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曲沃地望考

張鑫 尚二嶺

在晉國的發(fā)展史上，古曲沃一地有著不可忽視的地位。它作為晉國宗廟所在地，武公據(jù)之以興晉，文公依之而稱霸。然關(guān)于古曲沃的地望之爭，古往今來，從未平息?？v觀眾論，大體有兩種說法，即“聞喜說”與“曲沃說”，且目前學界仍沿襲舊時的主流說法，多從“古曲沃，今聞喜”的認知。今將古書考證、地下出土文物相結(jié)合，并通過田野調(diào)查的方法實地走訪了今治曲沃，發(fā)現(xiàn)今治曲沃境內(nèi)仍遺存著許多由古晉國、古曲沃沿襲至今的地名、傳說。從物質(zhì)與非物質(zhì)遺產(chǎn)兩方面結(jié)合進而推定，曲沃古城并非今聞喜，而是今曲沃。

一、古曲沃地名由來及其歷史沿革

1.“曲沃”一名的由來與今曲沃縣當?shù)氐牡乩砦恢煤偷匦蔚孛灿兄芮械年P(guān)系。以這個角度看，古曲沃在今治曲沃縣的可能性極大。曲沃歷史悠久，文化源遠流長。翻閱古籍，我們可知曲沃這個地名自西周早期就已產(chǎn)生，其名稱來歷出之于沃泉(即今曲沃縣景明瀑布)?！稜栄拧め屗贰拔秩h出?？h出，下出也”;沃泉(古稱絳水)出自絳山南麓，西北流向青玉峽，繼而向東流過白石山，懸為沃泉。曲沃之名便從此出:所謂“沃”，便是指沃泉，歷史上稱作沃泉或者絳水，至今仍被曲沃當?shù)厝朔Q為“曲泉”?！扒奔慈∑淝郾P旋之意，泉水九曲入澮河、汾河。由此，我們可知曲沃地名是直接來源于其境內(nèi)的“沃泉”。

然而現(xiàn)存所有的《聞喜縣志》中，我們并未發(fā)現(xiàn)此類與古曲沃地形地貌相關(guān)的記載。

2.“曲沃”一名的歷史沿革看，古曲沃更可能是今治曲沃。為便于讀者一目了然地看出曲沃的歷史沿革，筆者將其以表格形式列出(見表1)。由表可知，曲沃這一邑名，既然在西周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于史，近八百年日益興旺。后由于秦將轄地版圖分為三十六個郡縣后，期間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不再出現(xiàn)于史料，直至北魏太和十一年，重新將曲沃縣設(shè)在今治，而北魏與秦時才相距數(shù)百年而已，不可能忽略它先前的地望情況以及歷史沿革，去毫無依據(jù)地重置邑縣。相反，更可能的解釋是，北魏恰恰是考慮到其歷史曾用名，為了尊重歷史，遵照其先前的地名習慣而命名的。

表1 “曲沃”歷史沿革統(tǒng)計

時間 大事記 歷經(jīng)年代簡王元年(前585) 景公遷都于新田(今侯馬) 歷景、厲、悼、乎、昭、頃、定、出、哀、幽、烈、孝、靜 13公周安王廿六年(前376) 韓、趙、魏分晉，曲沃屬魏秦置絳縣，曲沃屬之東漢 改絳縣為絳邑縣北魏太和十一年(487)復置曲沃縣

二、古往今來沿襲的地名、傳說

我們通過田野考察發(fā)現(xiàn)，今曲沃縣境內(nèi)至今仍存在許多與晉國、古曲沃有著密切關(guān)系的人名地名的遺存，同時還流傳著一些相關(guān)的傳說，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用“活化石”的形式印證了“古曲沃即今治曲沃”的說法。

1.地名得名由來。

(1)今曲沃縣境內(nèi)許多地名是因曾為春秋時期晉國大夫的封地或食邑而命名的，如表2所示。

表2 曲沃縣部分以晉國大夫封地而得名的地名

(2)今曲沃有一些地名是根據(jù)晉國當時的歷史背景或歷史事件而命名的。吉必村，地處今曲沃縣城以東10公里。此地古時稱為“棘璧”，據(jù)史料記載，此地盛產(chǎn)玉石，因獻公欲“假途伐虢”而以“垂棘之璧”來賄賂虞國君主而得名?！蹲髠鳌贰百夜甏海瑫x獻公欲伐虢，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據(jù)《曲沃縣志》載:金主完顏亮欲在此地求得美玉，挖地三尺，卻一無所獲，百姓不堪其苦，所以便改名“吉必”以與之相混淆。

