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群小說創(chuàng)作論

韓偉

高建群是新時期以來陜西的一位重要作家。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散文和小說，有一些作品引起了較大的反響。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作品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邊關題材，如《遙遠的白房子》、《伊犁馬》、《馬鐙革》、《大殺戮》、《要塞》、《白房子爭議地區(qū)源流考》、《愁容騎士》等；二是陜北題材，如《最后一個匈奴》、《騎驢婆姨趕驢漢》、《雕像》、《老兵的母親》、《六六鎮(zhèn)》、《古道天機》、《統(tǒng)萬城》；另外就是他書寫自己家鄉(xiāng)關中平原的《大平原》。高建群的小說既有歷史的大書寫，也有現(xiàn)實的深挖掘。他是“一個善于講‘莊嚴的謊話’（巴爾扎克語）的人；一個常周旋于歷史與現(xiàn)實兩大領域且從容自如的舞者；一個黃土高坡上略帶憂郁和感傷的行吟詩人。”高建群是一位詩人，有著詩人的氣質和稟賦，他的作品中充滿詩的浪漫與激情。詩的品格與韻味讓他卓然不群，讓他不同于一般的作家。高建群同時也是一位深刻的思想家，他的作品有著史詩般的氣魄與力量。鴻篇巨制承載著他的“遠大理想”，他把歷史和現(xiàn)實凝鑄成“生命的雕像”。他關注鄉(xiāng)土中國的命運，他有著濃厚的人文情懷。在他的作品中，我們既能感受到歷史的厚重，又能體會到傳奇與浪漫的溫馨。他在歷史和現(xiàn)實的細部尋找傾訴的對象，表達他的價值理想與人文情懷。

一、邊地書寫：傳奇與浪漫的詩性表達

高建群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就是邊地書寫。他的這種邊地書寫是和他的人生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他高中畢業(yè)后，到新疆中蘇邊境的一個邊防站當了五年的兵。當兵的孤獨、寂寞讓他熱愛上了文學。當兵的這段歲月成為他后來文學創(chuàng)作不竭的源泉。他的第一部小說，也是備受爭議的成名作，發(fā)表于《中國作家》1987年第5期頭條的《遙遠的白房子》，就是書寫他的這段歲月的。小說以“白房子”邊防戰(zhàn)士“我”的口吻，講述了一段極富有傳奇性的故事。白房子邊防站站長馬鐮刀是一個傳奇性人物。他做過走私生意，當過綠林頭目，后來被清政府招安當上了邊防站站長。由于一張牛皮的失誤，導致了一場外交風波。最后，主人公馬鐮刀因自責而自殺。女主人公薩麗哈在馬鐮刀死后，掩埋了行義的士兵，成為了一個“美麗的傳說”。小說以詩化的筆調，講述了馬鐮刀的傳奇人生與薩麗哈的超凡入圣和美麗多情。小說中的“白房子”是一個極具象征意味的存在。正如有學者所言：“也許是那些神秘的國界線、那孤獨的‘白房子’所具備的意象性的緣故，小說的思情寓意終于穿越時空的荒原，而進入了更富有人類意味的審美世界?！币灿性u論家指出：這部小說的“一個貢獻就是在于它改創(chuàng)置換了一種原型形式，使得這種原來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已經變得蒼白無力的形式變得生機盎然，并且由于參照了別的民族的同一的原型形式，探索了人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中的命運”?！哆b遠的白房子》以西部傳奇故事的神奇魅力，為高建群贏來了文壇的關注。有很多學者和評論家開始關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同時堅定了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

高建群從“白房子”出發(fā)，開始了他那傳奇與浪漫的邊地書寫。他的一系列作品，如《伊犁馬》、《馬鐙革》、《大殺戮》、《要塞》、《白房子爭議地區(qū)源流考》、《愁容騎士》等，都是以中蘇邊境“白房子”為故事背景，以邊防戰(zhàn)士“我”的口吻講述過去的歷史與現(xiàn)在的故事，期間往往加入了浪漫愛情的元素，讓“白房子”戰(zhàn)士一下子獲得了激情，燃燒起了愛情的火焰。這些富有傳奇性的故事和浪漫的愛情，再加上作者詩性化的敘述，一下子就調動起了讀者的閱讀情緒，拓展了小說的審美空間。在《伊犁馬》中，作者以飽滿的熱情書寫了“我”對馬的豐富情感和對生命意義的領悟。在《馬鐙革》中，“我”一看到腰間系有“馬鐙革”的戰(zhàn)友，就情不自禁地回到了往事的記憶中。而在《愁容騎士》中，“我”不斷地回憶著“白房子”的往事?！霸谶@些小說中，撲面而來的是鮮活的、孤獨的、蒼涼的、雄奇的、浪漫的西部邊關文化氣息?！边呹P意象在高建群的筆下凝鑄成了富有象征意味的文化符號和生命符號。

