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處的陽光
2014-12-29 00:00:00高偉
黑龍江教育·小學 2014年12期
` 與黑龍江省穆棱市河西鎮(zhèn)五興小學教師童廷君見面之前，他的形象已被我勾勒出個大概，久居大山深處任教，定是一張被強勁山風吹過的臉龐，飽經風霜，粗壯有力的一雙大手……然而，面前的童廷君卻讓我眼前一亮，清澈堅定的眼神，爽朗洪亮的聲音，笑容竟如陽光般耀眼，新時代的山村教師宛在目前。陽光、爽朗、樸實，這是童廷君給我的第一印象。樸實或許更好解釋，沒有樸實的性格，怎會融進這厚重的大山，然而“陽光”呢？我的采訪就從“陽光”這個話題聊起……
陽 光
坐在教室的一角，一屢陽光斜照進教室，映滿學生的臉頰。“上課！同學們，今天我們學習‘萬以內的加法和減法’……”童廷君一張口，學生們眼睛齊刷刷地盯向童老師。 “老師，叫我！”“老師，我舉手了！”學生們躍躍欲試，不知是陽光的彌漫，還是孩子們內心的活躍，那一刻的他們，小臉格外紅透，一桌一椅仿若都充滿了生氣，連這個8米見方的簡陋小教室也有了活力。除了語文、數(shù)學、英語3門主科，童老師還兼任音樂、美術等其他副科，因五興小學是一所被大山環(huán)抱，密林叢生，距離縣城100多里的河西鎮(zhèn)最偏遠的山村小學。路途崎嶇，條件艱苦，許多教師有如過客一樣來了又走，能長久安定下來的，只有童廷君——從踏入五興小學那一刻起，童廷君的心，留在了大山深處。
2000年2月，童廷君毅然背起行囊選擇了距縣城九十多里的偏遠的建興小學任教。建興小學坐落在河西鄉(xiāng)碾子溝西北的山腳下，每天午后的路頭處總會有幾雙眼睛巴巴地張望著村口，待飛揚的塵土、汽車的轟鳴由遠而近時，村民便踏上了通往縣城的唯一的一班公共汽車。童廷君報道那天，因剛下過一場雨，土路上泥巴和牲畜糞便混合在一起，臭氣熏天、泥濘不堪，童廷君每邁出一步都無法預知下一步的深淺。走到學校時，一雙皮鞋連泥帶水，全然沒有了剛來時亮錚錚的樣子。眼前又是一排年久失修的坯草房校舍，別說是教師宿舍，就連睡覺的床都沒有。此情此景，童廷君的眼中飄過一絲憂慮，難道這就是我將來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老師，你是新來的嗎？你會像以前的老師那樣待幾天就走嗎？”一個怯怯而稚氣的聲音中斷了童廷君的思緒，童廷君轉回身，一雙閃閃發(fā)亮的眸子正滿眼期待地望著童廷君?！安粫?，老師不會”，童廷君拉住小女孩的手，“老師會一直陪著你們?！薄罢娴?？沒騙人？那太好了！”隨即，笑成花的小臉一溜煙地沒影了。那一刻，童廷君模糊的眼睛中透出一絲光亮，心沉了又沉，堅守，為了那一份份期待，為了學生需要，不管有幾個學生，都要一樣地教。
初到學校，童廷君接任小學畢業(yè)班的班主任及教學工作。因學生基礎差，學習狀態(tài)不好，三年級學過的小數(shù)加減法還算不明白。開學僅一周，一個又一個問題接踵而至。學生要么不來，要來就上課睡覺，連基本的家庭作業(yè)也收不齊。童廷君與學生談話，當問到一位男孩為何總不交作業(yè)時，他竟皺起眉頭，翹起下巴，很干脆地說“沒寫”！大山里跑慣了的孩子缺少束縛，更缺失教育，對老師起碼的尊重也沒有，更別說把學習當成自己的一種責任了。面對貧困得如山脊一樣的學生，童廷君只有愧疚和羞澀，能給予他們的，除了知識，還有什么呢？童廷君一邊向有經驗的教師請教，一邊研究教學方法，一邊為學生補課。講一遍不行講兩遍，兩遍不行講三遍……直至聽懂。白天晚上童廷君和學生幾乎待在一起，常常工作到夜里11點多。冬天回到睡覺處，一推門，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童廷君趕緊把爐子燒旺，待屋子能伸出手時，他又開始準備第二天的教學工作：學生的疑問會在哪，這個難點怎么講學生能接受，待一系列問題研究透徹，準備充分后，他才敢躺下，枕著山月沉沉睡去。清晨，童廷君提著一壺開水，又早早來到班級，把教室爐火燒旺等待學生共同開始新的一天。