庭城村，地處曲沃縣城向東北五公里處，因史得名。西周時即為曲沃邑，春秋戰(zhàn)國時尤為河東重地，曲沃武公于此地戰(zhàn)勝并虜獲了晉哀侯?？贾谑芳蹲髠鳌坊腹辍皶x哀侯侵陘庭之田，陘庭南鄙啟曲沃伐翼”。

饋電網(wǎng)絡(luò)由多級威爾金森功分器級聯(lián)而成，Qm表示第一級功分器合口功率，Rm表示第二級功分器合口功率，Tm表示第三級功分器合口功率，每級功分器的合口功率[3]表述如下：

北封王:俗名塔河?！肚挚h志》曾記為峰望。民間傳說:春秋時期，趙盾為避晉靈公追殺，行到滏河灘，無奈發(fā)現(xiàn)相印丟失，于是懸賞隨從之人，一旦尋回，奏請為之封王。

望絳:古老的村莊，古多文士。相傳春秋時期晉國國卿趙孟曾于此訪絳縣老人，故名。據(jù)《左傳》記載，魯襄公三十年，晉悼夫人慰勞城杞歸來的役徒。絳縣一位老人年長無子，便去領(lǐng)取食物。有人懷疑他的年齡，他回答:“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年，正月甲子朔，已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紀于今三之一也?！苯?jīng)師曠推算，他已七十三歲了，趙孟便問其所屬縣大夫，后遂仕之，使助之。之后人們也用絳縣老人來代指長壽之人，這便是望絳得名的史事背景。

窯院:古時名為“陶院”，相傳春秋時期晉國曾在此燒制陶器，故得此名。沿至北魏始光三年，即公元426年，為避北魏太武帝名諱燾，從此便更名為“窯院”。

安鴣:因史得名。據(jù)考《詩經(jīng)·唐風》“從子于沃”，“從子于鴣”。朱熹注:鴣。沃邑也，即安鴣。相傳春秋時期此地曾為晉國公侯圍獵場所，于此地設(shè)有校場，安靶射擊，靶中央以紅圈代鴣，遂得名安鴣。

東馬莊(位于史村鎮(zhèn)):原名馬莊。據(jù)傳此地曾為古晉國養(yǎng)馬場所，且昔日村西曾存在成行的拴馬石樁，故名。

萬戶(位于楊談鄉(xiāng)):古稱見賢村。據(jù)《曲沃縣志》記載:晉平公曾在此見亥唐。亥唐乃晉國之賢人，品行謙遜高尚。對此，《高士傳》也有記載，現(xiàn)萬戶村北的聊賢溝便是當時平公與亥唐相見的地方。

2.相關(guān)傳說。今曲沃縣境內(nèi)仍流傳著許多婦孺皆知的傳說，這些傳說與古晉國及古曲沃有著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

相傳，晉國太子申生曾經(jīng)在太子灘泛舟游玩，此地便因此而得名。(太子灘位于城北5里，以前為太子滸，后河水干涸而更名太子灘)

相傳晉獻公時期，獻公所寵愛的夫人驪姬狐媚惑主，為使自己的兒子奚齊得以即位，甚至不惜向獻公進讒言，陷害當時的太子申生。獻公聽信了驪姬讒言，使太子被逼無奈在新城自殺，趕走了公子夷吾與重耳，立驪姬之子為太子。至此，晉國公子被趕殺殆盡，導致了晉國的內(nèi)亂，這就是歷史上的“驪姬之亂”。驪姬死后其尸身被埋于四牌樓(又稱望母樓，位于今曲沃縣城貢院街中段)下，讓世人踐踏，以警戒后人。

對于這段歷史，《史記·晉世家》記載頗為詳實:“二十一年，驪姬謂太子曰:“君夢見齊姜，太子速祭曲沃，歸釐於君?！碧屿妒羌榔淠庚R姜於曲沃，上其薦胙於獻公。獻公時出獵，置胙於宮中。驪姬使人置毒藥胙中。居二日，獻公從獵來還，宰人上胙獻公，獻公欲饗之。驪姬從旁止之，曰:“胙所從來遠，宜試之?！奔赖?，地墳;與犬，犬死;與小臣，小臣死。驪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而欲弒代之，況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弒之!”……太子聞之，奔新城……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殺於新城?！?/p>

其中，對于新城的解釋，韋昭云:“曲沃也，新為太子城，故曰新城?！泵駠妗肚挚h志》:“新城即今內(nèi)城，太子祠墓在今治外城下西門外。我們通過考證可知這些傳說符合當時的歷史史實，證實了史書所載之古“曲沃”確為今治曲沃這一論斷。