高建群的“邊地書寫”，在“方法熱”的八十年代中后期，無疑是一種執(zhí)著的價值堅守。如何在如火如荼的西方文化熱、方法熱、理論熱中書寫自我的中國經驗，呈現(xiàn)曾經發(fā)生的和正在發(fā)生的“中國故事”，是高建群必須面對和思考的問題。他的“邊地書寫”系列作品開啟了新時期“傳奇故事”的審美領域，并以“現(xiàn)實主義”價值立場對其進行了獨特的美學思考和精神探尋。他的以“白房子”為標志的邊防題材寫作，不僅從題材上拓展了新時期中國文學的創(chuàng)作領域，而且在人物形象的建構、敘事技法的處理等方面都進行了新的藝術探索，意在打破“方法熱”、“理論熱”的壁壘，堅守中國當代文學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維度?！斑叺貢鴮憽彼尸F(xiàn)的“傳奇現(xiàn)實”與作家飽滿的浪漫主義情感，匯成一股文學河流，為改革開放騷動的人們提供了心靈的慰藉。

二、陜北言說：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細部尋找“生命的雕像”

高建群小說另一個書寫的對象是陜北。陜北既是他的成長之地，又是他的工作之地。（他的出生地是關中地區(qū)，這也是他為什么傾力寫作《大平原》的原因吧。）他的陜北題材小說的背景是20 世紀80年代，但這種時代文化語境在他的作品中既有很好地表達，又獨樹一幟。我們說他有很好地表達，是因為在他的作品中關于80年代時代巨變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有很好的體現(xiàn)；我們說他獨樹一幟，因為在他的小說中有著作家的自我堅守。時代的語境要求作家突破創(chuàng)作的瓶頸、超越自我，但深入現(xiàn)實、進行精神的深度思考又讓作家不得不返觀自身、叩問靈魂、融入時代。高建群陜北題材的系列小說正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應運而生的。如他的中篇小說《騎驢婆姨趕驢漢》，小說的主人公李紀元是闖王李自成的后裔，是返鄉(xiāng)青年，是腰鼓手，麥鳳凰是一個高傲自負、美麗多情的城市姑娘。作家在敘述故事和描寫人物的時候，加入大量的陜北文化元素和符號，如“信天游”、“陜北剪紙”、“腰鼓”、“嗩吶”等。這些文化元素和符號凸顯了文化陜北的意味，同時作家還加入一些歷史的元素，比如“秦直道”、“赫連勃勃”、“李自成”等。再比如《老兵的母親》，作家有意地設計了一個吹鼓手老劉父子，他們是赫連勃勃的后裔，有著陜北文化的歷史血液，讓他們的優(yōu)美的民間歌謠來敘述故事，刻畫“母親”，“母親”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偉岸的需要仰視才見。這是革命年代“陜北母親”的偉大形象，陜北這塊深厚的黃土地和“母親”無私奉獻、默默犧牲的精神融為一體，很好地詮釋和升華了小說的主題。在《雕像》中，以畫家“我”與單菊為視角審視、觀照和追索大革命時期蘭貞子傳奇。畫家在一次偶然的雕塑活動中，踏入陜北高原。陜北高原那“藍天白云下，一個一個像大饃饃一樣的山頭向我簇擁而來，一種厚重的歷史感和崇高感油然而生”。畫家想要了解蘭貞子的事跡，單猛老人以一張傾注自己半個世紀情感的照片的真情告白，一下子打開了畫家的藝術之門，凝鑄成一尊“生命的雕像”。歷史的蒼涼和人的寬厚共同孕育了陜北成為“革命中心”的歷史必然。

