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蟲和小精靈（童話）

錢紅梅

喧鬧的都市中心，有一座寧靜的美麗校園。校園里，一條小河蜿蜒而過，清凌凌的河水倒映著柔情的楊柳和偉岸的梧桐，顯得靜謐安詳。岸邊青草成片，樹影婆娑，簡潔的木椅上時常坐滿了一對對男生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沉醉。春天，暖風帶著水草的芬芳撲面而來，輕輕的柔柔的。在這里，再調(diào)皮的學生也會變得詩意起來。

夏天來了，河邊的梧桐樹一片蔥翠，微風過處，嫩綠的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好像在催促著什么。

一天午后，陽光有些熾熱，一只瘦小的毛毛蟲鉆出硬殼，他伸了伸懶腰，耀眼的陽光刺得他幾乎眩暈。他慢吞吞地爬來爬去，懵懂地尋找著同伴，可是奇怪的很，偌大一棵梧桐樹，竟然一個伙伴也沒找到。他有些泄氣，覺得自己一定是被爸爸媽媽所遺棄了。沒有同伴的生活是多么的寂寞啊，毛毛蟲感覺很失落，繼而有些憂傷。寬大的梧桐葉兒好像讀懂了毛毛蟲的憂傷，“沙沙，沙沙”唱個不停，就像是媽媽的安慰。毛毛蟲一下子喜歡上了這聲音，可以獨自享受這美妙的歌聲，他感覺又寂寞又美好。

毛毛蟲天生愛冒險，他像個探險家似的，一周的功夫，就游歷了他的整個王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王國竟然有三塊不同的領(lǐng)地，并且各有風景：一塊領(lǐng)地歪斜向西，剛好在河邊木椅的后上方，可以毫不費力地聽到樹下的私語，孤獨的時候，聽聽那些男孩女孩的悄悄話，他覺得很開心；一塊領(lǐng)地綿延至東南柏油路的上面，茂密的樹葉里嵌著一盞路燈，風雨過后，偶爾有點冷，可以靠近路燈取取暖，也很開心；一塊領(lǐng)地占據(jù)河面的一角，可以吹吹涼風看看風景，無聊時，低頭還可以照照自己的模樣，雖然隱隱約約看不清楚，但還是很開心。他對自己的王國很滿意，除了覓食，每天都很快樂地在他的王國里溜達。

夏天的氣息越來越濃，風里滿是熱熱的氣浪。

一天傍晚時分，當最后一抹夕陽即將隱沒在城市的高樓背后時，熱浪開始散去，河面泛起陣陣微波，睡蓮蘇醒般有了輕微的顫動。

一個男孩牽著一個女孩的手在河邊散步，走到梧桐樹下不約而同站住了。

女孩柔聲細語道：“這兒好美！”

“是?。≌婷?！”男孩白凈的臉上一片陶醉。

梧桐樹旁，桃色的木椅正對著開闊的河面，細碎的波紋輕輕傳送著河對面男孩女孩的笑聲，空氣里彌漫著濕潤的幽香。

男孩拉了拉女孩的手，女孩會心地一笑，他們肩并肩坐在了椅子上，輕聲說著話。

暮色漸濃，高挑的路燈開始亮起來了，眩暈的燈光在樹叢里閃閃爍爍，迷離而又溫情。

“咯咯咯……”女孩銀鈴般的笑聲驚醒了樹上酣睡著的毛毛蟲。

驚醒了的毛毛蟲很好奇，他可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么純粹這么開心的笑聲，他很想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可不太關(guān)心樹下發(fā)生的故事，可這次他卻有了偷窺的欲望。

可是，這天毛毛蟲剛好在木椅上方的領(lǐng)地逡巡，他看不清男孩女孩的臉，只看到他們的背影。

河面上的風漸漸大起來，女孩黑黑的長發(fā)隨風飄了起來，有幾縷調(diào)皮地拂在男孩的臉上。女孩輕輕攏了攏長發(fā)，路燈微弱的光印出一片光澤。

“你的長發(fā)真美，像個精靈?！蹦泻㈤]著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真的嗎？精靈也有長發(fā)？”女孩聽見男孩長長的呼吸聲，有些奇怪，轉(zhuǎn)過臉，發(fā)絲緊貼著桃紅般的臉頰。

“有??！書上說，精靈有著一頭柔軟的長發(fā)，飛翔時劃出長長的弧線，美麗至極?！?/p>

“你真壞！”女孩似乎有點嗔怪。

“真的像。我不騙你！”男孩急急道。

“咯咯咯……”又是一陣脆脆的笑聲。

夜深了，男孩牽著女孩的手消失在樹影斑駁的柏油路的盡頭，可是毛毛蟲卻仍舊沉浸在那一陣銀鈴般純粹的笑聲里。他第一次有了悵然若失的感覺，他很困惑，這在以前可從來沒有過啊！這一夜，他不吃不動，感覺有種什么東西要從自己的身體上滑落。

