那邊斜對面的窗簾店,里邊掛滿窗簾樣品,像五彩的瀑布。海貝的靚影在“瀑布”里穿行,時隱時現(xiàn)。雪雁把電話打過去,聽見海貝跟顧客說等下,我接個電話。她笑著問:“海貝,是男顧客還是女顧客?”
海貝笑道:“不信你過來看看,跟你老公一樣帥。”
海貝的聲音飄著鮮花的芬芳,蘊含著文化的味道,有種極強的吸力。這聲音,就是在古寺里經(jīng)年打坐的老僧聽到,也會心生波瀾。難怪她店里的生意那么好。
海貝接著問:“這會兒打電話,是想請吃飯咋的?”
“你那么典雅,說吃飯就俗了?!毖┭惆涯抗怙h到小品身上,接著跟她說,“想借助你的神筆,給姐幫個忙?!?/p>
當她把意思說完,想不到被海貝拒絕了。她說要是這樣,你請吃飯我還真不敢去呢,對不起了。海貝說像她這樣的人,吟風(fēng)弄月、沾花惹草、男歡女愛信手拈來,正事兒咱不行。雪雁還以為她是謙虛呢,不想幫忙請直說,你詩都寫了,獎都得了好幾個,不信寫不來個演講稿。海貝說公文材料,尤其是演講稿那是會放閑屁的人才寫得出來的。雪雁正失望呢,海貝又說:“不過我可以找人幫你寫。”
“誰?”
“唐寅?!?/p>
雪雁知道:唐寅是個作家,不過只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作家。她在百度上搜過,別說國家、省,連市作家群他都不在名列,更沒搜出他在哪家雜志刊發(fā)過作品。雪雁知道唐寅,知道他是個作家只是聽海貝說的,不過她說他才是個真正的作家,那些吹到云彩里的作家跟他相比狗屁不是。雪雁原以為是海貝的偏愛,因為唐寅是她的情人。
“你終于把他搬出來了,”雪雁笑道,“你不會放閑屁,他會嗎?”
“他在機關(guān)上班,連閑屁都不會放,要他干嘛啊?”
雪雁欲言又止,想說今晚請?zhí)埔燥?,話到嘴邊兒又打住了。她知道,海貝不會讓她見唐寅的?/p>
雪雁跟海貝原來在一個單位上班,當時海貝總喜歡找她玩。雪雁心里明白,海貝才來上班,人生地不熟,生眼望生人的,拿她當老大姐,心理上也是個依賴。雪雁也很喜歡這個寫詩的女孩兒,人也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不打麻將、不逛超市、不跟人談柴米油鹽,當時她那點兒工資全都捐獻給新華書店了。那天雪雁去海貝家,推開院門,見她正鉆在石榴樹下,當時石榴花開得正艷,有石榴花落在她頭上、身上,裝扮成一個活脫脫的花仙子。再看,你道她在干什么,正在貪婪地摘食石榴花。雪雁驚嘆不已:“吃花的姑娘,怪不得像花一樣嬌艷!”海貝剛上班不久,單位就破產(chǎn)了。這下,會寫詩的女孩兒沒招兒了,垂頭喪氣地問雪雁咱們以后怎么活,雪雁揮手道:跟我走吧……海貝頓時眉開眼笑:你這會兒很像詩人。她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條街是幾年前新擴建的,雪雁和老公籌錢買下的地皮,又蓋了門面房,她在家里開服裝店,讓海貝過來,租對面的店鋪開窗簾店。當時雪雁的母親還沒癱病在床,晚上她常去海貝的店里,在掛滿窗簾的大廳里跟她捉迷藏,晚了就睡在她那里,惹得老公猴急得上竄下跳。海貝一直沒男友,問她為什么不找,她說沒遇到嘛。后來聽以前上班的同事們說海貝早有情人了。雪雁哪里肯信,去問海貝,她說你既然知道了,就告訴你吧,我們在一起幾年了。雪雁問那人是干什么的,海貝說是個作家。雪雁心里一涼,我還以為是個大老板呢。海貝自嘲道: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數(shù)作家了。雪雁一邊為閨蜜委屈一邊想到,海貝雖說比她小,也三十歲了吧?能跟那家伙這么多年一直不嫁,那人雖不是大款,也是人中龍鳳吧?于是就對那作家很好奇,幾次跟海貝說,哪天也讓我認識一下,沾沾他的仙氣。海貝說這可不行,他跟豬八戒一樣,見一個愛一個,晚上老盯著月亮看,連嫦娥都不肯放過呢。雪雁說看你把他金貴的,你小腹上的那塊淺紅的胎記都讓我看見了。海貝說胎記是長在皮膚上的,他在我心里,你看不到的。
這會兒讓雪雁想不到的是,海貝跟她說:“正好呢,他今晚要請我吃飯,你也去吧?!?/p>
雪雁頓時喜出望外:“好啊,不過你以前把他藏著掖著,今兒個是咋了,是要開展覽館吧?”
