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飾》：唱響于黑暗中的女性反抗悲歌

鐵艷艷

[摘 要] 《銀飾》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女人從封建道德中覺醒繼而反抗，最后又被封建社會黑暗所吞噬的悲情故事。讀《銀飾》，仿佛聆聽一曲唱響于黑暗中的女性反抗悲歌，主人公碧蘭對命運、對封建禮教、對男權(quán)至上的傳統(tǒng)不屈的反抗，使她的存在，具有了獨特而重要的意義。

[關(guān)鍵詞] 自我覺醒； 反抗； 死亡

作家周大新不僅一直著力于從傳統(tǒng)文化與人性的關(guān)系中，透析傳統(tǒng)文化負面因素對人的殘害，而且長于在女性描寫中，通過對女人生命力量、精神向度及命運歷史的探尋，來透視負面文化背景下女性的生存困境。其探索力作《銀飾》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女人從封建道德中覺醒繼而反抗，最后又被封建社會的黑暗所吞噬的悲情故事。讀《銀飾》，仿佛聆聽一曲唱響于黑暗中的女性的反抗悲歌，主人公碧蘭對命運、對封建禮教、對男權(quán)至上的傳統(tǒng)不屈的反抗，使她的存在，具有了獨特而重要的意義。

一、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銀飾》描寫了一個發(fā)生在封建社會的家庭悲劇。作者首先為我們設(shè)置了一個男女失衡的家庭，漂亮文靜的女主人公碧蘭懷著美好憧憬出嫁，成為了知府呂敬仁的大兒媳。在旁人眼中，她可謂一步登天，從此有了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然而，沒人知道她的丈夫呂道景卻是一個喜歡男扮女裝、討厭夫妻生活、迷戀女人飾物的性變態(tài)者。碧蘭美麗又年輕，她有著無法抑制的生命本能的沖動，這恰恰與丈夫的行為構(gòu)成了一組永遠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

生活在封建男權(quán)社會的女人，面對此種難以言說的婚姻困境，一般只能選擇順從，但碧蘭卻成為了眾多女性中的一個“異數(shù)”。面對丈夫的冷漠，碧蘭一開始也因傳統(tǒng)道德觀的束縛而選擇忍耐，選擇沉默和等待。封建倫理道德觀，讓她對自己的困境無能為力，她改變不了丈夫，也無法改變婚姻，丈夫漠視她的存在，她的合理要求非但得不到滿足，還不得不為了那份“羞恥感”而拼命地克制、壓抑自己本能的欲望。她用繩子捆綁自己，用自殘的方法克制自己，將“只不過是做一個真正男人的妻子”的愿望消化在自我折磨之中。但生命的原始力量是無法抑制的，碧蘭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終于放棄了被動與順從，大膽的選擇了主動，不再諱飾自己的生命欲望的需求。

碧蘭邁出反抗的這第一步是不易的，在那個“存天理，滅人欲”的古代貞潔觀占主要地位的封建時代，女性只是男性的生育工具，只是男人權(quán)利實現(xiàn)的象征物，女人沒有獨立，沒有自由，甚至沒有合理要求的權(quán)利，所以，碧蘭的主動，讓“屈辱和恥辱感就是由此開始咬噬著她的心”。[1]但她蘇醒的女性自覺讓她開始不顧一切，讓“她對壓在頭頂?shù)哪菆F恥辱佯做不見”。[2]

碧蘭的大膽、勇敢和堅持，使她贏得了作為一個妻子的權(quán)利，即使這種權(quán)利的獲得讓她付出了被丈夫用銀簪劃傷兩個腳腕的代價。碧蘭在性愛上的主動權(quán)的獲取，是女性主體意識的標志性顯現(xiàn)，這在女性歷史上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斑@種女性愛欲主體的抒寫，不僅發(fā)露了女性真切的生命體驗，凸現(xiàn)了女性愛欲的蓬勃生命力，結(jié)束了女性被審視被選擇被奴役的被動過往，更為重要的是，她將女性愛欲上升為一種形而上的力量，一種自我贖救的源泉與途徑，撼動著男性權(quán)力的寶座。”[3]所以，碧蘭的第一步反抗，不僅是她女性自覺意識覺醒的開端，也是她反抗傳統(tǒng)禮教、反抗男權(quán)的開端。

二、行動上的反抗

思想決定行動。自我意識和女性意識的覺醒，是碧蘭在思想上與封建宗法禮教的背離，行動上的反抗，則是她與封建禮教和封建道德的直接對抗。

合理要求的求而不得和變態(tài)丈夫無能與虐待，一度讓碧蘭試圖以投毒的方式與丈夫同歸于盡。然而，服下“砒霜”之后的她突然意識到了生命的寶貴，這種意識如此可貴！虛驚之后，她對自己的活法有了新的決定，“她決定不再像過去那樣可憐的打發(fā)日子，她要放膽讓自己去親近富恒銀飾鋪的小銀匠，她要用不貞來回報呂道景對自己的折磨，她要放縱自己的欲望?！盵4]

