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歡 副教授 李 強 副教授(、中華女子學院 北京 000 、中央財經大學 北京 00083)
隨著城市的不斷發(fā)展,城市空間的剝奪、排斥、隔離、分層、貧困聚集等問題使城市空間正義成為國內外學界研究的熱點。人們發(fā)現(xiàn),城市空間的不公平成為了“創(chuàng)新和維護不平等、不公正的一部分,成為了經濟剝削、文化統(tǒng)治以及個人壓迫的一部分”。因此,對空間正義的訴求和實踐是未來城市實現(xiàn)良性發(fā)展的必然要求。了解正義、空間正義和城市權利對于詮釋中國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的現(xiàn)實問題和困境有著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和理論意義。
空間正義的發(fā)展源于人們對空間的重新理解和認識,其重要性在于改變了我們對空間的傳統(tǒng)理解即空間是一種時空存在,而是說明人的存在不僅是時間的和社會的存在,也是一種空間存在,這種空間存在本質上和本體論上是同等的,具有同等權力??臻g是承載社會關系的生成與構建的重要維度。
空間正義的發(fā)展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的二維本體論,使人們認識到人的存在不僅是時間和歷史的存在,更是一種空間的存在。人的行為和變化是在真實的時間和空間中,人的存在本質上是社會的、時間的和空間的。當然這不是意味著空間要凌駕于基本的社會和歷史之上,也不意味著社會和歷史不重要,而是說明人的存在的本體論應該是三個而不是兩個基本的維度:社會的、時間/歷史的和空間/地理的。
空間組織是人類社會的一個重要維度,它承載著社會關系的生成與構建,反映著社會關系和社會現(xiàn)實。列斐伏爾認為,“空間里彌漫著社會關系;它不僅被社會關系支持,也生產社會關系和被社會關系所生產”。曼努爾·卡斯特也認為:“空間不是社會的反映(reflection)而是社會的表現(xiàn)(expression)。換言之,空間不是社會的拷貝,空間就是社會”。布迪厄認為空間是“關系的系統(tǒng)”,這里的“空間”是“社會的空間”,與“地理上的空間”不同,前者是被建構出來的,后者是被劃分區(qū)域的。但社會空間和地理空間也有一定關聯(lián),社會空間越接近的人越具有相同的屬性,在地理位置上也越接近??臻g的位置是社會地位的反映,決定空間地位的是資本的力量,在布迪厄看來,“社會空間便是一個包含由不同資本總量和資本結構所決定的各種位置的多元空間”。這個空間反映著關系,充滿著競爭、博弈和爭奪。
當代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領軍人物之一大衛(wèi)·哈維認為空間及其政治組織表現(xiàn)不僅反映了社會關系,同時也反作用于社會關系。哈維揭示了城市空間系統(tǒng)運行(房地產、勞動力市場、財政投資)的不公正對城市生活的影響,最典型例子就是20世紀60年代西方出現(xiàn)的城市危機。即城市發(fā)展就是以利益為目標,只要有利可圖就行,這種思想在城市發(fā)展中蔓延開來,結果是富人更富窮人更窮。因此,哈維認為,“空間形式不能被看成社會過程發(fā)生中的無生命東西,而是一種‘容納’社會過程的事物,就如社會過程是空間的一般”?!氨仨毎焉鐣袨榕c城市呈現(xiàn)的特定地理、特定空間形式結合起來;必須認識到一旦一種特定的空間形式創(chuàng)造出來了,它就試圖常規(guī)化,以及在某些方面,決定社會過程的未來發(fā)展”。
空間是人類社會的一個基本維度,是社會正義和空間的一種聯(lián)接。社會公正是嵌入在空間中的。因此,對空間和社會之間相互作用的理解是分析社會不公正的關鍵之處,也是看一個規(guī)劃或政策是否能減少不公正的一個指標。這個指標可以通過空間正義的理念使社會公正與空間得以連接。因此,空間正義的提出對于制訂政策是一個重要的挑戰(zhàn)。
空間正義最早來源于英國的一個城市設計者Bleddyn Davis,他在1968年提出了區(qū)域正義(territorial justics)的概念,即地方規(guī)劃和設計者的行為目標要考慮公眾服務,不同區(qū)域的各類投資不僅要反映人口規(guī)模,更要滿足真正的社會需要。這個區(qū)域正義的概念后來在英國發(fā)展起來,但是這一時期的政策制定者并沒有把這一概念付諸社會實踐。后來區(qū)域正義這一概念被大衛(wèi)·哈維發(fā)展起來,他從一個更動態(tài)和政治的角度定義了區(qū)域正義,其目的是尋找一個社會資源的公正的分配方式。這一時期哈維對于地理分布和公正之間相互關系的研究還沒有考慮結果問題,而是集中在過程研究上,將公正的尋找和各種歧視性實踐聯(lián)系在一起。