海貝嘆道:“以前他老花我的錢——人家都傍大款呢,你看我這事兒弄的,不好意思讓你看到嘛。最近他的長篇小說《清高》在香港出版,據(jù)說賣得很火呢,咱也宰他一回。”
“今晚放他一馬,我請客?!?/p>
“你看看,可宰他一回,你倒心疼了?!?/p>
“你們守著呢,宰他何在今朝?”
雪雁問海貝:唐寅平時喝酒嗎,喜歡喝什么酒?海貝說唐寅酒量很大呢,但他不喜歡喝酒,不過一喝酒又非喝醉不可。雪雁咂莫著:酒量大、不喝酒、一喝非喝醉不可——這人真有意思。海貝接著說那你拿瓶白酒吧,只拿一瓶。雪雁說拿兩瓶吧,喝不完算了。海貝說這人你不知道,你拿多少他能喝多少,到時得抬著他回去呢。雪雁說就去那家新開業(yè)的富豪大酒店吧。海貝說他才不喜歡去那地方呢,他愛去老陜西吃鹵羊肉。雪雁說那就去老陜西吧,不過這店名聽著咋就恁別扭呢。
雪雁掛了電話,尋思著家里有什么酒,得貴重點吧?現(xiàn)在假酒可多了,喝壞人呢。想起來了,老公春節(jié)期間帶回三箱劍南春,還剩一箱吧。去儲藏室,從雜物堆里翻到了那箱酒,上邊落滿浮塵。老公不在家,看看酒都放成古董了。她想了想,還是拿兩瓶吧,裝進一個袋子里,走出來跟小品說:“你看會兒店,不過這會兒也沒人了。一會兒上二樓問你外婆吃啥飯,給她做點兒,記住,別太咸了?!眅ndprint
大街上行人車輛依然不少,雪雁側(cè)轉(zhuǎn)躲閃走過馬路,海貝已關(guān)了店門在外邊等她。什么叫玉樹臨風(fēng)、鶴立雞群、高貴典雅,用在她身上無一不貼切、準確。天快黑了,路燈還沒亮,她站在哪,像月亮一樣皎潔、明媚。要說她穿的衣裳也都是一般的牌子,但穿在她身上效果就不一樣了,你綠葉襯托鮮花,似云朵一樣裝扮藍天。看行人都呆了,車輛都要撞到一起了,雪雁趕緊用胳膊碰了碰她:“快走快走,一會兒要出車禍呢。”又問她跟唐寅說了嗎?海貝說剛打過電話,他讓咱倆先去,他一會兒就到。
到老陜西,服務(wù)員帶她們上二樓進了一個雅間,回民們開的飯店,顯得干凈、整潔。雪雁落座前用餐巾紙擦椅子,擦不出半點塵垢,就說這里還真不錯呢。海貝看雪雁帶兩瓶酒,說不行,得藏起一瓶。看墻角有個放餐具的角柜,就拿出一瓶酒放在那里邊。
雪雁說:“趁他還沒來,說說他的模樣吧?”
“就想先讓你知道呢,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要不猛一下子見會接受不了的?!?/p>
“開玩笑吧?”
“你見過傻子嗎?”
“見過啊?!?/p>
“他就跟傻子一樣?!焙X惤又鴨?,“你見過狗熊嗎?”
“見過啊。”
“他就跟狗熊一樣?!?/p>
“那你愛他什么?”
