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完善《體育法》法律責任的若干思考*

吳 亮，葉華聰，馬忠利

(肇慶學院 體育與健康學院，廣東 肇慶 526061)

法律責任從法律意義上講，是指違法者實施違法行為所必須承擔的法律后果。換言之，是由于違反法律規(guī)定的“第一性義務”而導致的“第二性義務”。法律是以國家強制力為后盾的社會規(guī)范，法律責任作為相應法律行為的直接后果，對法律關系的變更與法律實施效果有重要影響，甚至可認為一部法律的實施效果主要取決于“法律責任”在科學合理方面所達到的程度。如若一部法律缺乏法律責任，則該法律與道德提倡無異。同理，法律責任較輕或過重乃至與法律條文的規(guī)定不夠貼切等，都會有礙法律目的的實現(xiàn)，因而不能被稱為科學合理的法律責任?！吨腥A人民共和國體育法》(以下簡稱《體育法》)自1995年頒布實施以來，其調節(jié)人們之間體育法律關系的應有作用沒有能夠得到充分體現(xiàn)。筆者在北大法意網(wǎng)“中國裁判文書庫”中分別以“體育”和“體育法”為關鍵詞進行查詢，截止到2014年8月21日，得到的相關案例分別是3738和11個。以上數(shù)據(jù)雖不精準，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在與體育有關的法律案件中，《體育法》能夠作為依據(jù)進行裁決的比例非常小。而造成這種狀況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現(xiàn)行《體育法》在法律責任設定方面存在問題。因此，對體育法律責任的持續(xù)關注與深入研究具有切實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1 《體育法》法律責任規(guī)定及問題

1.1 《體育法》法律責任規(guī)定

現(xiàn)行《體育法》在第七章“法律責任”部分對違反《體育法》應該承擔的法律后果進行了闡述(第48—53條)。從內容來看，主要涉及到體育賽事中弄虛作假、使用違禁藥物、體育賭博、行賄、侵占體育設施、擾亂公共秩序以及體育財務等典型違法行為。從法律責任的形式來看，主要包括行政責任、民事責任、刑事責任3類以及第48條提到的紀律處罰。其中，紀律處罰主要是體育社會團體按照章程規(guī)定對其內部成員，包括運動員、教練員、裁判員等給予技術處罰和經濟處罰。

1.2 《體育法》法律責任存在的問題

目前有關《體育法》法律責任問題的研究成果不在少數(shù)，既包括內容層面的，同時也有形式方面的?？偨Y起來，主要包括以下方面。第一，沒有規(guī)定對地方政府及其體育行政部門和授權的體育管理部門有法不依、執(zhí)法不嚴行為予以懲處和矯正的手段，而地方政府及體育行政部門是《體育法》中最為重要的法律關系主體之一。第二，體育法律責任與體育社會團體的紀律處分混合在一起。類似的若干問題(例如體育社團的法律地位問題、裁判的身份屬性問題、假球黑哨是否屬于犯罪等)表明《體育法》法律責任條文中涉及到的若干關鍵概念存在模糊不清的狀況，切實影響了《體育法》實效的發(fā)揮。第三，法律責任的相關規(guī)定不明確。體育法的相關條款中多是規(guī)定(國家應當或鼓勵)的職責但沒明確未盡職責的法律責任。這可以從《體育法》的條文數(shù)量可見一般：《體育法》總計55條，除去總則、附則以外的實體法律條文為38條，而法律責任僅為6條。第四，法律責任依附于其他法律。從《體育法》法律責任的表述可以看出：懲治體育違法行為的主要依據(jù)是《刑法》、《民法通則》以及《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行政監(jiān)察法》等，而沒有體現(xiàn)體育自身特性的罰則。由此產生的悖論是：既然《刑法》、《民法通則》、《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都已經對違反《體育法》的行為做出了制裁，那還需要單獨的《體育法》做什么？如果以上3部法規(guī)沒有對類似于體育法律關系的一般違法行為做出制裁，那又如何依據(jù)前3者？以上假設雖過分夸大，但《體育法》缺乏自身特有的罰則也是不爭的事實。此外，《體育法》的法律責任設定在立法技術方面也有不少缺陷。

2 《體育法》法律責任修改的理論參考

《體育法》法律責任存在以上問題，很大程度是由于忽視了《體育法》調整對象的特殊性，而僅從一般性的“法律責任”角度對該問題進行思考。筆者認為，《體育法》法律責任的設定起碼應該考慮立法的一般原則與要求、體育及體育法律關系自身特性2個方面。

