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與清醒：對武術“入奧”再次失敗的理性思考

鄭 健

( 廣州中醫(yī)藥大學 體育健康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

1 前言

2013年5月29日，在俄羅斯圣彼得堡的國際奧委會執(zhí)委會議上，武術無緣2020年夏季奧運會臨時大項的最終候選項目，再次遺憾出局。時下，在全國上下同心協(xié)力共筑“中國夢”之時，而我們的國粹武術卻在自身實現(xiàn)“奧運夢”的征程上未能實現(xiàn)新的跨越。雖然武術為了更好的與國際接軌，多年來不遺余力的對其進行規(guī)范化、標準化的大膽改革，以便符合為了以奧林匹克為核心的西方體育文化所制定的游戲規(guī)則，但是這些改革看似“費力不討好”，“削尖腦袋想進奧運”的武術最終還是被拒之門外，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诖吮尘?，本文運用文獻資料法、邏輯分析法等方法，對武術“入奧”利弊進行審視，在“奧運夢”破滅之時，如何理性分析其發(fā)展空間并合理定位，以期選擇一條更健康更長遠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道路。

2 在沉醉中迷茫：武術在“入奧”發(fā)展路途中迷失自我

2.1 武術“入奧”的歷史回顧

1936年的柏林奧運會，由張文廣、溫敬銘等人組成的國術表演隊隨中國體育代表團前往德國表演武術，引起了巨大的關注和轟動效應，這是中國武術與奧運的首次接觸，也可以說中國武術是由柏林奧運會開啟了和世界競技體育的“親密接觸”[1]。伴隨著鄰國日本(1964年男子柔道在東京奧運會上成為正式比賽項目、1992年女子柔道在巴塞羅那奧運會上成為正式比賽項目)和韓國(1988年跆拳道作為表演項目在漢城奧運會上亮相，2000年悉尼奧運會上成為正式比賽項目)的運動項目相繼成為奧運會正式比賽項目。中國武術也萌生了成為奧運會大家庭中一員的想法，于是在2001年北京成功取得2008年奧運主辦權后，國際武術聯(lián)合會第一時間就向國際奧委會提出了申請。本以為占有“天時地利人和”的中國武術，結果被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的“奧運瘦身”計劃以及當時的“武術項目參與度不高”等諸多不利因素擋在門外，2002年8月拒絕了中國武術成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正式比賽項目的申請，武術未能重復柔道和跆拳道的入奧路線[2]。在“無與倫比”的北京奧運會后，中國國粹武術借主辦奧運會的有利時機入奧的愿望沒能實現(xiàn)，然而，雪上加霜的是武術也無緣2020年夏季奧運會，入奧夢想又一次破滅，武術“入奧”遙遙無期。

2.2 武術“入奧”過程中值得反思的問題

2.2.1 東西方文化的碰撞

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和社會的發(fā)展，不同文化背景之間的相互理解和不同文化體系之間的相互交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地擺在了人們的面前[3]。近代以來，武術在西方體育文化與我國傳統(tǒng)體育的沖突、融合過程中，一直是被爭論的焦點，至今仍存在“西化”與“國粹”兩種不同觀點的對峙。特別是對中華民族傳統(tǒng)體育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中，常常試圖用西方競技體育中的規(guī)則和模式，來改造中華民族傳統(tǒng)體育項目，以至于過分輕率地拋棄原有的傳統(tǒng)[4]。如用體操的評分規(guī)則來建構武術的評分體系。因此，當不同的文化背景共存是必然會有其沖突，一種典型的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相遇時，武術“入奧”遇到了“客隨主便”還是“主為客變”的艱難抉擇。