相比之下，在地名、傳說等方面，聞喜與古曲沃的聯(lián)系則少之又少。假設(shè)古曲沃并不在今治曲沃，那又如何在兩千年后的今天，此地仍流傳著如此多與古晉國息息相關(guān)的地名與歷史傳說。以史料為支撐，我們可知，這些當?shù)亓鱾髦两竦拿耖g傳說并不是毫無根據(jù)的空穴來風，與此同時也為考查古曲沃地望問題提供了一些可資借鑒的人文地理學依據(jù)。

3.地下文物的考證。王國維先生曾提出二重證據(jù)法，即以紙上之材料與地下之新材料相互印證，以地下實物與古文獻互為考量，來最終考證古代歷史文化。

首先，我們來看史料文獻對古曲沃是怎樣描述的?！妒酚洝x世家》記載:“獻公十二年，獻公有意廢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廟所在……’于是使太子居曲沃?！痹偃纭蹲髠鳌焚夜?“晉文公卒?！瓕浻谇?。出絳，樞有聲如牛?！?/p>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古曲沃是晉國的先祖宗廟所在地，晉文公死后也歸葬曲沃。接下來，我們就可以結(jié)合地下出土來看所謂的古曲沃到底是位于聞喜還是曲沃。

自1980年以來，經(jīng)過考古人員十多次的勘探發(fā)掘，曲沃境內(nèi)的曲村——天馬遺址也逐漸面世，這無疑為我們的古曲沃之爭再添佐證。天馬——曲村遺址地處曲沃縣東北十五公里，在曲沃縣和翼城縣交界處。該地是山西省內(nèi)一處大范圍的春秋晉國文化遺址，從西周開始、春秋早期最為繁盛，可以說它是目前所知的出土文物最多，規(guī)格和數(shù)量前所未有的西周、春秋晉文化墓地。其發(fā)掘成果頗豐、規(guī)?；趾辏粌H發(fā)掘墓葬千座有余，還有多處祭祀車馬坑等遺址。更為重要的是，目前在晉侯墓地中，考古學家們已經(jīng)出土了晉侯及其夫人的墓葬共計九組十九座，并從中發(fā)掘出了數(shù)量巨大、規(guī)格頗高的銅器，同時包括晉侯銘文。至此，學界形成了一種主流鑒別方案，即根據(jù)晉侯諸墓的年代和與《史記·晉世家》所載晉侯世次的對應序列，認為該遺址的晉侯墓主分別為:唐叔虞或燮父、武侯寧族、成侯服人、厲侯福、靖侯宜臼、釐侯司徒、獻侯籍、穆侯費王、文侯仇或殤叔。諸多晉侯諸侯墓主的發(fā)現(xiàn)無疑為今治曲沃確為古曲沃的論斷增添了一個無法撼動的砝碼。

除了為世人所矚目的曲村天馬遺址以外，今治曲沃縣內(nèi)還有諸多屬晉文化范疇之內(nèi)、與晉國人物相關(guān)的古晉墓地遺存，見下表。

表3 曲沃縣境內(nèi)的晉文化墓地遺存

相比之下，聞喜縣挖掘展現(xiàn)的春秋時期的遺址并不在晉國始封地之內(nèi)，那么曲沃邑(西周早期就已出現(xiàn))顯然與其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由此，學者據(jù)其遺址規(guī)模、出土器物規(guī)格與史料對比，進而推證其大概是作為倗國與郇國被曲沃戰(zhàn)勝吞并之后的晉國卿大夫的封地或食邑。就與曲沃境內(nèi)出土的大型晉侯墓地(天馬曲村遺址)對比可知，無論是從遺址的數(shù)量規(guī)模還是出土器物的等級來看，此二者都是無法相提并論的。

綜上所述，通過對比法，不論追溯古曲沃的得名由來，歷史沿革，還是通過田野調(diào)查，都使古曲沃的地望答案指向今治曲沃，而地下大型晉侯遺址的出土更使得我們確信，今治曲沃確為古曲沃無疑。

［1］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1982．

［2］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1．

［3］吉長安主編，曲沃縣志編纂委員會．曲沃縣志［M］．北京:海潮出版社，1991．

［4］宋思遠主編，曲沃縣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纂．曲沃縣地名志［Z］．2012．

［5］孫永和，張慶奎．古曲沃地域考析［J］．晉陽學刊，2007，(1)．

［6］賈洪波．再論天馬—曲村晉侯墓地的墓主年代序列——兼論晉國早期的都城變遷問題［J］．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