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構式語法理論看新“被XX”構式

孫潔

（山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從構式語法理論看新“被XX”構式

孫潔

（山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被就業(yè)”、“被自殺”等新“被 XX”構式在網(wǎng)絡上廣為流傳，表達出其特有的語言信息。構式語法這一新興語言學理論也已引起學術界的廣泛關注與爭議。本文通過將構式語法理論運用到對新“被XX”構式的分析中，以期達到解讀語言新現(xiàn)象與探討構式語言理論自身合理性的雙重目的。

構式語法 構式 “被XX”

一、引言

2008年10月出現(xiàn)的一篇博文，以其“被自殺”的醒目標題及其所傳達的復雜情感，迅速引發(fā)社會共鳴，繼而掀起了一場漢語“被”字熱?！氨籜X”（現(xiàn)代漢語多為雙音詞）結構的迅速崛起，其中蘊含的語言學及社會內涵，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構式語法以認知語言學為理論基礎,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是對語言本質的一種嶄新認識。代表學者Goldberg對構式語法有經(jīng)典論述：

“C是一個構式當且僅當C是一個形式—意義的配對〈Fi，Si〉，且C的形式（Fi）或意義（Si）的某些方面不能從C的構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構式中得到完全預測?！雹?/p>

即，任何語言的表達式，其整體意義是超越了部分意義之和的，即如果從部分的形式和意義無法對整個表達式進行完全的推導或預測，則該表達式是一個構式。

本文以期通過構式語法的相關理論，對新 “被XX”構式進行較為深入的分析，解讀其中的特定語言信息，探討構式語法中相關理論自身的合理性及進步性。

二、傳統(tǒng)的“被”結構

傳統(tǒng)的“被”結構一直是語言學研究的熱點，一種是“被字句”，一種是傳統(tǒng)“被XX”結構。其中，“被”有“遭受”、“蒙受”之義。“這樣的語義結構主要表示某人處于遭受某一動作處置的狀態(tài)，即某動作給某人帶來的結果”，“多表示不愉快、不希望的事情”。同時，漢語“被”字句在五四運動后受到印歐語言的影響，加之近年來的發(fā)展，增加了其中的中性義和褒義，而“被”字本身的含義則被背景化、標記化。

三、構式語法與新“被XX”構式

（一）新“被XX”結構的構式性

a.可憐遭遇了“被自愿”，交了大把的冤枉錢，還得打落牙齒往肚里吞。（“教師節(jié)慰問金”是自愿還是“被自愿”，長沙晚報，2009年8月30日）

b.專家稱京滬4成就業(yè)者中產(chǎn)，網(wǎng)友稱 “被中產(chǎn)”。（騰訊新聞，2010年2月12日）

例a“被自愿”是指重慶市銅梁縣強迫小學生“自愿”交納“教師節(jié)慰問金”事件。強迫交納被說成“自愿”交納，表達了人們在違背主觀愿望，卻又必須勉強為之后的無奈心情。例b的“被中產(chǎn)”則起因于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社會結構變遷研究》報告，該報告稱：“我國中產(chǎn)階層已達就業(yè)人口的23%，北京、上海等大城市40%都是中產(chǎn)?！比欢?，民眾卻覺得我國中產(chǎn)階層人數(shù)遠沒有達到報告中的比例，與現(xiàn)實情況不符，因此叫做“被中產(chǎn)”，表達了人們在得知事件違背實際情況后，面對虛假信息時無奈、嘲諷的語氣。

通過對“被自愿”和“被中產(chǎn)”兩個例子的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新“被XX”表達的是虛假或違背事件主體真實意愿（即違實意義），并使事件主體產(chǎn)生無奈、被強迫、被愚弄等負面感受，這一獨立的語義使形式與意義形成對應體，不可分割，句法、語義、語用融合為一體，即整體的“違實意義”超越了“被”（“遭受”、被動的標記含義）+“自愿”、“中產(chǎn)”等“XX”詞語組合后各自的語義之和。 所以，新“被XX”符合構式語法關于構式界定的要求，是一個獨立的構式。

（二）新“被XX”構式的構式語法分析

1.整體性

正如上文所述，新“被XX”構式是形式與意義的統(tǒng)一體，具有整體性的特點。語義、句法、語用不可偏廢，必須融會貫通起來。

（1）語義分析

“被XX”構式表達違實意義綜合起來可分為兩種情況：

一是與現(xiàn)實情況不相符合，具有未完成性，表達對事實的否認。例如：

c.“安徽蕪湖中院：阜陽白宮書記陷害舉報人致其自殺”（環(huán)球網(wǎng)：2010年2月8日），網(wǎng)友發(fā)帖熱議舉報人在看守所自縊身亡的“被自殺”事件。

d.女星最多的是“被結婚”，周迅、趙薇、范冰冰、董卿等無一幸免。

例c中的“被自殺”指掩蓋迫害他人致死的真相，假稱某人是自殺身亡。例d中的“被結婚”則是指明星本來未結婚卻遭到媒體的虛假爆料，以提高公眾對該媒體的關注程度。以上兩例中的“被XX”均與實際情況不符，即沒有“XX”，卻被稱“XX”了。

