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的傳說

理查德·埃絲特·普羅文徹

陽光燦爛的日子，生活多美麗。小渡鴉晃晃悠悠站在山杉樹梢，看遍了全山谷：湍急的小溪流入池塘，曲折的小路伸進叢林。小渡鴉希望飛得更高、看得更多。能飛上最高的那棵云杉樹該多好！山外面肯定別有一番風景。

渡鴉通常飛不遠，它們翅膀短小，身體又像烏鴉一樣笨重。但這只小渡鴉不安分，從一棵樹撲騰向另一棵樹，每次都狠狠摔到地上。其它渡鴉笑得嘴殼咯咯打顫。住在山谷里很安逸啊，這個自作聰明的家伙出現(xiàn)以前，所有渡鴉生活得規(guī)規(guī)矩矩。

飛上最高的樹，重要嗎？誰在乎山谷外面是什么？小渡鴉是一只不切實際愛做夢的鳥兒。每天早晨，一群群渡鴉出窩覓食，幾小時后棲息在樹枝上，等著太陽落山，就這樣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小渡鴉偏偏想要更多，它不滿足于僅僅在風中尖聲唱歌。

練習長途飛行非常危險，小渡鴉常常累得降落到地面。狐貍、狼、老鷹，對它虎視眈眈。特別是野狼，不會放過任何看起來美味的東西。

小渡鴉固執(zhí)地要飛上一棵老樹，它失去平衡，一頭栽進小溪。朋友們圍繞它頭頂飛，呱呱地嘲笑它屢戰(zhàn)屢敗。小渡鴉想：起碼我痛痛快快洗了個冷水澡。

太陽憐惜地看著這個傻家伙，其它鳥兒玩拔河比賽的時候，它還在一遍遍徒勞無功地試飛。風兒吹過一股熱氣，幫助弄干渡鴉身上濕淋淋的羽毛。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渡鴉仍然不甘心困在山谷里，它向往山那邊的風光。經(jīng)過不懈練習，它一扇翅膀能飛很高，可是大樹也越長越高，它仿佛永遠夠不著目標。那棵最高的樹剝落了樹皮，露出慘白的顏色，卻風霜雨雪壓不垮。

小渡鴉沒注意到自己長得高大健壯，頭上和尾巴的羽毛顏色變淺——它以為是曬太陽的緣故。它能輕輕松松飛到朋友們上不去的地方，一種敬意鉆進伙伴們小小的心眼里，它們再不敢嘲笑它，拔河比賽爭著邀請它參加，因為它總拿冠軍。

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渡鴉吃膩了人類野餐的剩菜和森林動物的食渣。它在飛行途中看見水里的魚，真想抓一條當點心！它看見兔子在灌木叢底下玩耍，看見金花鼠在樹枝間跳躍，但它始終看不到山脊的另一邊——那里生活著什么動物呢？

渡鴉頭尾的羽毛繼續(xù)在奇妙地變色，朋友們很納悶。尤其是它的個頭，還在不停長大。渡鴉望見遠處的魚鷹和海鷗，它們一定來自山的那邊，假如它翅膀強壯，就能飛越山谷去拜訪它們的家園。

日子過得千篇一律，好像一本讀膩的書。每天清晨小渡鴉出窩，反復(fù)練習飛上最高的那棵云杉樹。它盤旋向上，蘑菇狀的白云和它擦身而過；它停在山崖邊，前方的閃電像流螢劃過天空。它渴望飛得比空中的雨滴更高，可雨滴卻把它淋得全身發(fā)抖。后來，太陽突破云層，渡鴉以前只見過暮光消失后的黑夜，如今它欣賞到了傍晚天邊粉色、紅色和橙色交織的燦爛霞光。

太陽帶著紅彤彤的笑臉落山了。星星的眨眼，也不再飽含淚花。風兒輕輕說“晚安”，生怕打擾渡鴉。渡鴉在光禿禿的白色樹枝上美美睡了一覺，它沒有想到明天的生活即將徹底改變。

它在平常的時刻醒來，飛向人類的野營地，早餐是半塊被丟棄的三明治。然后它飛到一棵矮樹的樹頂，揚起疲倦的小腦袋，腦袋里塞滿昨晚的夢。它沒有怨言，生活其實挺不錯，食物充足，鳥窩舒服——雖然羽毛全部收進窩里是件難事。還有好多有趣的地方等待它探索，瀑布下游著大量的魚，它在琢磨難不難抓。它不介意小雨點了，雨點灑在頭頂和尾巴上暖暖的。樹枝隨風搖晃，它也不害怕，它有強壯的腿?，F(xiàn)在它朋友很多，大家終于懂得做一個夢想家沒什么不好。

突然，怪事發(fā)生了。渡鴉覺得陽光格外溫暖，太陽好像緊挨它的頭和尾巴，它沒覺察到頭和尾的羽毛完全變成白色了！別的變化也相繼發(fā)生，雨落在它彎鉤一樣的嘴上；短胖胖的翅膀開始伸展，伸展，一直垂到云杉的枝條下面；雙腿肌肉結(jié)實，寬大的腳掌上，爪子如刀片般鋒利。樹枝被壓得低低的，渡鴉現(xiàn)在一身肌肉，翅膀展開能蓋住一整群渡鴉。樹枝壓斷了，這個新物種掉了下來。

它揮揮翅膀，一股暖氣流把它送上云霄。它掠過一切高聳的樹木，包括樹皮剝落的那棵。它攀升到云層上面，看見山谷的另一邊。

它不費吹灰之力，探索了山那邊的茂密森林和青翠小山。它兩只眼睛像望遠鏡，再遠的風吹草動也看得見：海鷗正飛過一個大湖，鸕鶿一頭扎入水中捉鯖魚，潛鳥一家子在一個安靜的海灣劃水，松鼠和兔子在另一個峽谷里玩拔河。

這只巨鳥俯沖下來，乘風滑行，一轉(zhuǎn)身返回自己的山谷。大家仍然在尋找它是從哪里消失的。它飛落到伙伴中間，伙伴們不懼怕它巨大的身體，跟它追逐打鬧。大家飛啊玩啊，在蔚藍的天空跳起歡樂的圓圈舞，直到一些小鳥兒疲倦了。

巨鳥又飛上屬于它的云杉，這棵樹仿佛是綠海上的燈塔，樹皮沒了，被陽光曬得發(fā)白，但內(nèi)在的生命力會幫助它再活許多個季節(jié)。巨鳥棲息在樹上，像個放哨員四處觀察，它雪白的頭頸和樹的顏色融為一體。

它忽然想吃點別的作晚餐。目光掃過遠處一條巨大的彩虹鱒魚，它撲撲翅膀，肌肉繃緊，俯沖下去捉到它的平生第一條魚！

一個新物種在山谷里誕生了——白頭鷹！（譯自《新新寓言》）

發(fā)稿/小靜

插圖/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