第二天清晨，毛毛蟲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換了一身新衣裳。他趕緊爬到河面上照了照自己的模樣，覺得自己越發(fā)漂亮神氣，他高興極了。

夜幕開始降臨，毛毛蟲心里隱隱有了某種期待。

余暉散盡，霓虹燈初起，男孩女孩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河堤的小路上。毛毛蟲遠遠望見，焦急的心緒一下子釋然。

男孩牽著女孩的手走到梧桐樹下，肩并肩坐在了木椅上。毛毛蟲這次特意逡巡到河上的領(lǐng)地，這樣就可以看清男孩女孩的模樣，他也弄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反正就是很想很想看清男孩女孩的模樣，就是這么簡單。毛毛蟲倚在一張寬大肥厚的新葉上，又舒服又新奇，他很為自己占據(jù)了一個好領(lǐng)地而激動。離木椅幾步遠的路邊，有一株海棠，粉色的骨朵害羞般掛在枝頭，在春風里歡快搖擺。那一樹含苞待放的粉色映著男孩女孩青春的笑臉，燦爛無比。

“你喜歡大海嗎？”

“喜歡啊！中學時讀老舍《五月的青島》，課文里說‘春深似?！?，我很困惑，大海怎么可以和春天作比擬，五月的海真的像老舍筆下那么誘人？哦！我還沒去過海邊，當然無法理解作者內(nèi)心的感悟?！迸⑻鹈利惽宄旱拇笱劬ν?，有著一絲淡淡的傷感。

“大海有著不同的個性，就像人一樣。有時，她溫柔恬靜像一個聽話的孩子；有時，她憂郁悲憤像一個怨婦；有時，她激越昂揚像一個斗士……清晨的海，給人以信心；中午的海，給人以激情；傍晚的海，給人以寧靜。每次在海邊行走，我總感覺到一種新奇的力量。很奇怪，我生長在海邊，每次看海，總是懷著一種敬慕，永遠不覺得厭倦。”男孩一直遠望著湖面，明澈的眼神里滿是深遠的懷念。

“因為你是大海的孩子??！哪有孩子討厭自己的母親呢？”女孩眼里一片溫柔，像湖面漾著的清波。

“是??！我也覺得自己是大海的孩子，每次靠近她，總是那么親切，即使在她憤怒時，我也能感覺到她內(nèi)心的強大。”男孩一臉的驕傲。

“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海嗎？”男孩望著女孩，微笑著問道，眼神滿是真切的期待。

“十一分的愿意??！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咯咯咯……”女孩脆脆的笑聲散在春風里，逗得湖面也笑了起來，泛起陣陣細細的波紋。

這歡快的笑聲逗得毛毛蟲也歡快起來、向往起來、激動起來，內(nèi)心突然萌生一種莫名的激動：要是能有一對翅膀，飛到海邊去看看大海的晨與暮，那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哦！

這個晚上，毛毛蟲的心里有了一種鼓脹的期盼，大海的早晨與黃昏擾得它十分不寧。

每天傍晚，余暉散盡，華燈初上，男孩女孩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路的遠處，他們手牽著手沿著河邊散步，走到梧桐樹下，相視一笑，然后肩并肩坐在木椅上，輕聲細語地聊天，樹葉里飄蕩著他們的故事與笑聲。那是毛毛蟲最開心的時刻。

日子一天天飛快地過去，轉(zhuǎn)眼便到了春深似海的五月。

海棠花盛開的那晚，男孩女孩早早來到河邊。西邊的晚霞映紅了天空，那一樹海棠格外妖嬈。

“雨是什么？”女孩調(diào)皮地問。

“雨是云的眼淚?！蹦泻⑼送炜招χ卮?。

“那么云又是什么？”

“云是雨的衣裳?！?/p>

“不對！不對！云嘛，是雨的哈欠；雨呢，是云的噴嚏?？┛┛迸⑷滩蛔⌒Φ?。

“??！小壞蛋！你早就設(shè)想好了要來逗我！”男孩捉住女孩顫動的雙肩輕輕搖晃。

女孩終于停住了笑，她抬起頭，與男孩溫情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們默默地看著彼此，眼神里溢滿了一塵不染的羞澀。

