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教育充滿思想和智慧

毛榮富

我每日必讀幾份報紙，尤愛副刊文章，從中頗獲裨益。

學生早戀已是老話題了，今年在《廣州日報》的副刊“每日閑情”上連續(xù)看到兩篇有關早戀的文章，令人耳目一新。一篇是《高中老師寫給早戀男生的一封信》（2014年5月27 日《廣州日報》），另一篇是《初二女兒收情書》（2014年6月14日《廣州日報》）。我將其推薦給一些老師和家長，他們感嘆若早一點讀到這樣的文章就好了。

而今，學生早戀呈現低齡化和多發(fā)之勢，用常規(guī)方法教育很難奏效。而這兩篇文章卻跳出了老套，做了新的嘗試。我由此而悟出：思想教育唯有創(chuàng)新，才可告別低效；唯有獨辟蹊徑，方可曲徑通幽。

一

《高中老師寫給早戀男生的一封信》一文中有這樣幾句話：

▲你可以喜歡一切美好的品性，在這些喜歡中，不斷修正完善你找老婆的標準，但請不要讓別人的青春為你的不理智買單。

▲愛情，它就像一棵小樹，它的成長需要陽光、雨露、肥沃的土壤、精心的呵護，而這些，身為高中生的你根本給不起。

▲如果因為你的這份“愛”，使兩個人不能在合適的時間全力以赴做合適的事情，而遺憾地錯過了人生應有的高度，那就是對愛的褻瀆。請你收回這份假冒偽劣的愛。

▲所以，我對于班里所謂“早戀”的學生，基本不管，不給你創(chuàng)造來勁的機會，但我會告訴所有的任課老師，這個人，不要管了。因為我們所有人的努力很可能因為他們之間的一個小矛盾就歸零了，值得關注的學生太多了，不要在他們身上浪費精力。別怪老師殘忍，你選擇了愛情的甜蜜，就必須承擔所有的后果，這個世界是守恒的，有得有失不是一句空話。

▲請離愛情遠點，請保持一個光棍的節(jié)操。謝謝。

這些話說得毫不客氣，尖銳而有鋒芒，但不得不承認它并不偏執(zhí)，而有一種內在的思想力量——關于早戀無關痛癢地說幾句，肯定不起作用。

“請不要讓別人的青春為你的不理智買單”，誰都會認為早戀是“不明智”的，但說“不要讓別人的青春為你的不理智買單”就深刻了，它會拖累別人。

“身為高中生的你根本給不起”，“那就是對愛的褻瀆，請你收回這份假冒偽劣的愛”。這兩句話近乎訓斥，對學生似有不夠尊重之嫌。其實，“褻瀆”“假冒偽劣”等，說得雖不中聽，卻是實情，系苦口之良藥也。中學生萌發(fā)的性意識與真正的愛情完全不是一碼事?！澳氵x擇了愛情的甜蜜，就必須承擔所有的后果，請離愛情遠點，請保持一個光棍的節(jié)操。謝謝?！边@幾句話說得辯證，“光棍的節(jié)操”則用語新鮮。學生想到的只是“甜蜜”，并不知甜蜜與苦澀總是相輔相成、相依而行的。幼稚的學生甚至會做出“以一時之樂易無窮之悲”的事來。不信，請看滬上發(fā)生過的一件事。

某校高二，有男生追求一女生。班主任對女生說，你可以不答應他，但不要去傷害他，因為他很優(yōu)秀；對男生則說，你做什么，我可以不管，唯有你的成績不能下降，兩人相好，反促進了學習的事也不是沒有。結果，兩人很快墜入愛河，事情的結局不可收拾：為湊足給女孩墮胎的錢，男孩去搶劫而入獄，女孩則當了少女媽媽。

這當然是極端的事例，但如果當初教師對他們的戀情不是聽之任之，事情也就不會鬧到如此地步了。再看看前面那位班主任苛嚴的忠告，我們就會感到它雖刺激人，卻是對學生真正的愛護、關心和挽救。

蘇霍姆林斯基說：放棄批評，也就放棄了原則和教育，會使一些本可避免的惡果發(fā)生?，F在想想，此話講得真好。

走筆至此，筆者想起陳獨秀批評書法家沈尹默的事來?！锌蠂绤柕呐u，不僅可以制止思想錯誤，糾正行為偏差，有時還是促使一個人成才的動力。

沈尹默（1883—1971）被評為“中國二十世紀十大杰出書法家”之一，其書法譽滿天下?？墒呛苌儆腥酥?，沈尹默的書法當年會遭到陳獨秀的嚴厲批評。

1909年年底，陳獨秀在杭州陸軍小學任教員時，曾到劉季平家里閑坐。一日在劉家見墻上新掛了一幅字，是一首五言古詩，落款沈尹默。陳說：“沈尹默是何人？這詩寫得很好，字卻不怎么樣，流利有余，深厚不足?！?/p>

第二天，陳獨秀敲開沈尹默家的門。進門就說：“我叫陳仲甫，昨天在劉季平家看到你寫的詩，詩做得很好，字則其俗在骨?！鄙蛞犃?，覺得真是刺耳。天下還有這樣的人，素不相識，見面便把人貶一通。但轉而一想，自己的字確實平常，忙招呼客人坐下。

