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綸戲曲觀探微

摘 要：夏綸《新曲六種》中六部傳奇中，《無瑕璧》、《杏花村》、《瑞筠圖》、《廣寒梯》、《花萼吟》分別以忠、孝、節(jié)、義、弟為主題，以傳播教化思想為出發(fā)點和目的進行創(chuàng)作。從《新曲六種》中的內(nèi)容、評點以及序、跋、題辭等，可以提煉出夏綸的戲曲觀，同時也能夠看出他的戲曲觀對其創(chuàng)作的影響。

關(guān)鍵詞：夏綸；新曲六種；戲曲觀；教化思想

夏綸（1680—1753之后），字言絲，號惺齋，浙江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十一年（1746）至十四年（1749），夏綸先后撰寫了《無瑕璧》、《杏花村》、《瑞筠圖》、《廣寒梯》、《南陽樂》五種傳奇，乾隆十五年（1750）由世光堂合刻為《惺齋五種》。乾隆十七年（1752），夏綸撰成《花萼吟》傳奇，次年與前五種合刻為《新曲六種》，現(xiàn)存清乾隆世光堂刻本。從《新曲六種》的內(nèi)容以及序跋中，可以讀出夏綸的戲曲觀，主要有重視戲曲地位、戲曲風(fēng)化觀、戲曲“傳奇”觀三種。

一、重視戲曲地位

小說、戲曲向來被傳統(tǒng)文人視為“小道”、“末技”，隨著通俗文藝的興起，傳奇戲曲開始繁盛，擁有了更多的讀者和觀眾，許多文人開始為戲曲正名，甚至積極參與到傳奇戲曲的創(chuàng)作中來標(biāo)明自己的觀念。也正是在這一時期，以傳奇為主的戲曲逐漸贏取了正式的文學(xué)地位，進入了最高文化層次，成為當(dāng)時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的重要特征。[1]

夏綸對戲曲地位的認知，來自其弟夏璣的轉(zhuǎn)述。他在《花萼吟贈言》中記載：“（我惺齋大兄）嘗語余曰：‘曲為詞余，詞為詩余，詩始于《三百篇》。其言溫厚和平，顧可摩人骨肉，而令若熏蕕之，不同器乎？”[2] 夏綸從戲曲與詩詞的關(guān)系的角度表達了對戲曲地位的態(tài)度?？梢姡⒉徽J為戲曲是所謂的“小道”，而是有著和詩歌一樣可以興、觀、群、怨的作用?！对娊?jīng)》在中國一直被奉為經(jīng)典之作，夏綸認為曲的源頭為《詩經(jīng)》，雖然與當(dāng)時很多文人的認知相同，但正是這樣一份份的思想?yún)R聚共同為戲曲地位的提升做出了有價值的努力。

夏綸不僅在理論上把戲曲提升到“陽春白雪”的地位，在實踐中也有相應(yīng)的嘗試。他的《新曲六種》中語言質(zhì)樸雅正，不僅嚴格遵守格律，引用典故、化用前人詩句的現(xiàn)象也時有出現(xiàn)，將戲曲與詩歌有機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在提升戲曲地位方面也進行了有價值的探索。

二、戲曲風(fēng)化觀

清朝時期，程朱理學(xué)思想成為官方統(tǒng)治思想，三綱五常觀念深入人心。清中葉，清朝政局已日趨穩(wěn)定，可即使是康乾盛世，穩(wěn)定的表像之下也隱藏著一定程度的危機，所以，統(tǒng)治者通過各種手段和文化政策控制人們的思想，以達到維護社會穩(wěn)定、鞏固統(tǒng)治的目的。而小說、戲曲作為尋常百姓最樂于也最易于接受的活動，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統(tǒng)治階級傳播教化思想的工具。這種主流的思想和觀念更是深刻的影響著這一時期的文人學(xué)者們，劇作家們也自覺或不自覺地在作品中宣揚倫理教化思想，豎起了一面面道德的旗幟。

作為清代中期創(chuàng)作較早的戲曲家，夏綸更是認為戲曲應(yīng)該承擔(dān)勸善懲惡、傳播教化的社會功能。夏璣云：“我惺齋大兄夙擅風(fēng)雅，而行誼一軌于正，每見演傷敗倫紀之劇，輒推案起，不忍卒視?！盵3]他認為自己作傳奇是“胸?zé)o城府，獨從扶掖正氣起見”，所以創(chuàng)作的盡是忠孝節(jié)義等有裨世道之傳奇。徐夢元評價《惺齋五種》道：“其傳奇定為五種：曰《無瑕璧》，所以表忠也；曰《杏花村》，所以教孝也；曰《瑞筠圖》、曰《廣寒梯》，所以勸節(jié)、勸義也；至《南陽樂》一編，顛倒兩大游戲之昧，為千古仁人志士補厥缺陷，固忠、孝、節(jié)、義賅而有之也?！盵4]