2.1 符合一般立法要求

體育法制是中國法制的重要組成部分。《體育法》是我國眾多法規(guī)中的一部，因此，其制定與修改過程都必須遵循《憲法》、《立法法》及其他有關立法活動的相關法律規(guī)范，只有如此，才能保障制定出來的《體育法》科學、合理并且具有可實施性。整個《體育法》的制定應該如此，《體育法》中的法律責任部分也應該如此。

第一，法律責任的設定要符合一定原則。法律文本中責任條款設置應當恪守的原則包括合法性原則、協(xié)調性原則、均衡性原則與可操作性原則。這些原則雖然在《立法法》等法規(guī)中沒有明確出現(xiàn)，但也是對立法要求的集中提煉與總結，必須遵循。例如，根據(jù)“罪刑法定”原則，刑罰只能由《刑法》加以確定，《體育法》不能超越自身的權限對非罪行為處以管制或拘役。又如，前文所提到的《體育法》中應該遵循的法律義務不少，而相應的法律責任不多，表明法律責任的設定違背了法律條款設定的均衡性原則。

第二，法律責任條文設定模式要合理。法律責任條文模式是指法律責任條文的排列及表述模式?，F(xiàn)行《體育法》的法律責任采用集中排列模式，將“法律責任”集中在第七章，這種排列模式使得法律責任清楚明了，但也難以涵蓋所有體育違法行為。例如，《體育法》第20條規(guī)定：“學校應當組織多種形式的課外體育活動，開展課外訓練和體育競賽，并根據(jù)條件每學年舉行一次全校性的體育運動會”。但“法律責任”部分則沒有關于違反此條文的相關罰則，表明《體育法》法律責任的模式采用沒有符合基本的規(guī)范?！扼w育法》法律責任在后續(xù)修改中，若繼續(xù)采用此模式，則需要充分分析《體育法》的全部法律條文，并就其所有違法行為進行合理分類并賦予其相應的法律責任。

2.2 體現(xiàn)體育自身特性

第一，體育法律責任的主要目的在于懲治體育違法行為。體育與其他社會現(xiàn)象相比，具有其特殊性。主要表現(xiàn)為：體育追求公平與精確——最大程度使所有選手獲得公平競爭機會的同時，即使只有0.001s的差距也要分出冠亞軍，所以，體育與法律的結合可謂是公平與正義的結合。體育法律責任應該體現(xiàn)體育對公平與精確的追求，如果對于體育違法行為的懲治模糊不清、可有可無，那不僅會使體育法律條文落空，更會傷及體育內在精神?！皯椭误w育違法行為”的另一含義是：只有違反《體育法》明文規(guī)定的義務的行為才是違法行為，而不能賦予其他主體依照該法未明確的標準采取懲治措施。例如，現(xiàn)行《體育法》第48條規(guī)定：“在競技體育中從事弄虛作假等違反紀律和體育規(guī)則的行為，由體育社會團體按照章程規(guī)定給予處罰……”此條文具有非常大的不確定性：遵守法律還是遵守不確定的其他規(guī)定？違反其他規(guī)定，為何要《體育法》來強調？因此，本條不符合立法語言明確性的要求。

第二，體育法律責任的承擔方式應該體現(xiàn)體育法規(guī)特點。目前，學術界對體育法是否構成獨立的法律部門還存在爭議，但體育法與其他法規(guī)的區(qū)別也是明顯的，在法律責任的可能性方面也是如此。法律責任也是體現(xiàn)法律特征的顯著標志。例如，《刑法》主要是懲治對社會危害性比較大的犯罪行為，其罰則也最為嚴厲。而民商法是規(guī)范社會民事和商事活動的基礎性法律，其法律責任總體看來以經濟懲罰為主，例如返回財產、賠償損失、支付違約金等。當今體育活動已經發(fā)展為周延性很廣的一種社會性活動，各種民事乃至刑事犯罪都有可能在體育領域中出現(xiàn)。筆者認為：對于民事和刑事法規(guī)可觸及的范圍，《體育法》應該退出該領域而由相關法規(guī)直接予以調整即可。《體育法》本身更應該關注和規(guī)制的是：體育活動由于自身的特殊性(特別是競技體育領域)，其他法律規(guī)范不宜觸及的部分，該部分使《體育法》有可能設定其獨特的法律責任。例如，在符合法律制定一般要求的基礎上，將體育活動中常見的“禁止參賽”、“禁止觀賽”、“禁止從事某種體育職業(yè)”(相當于資格罰)等處罰形式上升到法律責任的層次。如此，可能更有利于《體育法》實效的發(fā)揮及其與其他法律部門的協(xié)調配合。

