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發(fā)
青 燈
掀開夢的一角,耗盡那一盞煤油之后,沒有人能挽住它跳動的火焰。
剩下的便是空虛中的寂寞,連自己的影子也沉沒在暗夜里,這個時候你不能不感到燈火的可貴。明與暗的對比竟是如此鮮明。
縱然那燈火只是微茫的顏色,也能撕開混沌中的迷茫。
睜開黑色的眼睛,忽然看見窗外那低飛的螢火蟲,在深沉的夜里游弋,一點點光的碎影。
可是,現(xiàn)在沒有青燈,現(xiàn)在的青燈在那無邊深邃的黑夜中黯然失色,我還能祈求什么呢?那在淡淡的血痕中撲火的蛾,還能企求什么呢?
生命何其不易,很多時候我們或許在責怪飛蛾的怯弱,而沒有深究是什么原因?qū)е聼艋鸬南?。我們都祈盼著在幽暗中摸索亮光,卻沒有悟覺到,黑夜有時也能賦予我們意義與深度,青燈使我們聽到那些高貴的靈魂在黑夜里的嘆息。
置身空虛中的暗夜,我的內(nèi)心分外的復雜,有時充滿著對火種的向往,有時又會對光線恐慌。人啊人,在青燈的眼里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沉 鐘
不知道這沉鐘的聲音為何受到那么多藝人志士的追捧?不知道那么多藝人志士在撞響沉鐘的瞬間,是否會發(fā)出理想的聲音?
它一直被高高地吊在那教堂的鐘塔上,它被巨大的錘子敲著,讓越來越多的人洗耳恭聽,那鐘聲是何等的虔敬圣潔而帶給人們以生命的福音與安慰。
我能想象到,那鑄鐘人開始尋夢的艱辛與永恒,他的憧憬所寄托的鐘聲,你也許現(xiàn)在還沒有聽到,但他會在不久的將來,能在荒涼的天蓋下,讓那鋼鐵相擊的聲響振聾發(fā)聵。
也許他還會受到森林之魔和群妖水怪的暗算,也許他還可能有著家室的誤解與牽累,但他卻勇往直前,竭盡生命的力量,在黎明的金輝中,讓這鐘聲莊嚴而嘹亮地發(fā)聲,讓人們充分享受到靈魂的至美。
然而有些人還是愿意像過去那樣懨懨欲睡,任憑青春的渺茫與愛的虛妄,任憑那如水的時光悄然逝去,甚而至于把自己交給暗夜里的虛空,沉浸舊夢而在自己的心中徒生一絲傷悲。
不知道有朝一日,他還能不能從自己的鐘聲里驚醒,側(cè)耳傾聽,那教堂的鐘塔上,仿佛又傳來了一陣陣深重而裂帛般的絕響:當!當!當!
楓 葉
風景掠過,在深秋的薄霜中,一陣陣凜冽的風,拂去了它生命的嘆息。
往事并不遙遠,曾經(jīng)的蔥郁與葳蕤,或是葉片上的那一抹紅艷,仿佛還在昨天,卻在我們不經(jīng)意之間,它便是如此的綠殘紅消,面色斑駁甚至于憔悴,看上去它在枝頭上生存的大限恐怕就要到了。偶爾我們還能聽到灰鴉的三兩聲啼叫,是那么的凄厲。
而幾乎同時,我在烏黑的花邊上看到了它的疲倦,像一只只蝴蝶,它在透涼的風中飄零著,每年的這個時候它都是這樣地跌落,似乎沒有任何辦法挽救,它自己只能聽天由命,而在我們看來,它在歸入泥土時或是另一種新生。
肉體可以在風的疏忽中靜靜地離去,而靈魂經(jīng)過一番沉醉之后,依然是那么的斑斕與灼灼——死的越是靜美,就越能進入宗教式的輪回。
風 箏
不只是天空的點綴,那輕盈的紙箏,在風和日麗的晴云上,迎風蕩漾成颯爽的英姿。
我看見許多蝴蝶,在春日的溫和里飛。
哦,她是那么的自由自在,只有鳥兒才能像她那樣變幻出蔚藍的倩影。哦,那里的蝴蝶,在慢慢升起的時候,是否為云朵的幽香所迷醉?
我看見了一只蒼鷹,在頭頂上托起了矚望的目光,它在自己的血跡里留下了很深的擦痕。那時我的心兒,百轉(zhuǎn)千回,就好像在崇拜的圖騰里,跟著它升起一片錦繡的太陽。
我還看見那盛開在天上的蓮花,她清純得一塵不染,穿越塵埃,于靈魂的凈界慈航,多年以來我一直在尋找如此晶瑩的靈境,以及那一種清明澄澈的呼吸。
我就這樣呆看著天空出神,而最揪心的事情,就是怕那紙箏在剛放不久的時候,被高高的樹梢所纏繞,怕手上的長線忽然墜落,而紙箏的翅骨竟至于斷裂。
風輪一直在轉(zhuǎn),但愿紙箏也能不停地飛。
它飛到哪里,飛到什么高度,其實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怕就怕我們自己手無長物,無可把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