陳獨秀超逸不俗、談笑自若，沈尹默情緒受了感染，陳獨秀見沈尹默很虛心，就乘興和他談起了書法。

陳獨秀以專家的眼力對沈尹默的尖銳批評，如當頭棒喝，令其倏然警醒，沈尹默此后發(fā)憤異常，“從指實掌虛，掌豎腕平，執(zhí)筆做起，每日取一刀尺八紙，用大羊毫蘸著淡墨，臨寫漢碑，一紙一字，等它干透，再和墨使稍濃，一張寫四字。再等干后，翻轉來隨便不拘大小，寫滿為止”。兩三年后，又開始專心臨寫六朝碑板，兼臨晉唐兩宋元明名家精品，前后凡十數年揮毫不輟，直至寫出的字俗氣脫盡，氣骨挺立，始學行書。解放之后沈尹默的書法真正進入了全盛期。由于沈字法度精嚴，氣息典雅，圓潤秀美，清雅遒健，不作怪奇之體，在平正中求變化，在變化中見姿致，因而雅俗共賞，從者眾多，也成就了他一代書法大家的地位。

俗話說“響鼓還需重錘敲”。如果說，響鼓說的是人才，那么，重錘就是讓人心靈震撼的批評。陳獨秀對沈尹默的批評，讓誰都會臉紅、心跳的，甚至可以說對人的自尊是一種傷害，但它卻是一服清醒劑、興奮劑。如果沒有陳獨秀最初的犀利批評，如果沒有沈尹默的寬闊胸懷和勤學苦練，也許歷史上就會少了一位書法大家。鄭板橋有詩云“隔靴搔癢贊何益，入木三分罵亦精”。陳獨秀的批評就是入木三分的“罵”。細想起來，深刻而嚴厲的“罵”比起那種無聊的吹捧來，實在要精彩得多！

二

如果說《高中老師寫給早戀男生的一封信》一文充滿陽剛之氣，有點怒目金剛的味道，那么，《初二女兒收情書》則有婉約之美，它實為一段溫馨感人的母女對話。

對話是從母親問女兒是否收到過情書開始的。女兒羞紅著臉說：“如果我收到了情書，該怎么辦呢？”

母親說，這說明你長大了，開始吸引異性的目光了，是件好事。

接著，母親讓女兒分析自己吸引男生的魅力是什么，并告訴她，如果是品德好，那就保持你心地善良、樂于助人的好作風；如果說是學習好，那就要保持名列前茅；如果說是氣質好，那你就保持愛讀書的習慣，練好琴棋書畫。女人的氣質是修出來的，不是裝出來的；如果是脾氣好，那就保持自己的性格，不要再像小女生那樣任性、亂發(fā)小姐脾氣；如果是形象好，那你就繼續(xù)保持干干凈凈、整整齊齊、清清爽爽的形象……除此之外，女人還要會熟練地干家務，做一手好菜……

女兒聽了，羞澀地說：“我哪有這么全面呀，我還差得遠呢?！?/p>

母親說：“其實擁有這些魅力并不難，但這些都是異性較為看重和欣賞的女性魅力。你要是都具備了，也就魅力四射啦?！?/p>

下面才是這位母親談話的主旨：

▲不論你是否對這個男生有好感，你都要靜觀其變。中學生還沒定型，他今天說喜歡你，明天說喜歡她，這都很正常，所以，你對他的情書也沒必要看得太重，別讓它成為心理負擔。今后見到他還要和以前一樣落落大方，淡然處之，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否則反而會引起他的誤解。

▲如果有可能，選個合適的時機直接告訴他，上大學前你不想考慮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要知道，你將來上了大學，機會還多得很，現在根本沒必要考慮這件事。難道要為了一棵樹木而放棄整個森林嗎？

▲寫情書的男生對你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是愛，充其量是一種好感罷了。真正的愛是需要與責任相伴隨的，他現在對自己都負不了責，生活還依靠父母，對你就更無法負責了。

▲保持優(yōu)秀，修正不足，將來你還會收到很多很多的情書，贏得更多優(yōu)秀男士的青睞，到時候，你可要擦亮眼睛，選一個正直、勇敢、堅強、有責任心、有事業(yè)心的人，選一個能真正與你風雨同舟、同甘共苦、相伴一生的愛人。

另一位母親看了此文，感慨地說，如果在女兒上中學時也能這樣給她打打預防針就好了?？墒?，從小還算優(yōu)秀的女兒讀中學時就陷入早戀，不僅未能進入名牌大學，而且還認定了那個男孩?，F在無論何人勸告都無濟于事，令這位母親煩惱不已。

細細品味，第一位母親教給了女兒幾樣可操作的東西：1.靜觀其變，淡然處之，理由是“他今天說喜歡你，明天說喜歡她，這都很正?！保@一理由很容易讓女兒接受。2.選個合適的時機直接告訴他，上大學前不想考慮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理由是“上了大學，機會還多得很，難道要為了一棵樹木而放棄整個森林嗎”，語言形象而有哲理。3.如果他再糾纏你，可正告他：“真正的愛是需要與責任相伴隨的，中學生對自己都負不了責，生活還依靠父母，更何況要對別人負責了?！边@對那個男孩也會是一種教育，可促其冷靜下來。4.保持優(yōu)秀，修正不足。這幾個措施，可謂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深入。

正因為高中老師和母親具有了思想的魅力，才在日常教育中出此神來之筆；正因為他們自己對人生有了深刻感悟，所講之理才切中肯綮，要言不煩。

然而，我們有些思想教育沒有思想，就事論事而已；對孩子缺乏思想引領，唯有管束而已。于是，孩子們對喋喋不休的諄諄教誨早已深感厭倦，大人們也感到無趣。思想教育要創(chuàng)新，要獨辟蹊徑。從以上兩個例子中，我們是否可獲得一點啟示呢？

（責 編 莫 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