二是與現(xiàn)實情況相符，具有完成性，但違背事件主體的心理意愿，即表達對能愿的否認。例如：

e.很多跟翎子一樣的女人目前臨近年底都有得煩：不是要結婚了，而是要“被結婚”了。在中國，在所謂的“好年份”、“壞年份”中“被結婚”的人向來不少：不是真的想結婚了，而是趕上了雙春年，大吉大利，為了這個好彩頭，稀里糊涂地結婚了。（人民網(wǎng)2009年12月8日）

例e中的“被結婚”是因為人們希望有個好彩頭而在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就選擇了結婚。這里“被結婚”與現(xiàn)實情況相符，但違背了事件主體的意愿，即不愿“XX”，卻“XX”了。

新“被XX”構式的語義與之前傳統(tǒng)的“被”字句和“被XX”構式有很大區(qū)別，但也承繼了其中的某些特點，“被”字的含義就很能說明問題?！氨弧痹凇霸馐堋钡幕A上又增加了 “被強迫”、“被愚弄”、“被欺騙”這樣具體的遭受含義，同時繼承了“被”的貶義色彩和被動標記特征。

此外，我們在分析時還應該注意到新“被XX”構式的施受關系。在傳統(tǒng)的“被”字句“A被B+C”結構中，一般A是受事，B是施事，C是動詞，B可以省略。如“他的錢包被（小偷）偷了”。但在新“被XX”構式中A雖然處于受事的位置，但其實是事件的主體，是動作的發(fā)出者，承擔施事的角色。無論是“被結婚”還是“被自愿”，A都是動作的發(fā)出者。而B雖然處于施事的位置，卻不出現(xiàn)，因為B很多時候指代的并不是一個具體的動作發(fā)出者，而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如例e中“被結婚”的B應該是“人們希望爭得好彩頭的這樣一種大眾心理”。新“被XX”構式中的B在讀者了解語用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后是不言自明的，甚至因為其復雜性而最好不要言明，以免破壞表達效果，由此可見語用對語義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2）結構特征分析

從“被XX”充當?shù)木浞ǔ煞謥砜?，可以充當主語、賓語、定語。而“XX”的詞性可以分為：

1）“XX”是不及物動詞

在傳統(tǒng)的“被”結構中，普遍要求“被”后動詞為及物動詞，而新“被XX”構式則沒有這個要求。例如：被結婚、被自殺、被就業(yè)、被捐款、被失蹤、被痊愈、被增長等。

2）“XX”是及物動詞

此類新型“被XX”構式中“XX”雖然是及物動詞，與傳統(tǒng)的“被”結構一致，但表達的意義并不一樣。例如：被開除、被雙規(guī)、被雙開等。

f.山西繁峙縣反貪局長被雙規(guī)。（大洋新聞，2009年6月25日）

g.被雙規(guī)的韓三平。（騰訊新聞，2010年1月28日）

例f中的“被雙規(guī)”是指某干部曾因貪污巨額公款被紀檢部門雙規(guī)的事實，屬于常規(guī)的 “被”字句，“被”是被動標記。而例g則是指網(wǎng)上流傳的韓三平被雙規(guī)的一樁冤案，事實上韓三平并沒有被雙規(guī)，與事實不符，具有未完成性，屬于新型“被 XX”構式的第一種語義表達式。

3）“XX”是名詞，例如：被艾滋、被中產(chǎn)、被阿凡達、被全勤、被高鐵等。

h.無論是動車組還是高鐵，其高出普通百姓所能承受的票價一直以來飽受乘客詬病，更何況鐵道部門為了成全動車組或是高鐵還會刻意停開一些同路線的低票價列車，乘客“被動車”或“被高鐵”的狀況也是屢見不鮮。（人民網(wǎng)2010年4月14日）

4）“XX”是形容詞，例如：被開心、被幸福、被和諧等。

i.公務員莫名其妙 “被幸?！?。（《華西都市報》，2010年4月1日）

（3）語用分析

1）語義的確定性

在對新型“被XX”構式語義的確定方面，語用功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新舊“被XX”構式的區(qū)分。如例f、g中的“被雙規(guī)”，在不同的語境下表達不一樣的意思。

二是，新“被XX”構式違實意義的區(qū)分。

以d、e為例，例d公眾可通過公眾人物對外宣稱仍未結婚，判斷出“被結婚”屬于第一種違實意義，與現(xiàn)實情況不符合，具有未完成性、虛假性。例e則通過整個例句提供的語用信息判斷事件主體已經(jīng)結婚，但不完全是出于結婚這一愿望而發(fā)出的具體結婚這一動作，略帶強迫性。通過這樣兩個例子正好可以證明語用的信息是與形式聯(lián)系在一起的，制約著意義的確定。

