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食

/田洪波（黑龍江）

天沒黑透前，大鵬駕駛的奧迪終于開進村子，停在了自家門前。

孫子駒兒率先叫了聲爺爺，這一聲喊，立馬就把爹的臉喊開了花，急忙應著，又去拉緊跟其后的孫女甜蜜，卻扔下大鵬兩口子不管。娘在前衣襟上抹擦雙手，含笑接下大鵬夫妻兩人手里的東西，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桌上的飯菜早已備齊了。大鵬想解釋單位忙，脫不開身，爹揮手打住了他的話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爹連干三杯，然后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駒兒碗里，俺大孫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快補補！接著，又夾了塊魚給甜蜜，俺孫女快吃，補腦子！駒兒一副遲疑神色，不敢動筷。爹詫異了，怎么，不愛吃？駒兒搖搖肥胖的腦袋，爺爺，這里面不會有……瘦肉精吧？爹幾乎笑噴了，爺的乖乖，敢情你也知道瘦肉精這玩意兒？駒兒認真地點頭，當然知道了，電視上演過，我們老師也講過，說是吃多了致癌！

爹認真地看定駒兒，這是村東頭你五爺爺家養(yǎng)的豬，我親眼看著宰殺的，絕對沒問題！

駒兒似乎放心了，可甜蜜還欲語還休的樣兒，爺爺，這魚……不會是吃了避孕藥的那種魚吧？全家人都愣怔了，大鵬氣極敗壞，你聽誰說的？甜蜜滿臉委屈，電視上天天演嘛，你和媽媽也說過……

爹又嘿嘿笑起來，這是隔壁你二爺爺家的池塘里養(yǎng)的魚，沒吃什么……避孕藥！全家人再次笑起來，大鵬讓兩個孩子多吃少說。

駒兒抓起一只大蝦，猶豫片刻，問爺爺，那……這個也沒注水吧？爹皺起了眉頭。大鵬重重拍了駒兒腦袋一記，好好吃你的飯，哪來這么多的問題！爹大度地一笑，這蝦是養(yǎng)殖的，村里人自己下苗，自己照管著養(yǎng)大的。

妻子吃著黃瓜，忽然贊嘆道：這黃瓜真好吃，又脆又香又甜，不像我們在菜市場買的黃瓜，水嘰嘰的。爹感慨地點點頭，這些農家產的綠色食品，你們平時確實吃不到。既然好吃，你們今天就往飽里撐！

駒兒遲疑了半天，還是把筷子伸向豆芽，爺爺……這個不會帶毒吧？這回不待爹說話，大鵬先拍了桌子，你怎么搞的？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們食不言寢不語嗎？吃個東西，哪來那么多臭毛??！爹還想解釋，可駒兒受不了這個委屈，大著嗓門哭開了，把大鵬氣得一個巴掌呼過去，這下駒兒哭得更厲害了。

你說城里有什么好？這不敢吃那不敢碰的！爹把桌子一拍，摔下碗走了！

酒席不歡而散。

爹走出門，坐在了院子里，大鵬看見年過六十的爹背影依然那么壯實，不禁有些赧然。

該吃藥了。妻子端了水杯，拿來藥盒，輕聲對大鵬說。

大鵬愣了一下，忽然苦笑，低聲對妻子說，我明白了，城里人，就只剩下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