高明“不關(guān)風(fēng)化體，縱好也徒然”的創(chuàng)作宗旨被接受后，戲曲家們紛紛效仿，清中葉戲劇家們更是如此，如唐英、張堅、夏綸、楊潮觀、蔣士銓等，都把傳播倫理教化思想作為自己戲曲創(chuàng)作的主要目的，其中尤以蔣士銓和夏綸具有代表性。唐英的《傭中人》、《蘆花絮》、《轉(zhuǎn)天心》、《天緣債》也分別以忠、孝、節(jié)、義為主題。張堅的《玉燕堂四種曲》雖重“情”，認為“夢之所結(jié)，情之所鐘”、“情之所在，一往而深”[5]，但這其中的情和湯顯祖的“至情”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他所提倡的“情”是符合忠孝節(jié)義、在三綱五常范圍之內(nèi)的，正如他所說的“綱常宇宙誰維系，千秋節(jié)義情而已”[6]。楊潮觀的許多作品中也都包含勸懲的意識，蔣士銓的劇作更是以“忠雅”貫穿其中，重視人倫綱常，與夏綸的傳奇有異曲同工之妙。通過戲曲提倡教化功能，是夏綸創(chuàng)作戲曲的重要目的；他希望戲曲在帶給讀者和觀眾在娛樂和享受的同時，能夠宣揚倫理教化，維護封建綱常。

三、戲曲傳“奇”觀

“傳奇”，顧名思義，就是要寫奇人、敘奇事。非奇不傳，成為了戲曲的一個重要美學(xué)特征。明代《鸚鵡洲序》云：“傳奇，傳奇也，不過演奇事，暢奇情。”[7]孔尚任《桃花扇小識》中說：“傳奇者，傳其事之奇焉者也，事不奇不傳?！盵8]李漁也說：“古人呼劇本為‘傳奇者，因其事甚奇特，未經(jīng)人見而傳，是以得名?？梢姺瞧娌粋?。”[9] 按理，夏綸的傳奇中盡是忠、孝、節(jié)、義的人倫綱常，算不上“奇人奇事”，對此，當(dāng)時即有人提出了疑問：

傳奇，傳奇也。文工而事弗奇不傳，事奇而文弗工，亦不傳。叟是集忠、 孝、節(jié)、義五種，庸行耳，何奇之有？事既弗奇矣，文雖工，嗚呼傳！[10]

對于這種疑問和批評，夏綸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不然。子以反常背道為奇，欲其奇之傳也難也。天下惟事本極庸，而眾人避焉，一人趨焉，是為庸中之奇。庸中之奇，斯其奇可傳，而其傳可久。

元明佳曲林立，獨高則誠之《琵琶記》，賢愚競推無異辭。余統(tǒng)觀全劇，其事則綱常倫紀，其文則布帛菽粟，絕無絲毫驚世駭俗之處，而識者謂南曲冠冕，不能舍此別有他屬，詎非不奇而奇，莫與京之明征耶！[11]

夏綸此番回答，表明了他對傳奇的理解：如果只是單純?yōu)榱俗非笄楣?jié)之“奇”而書寫“奇”的話，這種傳奇可能傳一時，其勢必不可久；反而是日常生活中極平常的人性之善、人生中所應(yīng)遵循的道德準(zhǔn)則，才能感動世人、教化世人，才能傳得久，最終創(chuàng)造平凡中的不平凡。endprint

忠君本屬平常，《無瑕璧》中鐵尚書的忠心卻可驚天地、泣鬼神。朱棣兵臨濟南城下時，鐵鉉誓死抵抗、忠心不渝；金陵城破之后，鐵鉉義不屈事朱棣，拒不北面，最終被烹于朝，真可謂“拒北面的鐵尚書，忠昭日月”。孝順亦屬人應(yīng)有之美德，稱不上“奇”，可《杏花村》中王世名為不檢父尸而隱忍六年，最終手刃仇人，為父報仇?！翱偠撝烂?，孝之變者也。惟變故奇，惟奇故可傳。”[12]

正是因為夏綸對傳奇之“奇”如此理解，他才能在宣揚忠孝節(jié)義等綱常倫理的同時，更讓讀者感受到一種感動心靈的力量。

總的來說，夏綸傳奇戲曲最主要的特點是忠孝節(jié)義的教化氣息濃厚，當(dāng)然，這和他的戲曲觀是密不可分的，正是他對傳奇戲曲如此理解，才有了《新曲六種》這樣清中葉教化劇中的代表作品。

注釋：

[1]郭英德.明清傳奇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33頁.

[2]夏璣.花萼吟贈言.見蔡毅編著.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三）[M].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1760頁.

[3]夏璣.花萼吟贈言.見蔡毅編著.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三）[M].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1760頁.

[4]徐夢元.五種總序.見無瑕璧卷首.乾隆十八年世光堂刻本.

[5]張堅.夢中緣自敘.玉燕堂四種曲.清刊本.

[6]張堅.梅花簪自序.玉燕堂四種曲.清刊本.

[7]陳與郊.鸚鵡洲傳奇.明萬歷四十八年原刻本.卷首.

[8]孔尚任.桃花扇[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年.第3頁.

[9]李漁.閑情偶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25頁.

[10]夏綸.五種自序.見蔡毅編著.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三）[M].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1740頁

[11]夏綸.五種自序.見蔡毅編著.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三）[M].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1740頁

[12]壺天隱叟.杏花村題辭.見蔡毅編著.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三）[M].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1750頁.

作者簡介：張暢（1988-），女，黑龍江大學(xué)研究生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