月亮掛在皎潔的夜空，像一片剛切下的橙子，薄薄的新鮮的。月光照在河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紋。夜寧靜而又深沉，河對面，那些濃枝繁葉間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像是歸航的召喚。一切是那樣的祥和溫馨。

男孩俯下身子，女孩溫順地閉上雙眼，男孩在女孩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女孩的臉頃刻一片嫣紅。

此時，身邊的那棵盛開著的海棠也知趣地躲在了暮色里，四周一片寂靜。毛毛蟲聽見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顫栗，一種甜美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他覺得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漾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暢。

這天夜里，毛毛蟲睡得很香很香，睡夢中感覺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身體上滑落。

清晨醒來，毛毛蟲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了一身新衣裳，他覺得自己越發(fā)的英俊強壯，他高興極了。

六月，校園越發(fā)蔥翠勃發(fā)，畢業(yè)的日子越來越近，男孩女孩散步的時間也越來越晚，總是不愿離去。他們的話越來越多，仿佛有說不完的悄悄話，毛毛蟲聽出了一種緊張的氣氛、一種離別的憂傷。河水依舊清澈，一如男孩女孩的眼神，只是那兩雙美麗清澈的眼睛里彼此多了幾許不舍。

“明天，我就要走了，回我的家鄉(xiāng)，海邊的那個城市。我終于又可以聽到大海的聲音了，可是，可是不能天天見到你?！蹦泻⒂挠膰@道。

“明年，我畢業(yè)了，我們會天天見面的，那時，我們可以天天在海邊散步。哦，你的海一定很美很美，我?guī)缀蹩梢孕岬酱蠛５臍庀⒘四亍！迸o限憧憬。

“你……愿意天天陪我看海嗎？直到永遠！”男孩注視著女孩的眼睛，嚴肅而又柔情地問道。

“把你的大海慷慨地贈與我吧，我可不愿意錯過每一個晨昏！”女孩快樂地答道。

“你真是我的小精靈！”男孩用雙臂輕輕環(huán)繞著女孩單薄的雙肩，深情地凝視著女孩的雙眼，然后把一臉?gòu)尚叩呐磉M懷里。

四周靜靜的，睡蓮沉默在春風里，那一樹燦爛的海棠沉默在春風里，男孩女孩沉默在春風里，毛毛蟲也沉默在了多情的春風里。

那一夜，毛毛蟲失眠了，他感覺身體里有著一種蓄積的力量要噴發(fā)，可是又感覺無力，他懷疑自己得了什么病，不然不會這么無精打采。

第二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換了新衣裳，身體更加飽滿艷麗，可是他高興不起來。傍晚，太陽還沒落山，他就開始伸長脖子等候那熟悉的身影。直至夜深，他也沒看見女孩出現(xiàn)。

第二天，第三天，他依舊耐心地守候，可是，那長發(fā)飄飄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xiàn)。毛毛蟲失落極了。隔壁樹上的知了大哥拼命討好他，賣力地唱著歌，可他還是郁郁寡歡，無精打采。

一天晚上，悶熱煩躁，烏云壓頂，暴風雨即將來臨。閃電劃過夜空，像是要撕裂天空，空氣里充滿了恐怖。

毛毛蟲慢吞吞地躲在了一片結(jié)實肥厚的樹葉下?？耧L像要掀翻地上的一切，樹葉被吹得東搖西晃，毛毛蟲緊緊抓住葉脈，一刻也不放松。雨如豆子般砸在葉片上，“吧吧”響個不停。又一個驚雷，像是劈開了天空般地動山搖，緊接著雨如瀑布般傾倒而下。突然“咚”的一聲，有什么東西砸在了毛毛蟲緊抓著的那片樹葉上，樹葉更沉地倒掛著，幾乎要斷裂。暴雨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終于筋疲力盡，慢慢停息。四周一片漆黑，毛毛蟲度過了一個驚懼之夜。

清晨，第一縷曙光出現(xiàn)時，毛毛蟲抖了抖身上的雨珠，開始活動麻木了的身體。他順著葉柄慢慢爬行。葉柄上好像掛著一個陌生的東西，毛毛蟲挨近一看，大吃一驚，那掛著的東西長得很像人，只是個子跟毛毛蟲差不多，身上有著一對透明的羽翼，細長的頭發(fā)幾乎蓋住整個身體，她一動不動，顯然是受了傷。

終于有了一個玩伴，毛毛蟲興奮無比。他哼著小曲，以最快的速度爬到那片最鮮嫩的樹葉上去采擷露珠，然后喂給這個長著翅膀的不知從哪里來的玩伴。太陽漸漸升在了高樓的上空，校園開始熱鬧起來，毛毛蟲一直守在新來伙伴的身旁，等著她醒來。