生活的清苦、寂寞、難耐，使童廷君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留意，他的著眼與關注處永遠是學生內心綻放出的喜悅，那才是他的幸福所在。2002年6月，這樣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經常曠課逃學的山里孩子在兩年時間里，在童廷君那里竟發(fā)生了奇跡。這一屆畢業(yè)班居然考出了全鄉(xiāng)第三的好成績，這是大山里前所未有的。成績的取得更振奮了童廷君的斗志，2003年9月，學校建立初中班，學校把初三班主任及教學工作重擔委任于童廷君。
具有陽光性格的人，他的眼里總閃爍著愉快的光芒；內心堅定的人，他的行為必然執(zhí)著堅忍，童廷君與學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歡快而朝氣蓬勃的。這一年，童廷君教過的 6名學生全部被高中錄取，有5名學生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穆棱二中，有1名學生取得了超穆棱市重點一中分數(shù)線26.8分的好成績。這樣的成績，在大山里產生了不小的轟動，山里山外都知道了村里有位大學問、大能耐教師，戲稱他為“拼命三郎”。
學校因有了童廷君，學生的笑容更加明媚，村民的笑容更加舒展；這座大山因有了童廷君，陽光格外恩惠。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童廷君所做之處，無不熱情洋溢，童廷君相信有真誠的起點，有陽光的心態(tài)，努力去做并找到自己發(fā)展的樂趣，就一定會有至善的抵達！
溫 暖
2009年9月，由于更加偏遠的五興小學急缺教師，童廷君臨危受命調到五興小學任教，家也隨之搬到五興小學。來之前，童廷君早已聽說村里單親家庭、留守兒童等特殊家庭的孩子非常多，生源不穩(wěn)定，村里有能力讓孩子走到外面讀書的都已經走出了大山，學生到了3年級也陸續(xù)轉到鎮(zhèn)里的林業(yè)子弟學校寄宿，留守的學生僅剩十幾名學生。來到學校后，童廷君顧不及整理安頓扔在學校院子里的凌亂不堪的生活用品，直接找來幾名學生做向導，深入到村里挨家挨戶了解學生情況，做村民工作。童廷君知道，一所山里的小學承載著同樣的教育使命，沒有老師，沒有資金，辦教的路任重而道遠，加上村里住戶分散，交通不便，這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阻擋了人們通往外面世界的腳步和夢想，童廷君就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山里學生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記者阿姨，看，我腳上的紅布鞋漂亮嗎？是童老師給我買的！”一只小腳翹得老高，送到我眼前，這一定是那個父母離異父親常年在外打工的小雨欣吧！課間十分鐘，小雨欣湊到我跟前。小雨欣與年邁多病沒有勞動能力的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十分拮據。去年的一個夏日，天氣并不炎熱，可坐在課堂里的小雨欣卻滿頭大汗，還不停地用袖口擦去額頭和鼻尖上的汗珠，童廷君見狀忙走去從上往下打量，孩子腳上還穿著一雙二棉鞋呢。童廷君了解每個孩子的狀況，小雨欣也不例外，童廷君說：“雨欣，鞋子脫掉把腳放在鞋上，堅持一下。明天老師領你去買鞋。”第二天，小雨欣穿著童老師新給買的紅布鞋滿院子跑了一整天，見人就說，見人就抬腳讓人看，歡喜得了不得！