“別慌,我還沒說完呢——你見過土地嗎?他就跟土地一樣,給人親切、溫暖,讓人心里踏實?!?/p>
樓梯上響起一串腳步聲,海貝說他來了。雪雁問敢確定嗎?海貝說就是他。雪雁感嘆真是心有靈犀啊!海貝說不過是先提醒你,不然他一會兒進來,你還以為是餐館打雜的呢。雪雁聽她這么說,趕緊迎了出去,她倒坐著不動。
雪雁終于看到唐寅了。在她的想像中,作家應(yīng)該是瀟脫儒雅、文質(zhì)彬彬、風(fēng)度翩翩那種的,也只有這樣才可以配得上海貝。走到她面前的唐寅,不是海貝事先提醒,還真以為是在餐館打雜的大叔呢。有四十多歲吧?頭發(fā)亂蓬蓬的,那衣著打扮像是剛從農(nóng)村出來的。咋就那么笨呢?走路踢踢踏踏的,好像抬不起腳步,猶如大病初愈。真?zhèn)€是一臉呆相,不過再看,倒是濃眉大眼的,那眼像牛眼一樣溫和、善良、安全。那張臉真的像黑土地一樣寬厚、溫暖,讓人心里踏實,愿與他抱守終生。
怎么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唐寅進屋時,海貝仍沒有起身,只是和他淡然一笑,那淡不是裝出來的,像流水一樣舒緩、自然。雪雁調(diào)皮地瞟唐寅一眼,跟海貝笑道:“你還捂著呢,其實我早見過他了。”海貝一愣,問在哪兒見過,雪雁說不告訴你,其實是沒法告訴。有一年多了吧?那天唐寅跟妻子一起去她店里買衣服,當時給她的印象很深。他們看中一件男式休閑裝,唐寅試了,還算滿意。雪雁要五百,他老婆只給兩百。磨磨磨,磨嘰了半天,閑在一旁的唐寅倒被磨煩了,上前把老婆訓(xùn)了一頓,扔給雪雁五百塊錢,衣裳也沒讓她疊,拿著就走。當時她追出門,又退還給唐寅一百元。算來也經(jīng)商這么多年了,還沒遇到過如此爽快的顧客呢。這不,現(xiàn)在他穿著的上衣,正是當時在她店里買的那件休閑裝。
雪雁拿出菜單讓唐寅點菜,他又把菜單推給海貝,說他從來不會點菜,不知道吃什么好,但吃什么都香。海貝點了唐寅平時愛吃的鹵羊肉、鹵羊腸,又點了兩三樣素菜。雪雁還讓再點,她說算了算了,夠吃就行了。
開始唐寅顯得呆板、口拙。雪雁原想他們是那種關(guān)系,自己少說話,讓他倆說。誰知他倆半天一句,像是剛認識,找不到話題,有時又跟說夢話似的,沒頭沒尾。雪雁看太冷場了,就跟唐寅說聽海貝說你的書在香港出版了,祝賀你啊。沒想到唐寅臉紅了、害羞了,低著頭搓著手說寫的不好。雪雁拿眼問海貝,海貝說他就這出息,別人在小報上發(fā)篇豆腐塊,都驚天動地的,張揚得連沒出娘胎的嬰兒都知道。他呢,書都出來了,我還不知道呢,昨天才在網(wǎng)上看到的。說完又是一陣冷場。雪雁想,菜還沒上來,不能光這樣坐冷板凳啊,就跟他倆說要不咱們打牌吧?當她從角柜里找出撲克,又動手騰餐桌上的茶壺、水杯時,才看到藍布桌單上印有一只鮮艷的孔雀。
唐寅的眼神一下子活泛了、靈動了、閃著睿智的光芒,指著那只孔雀問海貝:“這是誰?”