2.2.2 西方體育文化與中國傳統(tǒng)體育文化的差異

奧林匹克運動的精髓是在公平競爭中追求“更快、更高、更強”的精神，這與中國儒家和道家所主張的“中庸”、“不爭”更是旨趣迥異[5]。武術與西方競技體育從文化的角度看，走的是兩條完全背道的路線，武術注重用身體解決意識，注重練身修心，究其內(nèi)涵本質(zhì)，是把“實在”變?yōu)橐环N“抽象”，使人從剛硬自傲、個人英雄“實”的原態(tài)達至回歸自然本性(善)的“虛無”，使其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地淡化了血腥的競爭意識。而西方競技體育中的技擊術走的是一種“實”的路線，其基本技術是經(jīng)過實戰(zhàn)格斗后優(yōu)化出來的，沒有花樣，講求務實，注重證據(jù)和實效，其對抗都講“法”(規(guī)則與裁判)[6]。中國武術是一種帶有東方文化色彩的相互比較與交流，而非西方文化觀照下的相互競爭與較量[7]?？梢?，西方競技體育體現(xiàn)了以自然科學為依據(jù)，追求在競爭中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自我超越，而武術更多的體現(xiàn)了以內(nèi)在超越達到強身健體的人文精神色彩。

2.2.3 本土化與全球化的整合

在全球化時代，人們在各自的文化交流中，不可避免地有對于自己的文化身份進行認證，并且通過這種認證，對于異己文化和本土文化進行客觀的評價。對待本土民族傳統(tǒng)體育，不能都用近代西方科學作為唯一標準加以改造。但又不能因此就不承認那些不具有科學文化特征的非科學文化存在的合法性與認識事物的正當性，或因此就否定其獨立存在的價值[8]。這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文化相互交流、融合、發(fā)展是帶來的矛盾心理。作為優(yōu)秀民族傳統(tǒng)體育項目的武術理應在保持其民族文化汁味的同時也不放棄參與全球化進程的機會。如何在本土化的基礎上完成現(xiàn)代化轉型，只有這樣才有利于武術的發(fā)展與傳播。

2.2.4 “奧運瘦身計劃”的實施導致武術“入奧”的門檻越來越高

2001年，羅格當選國際奧委會主席后，一直力主對奧運會進行“瘦身”。2005年，奧運“減肥計劃”轟然啟動，羅格率領著奧運專家團對奧運會的規(guī)模進行了詳細考察量化，舊有奧運項目壘球、棒球都被掃地出門，其他項目也在不斷調(diào)整或合并當中，于是，一個新項目想要加入奧運,就變得難上加難[9]?！皧W運瘦身計劃”的實施致使武術“入奧”的門檻越來越高，難度越來越大。

3 在清醒中嬗變：武術在“入奧”再次失敗中找回自我

3.1 文化思考

3.1.1 保存和發(fā)揚武術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特質(zhì)和所蘊含的民族人文精神

武術是傳統(tǒng)文化，改革不能只盯著競技體制一個方面，一定要充分考慮到保存和發(fā)揚武術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特質(zhì)和所蘊含的民族人文精神，傳統(tǒng)文化是培植和涵養(yǎng)民族自尊心的重要依托[10]。武術是千百年來中華民族體育的主體，承載的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彰顯的具有東方文化特色的中華體育文化，是對中國文化的一種展示?？紤]到與世界體育文化的接軌，武術的世界化發(fā)展也應充分考慮其時代性，作為一種身體文化形態(tài)，不是固態(tài)不變的。在當前形勢下，武術在追求“形式應隨當代”理念的同時，更應鮮明的追求“筆墨千古不變”的要義存在[11]。正如邱丕相教授所言：“武術所蘊含的文化含量，放射的文化光芒，所輝映的文化風采，所承載的文化使命，是任何一個體育項目無法比擬的?！笨梢娢湫g不僅僅是一個體育運動項目，更是一個龐大的身體運動的文化載體。武術進入奧運可以滿足民族自尊心,可以表達我們積極參加奧運的決心,還可以借奧運之力發(fā)展民族傳統(tǒng)體育[12]。