第三，體育法律責任的設定應該符合《體育法》自身的法律地位。我國現(xiàn)有體育法律規(guī)范中，有且只有《體育法》是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的，因此，《體育法》是我國國家體育法律體系中的基本法，在體育法規(guī)體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這使得《體育法》在法律責任設定方面既需要符合立法的一般要求，同時又要發(fā)揮體育基本法應有的對其他體育法規(guī)的導向與引領作用：既要有明確、合理的體育法律責任設定，又不能過于具體與詳盡，從而導致作為下位法的體育行政部門規(guī)章與地方體育法規(guī)受制于《體育法》的各種規(guī)定，而不能根據(jù)各地各部門的實際情況制定更為切實可行的法規(guī)。

3 《體育法》法律責任完善建議

依據(jù)以上提到的若干修改《體育法》法律責任的基本要求，在《體育法》不改變其法律地位的前提下，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其法律責任進行完善。

3.1 注重與其他法律法規(guī)的聯(lián)系

從縱向來看，注重與其他法律法規(guī)的聯(lián)系也就是要符合法律責任設定的合法性原則與協(xié)調性原則。合法性原則是指《體育法》法律責任的設定不能超越自身的立法權限，但也要充分使用自身的立法權限。我國《行政處罰法》規(guī)定：法律可以設定各種行政處罰；行政法規(guī)可以設定除限制人身自由以外的行政處罰；地方性法規(guī)可以設定除限制人身自由、吊銷企業(yè)營業(yè)執(zhí)照以外的行政處罰；規(guī)章可以設定警告或者一定數(shù)量罰款的行政處罰。由于《體育法》是我國現(xiàn)行體育法規(guī)中唯一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的法律，其享有的行政處罰種類最為齊全。因此，《體育法》應該考慮對于最為嚴重的體育違法行為處以明確的行政拘留、沒收違法所得、暫扣或者吊銷許可證以及罰款等各種行政處罰。如若《體育法》作為體育基本法不對各種法律責任加以明確，則必然導致現(xiàn)如今的“依法承擔刑事責任、民事責任或行政責任等”這種模糊境地，影響體育法律責任的科學性。

從橫向分析，由于各種同位階的民商法大量存在，《體育法》法律責任的設定應該更加關注其他法律不宜涉及或暫未涉及的核心體育法律關系問題(例如興奮劑服用問題、體育場地器材侵占問題)。對于體育領域內的一般經濟違法行為(如體育合同、體育保險、體育商標等問題)，在法律責任的設定上應該借鑒并充分利用民商法部門的相關法規(guī)，只需就其存在的體育特性加以規(guī)定即可。但針對此類違法行為的法律責任設定也應該盡可能明確為好。例如，對于體育商標的侵權問題，應該規(guī)定到對侵權行為處以停止侵權、沒收侵權商品還是罰款等具體罰則，而不宜籠統(tǒng)規(guī)定為：“對于體育領域的商標侵權問題，依照《商標法》加以解決”。只有如此，則無論體育法律責任條文采用何種模式進行設定，都能夠最大可能保證其合理性、協(xié)調性和可操作性。

3.2 以體育違法行為為指向

體育法律責任是體育違法行為承擔的法律后果，因此，體育法律責任的設定必須與《體育法》中的各實體性法律條文相對應。首先，《體育法》中無明文規(guī)定的法定義務不宜設定法律責任。就現(xiàn)行《體育法》而言，就是不能再出現(xiàn)類似于第49條：“在體育運動中使用禁用的藥物和方法的，由體育社會團體按照章程規(guī)定給予處罰……”之類的表述。因為無從保證“體育社會團體章程”規(guī)定的合法性。其次，對于《體育法》中明文規(guī)定的法定義務則必須賦予相應的法律后果。

雖然《體育法》作為體育基本法，無可厚非地必然要有一些定位性、宣示性的內容。但是，對一些體育制度和法律措施的設定和規(guī)范，確應盡可能地具體和實在一些，要具有能夠應用操作和解決問題的法律適用性，包括司法依據(jù)性。法律責任的設定更應該如此，無論法律責任的設定模式采取何種，使《體育法》法定的各條文內容都有相應的違法責任應該是最終追求。