《最后一個匈奴》是高建群的代表作之一。他以家族傳奇和革命變化為線索，將人物置身于歷史時空中予以表現(xiàn)。小說主要圍繞著陜北吳兒堡地區(qū)的楊貴兒一家三代人的生活展開，其間既有大的歷史文化背景，又有陜北地區(qū)民俗文化的色調。誠如作家所言：“本書旨在描述中國一塊特殊地域的世紀史。因為具有史詩性質，所以它力圖尊重歷史史實并使筆下脈絡清晰；因為它同時具有傳奇的性質，所以作者在擇材中對傳說給予相應的重視，其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對碑載文化的重視”。作者試圖在歷史的細部發(fā)現(xiàn)一些頗有意味的東西，予以揭示我們這個民族的發(fā)生之謎、存在之謎。小說分為上下兩卷，上卷主要寫的是共產黨員楊作新深入土匪黑大頭的老窩斗智斗勇，最后為革命事業(yè)屈死獄中。這卷時間背景是20 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這段時間正是陜北革命如火如荼年代。作家在革命敘事中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他對革命的理解、把握和我們習慣了的革命文學是不一樣的。他以全新的革命敘事方式解構了革命話語，這體現(xiàn)的是一種真正的歷史主義。小說的下卷寫的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作為市委書記的黑大頭的兒子黑壽山帶領全市人民治理沙漠，進行著物質領域的革命；作為作家的楊作新之子楊岸鄉(xiāng)，努力創(chuàng)作，成績突出，在精神領域不懈地耕耘和創(chuàng)造。他們都沒有忘記先輩們的革命理想和傳統(tǒng)，他們在為新的陜北建設努力奮斗。作家以一種詩意的浪漫的方式，書寫了四個家族、三代人的命運沉浮，勾勒出陜北一個世紀的歷史風貌。這為我們了解陜北，研究陜北歷史文化提供了一種獨特的文學書寫的視角。這種視角，既重視歷史文化的豐富性，又凸顯了文學的感性生命力。

高建群對陜北的黃土地有著特殊的情感，他總能在這塊土地上找到書寫的靈感。正如高洪波所言：“證明靈性，尋找靈性，直到用自己的作品發(fā)掘和再現(xiàn)黃土地的靈性，幾乎成為高建群鍥而不舍的一種追求。照我的理解，高建群尋找的靈性，其實是一種活力、一種激情、一種詩意籠罩下的昔日輝煌?！逼鋵崳呓ㄈ旱奈膶W創(chuàng)作還有一個源泉，那就是在歷史中激活靈性，挖掘歷史成為他創(chuàng)作不竭的動力。他的《統(tǒng)萬城》就是再現(xiàn)了匈奴這樣一個消失了的民族?！督y(tǒng)萬城》有兩條比較明顯的線索：一條是主線，寫的是大惡之華——匈奴末代大單于赫連勃勃傳奇的一生，寫匈奴民族唯一一個都城統(tǒng)萬城的筑城史；小說的副線，寫的是大智之華——西域高僧鳩摩羅什傳奇的一生。高建群以一種大歷史、大文化的筆觸和氣魄，書寫了東方農耕文明與西方基督教文明之間的交錯與碰撞。他以一種詩性的筆觸，寫出了歷史的憂郁深沉，也寫出了歷史人物，尤其是女性人物的優(yōu)美與浪漫。高建群的小說具有神秘的敘事特征，他把自己對歷史、歷史人物、苦難的現(xiàn)實，以及浪漫的理解融于筆端，形成了獨特的自我表達，具有現(xiàn)實的浪漫主義品格。他的《統(tǒng)萬城》是一部歷史意識、鄉(xiāng)土情結，以及對農耕文明的追溯的一種史詩“復活”?？梢哉f，小說重新建構了曾經消失的民族的時空場域，在毛烏素沙漠筑起了一座“童話之城”，再現(xiàn)了十六國時期“悲劇中的悲劇”。

三、大平原敘事：鄉(xiāng)土中國的價值指向與人文情懷

高建群一直有一個寫他的出生地——渭河平原的夙愿?！洞笃皆肪褪撬倪@一夙愿的杰作?！洞笃皆芬晕己悠皆瓰榈赜蚩臻g，再現(xiàn)了高氏家族三代人的命運沉浮，以及高姓村莊從上世紀30年代到新世紀以來的滄桑變遷。小說以“鄉(xiāng)間美人”祖母高安氏的“偉大的罵街”開始，以母親顧蘭子的臨終遺言收筆，時間跨度七十余年，“寫農耕文化的沉重艱辛；寫中國農民的沉默堅韌；寫活著很難，有尊嚴的活著就更難；寫社會大轉型中正在消失的村莊，如此等等”。我們透過高建群的小說描寫，看到了支撐渭河平原上生活的人們的思維方式和精神方式，也就是這種深入靈魂底處的東西成為了人們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泉。小說的前四十章都是以一個關鍵詞“饑餓”為軸心來描寫高村人面對黃河決堤、水澇、大旱時的生存情形和生存狀態(tài)。作家以一種冷靜、客觀的姿態(tài)書寫了饑餓的體驗，這種體驗充滿著生命的張力。作家試圖以饑餓來凸顯生命的強悍、生命的高貴，和生命的卑微。“人們通過作家的文字，能夠觸摸到鄉(xiāng)村靈魂撲面而來的實質?！蔽覀兛梢钥闯觯骷覍κ湃サ摹班l(xiāng)村詩意”是懷念的，甚至有一種欣賞的情結暗含于此。但是，這種懷念和欣賞不是簡單的肯定，而是把他的筆觸伸向“崛起的高新區(qū)”。從第五十七章開始，作家就開始書寫轉型之后的高村和高村人。作家很好地塑造了像王一鳴、劉芝一這樣一些既機敏勇敢，又敢于冒險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寄托著作家的情感與理想，承載著作家精神與現(xiàn)實共筑的夢想。誠如雷達所言：小說“以其強烈的主觀性和寫意性，以其蒼涼的命運感，提供了較為豐富的文化信息”。