2）高速推廣，能產(chǎn)性極強

有關學者對《人民網(wǎng)》、《新華網(wǎng)》、《鳳凰網(wǎng)》三大網(wǎng)站截止于2010年5月11日的報道進行了搜索，發(fā)現(xiàn)新“被XX”構式廣為運用，僅“被就業(yè)”、“被自殺”、“被增長”這三個例子在這三大網(wǎng)站就累計出現(xiàn)了6443次,③可見其傳播、推廣速度之快。而其他 “被XX”構式也具有極高的能產(chǎn)性，通過本文所引例子即可看出。

“創(chuàng)新”、“改革”、“實踐”是各個高等院校在教學過程中不變的主題，西南科技大學城市學院在高等教育教學實踐中不斷探索與總結，我們堅信：只要堅持堅持改革創(chuàng)新并不斷進行實踐總結，一定能夠走出符合當代高等教育教學的實踐模式，培養(yǎng)出符合國家發(fā)展、社會需求的創(chuàng)新型技術應用人才。

新“被XX”構式的高能產(chǎn)性還體現(xiàn)在感情色彩和用法的能產(chǎn)上。在新“被XX”產(chǎn)生的一段時間內，所有的語用表達都是一種被迫的負面情感，但隨著這一用法的進一步發(fā)展，最近又出現(xiàn)了中性表達。例：

j.事實上，在一年多時間里，溫家寶還有過另外兩次“被漫畫”的經(jīng)歷。（《看天下》2012年2月18日溫家寶在某公司視察時，該公司女員工即興創(chuàng)作了漫畫《總理，您好！》）

例j中的“被漫畫”是指溫家寶總理被作為模特畫進了漫畫里。這可以理解為溫家寶總理的一種親民舉動?！奥嫛笔敲~，“被漫畫”表達中性色彩，與實際情況相符，是完成的行為，主體非主動、非被迫，但隱含了一種不知情的含義。這與上文所舉的新“被XX”構式不同，但繼承了傳統(tǒng)“被XX”構式中性義的色彩，也繼承了新“被XX”構式中“XX”可以使用名詞的特點，這可以看做是對傳統(tǒng)“被”字句和新“被XX”構式的雙重繼承，更加體現(xiàn)出新“被XX”的極強能產(chǎn)性。

3）對大眾心理含蓄而深刻的揭示

新“被XX”構式反映了弱勢權力受到強勢權力的控制而被欺騙、被強迫、被冤枉卻又無奈的心情，但卻未用“被欺騙”、“被強迫”、“被冤枉”等強勢語言來表達，體現(xiàn)的正是國人含蓄、調侃、略帶黑色幽默的表達風格，增添了許多意料之外的趣味性。

2.非轉換性

對于構式語法的這一特點，可以通過新“被XX”構式用例得到印證。例：

k.侯佩岑被（娛樂媒體）懷孕了。

l.娛樂媒體懷孕了侯佩岑。

很明顯，例l是不成立的。該構式雖然有“被”字但卻不能轉換為主動表達，這正是構式語法對語言現(xiàn)象的一種說明。

四、小結

本文運用構式語法的相關理論，結合“三個平面”理論對新“被XX”構式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研究認為新“被XX”構式的起因一是被欺騙、被冤枉，造成了與事實不符的虛假事件；二是被強迫，造成了與事實相符，但卻并非事件主體意愿的事件；二者都具有含蓄表達無奈、不滿的效果。此外，本文在通過新“被XX”結構驗證構式語法合理性的同時，強調語言研究者應該抱著一種開放的態(tài)度去接受各種語言學研究理論，并將其融會貫通，各取所長，以促進漢語研究的健康發(fā)展。

注釋

①Adele E Goldbreg.構式——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M].吳海波,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4.

②王寅.“新被字構式”的詞匯壓制解析[J].外國語,2011(5).

③盧惠惠,劉斐.從語法構式“被”字句到修辭構式“被組合”[J].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11(4).

[1]Adele E Goldbreg.構式——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M].吳海波,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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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劉宗開.對“被XX”構式表達違實概念的認知語言學闡釋[J].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11(5).

[13]王寅.“新被字構式”的詞匯壓制解析[J].外國語,2011(5).

[14]劉宗開.“被XX”構式和傳統(tǒng)漢語被動結構的對比研究[J].高等函授學報,2011(6).

[15]張慶彬.新型被動構式“被+不及物動詞”的認知視角分析[J].咸寧學院學報,2011(3).

[16]盧惠惠,劉斐.從語法構式“被”字句到修辭構式“被組合”[J].南陽師范院學報,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