3.1.2 傳承和堅守武術的“中國文化”元素

中華武術能夠經(jīng)歷如此漫長的歷史而不衰，而且在流傳過程中因不斷吸納新的因素，揚棄過時的因素而產(chǎn)生嬗變，正是因為人們對中國民族傳統(tǒng)體育文化認同的這根紐帶牢牢地牽系著的原因[13]。如何找到中國武術獨特標簽，保持自己在全球化時代中的那份清醒的中國性和中國身份意識，成為了當代武術的一種“文化失范”。“話語權”的丟失讓武術無法發(fā)出符合自己身份的聲音，而成為了為“現(xiàn)代奧林匹克”搖旗吶喊的工具[14]。如果用西方體育的模式來“拼貼”中華武術的話，那么武術“入奧”則毫無意義。武術“入奧”不僅僅是傳播武術技術，不應成為量化指標下的機械運動，更多的應是通過奧運會來傳播武術文化乃至中華文化。正如近年來借助孔子學院來推動武術的國際化傳播，獲得了行之有效的推廣策略，打破了原有的主要靠“技術輸出”的傳播模式，開辟了透過“文化戰(zhàn)略”讓世界感受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獲得對武術的文化認同。“入奧”雖未成功，但隨著孔子學院等傳播方式已經(jīng)使武術的國際化進程邁出了較大一步，提高了武術的知名度?？梢姡湫g的傳承與發(fā)展應清醒的保持和堅守自己的中國文化身份，堅持自己獨立存在的價值和文化自信，不應在發(fā)展的路途中失去自己特有的文化標記，從而一味的模仿奧運項目，以至成為人家的附庸。

因此，中國武術走向世界，首先要充分理清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在借鑒其他同類項群運動項目推廣和傳播經(jīng)驗的基礎上，立足武術當前發(fā)展的現(xiàn)實，把握好民族性和時代性的辯證關系，如正常處理好東西方文化的融合將給武術帶來積極的影響。否則，用西方競技模式的改革自己以乞求別人接受，失去的將是武術的固有特征和文化內(nèi)涵。原本希望中西文化相結合，將會變成不中不西、不倫不類，其代價是慘重的。

3.2 現(xiàn)實思考

3.2.1 “入奧”是武術國際化發(fā)展的較好選擇但不是唯一選擇

武術“入奧”是武術國際化發(fā)展的一個契機，奧運之路有利于更好的促使武術走上現(xiàn)代化道路。20世紀以競爭為主要特征的西方文化影響了整個世界，而21世紀以和諧為主要特征的東方文化也將對世界產(chǎn)生極大的積極影響，“競爭”發(fā)展到極點必將趨于“和諧”，隨著當今世界交流的日益頻繁，兩者肯定是交織在一起發(fā)展，文化的融合將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必然[15]。然而，一味的把武術的發(fā)展寄托于入奧，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事實上，世界上許多國家都保留著自己國家和民族的體育文化傳統(tǒng)項目，它們并沒有因為沒有成為奧運會的競技項目而喪失文化魅力[16]。因此，我們應辯證的來看待武術“入奧”，如在不久的將來，武術成為奧林匹克運動大家庭的一員，這無疑成為東西方體育文化的交匯與融合，對各自的發(fā)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將是一種雙贏的結果。如還是被拒之門外，也不應悲觀失望，“打鐵還需自身硬”，在今后的發(fā)展研究中，應更為理性的辨別和認知自我。

3.2.2 尋求武術“入奧”的“最大公約數(shù)”——散打爭先入奧

奧林匹克運動已經(jīng)是當今世界體壇的主流文化，成為人類社會的需要，具有普遍價值的體育文化活動，也為千萬人所熱愛和向往。中華武術與奧林匹克運動存在于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中，如何在差異中尋找契合點，找到二者的“最大公約數(shù)”，以至達成互補融合具有深遠的現(xiàn)實意義。從目前體現(xiàn)項目之間的通融性，散打毫無疑問是武術“入奧”的“最大公約數(shù)”。