高建群對傳統(tǒng)鄉(xiāng)村有著自我獨特的理解。他以自己的方式突破了巴赫金對傳統(tǒng)鄉(xiāng)村的認識。巴赫金認為，傳統(tǒng)鄉(xiāng)村最突出的特征是循環(huán)性，“生長的肇始和生命的不斷更新都被削弱了，脫離了歷史的前進，甚至同歷史的進步對立起來。如此一來，在這里生長就變成了生活毫無意義地在一處原地踏步，在歷史的某一點上、在歷史發(fā)展的某一水平上原地踏步”。在巴赫金看來，我們要將這種富有“循環(huán)性文化特征”的敘述鄉(xiāng)村納入到現(xiàn)代小說的秩序之中，就必須發(fā)揮“文學形象”的“時間性質”，把這些東西都“納入所寫事件和描述本身的時間序列之中”?！洞笃皆反蚱屏诉@種寧靜的鄉(xiāng)土敘述，以鮮明的鄉(xiāng)土中國的價值指向和人文情懷讓靜止的時間活泛了起來，建構起一座鄉(xiāng)村與高新開發(fā)區(qū)的橋梁。作家通過高村和高新第四街區(qū)兩個地方空間轉換的書寫，表達了自我的價值立場和人文情懷。作家說，小說的原名叫《生我之門》，它有三個含義。“狹義講，是指我的母親，這個平凡的卑微的如螻蟻如草芥從河南黃河花園口逃難而來的童養(yǎng)媳。廣義講，是指我的村莊，或者說天底下的村莊。再廣義講，是指門開四面風迎八方的這個大時代?！蔽覀兛梢钥闯觯骷业倪@三重指向事實上也就是作家面對鄉(xiāng)土中國現(xiàn)代性轉型的文化心理。作家面對高村的消失和高新第四街區(qū)的崛起，沒有過多的哀嘆和驚訝，而是以一個成熟的作家心態(tài)面對這一歷史巨變，對這一獨特的“中國經驗”和“中國問題”做出歷史的、審美的回應和表達?！氨磉_當下，尤其是處理當下所有人都面臨的精神困境，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因為它是‘難’的。”作家以一種“浪漫主義騎士精神”，賦予作品理想主義色彩，以理想點燃現(xiàn)實，讓作品獲得靈性與生命。如：“你見過那些古老的、笨重的、冒著炊煙的村莊，被從大地上連根拔起時，那悲壯的情景，那大地的顫栗和痛苦嗎？”這種噴薄而出的抒情和議論，是沉潛于作家內心深處的“人類意識”與“現(xiàn)代意識”的使然。也正是作家基于這樣一種現(xiàn)實主義情懷，他才選擇高村和高村的現(xiàn)代變體，即高新第四街區(qū)，并從政治、經濟、文化、民俗、心理等方面進行了整體性的審美把握，重建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維度。

高建群的《大平原》賦予地域文學書寫以新的內涵?！跋У母叽濉备顢嗔俗骷遗c土地的聯(lián)系，文學表達的地域性差異也將不復存在。全球化與工業(yè)化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必然，高樓大廈取代了鄉(xiāng)間茅屋，所有的世界都是一樣的鋼筋水泥。這些被嚴重物化了的世界，喚起了人們對地域性差異的關注與追求，也激起了人們對家園、鄉(xiāng)村秩序與鄉(xiāng)村倫理的懷念與向往。正是這樣的一種全球化所導致的文學單向度寫作和文學人物形象的單面性塑造，促使作家肩負起神圣的歷史文化使命，重建人文信仰和價值理性。誠如高建群所言：“藝術家請向偉大的生活本身求救吧，因為面對偉大的變革時代，不斷出現(xiàn)的新的人物和故事，是藝術長廊里從沒出現(xiàn)過的，作為藝術家有責任去表現(xiàn)他們，為時代立傳，為后人留下當代備忘錄。如果做不到，那是文學的缺位，是作家的失職。”正是基于這樣一種認識，高建群把他的目光投射到崛起的“高新第四街區(qū)”，他要為中國當代的發(fā)展做“備忘錄”。如果我們套用海德格爾的一句話，就是“哪里有危險，拯救的力量就在哪里生長”。面對高新第四街區(qū)新的中國政治生態(tài)的創(chuàng)造性重建和新的歷史文化語境，作家既要承載政治倫理建設的重負，又要彰顯巨大的精神啟示意義和思想價值，這也許是作家的一種更為宏大的精神建構追求。