海貝嫣然一笑:“孔子他表妹。”
唐寅頓時感嘆不已:“咱們的傳統(tǒng)文化太古老、太陳舊了,要是像孔雀一樣美麗、鮮活、多彩就好了。”
接著他們開始談文化、談文學(xué),談著談著,臉也熱了,目光也黏糊了,像要粘在一起。雪雁被冷在一旁,聽他們說話,聽得呆頭呆腦的,像是聽天書,聞所未聞。又像是吃一道從未吃過的菜肴,雖叫不出名,但有嚼頭、有味道,滿口生津。接下來他們的話越說越有趣兒了,盡管還是些行內(nèi)的話。唐寅說有家雜志社,編輯給主編送審一篇小說稿,里邊涉及到一樁強奸案,主編非問強奸了懷孕沒有?懷孕了生孩子沒有?強奸犯逮住沒有?逮住了判刑沒有?判刑了判幾年?故事不完整嘛——真他媽的。
海貝笑得花枝亂顫,笑夠了接著說我也奉獻一個。她說一個作家去嫖娼,剛爬到小姐身上,還沒入港呢,小姐問他是干什么的,他說是個作家。不說作家倒也罷了,一說是作家,小姐一下子把他從身上推了下來:滾你娘那蛋上去。作家驚問咋啦咋啦?小姐說我說咋聞到一股窮酸氣呢,原來是個作家……
雪雁都快笑死了,沒想到唐寅不好意思了,站起來跟海貝說:“又損我呢,我就說今晚我埋單?!?/p>
海貝又拉他坐下:“埋單還早呢?!?/p>
菜上來了,不是一個一個地上,全上來了。熱騰騰的,煙霧升騰起來,在屋里彌漫。再看他倆,像在霧中、在云里,仙人一般。雪雁打開酒瓶,起身給唐寅敬酒,唐寅說今晚是我請客呀,我得先給你敬酒呢。海貝說你請客你帶酒沒有?唐寅頓時語塞,尷尬地笑道:“那、那就喝吧,不喝白不喝?!?/p>
雪雁說敬三杯吧,唐寅也不推辭。接著是認識酒、幫忙酒、祝賀酒、發(fā)財酒,不計其數(shù)。喝到最后,唐寅嘴上說不喝了不喝了,卻還伸著杯不放下。雪雁也感覺不能讓他再喝了,都不給他倒了,看他還伸著杯,只好再給他倒一杯。心想還沒遇到過恁實在、恁好玩兒的男人呢。這一杯喝下后,看他還伸著杯,就說:“給我送本書吧?來,喝杯贈書酒。”endprint
沒想到唐寅不干了,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對不起,我的書三不送:一不送給當官的、二不送給經(jīng)商的、三不送給打工的?!?/p>
“明白了,怪不得書名叫《清高》?!?/p>
“不是這個意思,是他們沒時間看。不信你問海貝,連她都沒有送?!?/p>
雪雁問海貝真的嗎?海貝說真的。她又問唐寅:“那你都把書送給誰了?”
“送給街坊鄰里上的瞎子、瘸子、二球了,還有乞丐、小偷、妓女……”
“瞎子看得見嗎?”
“我念給他聽啊?!?/p>
“這么說,我媽癱病在床,給她看總行吧?”
唐寅說這行這行,當即起身要回去拿書來,海貝又把他按住了,讓他先把酒喝下,唐寅一飲而盡,接著杯口朝下讓海貝看:“你看,咱喝得一絲不掛!”海貝打了他一巴掌:“是一絲不茍?!蓖瑫r雪雁一口茶差點噴到海貝臉上。
雪雁接著給海貝敬酒,給她敬酒就沒那么順當了。海貝說先喝為敬嘛,剛才你沒喝,得補上。雪雁無奈,只得喝了三杯。海貝說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喝夠三杯再也不喝了。唐寅跟雪雁說不行不行,我喝多少她也得喝多少。海貝睨唐寅一眼:“打內(nèi)戰(zhàn)嗎?解放戰(zhàn)爭才三年,我就再喝三杯好了?!?/p>
唐寅說:“不行不行,抗日戰(zhàn)爭八年呢,得喝八杯?!?/p>
海貝說:“那是槍口對外,一會兒你給雪雁敬酒,讓她喝八杯。”
雪雁噘著嘴說:“看看,把我當日寇了?!?/p>
海貝喝完三杯酒,捉過酒瓶,搖搖,里邊沒酒了。只得把剛才藏在角柜里的那瓶酒拿出來。站到唐寅身邊,看他醉眼迷離,笑道:“這會兒在狀態(tài)了吧?”
“是啊,三株口服液喝了兩瓶,效果很明顯?!碧埔茸頃r愛背廣告詞,縣電視臺播放的三株口服液廣告,那個土得掉渣的老農(nóng)現(xiàn)身說法。唐寅把那個老農(nóng)的形象、語言惟妙惟肖地活現(xiàn)在兩個美女面前,差點把她倆笑翻在地,笑得直叫他“本山大叔”。
該唐寅敬酒了,站到海貝身邊,眼盯著她桃紅色的上衣問:“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海貝說:“老男人,反正不是為你紅?!?/p>
唐寅又問:“老男人到你身邊有什么感覺?”
海貝脫口而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色?!?/p>
唐寅一陣“呵呵”大笑,笑完了跟海貝說:“咱別整‘近黃昏,要整就整出自己的,來,即興一首!”
海貝此時也有了七分醉意,一躍而起,把桌單上的孔雀都扇起來了,披肩發(fā)也隨之蓬松開來,樣子很瘋。對視唐寅眼角眉梢都是情也都是恨:
你冥想,
坐在孤獨的云上,
披著道貌岸然的長風(fēng),
任青春飄零成蕭蕭落木,
去逐滾滾而來的熱血啊!