中午，太陽高高懸在天空，陽光刺得眼睛都睜不開。毛毛蟲采擷的露珠被太陽蒸發(fā)得只剩下最后一滴了，毛毛蟲把這最后一滴晶瑩的露珠送到新來的伙伴嘴里。他默默祈禱她快快醒來，好讓他帶她到河上面那個領(lǐng)地躲起來涼快涼快。不然，這樣的烈日下，新來的伙伴一定會被曬傷。正當他焦灼不安時，聽到一聲輕微的氣息：感謝上帝，她終于醒了。

她睜開雙眼，輕吁了一口氣，然后緩緩抬了抬頭，清澈的眼神、白皙的皮膚，柔美的長發(fā)，像極了那個女孩。毛毛蟲開心極了，覺得自己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心里掠過一陣甜蜜和幸福。

“這是哪兒呀？我怎么會在這兒？”她環(huán)顧四周對著天空茫然自語。

“這是我的王國，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泵x趕緊回答。

“你是誰呀？你身上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刺，你不難受嗎？”她眨了眨眼，美麗的大眼睛充滿同情與憐愛。

“我是毛毛蟲，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泵x幽幽地回答。

“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同伴，所以很好奇，請你不要難過，好嗎？”她換了個姿勢，忽閃著大眼睛，笑著輕聲安慰。

她笑起來真是美麗極了，毛毛蟲的心里掠過一絲震顫。

“我不會難過的，遇見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留下來做我的伙伴，好嗎？”毛毛蟲一臉殷切。

“做你的伙伴？咯咯咯……真的嗎？可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呢?！彼ζ饋砀衲莻€女孩，毛毛蟲心里美滋滋地想。

“那，那你是誰呀？怎么會掉到樹上的呢？”毛毛蟲的好奇心開始蠢蠢欲動。

“我是誰？哦！讓我好好想想，我是誰呢？”新來的伙伴有些茫然，望著湖面若有所思，顯然是昨晚的狂風驟雨驚著了她。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歡快地叫了一聲，毛毛蟲被嚇了一跳。

“哦！想起來了！我是小精靈，住在海邊一片美麗的森林里。昨晚我和伙伴們出來玩，看見一只美麗的花蝴蝶，我想邀請他一起去海邊看日落，不巧遇著了強勁的氣流，不知不覺被裹挾著一路顛簸。我在那個大氣流里左沖右突，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就是掙脫不了。后來，我被氣流甩暈了，迷迷糊糊中就落了下來。昨晚我掉下來時，一定嚇著你了吧？”

“沒有啊?！泵x趕緊回答，早知道是她掉下來，他可樂意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面，哪怕壓傷了他也愿意。他寧可自己來替她受傷，那樣的話，她或許受傷會更輕點，毛毛蟲突然有了一絲自責。

“不知那只蝴蝶怎樣了？他一定經(jīng)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毙【`輕嘆一聲。

“那不是你的錯，別責怪自己了。你受了傷，別想太多，安心在這兒養(yǎng)傷吧?！泵x寬慰道。

小精靈拍了拍翅膀，感覺很無力，她低著頭憂郁地看著那對透明的羽翼，輕輕嘆了口氣。

“別擔心，每天用樹上的露珠清洗傷口，很快會好起來的?！泵x歡快地說。

每天，當東方出現(xiàn)第一縷曙光，毛毛蟲就開始行動，他一定要到最嫩最鮮的葉上一滴一滴采擷露珠，然后，靜靜等著小精靈醒來，用收集來的露珠清洗她的傷口，一遍一遍輕柔地洗，不厭其煩。

在毛毛蟲的悉心照料下，小精靈身上的傷口一天天好起來。

一天傍晚，熾熱的陽光隱入高樓，河邊涼風漸起，毛毛蟲邀請小精靈來到河邊的枝椏上，他們并排靠在一枚葉柄上。

霓虹燈亮起來了，橘紅的光映在河面，連波紋都有了幾許遐想。從圖書館出來晚歸的男孩女孩，路燈拉長了這些青春的背影，寧靜而又含蓄。

夜色真美，可那只木椅依舊空落。

毛毛蟲忍不住給小精靈講起了男孩女孩的故事。

沉浸在那樣美好純潔的愛里，講述者和傾聽者都是那樣的虔誠。顯然小精靈也被人間這純純的愛情故事所打動，眼神里滿是欽慕。

“后來呢?后來他們來過嗎？”小精靈急切地問道。

“從你來的前一天晚上開始，他們就沒來過。那個男孩去了家鄉(xiāng)海邊的城市工作，男孩走后，女孩也沒再來過。我想她是不愿意一個人來這兒，否則她會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樣的話她一定會很懷念很懷念那個男孩。”毛毛蟲一副很肯定的樣子。

