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外一題）

彭康

借外出學(xué)習(xí)的機會，我們在當?shù)貙?dǎo)游的帶領(lǐng)下，拜訪了神秘莫測的幻化廟。此廟雖然修建時間不長，歷史也不悠久，卻一直香火旺盛，不減繁榮，吸引了眾多信徒前來膜拜。

它神秘在哪兒？我們中有人問。

導(dǎo)游說，天機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訴大家，這里的風(fēng)水很不一般。如果大家真想知道，待會兒進廟后，里面的僧人自會告知。不過，請大家放心，進這廟是不用花一分錢的，但必須許愿，這里許下的愿，非常準，也非常狠，所以，大家許愿前先想好，要小心。許下的愿，也只能自己知道，不可外露。大家聽明白沒有？

親人也不能說嗎？我問。

不能！導(dǎo)游厲聲回答，聽得我們張大了嘴。我們個個變得肅穆起來，私下琢磨著即將許下的愿望，都對著導(dǎo)游莊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她的叮囑。

說話間，幻化廟到了。于是，我們魚貫而入。進得大堂，一股涼氣，迎面襲來，頓覺寒冷。大堂里云霧繚繞，香氣撲鼻，全是森林般參差不齊的紫香燃燒出的氤氳。尊尊圣賢，高矮不一，胖瘦不均，站滿大堂四周，卻難辨其真實面目。眼前近處，擱有長條桌，上面擺滿了瓜果之類的供品。一排頭皮泛著青光、穿著灰色上衣的僧人，端坐在條桌后面，正目光炯炯地盯視我們。

在僧人們的牽引下，我們一對一地被他們分別帶入大堂后的小隔間。隔間狹小逼仄，只能擺放兩張獨凳，便可促膝長談。接待我的是位年齡很輕的小僧，他的皮膚潔白而細嫩，閃著金屬般的光澤。入坐后，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壓膜方紙，遞于我。我一看，上面寫滿了名目繁多的愿望及價格，和餐館的菜譜一樣。不同的愿望對應(yīng)著不同的價位，最低愿望標價300元。

頓時，我胸悶氣短，怒火沖頂，欲立馬起身走人，卻被那小僧一把挽住，緊緊的，動彈不得。這時，他厲聲對我耳語道，施主且慢，聽小僧一言，施主若旋即離去，日后必有血光之災(zāi);若隨了此緣，日后必有天降之福。

我想草草了事，掏出三百元，用力塞給他。他卻不接，愈發(fā)神秘地湊近我，說，我看施主大有官貌，但也有……施主若能許下愿望，那最好不過。如若此，小僧將會在施主離開之前，無償贈予一個秘密，供施主日后享用，這樣，施主便可自由生活，實現(xiàn)大夢。

我渾身是汗，松弛下來，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小僧用手在我的腦袋上摸了幾摸，便笑瞇瞇地接過錢去，在手中啪啪地拍了兩下，再次湊近我，軟聲細氣地咬著我的耳朵，神秘地說，小僧贈予你的秘密就是，今后不要輕易許愿！

范保衛(wèi)

在我們單位，范保衛(wèi)的名氣很大，大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范保衛(wèi)之所以這么有名，這與他的個頭與身板有關(guān)。他的高大與渾圓，可與鐵塔比肩，一米八幾的人，往他身邊一站，矮小得有些可憐。不僅如此，他的身上長滿了黑毛，如果沒有勁風(fēng)吹過，難見其膚色與骨骼，全是毛的叢林與深潭。

私下，人們給他起了許多諸如黑人、野人、怪人的綽號，甚至還有牲口、怪胎、孽種之類的名稱，但都不敢當面使用，權(quán)作議論他時的說辭。省市縣的體育官員、媒體記者，都曾與他會面，結(jié)果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原因是他極為笨拙與木訥，他并非擁有超出人類之外的意識與本領(lǐng)。但這并沒影響他在單位里的聲威，他的名氣仍然很大，響當當?shù)臒o人能敵。

那時，電視機沒有走進幾個家庭，業(yè)余生活極其單調(diào)，許多人下班后，除了喝酒鬧事，就是玩麻將賭博，社會風(fēng)氣十分糟糕。頭頭們想盡了辦法，使盡了手段，就是扭轉(zhuǎn)不了這種局面。這時，有頭頭想到了范保衛(wèi)，將他臨時調(diào)入保衛(wèi)處，干起了保衛(wèi)工作。就從這天起，他的名字被人們傳開了，記住了。