主動從婚姻外尋求解脫與釋放，表達自己對新生的反抗與爭取，對封建思想重壓下的柔弱女性來說，可謂驚天動地之舉。第一次與小銀匠約會，碧蘭仍是顧慮重重，但改變生活的決心，使她將背叛丈夫、背叛封建大家庭、背叛自己從小接受的道德觀帶來的負罪感和恥辱感拋棄，義無反顧的走上這條為封建制度所不容的不歸路。她放棄了名分、地位、廉恥，選擇了她作為正常人的合理需求。她相信，“老天要是有眼，他能看明白”。[5]

作者沒有一開始就給碧蘭的欲望披上美麗的愛情面紗，她與陌生的小銀匠的結(jié)合，只是尋求自己的生理欲望滿足的方式，是她反抗丈夫、反抗命運的實際行動。但由于事件的種種鋪墊，使二人的結(jié)合不僅沒有絲毫的“放蕩”，反而顯得順理成章。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能體會到碧蘭所處地位的尷尬與困窘，都會理解她放縱背后的無奈，會支持她的反抗。隨著交往的深入，碧蘭與小銀匠產(chǎn)生了真正的戀情。他們之間的愛情越單純、越美好，越讓人看到封建黑暗對女性的殘害，越能襯托她反抗的不易與合理。

當生命之窗投射的第一縷陽光溫暖到碧蘭時，丈夫?qū)λ[情的發(fā)現(xiàn)讓她重新又回歸地獄之中。為了保住來之不易的愛情，碧蘭不惜偷婆婆的銀子來滿足丈夫?qū)ε算y飾的變態(tài)渴望，換取自己與心上人約會的權(quán)利。至此，碧蘭已喪失了一個作為封建家庭中兒媳的一切條件，她不僅不再貞潔，甚至淪為家賊?？伤看稳バ°y匠鋪子里時，仍會暫時忘掉恥辱，忘掉恐懼，滿心歡喜的祈求：“這日子真好，老天爺，就讓俺這樣過下去……”。[6]多么卑微的祈求，即使喪失了一切，只要能享受一個正常人應(yīng)有的尊重與愛情，碧蘭就認為是值得的。

碧蘭的放縱與反抗本身，流露出了人類原始的生命活力，她反抗的不只是封建禮教給予她的肉體上的摧殘，更是反抗封建道德給她精神上的折磨。她在壓抑與放縱之間矛盾、徘徊，體現(xiàn)了一個封建女性反抗的艱難，但她最終拋棄一切的大膽和勇敢，又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本能力量和魅力，具有積極向上的世俗意義。

三、死亡

在這場道德與人性沖突的較量中，碧蘭傾其所有。弱小無力的她在反抗中竭盡全力，但對手卻過于強大，過于黑暗。盡管觸到了生命的美好，她卻無力留住那份希望與光明，最終仍擺脫不了令人心酸的命運，逃脫不了被黑暗吞噬的悲慘結(jié)局。

在男權(quán)至上封建社會里，女性只能是男人的附屬物，自由、尊嚴與愛情，只能是她們遙不可及的一份奢望。碧蘭的覺醒只能帶給她更大的痛苦，她的反抗只會使她的生命更為短促。她最終死在她那表面清正廉潔、背地貪贓枉法，表面親切有加、背后心狠手辣的公公的陰謀詭計之中。碧蘭所處的時代環(huán)境，決定了她的所作所為是宗法、世俗所不容的；碧蘭所處時代的道德標準，決定了她的反抗得不到任何關(guān)愛與同情。因此，她不能不死亡，也不能不被毀滅。

從某種意義上講，碧蘭的悲劇不是她一個人的。她只是封建社會千萬個女性中的一個，但她又不同于那千千萬萬女性中的一般女人，因為她為自己的命運抗爭過，盡管結(jié)局是滅亡，但她畢竟曾得到過屬于她自己的短暫快樂，得到了她渴望的自尊與愛情。碧蘭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歡喜著她終于成為了一個真正男人的妻子，她不止一次的在心中醞釀著，她終有一天會光明正大的嫁到小銀匠家去，她也曾大膽的告訴老銀匠：“從今以后，你就把我看成你的兒媳……”[7]直至臨死前，她依然想用行動完成她為人妻為人母的夢想，她喊出的最后一句話是讓她生出那個孩子！

碧蘭短暫的一生都在與她的生存困境做不屈的抗爭，她的一生似乎是中國封建女性反抗史的縮影。歷史上，女性從自我意識的覺醒到女性主權(quán)的獲得，經(jīng)歷了千百年，發(fā)展至今，雖然女性獲得了政治、經(jīng)濟上的獨立，女性的社會地位有所提高，但當今社會，仍有封建道德的殘余，仍有許多碧蘭在反抗，甚至一些偏遠地區(qū)的女性仍被殘存的封建道德觀所腐蝕還尚未完全自我覺醒。所以，作家周大新通過《銀飾》對女性心靈的探索，對女性苦難的剖析，以及對女性生存困境的展示，使碧蘭這一反抗女性形象不僅具有了豐富的文學(xué)意義和寶貴的歷史價值，也使這一曲唱響于黑暗中的反抗悲歌對現(xiàn)實社會具有了重要的警醒意義。

參考文獻：

[1][2]周大新.瓦解[M].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105.

[3]趙樹琴.找尋夏娃——中國當代女性文學(xué)透視[M].湖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1，91-92.

[4][5]周大新.瓦解[M].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 106.84.

[6][7]周大新.瓦解[M].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 115.12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