首先，從技術上來看，散打是“兩人按一定的規(guī)則，運用武術中的踢、打、摔等攻防技法制勝對方、徒手對抗的現(xiàn)代競技體育項目，是中國武術的重要組成部分”[17]。散打突出了武術的“遠踢、近打、貼身摔”技術原則，且獨具武術踢、打、摔等技術全面應用的特色。散打既是競技項目，又是搏擊項目，沒有理由置于體育競賽之外[18]。這種搏擊對抗技能也符合更快、更高、更強的奧運競技理念，同時也彌補了競技武術套路技擊功能在“高、難、美、新、飄”的追求下離“武”越行越遠的現(xiàn)狀，其“舞蹈化”、“雜耍化”、“體操化”越來越明顯，早已迷失和消退了中國武術的文化價值和技擊特征。散打入奧可以消除外國人對“武術是東方芭蕾”、“武術是中國式體操”的戲稱和誤解。

其次，從文化上看來，武術作為一種滲透著傳統(tǒng)文化的技擊術，吸收了老子的武學思想與《孫子兵法》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思想，其作為技擊理論的指導思想，在散打技擊理論中得到生動具體的體現(xiàn)[19]。散打運動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影響，又不同于國外技擊術。比如，散打運動不是好勇斗狠的暴力行為，其技擊目的是自衛(wèi)反擊而非“侵略”，一招一式、一拳一腳不在于勝負得失，只是為了實現(xiàn)“防身護體、制人取勝”，這種自衛(wèi)型的防身護體行為，與西方競技體育“公平競爭”環(huán)境中的身體技能對抗比賽還是有區(qū)別。也正由于從文化的角度上散打與奧林匹克運動有所比較，有利于使不同背景文化之間加強交流與合作，也有利于具有中國特色的武術散打融匯于競技體育的競賽模式中。

再次，從可操作性上來看，散打規(guī)則簡單易于操作，有利于量化，更加客觀公正。而武術力圖進入奧運就勢必要變通，建設有利于立法的競賽模式，擺脫以“舞”為主要尺度的立法體系的尷尬，避免所謂“專家”的“討論”權衡，賽前、賽后的暗箱討論[20]。相比競技武術套路，裁判員很難在1分20秒的時間里對100多條款項做出評判。而歸屬于技能主導類格斗對抗項群的散打，和拳擊、摔跤、柔道等項目一樣具有按體重分級別比賽、以絕對勝利或得分取勝等特點，更利于評判，這也符合奧運會競賽方式的競爭性、規(guī)范性、公平性等特點。特別是近年來，散打通過舉辦“散打王”爭霸賽，中韓、中法、中美、中泰對抗賽等國際賽事，得到了快速發(fā)展，與自由搏擊、空手道、拳擊、泰拳等進行過實戰(zhàn)交流。更易于全世界普及，公平競爭。從而避免武術套路競賽中中國人一方“孤獨求敗”、“一家獨大”，成了中國人自娛自樂、外國人陪襯的尷尬局面。顯然，在乒乓球、羽毛球等奧運項目長期獨攬?zhí)煜聲r，沒有人再愿意陪你玩武術，拱手送金牌。

總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特別是當今體育競技化主流發(fā)展之時，武術不可能獨善其身，游離于時代潮流之外，這需要武術在“入奧”項目上去挖掘能夠與西方競技體育相融合的優(yōu)秀項目。散打無疑的當前武術“入奧”項目中的最佳選擇，既強調(diào)了武術的技擊功能，又凸顯了其文化屬性；既弘揚東方文化，又融合西方文化；既續(xù)走奧運之路，又不失武術之根。這也為武術與奧林匹克至今尚未“交集”的狀態(tài)下找到新的平衡點。同時也希望能多渠道、多方位、更為理性的去研究武術，畢竟武術的價值不僅僅在于能否“入奧”，我們更關注的是武術積極穩(wěn)妥健康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期待武術項目能早日步入奧林匹克運動的神圣殿堂，更期待源于中國的武術擁有更加輝煌燦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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