有陽光灑落的地方，定會溫暖如春，童廷君有如陽光般溫暖著每個孩子的心靈。用自己的錢為學生買生活、學習用品的事對于童廷君來說不勝枚舉，把無人照料的學生接到家里照顧，也是童廷君經常之事。班級王勇、王強小哥倆家離學校十多里路，生活困難，小哥倆早早地棄學務農，添補家用，童廷君來到田間，一邊幫著鋤地一邊與小哥倆父母嘮家常?！昂⒆硬簧蠈W，作為父母我們也是沒辦法啊，誰愿意讓孩子種一輩子地！”“是，就為了孩子長大有知識，能有更好的出路”，隨即童廷君又說到：“如果放心，把孩子接到我那，我負責照顧他們生活學習，把落下的課先補上，行嗎？”還有這樣的老師？管學習、管吃喝，小哥倆的父母驚訝之余已默許了童廷君的想法。只要孩子能上學，只要對孩子有益，說再多，做再多，童廷君都身體力行，不同的家境，不同的孩子，用滿滿的愛，深深的情教育和關懷著他們。
學校李新姐妹三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們的家離學校兩里之外的“十三里溝”，每天上下學，3個孩子要走半個多小時的一段山路。山路兩側叢林茂密，夏天經常有蛇、野豬等出現(xiàn)，孩子的安全得不到保障。童廷君承擔起護送三姐弟上下學的任務。6年時光，朝朝夕夕，無畏風雨雷電無畏艷陽高照，深山溝壑間留下了師生四人寒來暑往的身影。
如今，五興小學已發(fā)展為擁有五十多名學生，從學前班一直到小學五年的6個年級。有多少家長、孩子都是奔他而去，更有幾個學生好不容易轉到離家稍遠但教學條件較好的林業(yè)子弟小學讀書，可聽說童老師回來后還是轉了回來。五興小學東側有條小河，原來是用幾根松木搭成的木橋，走在上面搖擺不定。為了保證河對面學生的上學安全，童廷君每天穿上雨靴，早早來到河邊，把學生一個個背過小河。一年開春，因冰雪融化河水暴漲，通往學校的簡易木橋被河水沖壞，四年級學生任東沒聽童老師的叮囑，開始在顫晃的松木桿上行走，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掉進冰冷的河里，童廷君聽到響聲，趕緊把懷里抱著的學生放到河對岸，跳進刺骨的河水里，此時河水已沒到童廷君的大腿根，他急速趟河過去，一把撈起學生任東，扛在背上。上岸時，兩人都渾身濕透，瑟瑟發(fā)抖，師生兩人互相攙扶走回了學校。到了辦公室，童廷君顧不得自己身上的潮濕，先把學生任東的衣服用火烘干讓孩子穿上，伴著急促的上課鈴聲，童廷君未來得及換衣服，渾身濕漉漉地站在了講臺前。
“是老師，更像爸爸！”學生任東告訴我童老師在他心中的形象， 童廷君與學生們每一個幸福的瞬間總會讓他們想起自己的父親。童廷君用寬厚的脊背，寬廣的胸膛溫暖了大山里的每一個學生，他就像一個擺渡的水手，用寬闊的脊背為山里學生搭起了奔向幸福生活的橋梁！
永 恒
對于心存善念，常懷感恩的人來說，人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于共享天倫之樂，但和睦美滿的家庭對童廷君來說已遙遙無期……
一年的十一假期，童廷君到學校值班，順便把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也帶到了學校。在童廷君辦事返回學校時，妻子卻不見了蹤影，童廷君急忙跑出學校，滿山滿村地尋找。整整4天，妻子杳無音訊，他找遍了所有的旅店、網吧、車站。山路彎彎，叢林漫漫，悲傷無助的童廷君走了一路哭了一路，那是童廷君最無助最心酸的時候。這一次妻子離家出走是最長的一次，童廷君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個星期后，妻子有了消息，有人在哈爾濱火車站找到了童廷君的妻子。