“哦！是這樣啊，女孩一定是不想太懷念才不愿來的吧。要是相愛的人永遠在一起，那該多好！”小精靈有點憂郁卻又無限憧憬道。

“是啊！那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呢！”毛毛蟲突然害羞了似地看著小精靈，全身一片紅艷艷。

星星就像廣袤田野一粒一粒的銀豌豆，河面上的風大起來，幾粒星子被吹落，掉進了河里，河面一片細細的光亮。

夜色是那么的美，時間像是停住了腳步。

小精靈展開羽翼，輕輕飛了起來，像一根白色的羽毛停在空中，扇起的風兒溫柔地拂過毛毛蟲的臉頰，有幾縷長長的發(fā)絲不安分地飄了起來。毛毛蟲長長地吸了口氣，他嗅到了小精靈發(fā)際所散出的那種香潤的氣息。

“我一定要祈禱，讓你變成一只藍蝴蝶，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快樂地飛翔！”小精靈停在毛毛蟲面前，用翅膀輕輕拂了拂毛毛蟲滿身通紅的絨毛，無比堅定地說。一種輕快激越的甜蜜從毛毛蟲的心底蔓延全身，他感覺自己幸福得快要死去。

夜深了，小精靈在嫩枝上安詳?shù)厮?，嘴角掛著微笑。毛毛蟲躺在小精靈的身邊，眼神一刻也不離開，他看著睡夢中的小精靈，覺得她一定陶醉在了一個香甜的美夢里，他多么希望此時在小精靈的夢里，他和她一起飛翔在海邊美麗的森林里?？墒牵苍S永遠也不會變成蝴蝶，那樣的話，他和她就不能在海邊比翼雙飛，小精靈一定會傷心的。想到小精靈傷心的樣子，毛毛蟲就心痛不已，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要撕裂般疼痛。

夜色越來越濃，毛毛蟲的悲傷也越來越濃。

星星越加熒亮，一閃一閃，像在訴說著什么。毛毛蟲張了張嘴，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哽在喉嚨，不吐不快。他輕輕地吐了口氣，奇怪的是，他吐出的氣竟然變成了一根纖細、柔軟的絲，在月色里發(fā)出晶亮的光。每呼出一口氣，他感覺到痛苦就減輕一分，于是決定用這根纖細晶亮的絲把自己嚴嚴地包裹起來。他覺得唯有這樣折磨自己，才可以忘卻內(nèi)心深處的熾熱。用這樣一種方式來結(jié)束他們之間的愛，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他在心里默念著。

他不停地吐著繞著，用痛苦與思念結(jié)下一個厚厚的繭，向旁邊的小精靈作著最后的告別。

東方漸白，他終于被疲勞所征服，沉沉地睡著了。

他做了許多甜蜜的夢，那是關(guān)于花和草的夢，是關(guān)于云和雨的夢，是關(guān)于海和魚的夢，是關(guān)于男孩和女孩的夢，還有關(guān)于小精靈和藍蝴蝶一起翩翩起舞的夢。

……

在夢里，他隱隱約約聽到了小精靈的呼喚，聲聲悲呼，是那樣的急切那樣的纏綿，幾乎要穿透他的胸膛。突然，他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不能讓愛擦肩而過，他一定要用盡最后一點力來證明生的可貴、愛的永恒。

這聲聲呼喊，傳遞著力量和勇氣，孕育著希望和憧憬。

他明白拯救自己的，唯有自己。于是，他毫不猶豫，用牙齒把自己吐的絲一根根咬斷，悲壯地向自己的過去決絕。

一點點新的光芒開始向他投來，一聲聲愛的呢喃向他靠近?？諝馐悄敲吹男迈r，微風是那么的輕柔，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快樂得幾乎眩暈。

?。∈切【`！她正揮動著雙翼向他迎來。他感覺是多么的幸福，簡直要飛起來了。

他想張開雙臂擁抱小精靈，一伸腰，兩片藍色的翅膀徐徐展開，他輕輕拍了拍，真的飛了起來，雖然歪歪扭扭，樣子顯得笨拙，可畢竟是真的飛起來了，他高興得歡呼起來。

小精靈一直撲扇著翅膀微笑著看他，溫情脈脈，像是早已知道會發(fā)生這一切。

陽光愈發(fā)燦爛，風兒愈發(fā)輕柔。

碧空下，一只藍色的蝴蝶和一個美麗的精靈翩翩起舞，他們飛過草地，越過河流，翻過高山，飛向海邊那片美麗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