總之，高建群以其豐富而厚重的文學創(chuàng)作實績，給新時期以來的陜西文壇，乃至中國文壇帶來了很多有價值有意義的作品。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成為我們當代文學研究一個不能忽略的文學存在。他以一種詩人的浪漫之情和歐洲“騎士精神”為我們描繪了帶有傳奇色彩的異域文化和“白房子世界”。我們從他的作品中看到了驚天動地的愛情、荒涼的邊界地、美麗多情的薩麗哈和由盜而成為邊防站站長的回族小伙馬鐮刀，還有“一張牛皮大小的地皮”的傳奇故事。透過這些浪漫的詩性文本，我們看到了邊地的雄偉與奇崛、蒼涼與孤獨、鮮活與美麗。邊地的政治、歷史、文化、民俗風情盡收眼底?？梢哉f，他筆下的人物既是生命的符號，也是文化的符號，有著獨具特色的美學品格。他以一支如椽之筆書寫著陜北的歷史和文化。他的這種書寫獨特之處就在于，他以一種虔誠的文化尋根的態(tài)度來觀照陜北，審視陜北高原。他的作品中充滿了豐富而燦爛的陜北文化元素和意象，譬如神話、傳說、民俗、歌謠，以及一些頗具意味的歷史遺存物。他在故事中呈現(xiàn)陜北的歷史，在歷史的追憶中凸顯陜北的文化。厚重的歷史和豐富的文化，讓高建群的小說獲得了史詩般的品格。他以歷史發(fā)展的見證者來寫他的出生地——渭河平原，渭河平原上那個平凡的高村?！案叽迤皆鳛槲锘栍肋h從地球上消失了，但那慷慨悲涼的秦腔還在吟唱、生命力強盛的顧蘭子還硬朗、高家的祖墳還在，傳承高村血脈與精神的高新第四街區(qū)在蓬勃發(fā)展?！备呓ㄈ阂晕膶W的方式記錄下了歷史的發(fā)展。高建群的文學書寫，既具有歷史的滄桑與厚重，又有現(xiàn)實的鮮活與溫暖。他總能在歷史和現(xiàn)實的細部尋找到有意義有價值的故事，讓故事成就人物形象，把他們塑造成“生命的雕像”。

注釋：

①⑦高洪波：《解析高建群——兼談他的四部中篇小說》，《文學評論》1992年第4期，第52頁、第55頁。

②周政保：《〈遙遠的白房子〉：并不遙遠……》，《小說評論》1988年第4期，第36頁。

③樓肇明：《荒原上的壯士歌——讀〈遙遠的白房子〉》，《小說選刊》1988年第2期，第121頁。

④梁向陽：《傳奇故事的詩性寫作——高建群“邊關”題材小說淺論》，《伊犁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2期，第63頁。

⑤高建群：《雕像》，《中國作家》1991年第4期。

⑥高建群：《最后一個匈奴〈后記〉》，作家出版社1993年版，第580頁。

⑧⑩雷達：《鄉(xiāng)土中國的命運感——評〈大平原〉》兼及家族敘事的創(chuàng)新》，《小說評論》2010年第1期，第49頁、第49頁。

⑨梁鴻鷹：《在中國故事的長河里——談高建群的長篇小說〈大平原〉》，《南方文壇》2010年第1期，第109頁。

11 12（蘇）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30頁、第453頁。

13 15高建群：《大平原》，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413頁、第364頁。

14孟繁華：《鄉(xiāng)村文明的變異與“50 后”的境遇——當下中國文學狀況的一個方面》，《文藝研究》2012年第6期，第30頁。

16朱玲：《高建群：藝術家們，向偉大的生活求救吧》，《北京青年報》2009年11月30 日。

17海德格爾：《人，詩意地安居》，郜元寶譯，張汝倫校，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年版，第137頁。

18高紅梅：《浪漫的重建——〈大平原〉的地域寫作與烏托邦話語》，《文藝評論》2012年第3期，第6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