他的妻子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犯病時狂躁不安，撕心裂肺地喊叫，童廷君有如萬箭穿心，痛苦不堪。妻子一年總有幾次離家出走，犯病一次就要花費巨額的醫(yī)療費，如此家境困難的童廷君在女兒5歲時就帶著她來到了偏遠山區(qū)讀書，從此，女兒失去了縣城讀書的優(yōu)越條件，與童廷君一起承受著成人都難以承受的痛苦。2006年一天，妻子突然病情發(fā)作，早晨離家出走，妻子神志不清又不識路，大山深處……童廷君來不及多想，急忙拿來幾片饅頭和一杯水放在桌上，把年僅6歲的女兒鎖在屋里后就跑了出去。在村民的幫助下童廷君找回妻子時已傍晚時分，他推開房門一看，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由于驚嚇與饑餓，女兒蜷縮在墻角里，泣不成聲 ，不敢抬頭看已沖進房間的父親，童廷君緊緊抱住女兒，陣陣酸痛涌上心頭。那一次，是童廷君最矛盾的時候，放棄吧，想想孩子、妻子、老人，他們都須要照顧……但回頭望，百里之外閉塞的山村里一雙雙天真又渴求的眼眸在等著童廷君，總有一些牽掛難以割舍，總有一種信念在驅使，為了大山深處更多學生的需要，為了大山深處村民的無限期待。童廷君又一次說服了自己，與其別人重頭做，不如我堅持做！
上天總會安排很多磨難來考驗磨煉一個人的意志，童廷君經歷了那么多常人無法承受的艱辛困苦，但磨難并未在其臉上停留太久，艱辛也并未鐫刻其內心深處，內心的強大與寬廣，讓陰霾無法遮擋他內心的光芒。童廷君是學生心中的一座山，他使學生任何一刻抬起頭，就能看到自己心中的希望。
時值中秋，采訪童老師的間隙，童老師的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塊月餅，城里人稀罕的野蘑菇也悄悄放到了他的桌下，心靈的純凈樸實，語言的簡單真摯，讓鄉(xiāng)親們像疼愛自己兒子一樣疼愛著童廷君。
當問到對未來有何打算時，童老師堅定地告訴我說，他喝著山里的水，吃著山里的飯，長著山里的性格，他不會離開大山，如果他走了，他的學生誰來教？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孩子們那一張張質樸純真的笑臉，更留戀那回蕩在山間的瑯瑯書聲，只要一提到山里的孩子，童廷君頓時精神抖擻，眼神中又透出生命的曙光！返程路上，車行走在這蜿蜒盤旋、崎嶇陡峭的山路上，呼吸越來越急促，山巒一脈接著一脈。不到十米寬的土路面，幾步一轉彎，百步一回轉，坐在車里不免顛簸吃力，更別說行走，可童廷君在這條路上竟走了20年！
車漸漸駛離了大山，亙古不變的大山和青色調的校園里依舊是童廷君與孩子們來裝點，大山深處這所灑滿陽光的五興小學里，童廷君用他的一已綿薄之力，演繹了從幾個學生到一群學生的故事，用了20年的堅守，點燃了山村學生光明的人生！同時，童廷君也換來了學生對他永恒不變的敬意！
采訪后記：童廷君是我接觸的鄉(xiāng)村教師中最陽光最剛強的一位，然而我卻始終不能放懷。至今，童老師沒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妻子孩子依舊與岳父母住在一起，童廷君獨自一人住在學校，一周回家一次。學校還有一位從師范畢業(yè)就一直工作在五興小學達十年之久的未婚王教師，更有一位去年畢業(yè)分到學校的帥氣時尚的李老師，不知他們是否亦如童廷君一樣，執(zhí)著、堅守，但偏遠、閉塞，人際交往缺失，單親、留守兒童居多又是不得不面對的事實。也許在這份堅守背后，也給我們留下更多的思考與無奈……
在城市生活的人們，如果不到那個環(huán)境，可能永遠也體會不到山村教師的偉大和那些渴望知識的孩子們的可愛！
關愛教師，唯有教師自尊、自信，才能傳遞給學生尊嚴與快樂，學生才能擁有更美好的明天，我們的民族才會有更長遠的未來！
（文中學生姓名均為化名）
編輯/高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