3.3 罰則體現(xiàn)體育自身特性

根據(jù)不同的標準可對法律責任作不同的分類，在法律實踐中，最基本的分類是根據(jù)法律責任的類型所作的分類，即把法律責任大致分為民事法律責任、行政法律責任、刑事法律責任和違憲法律責任。筆者認為：《體育法》法律責任的設定在遵循一般立法要求的前提下，具有并且應該體現(xiàn)自身的法律特點。原因有二：第一，民事法律責任、行政法律責任、刑事法律責任是現(xiàn)行《體育法》法律責任的主要類型，但是，僅僅這3種法律責任并不能滿足體育發(fā)展實踐。比較典型的是對違法運動員處以禁賽的處罰。經筆者查證，“禁賽”這種體育運動中常見的法律責任承擔形式并不屬于上述提到的3種法律責任中的任何一種。第二，現(xiàn)行的相關法規(guī)在文字表述中已采用有別于民事法律責任、行政法律責任、刑事法律責任的其他法律責任形式。例如，國務院于2003年通過、2004年開始實施的《反興奮劑條例》第40條規(guī)定：“運動員輔助人員組織、強迫、欺騙、教唆運動員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的，由國務院體育主管部門或者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體育主管部門收繳非法持有的興奮劑；4年內不得從事運動員輔助工作和體育管理工作……”此處的“4年不得從事……”顯然是一種典型的法律責任。又如，《教師法》第37條中也有對違反特定義務的教師處以“解聘”的罰則。類似罰則能更好地體現(xiàn)體育法律關系的利益實質。當然，體育法律責任中有多少類似于“禁賽”的特別罰則，它們能否自成體系，則還需要進一步的理順和整理。

3.4 為其他體育法規(guī)留有空間

《體育法》是體育領域的基本法，其他體育法律規(guī)范都不得與之相違背。作為體育基本法，《體育法》應該就體育領域內最為重要的法律關系加以明確。同時，為了使體育領域的其他法規(guī)能夠根據(jù)各自所針對的更為具體的體育法律問題(或各地的具體實踐)制定體育法規(guī)，《體育法》應該在法律責任設定方面做出表率的同時也為其他體育法規(guī)留有余地和空間。例如，對于體育領域內的違法行為處以罰款時，《體育法》規(guī)定的罰款額度范圍可以稍大(50000—300000萬人民幣不等)。如此，各行政法規(guī)和地方法規(guī)在制定時則可以根據(jù)各領域或各地實際情況制定更為精準的罰款額度或范圍，這樣既體現(xiàn)了《體育法》法律責任的明確性，也為下位法的制定和實施留有空間。其他法律責任的規(guī)定也可以采取類似的最高罰則與最低罰則相結合的規(guī)定方式，從而體現(xiàn)《體育法》在體育領域的基本法作用。

4 結語

體育法律責任是影響《體育法》實施效果的關鍵性因素。體育法律責任的修改與具體設定需要呼應《體育法》的其他法條。法律是利益博弈的結果，《體育法》也不例外，隨著體育發(fā)展實踐對法治的要求越來越高，《體育法》法律責任的科學與否將成為《體育法》修改成敗的關鍵。在符合立法一般要求的前提下突顯自身的特性應該是基本要求?！扼w育法》法律責任的修改需要技術層面的嚴格，也應該明確修改思路，同時在表達方式上精益求精，如此，《體育法》才能發(fā)揮實效。

[1] 譚仲秋.體育法律責任及司法介入探討[J].成都體育學院學報,2001(4):11-13.

[2] 羅嘉司.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中法律責任的思考[J].天津體育學院學報,2001(3):39-41.

[3] 胡偉,程亞萍.論《體育法》法律責任的思考[J].天津體育學院學報,2011(6):505-509.

[4] 汪全勝,陳光,張洪振.體育法律責任的設定及其完善[J].體育學刊,2010(2):12-17.

[5] 李亞男.《體育法》歸屬及責任分析[J].湖北體育科技,2013(10):859-860.

[6] 李亮.法律文本中責任條款設置的理念與原則[J].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13(3):12-18.

[7] 徐向華,王曉妹.法律責任條文設定模式的選擇[J].法學,2009(12):60-69.

[8] 張文顯,李龍,周旺生，等.法理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85.

[9] 陸作生,周愛光.我國體育法規(guī)體系的研究[J].中國體育科技,2008(5):3-7.

[10] 于善旭.論《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修改的基本路向[J].天津體育學院學報,2011(5):369-373.

[11] 陳勝，李澤波，代天修.對《體育法》有關體育促裁規(guī)定的研究[J].武漢體育學院學報，2003(2)：19-21.

[12] 姜熙.澳大利亞體育法及其對我國《體育法》修改的啟示[J].武漢體育學院學報，2014(10)：34-40.

[13] 梁恒.我國現(xiàn)行體育法律文本法律責任規(guī)定的缺陷與完善[J].武漢體育學院學報，2014(3)：34-38.

[14] 張杰.論我國體育法律體系的完善[J].體育成人教育學刊，2004(2)：43-44.

[15] 王卓.建構我國體育公益訴訟制度的研究[J].體育成人教育學刊，2012(3)：14-16.

[16] 胡偉，程亞萍.體育倫理視野下的我國《體育法》修訂[J].體育科學，2013(7)：7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