你想吻,
終于把夜色想成了麻木,
終于把日暮鄉(xiāng)關(guān)趕得千里迢迢……
于是,你在情人街上種植了徘徊,
渴望在白日夢的皮膚上收獲多情的季節(jié)……
你想吻,
你心中有一張戀人的剪紙,
那張朦朧的雙唇下僅僅唧噥著海誓山盟,
更多的是緘默的風(fēng)是吻……
你會吻出無垠的凄涼,
你會吻透黑夜的漫長,
在壯歲的旌旗下,
你將擁有千萬個情愛,
這都是癡想。
你只有揭開垂在眼簾的尷尬,
只有站在情人街上放逐赤裸的呼喚,
只有把吻祈禱成心中的陽光,
于是你才有了一切,
才有了淚水流成的詩行……
當海貝朗誦到“淚水流成的詩行”時神采飛揚、滿面潮紅,很豪邁地跟唐寅碰杯,只聽“咣當”一聲,頓時飛珠濺玉,那情形就像做愛達到了高潮。
雪雁也被感染了,好一陣心潮澎湃,邊為他們熱烈鼓掌,邊想到:他們就是精神貴族吧?恰在這時,手機響了,一看是老公高維的電話。知道又是催她去市里跟他夫唱婦隨呢,沒好氣地說等會兒再打,現(xiàn)在正跟朋友外邊吃飯呢。高維問她跟誰在一起,她說海貝。高維忙說我也回去。她說那你來吧,海貝的男友在,看不揍扁你。
乘唐寅去衛(wèi)生間,海貝看瓶里的酒剩個瓶底了,朝雪雁吐了吐舌頭,跟她說不能再喝了,咱們?nèi)ネ膺叺人?,等他出來后咱們一同下去。到外邊左等右等,卻不見唐寅從衛(wèi)生間出來。海貝自言自語地說他是不是到下邊埋單去了?雪雁聽了,趕緊拉著海貝下樓。剛下到樓梯口,正遇唐寅上樓,問他剛才干什么去了,他朝巴臺的方向指了指。雪雁嗔怪道:“誰讓你埋單啊,今晚我請客!”
第二節(jié):影星不過是個道具
歌德咖啡二樓,芙蓉廳。還是雪雁和海貝先來,不一會兒唐寅也到了,接下來他們在等另外一個人。
雪雁是在上午收到唐寅發(fā)來的稿件。那天晚上是唐寅主動給她的QQ號,回來后就加上了。網(wǎng)名房子,咋就這么通俗啊,再一想,房子內(nèi)涵豐富,包羅萬象呢。雪雁的電腦在一樓,沒顧客的時候就上會兒網(wǎng),自從加上唐寅的QQ,這幾天就沒見他上過線??焐挝缒菚?,唐寅的QQ頭像突然閃動了,告訴她演講稿寫好了,發(fā)在她的QQ信箱里了。雪雁趕緊打開信箱,一口氣讀完,感到很滿意。既結(jié)合縣情,又引經(jīng)據(jù)典,縱的橫的都寫到了。只是在文字上顯得張揚、外露,有點華而不實了。人言文如其人,這跟他本人可不一樣啊,怎么回事?也許在機關(guān)上班的人就這樣,都具有雙重性吧。
上次請吃飯,唐寅搶著把錢付了,這次萬萬不能再讓他埋單了。中午店里生意忙,只有再等到晚上了。恰好是周末,女兒下午放學(xué)早,讓她看店。天快黑那會兒給海貝打電話,海貝說別去酒店了,你沒看他前天喝得鶯歌燕舞,丑態(tài)百出的,連我都跟著瘋癲了。雪雁說這樣才方顯英雄本色嘛——那就請你們足療吧。海貝說唐寅不喜歡,他常說自己的腳自己會洗,干嘛讓別人洗,同樣都是人。雪雁說那咱們?nèi)コ璋??海貝說她每次跟唐寅出去唱歌,都是跑到城外的山坡上、小河邊;鳥兒給他們伴唱,流水與他們共鳴。野風(fēng)寒雨,青霜白露,千種風(fēng)情萬般感受,才不去歌廳花錢買不自在呢。雪雁想了想說,那、那咱們?nèi)ジ璧驴Х群炔璋桑亢X愓f這還差不多,那等晚飯后再聯(lián)系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