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的詩

李琦

這個夜晚，可以叫做美妙了

這個夜晚，可以叫做美妙了

一個接力般來自北京的電話

他說、他說、他接著再說

尤其車前子，斯文好聽的聲音

像云朵，包裹了一個柔軟的喜訊

一個詩人，他遲來的孩子

正在孕育之中

一個將要來到的嬰兒

一種甜

一件讓疲憊倦怠的身心

一下子興奮起來的

大事情

我想起詩人的妻子，那個

大眼睛的姑娘。她純凈，懂事

一起旅行時，步履輕盈

而從現(xiàn)在開始，她是復(fù)數(shù)的人了

她會逐漸把自己變得寬大、笨重

無師自通地，將動作放緩

她還會把手放在日漸隆起的腹部

情不自禁地，每天喃喃自語

而那個向她投奔而來的孩子

穩(wěn)坐在胎盤的宮殿里

讓她所有的曲線都更加柔和

從少女時就積斂在內(nèi)心的光芒

正一點一點，放射出來

猶如一種香氣的彌漫

她將緩緩散發(fā)

一個女人的安詳之美

還有無窮的，護佑之力

一個孩子的到來，就是恩典

我想起多年前，我的女兒

第一次，她稚嫩地叫出媽媽時

我由衷的欣喜和不知所措

面對花瓣一樣的孩子

簡直是充滿了感激

這個夜晚，我在遙遠的東北

為這個孕育中的孩子祈福

我相信上蒼，會把一個最好的嬰兒

賜給詩人。這個孩子多么幸運

他的父母正派良善，富有才華

對美的事物有天然的鐘情

他們將用多種語言

教孩子說出“愛”和“世界”

他們還會用多種文字

教孩子干凈地書寫

自己的名字以及一生的履歷

三月之傷

從歡喜到悲傷

從甜到苦，只是一瞬

一個剛剛來到人世的小女兒

未及被抱回家門，就變成了

父母身軀里，一根

折斷的肋骨

悲傷之大，如一片巨瓦

以至于連續(xù)數(shù)天，日子變形

我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樣的言辭

能代替一個辛苦孕育的孩子？

這個孩子，她畢竟來過

她甚至有了可愛的名字

匆匆?guī)滋欤屖澜缈吹搅?/p>

茂密的頭發(fā)，嬌嫩的臉蛋

她讓一個女人乳汁豐盈

做了那么久女兒、妻子

一聲啼哭，讓她成為了母親

我的朋友，讓我多么心疼——

為祈禱低垂的頭剛剛抬起

喜悅和戰(zhàn)栗竟相繼來臨

一切準(zhǔn)備完畢，他們卻成了

從此遺失了孩子的家長

命運里許多細(xì)節(jié)將被改寫

兩雙被悲傷洗過的眼睛

將始終在這蒼茫的塵世里

悵惘地，尋覓

3月3日記事

那天傍晚，簡直匪夷所思

鬼使神差，一把水果刀

割傷了我的拇指

我看著自己的血，一粒一粒

飽滿而殷紅。我的拇指上

長出了櫻桃

那一天，夜不能寐

所以記住了：3月3日

換藥、包扎，不能沾水

連續(xù)幾天，每到晚上

傷口就像要說話

一跳一跳地疼

又過了幾天，知道了

揪心的消息。傷口忽然

不疼了。一跳一跳

它換了地方，在我的胸腔里

我還驚異地知道了

出事那天，也是3月3日

3月3日，這一天

收集了疼、淚水、憤懣和絕望

一個嬰兒停止了生長

這看起來是春天的日子

怎么就應(yīng)了朋友的詩句——

“多么薄，多么寒冷”

我想讓你知道

孩子，我想讓你知道

我為你準(zhǔn)備好的禮物

鵝黃色的小衣衫

就是那種小雞雛的黃

就是早春時柳芽的黃

茸茸的，讓人一看就心軟的那種黃

只有嬰兒的皮膚才與此相稱

讓人不忍觸摸，動作自然變輕

還有，一條花布拼起的小被子

知道有多少塊布么

那正好是你媽媽的年齡

來之不易的孩子

我想讓你身上，蓋著媽媽的歲月

那些年她一直在等你

胎動的喜悅，足以讓人忘記

叫做人間的這個地方

隨時埋伏著，各種意外和兇險

親愛的寶貝

你沒看見這些禮物

可它們還是你的

就像你的父母，雖無法看見

你長大成人，但他們永難忘懷

你提前到來的哭聲

還有，那小小的

來自他們彼此生命的軀體

那讓他們淚水噴薄而出的

短暫的，擁有一個天使的時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