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檔里的無人區(qū)

文/黃佟佟

事隔四年之后，寧浩2009年拍的老電影《無人區(qū)》終于在2013年上映了，雖然有資深影友投訴寧浩抄《U TURN》和《老無所依》，但在《私人訂制》領銜的爛片如云的電影大時代里，《無人區(qū)》仍然以它明快、重口味、抵死搞笑的黑色幽默讓觀眾大爽了一回。據(jù)說四年里，《無人區(qū)》在國家廣電局電影審查委員會委員的指導下改了無數(shù)回，“只有壞蛋沒有英雄”的情節(jié)改了，賣淫女不那么明顯了，新疆話都改成西北方言了……只有那混合著血與沙子的互砍還在，只有鐵榔頭敲擊頭骨還在，只有倒退一百多米加大馬力撞到墻塌人死的鏡頭還在，激烈的慘烈的刺激著你的感官讓你倒抽一口涼氣的鏡頭磨虐著觀眾們的小心臟。

從《無人區(qū)》說到2013年的整個賀歲檔，幾乎全是男性暴力電影天下：1月29日，《掃毒》；12月3日，《無人區(qū)》；12月12日，《風暴》。頭三部戲已經(jīng)把觀眾們的心虐得不輕，各種重型機槍直升飛機大型卡車重型吊車還要輪番上場，直打得天翻地覆一塌糊涂，數(shù)不清的槍支彈藥，男女主角男女配角路人甲乙丙丁各種慘不忍睹。從主要人物的死亡狀況來看，《風暴》死得最多，十二個；《無人區(qū)》死得最慘，主要人物幾乎無一人得善終，不是被撞死就是被敲死；而《掃毒》里六個主角也死得差不多了，光是外圍警察就死了三四十個人。打得再慘一點，死得更多一點，讓荷爾蒙更爆一點，仿佛是這些電影們共同追求的惟一目標。而且最可怕的是，接下來還有《救火英雄》《警察故事2013》，多少血肉橫飛烈火赤彈的大陣仗還在等著交貨，2013年，可謂近些年來最暴力的賀歲檔。

導演們扎堆暴力片，投資方一心只投暴力片，為什么呢？懷著這個不解之迷問一個做了很多年電影宣傳的朋友，資深人士高深莫測地淡淡一笑：什么暴力片，我們那叫警匪片！知道么，純動作片不好過審，因為太暴力，但警察捉小偷就不一樣了，警察和悍匪之間暴力不可避免，打得越兇越顯得警察偉大，所以拍警匪電影那叫一舉三得，它讓國家廣電局電影審查委員會30位委員高興，讓萬千觀眾高興，讓一心想賺錢的投資商也高興，那為什么不干呢？！投資方一投投幾千萬上億的資金，大家都奔著七億八億標房去，票房壓力那么大，你丫敢玩兒什么藝術？你丫敢給人家虧錢么？你丫敢不拍穩(wěn)賺不賠的警匪片么？你丫還想不想在這個圈子里混了……

我在他的連聲追問下萎頓了，想想也是，現(xiàn)下的中國電影人還能拍什么穩(wěn)賺不賠的片種呢？喜劇片拿不穩(wěn)分寸，萬一語帶諷刺上片便遙遙無期，連范偉罵了兩句貪官的《私人訂制》都要改臺詞，喜劇片可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小。愛情片不好賣是公認的事實，新新人類們都看日本的愛情動作片了，哪里還有心情看你土土的山楂樹之戀。歷史片耗資太大，弄不好連本都收不回，《唐山大地震》就是明證?？植榔切麄鞣饨孕乓欢y以過審?？苹闷瑒赢嬈瑖鴥鹊募夹g力量根本就不夠，而且你拍得過好萊塢么……

于是，2013年，獨屬于有中國特色的暴力賀歲檔出現(xiàn)了，它顯示了在電影井噴時期中國電影的窘狀。在嚴格的審查制度下，在30位審查委員劃下的各種標準不一的紅線之中，在渴望利潤的投資商的紅眼注視以及追求感官享受的觀眾們的無形追捧之中，那披著警匪片外衣、導向絕對正確的暴力電影得以全面攻占中國電影屏幕。

“打得很好看，打得很激烈……而且事實證明，我賺了很多錢！”暴力警匪片的鼻祖成龍在他的新片《警察故事2013》上映時得意地說，他的紅鼻子愈加發(fā)亮，雙手一揮，給無數(shù)后輩指明了一條金光大道。

《無人區(qū)》像一個寓言，寓示著2013年動輒過億的大票房時代里屏幕上全都是暴力與槍炮的天下，這個天下金燦燦的，沒有人，人都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