范保衛(wèi)上班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起群毆事件，一幫小青年酒喝大了，相互干了起來。保衛(wèi)處接到報警后，先派了兩名干警前去處理，結(jié)果也被打了回來。保衛(wèi)處只好另派兩名干警隨同范保衛(wèi)再去處理。范保衛(wèi)卻說，別的人不用去了，我一人就行。

群毆場面極其混亂，分不清哪幫對哪幫，十幾個面紅耳赤的年輕人，手持酒瓶和磚塊，大呼小叫地你追我堵，打得難分難解，難決高下。范保衛(wèi)沒像別人那樣大喊住手，而是直接加入戰(zhàn)斗，他瞅準機會，揪住一個，往起一提，照臉一拳，再往下一扔，那人便滿臉開花，躺在地上唉喲了。這樣連續(xù)撂倒幾個，場面一下子不那么混亂了。斗毆者見此陣勢，如夢初醒，一愣一怔后，將矛頭對準了范保衛(wèi)，如狼似虎地一起撲向范保衛(wèi)。拳打腳踢和酒瓶磚塊，全被范保衛(wèi)擋了回來，他像巨人一樣站在那里，紋絲不動。他的手里還倒提著一個瘦小的斗毆者，豬崽挨刀般哇哇大叫。斗毆者一看，傻了一般，紛紛丟掉手中家伙，撲通下跪，喊他大爺，求他饒恕。從這以后，群毆事件大幅下降，即使偶爾發(fā)生，只要有人大喊一聲范保衛(wèi)來了，斗毆者便紛紛逃竄，一場惡斗便會自然消除。

但麻將賭博之風(fēng)卻愈演愈烈。頭頭們又將這極為棘手的老大難問題交他辦理。殊不知，這整治賭博卻不簡單，遠非辦理斗毆那么容易。后者是硬對硬的在明處，前者卻是軟對軟的在暗處，辦理起來，實在很難。有人擔(dān)憂，也有人竊笑。然而，誰都沒有想到，范保衛(wèi)硬是煞住了這股歪風(fēng)，令賭徒叫苦不迭，令人們贊嘆不已。

抓賭時，范保衛(wèi)采取的是老套子，那些被他治服的斗毆者，全成了他的眼線，一旦抓到，他便開始治賭。不管是烈日當頭，還是刮風(fēng)下雨，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分男女老幼，將賭徒押到廣場上，四人一組地圍坐在光溜溜的水泥地上，等待處理，引來無數(shù)觀者。

這時，范保衛(wèi)用架子車推來早已準備好的紅磚，哐當一聲倒在賭徒們的面前，讓他們數(shù)出一副麻將牌的數(shù)量，規(guī)規(guī)矩矩地碼放整齊。開始時，人們以為他這是讓賭徒們以磚代牌，玩給大家看，后來卻發(fā)現(xiàn)沒有這樣簡單。見他又用架子車推來一堆東西，哐當一聲倒下，全是扁鏟和榔頭，一一分給賭徒們，然后，他才高門大嗓地說，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你們什么時候在這些磚上鑿出麻將牌來，才能玩這些磚麻將，什么時候有人玩贏了，才能回家去！你們聽明白沒有？

當場，就有幾個賭徒暈了過去……

從此，單位酗酒滋事與玩麻將賭博基本銷聲匿跡，頭頭們也不再為這些雜事發(fā)愁，一度惡化的社會風(fēng)氣似乎得到有效遏制。

可好景不長，一年后，單位實行改制，需要大量裁員，臨時進入保衛(wèi)處的范保衛(wèi)，自然就被裁了下來，回到了原單位。這時，人們鬧鬧哄哄，嘰嘰喳喳，亂成了一鍋粥。于是，酗酒滋事，偷竊賭博又開始抬頭，且有迅速蔓延之勢。就在這個當口，范保衛(wèi)卻遭到了暗算，于一天夜里，慘死在單身宿舍內(nèi)，高大的身體，被人用刀肢解成了若干碎塊……

這個案子至今未破。當人們驚魂未定地面對諸多慘絕人寰的案件時，才又猛然想起范保衛(wèi)這個人來，時間卻已過去了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