區(qū)域公正的思想很快被哈維拋棄,他轉向研究地理和城市,并在新的領域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地理學。對于馬克思而言,所有的不公正和不公平是資本主義制度本身的產物。公正的獲得只有在社會主義生產關系中才能獲得。哈維繼承了馬克思的這一思想,認為空間和地位分布上的不公正是資本主義積累的需要,因此,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變化是解決區(qū)域不公正的必要條件。只要資本主義制度存在,即使會有一些社會行為和計劃有利于正義,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哈維和一些馬克思主義者接下來從一個批判的空間視角尋求社會公正,之后很少涉及區(qū)域公正,他們之后提及的公正一般指城市的不公正。
哈維批判了羅爾斯的正義理論,他集中研究產生不公正的過程和程序問題。哈維認為,空間正義是社會分配的結果。這要求空間組織在分配資源時要滿足最基本的人的需要,為了確保這一原則,哈維要求創(chuàng)造一個社會方法以決定和測量他們的需要。哈維發(fā)現(xiàn),當公共和私人的投資從空間角度如環(huán)境問題考慮時,往往會產生更多的對社會有益的溢出效應。哈維推動了公正理論的發(fā)展,但他更關注社會和空間的不公正,其中最更有力的研究就是對城市發(fā)展及其對收入分配的影響。哈維認為,城市系統(tǒng)的正常運行會讓富人更富,窮人更窮,隨著城市的進步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和不公正會更突出。那么為什么窮人要支付更多的基本生活需要和服務,哈維認為這種不公正本質上來源于環(huán)境負荷給城市帶來的不公正的生產過程。
哈維的馬克思主義轉向使他看到了城市系統(tǒng)的運行(房地產、勞動力市場、財政投資)帶來的不公正,哈維把它叫做“資本主義下的城市過程”。這種城市過程的結果將把不公正看作是當然的。這種城市化產生了不公正,從馬克思主義角度看是并不奇怪。哈維更強調了這種結構和程序對城市生活的影響。城市發(fā)展的結果就是以利益為目標,只要快速增長有利可圖就行,這種思想在城市發(fā)展中蔓延開來。
空間正義代表了一個新的視角,它增強了對現(xiàn)存正義思想和實踐進行新的思考的可能性,這一視角被一些學者稱為社會科學的空間轉向。傳統(tǒng)意義的空間僅僅在一些領域出現(xiàn),比如地理學、建筑學。今天,空間已經遠遠超出這些范圍深入到更多領域,比如人類學、文化研究、法學、社會福利、經濟學、國際關系等。盡管對各個領域的空間研究還存在爭議,但是有一點是共識的,即社會科學的空間轉向和空間意識產生了重大影響,它顛覆了人們對傳統(tǒng)的空間的忽視,它的影響已經超出學院范圍深入到更廣的公共領域,比如對空間正義和城市權利的研究。當我們說空間的時候,已經不僅僅是物理學意義的物質世界,或者是哲學意義上的相對的或絕對意義上的維度,而是一個復雜的社會產物。
城市權利和空間正義這兩個概念經常被列在一起。城市權利是一個框架,用來說明出現(xiàn)的新的城市空間意識的思想。城市權利最早來源于列菲弗爾對公正、民主和市民權利的尋找。后來隨著國家定義市民權利,城市被看作是社會和經濟都具有優(yōu)先權的地方。隨著一些城市問題出現(xiàn)如貧困聚集等,一個潛在的斗爭蘊藏在城市之中,這就是尋求更大的民主、平等和公正。列菲弗爾看到了城市日常生活產生了不平等的權利關系,反過來人又將自己處于社會資源的不平等分配中。因此,人需要更大的努力消除地理上的不平等,將城市的權利多樣化,其目的是獲得更大的對城市空間的控制,確保自己的地位。列菲弗爾認為,技術和公正政策的不斷擴大不會影響城市的正常生活,但是它會通過市場運行將它的影響強加給城市的各個方面。在這個意義上,列菲弗爾認為整個世界都被城市化了?;诖?,城市權利要強調居民在空間上的權力,即每個居民享有的具體的空間權利,比如公開和公正參與城市開發(fā)的權利,享受和獲得城市生活的權利,免遭空間隔離和分化的權利,被給予基本健康、教育和社會福利的權利等。在這里對空間正義的尋求具有了付諸實踐的意義。今天的城市發(fā)展賦予了城市更多的權利,但當城市空間被看作可以產生更多的社會發(fā)展、技術創(chuàng)新、文化創(chuàng)新時,也會產生社會分層、霸權和不公正,這就要求對城市權利有更大范圍的理解。
現(xiàn)階段,西方學界對于解決城市空間正義有兩種不同的方法:一個專注于再分配問題,一個集中于決策過程。第一個方法是在空間或社會空間分配中尋找答案,努力實現(xiàn)社會需要和需求的地理分布的平等,如工作機會、獲得醫(yī)療保健、良好的空氣質量等。這種方法不僅關注分配的結果并且強調公正地分配的過程。這一方法特別關注在一個地區(qū)里的人口很難移動到另一個空間獲得更公正的對待的原因。從分配正義角度來看,人們對有形和無形的物品的獲得要看其地位是否公平。在城市空間范圍內,問題的流動性、透明性和平等性也可以被看作是空間資源的分配問題。
另一種解決空間正義的方式是集中在決策程序。這種方法要求城市發(fā)展的規(guī)劃和制訂要經過民主程序。索亞就指出,空間正義是一種正被日漸空間化了的一些概念,這些概念包括了社會正義、參與式民主以及市民權利與責任等。建立完善的公眾參與制度,以規(guī)范的程序和方式來表達利益相關者的訴求,使其實現(xiàn)流動性、透明性和平等性是城市空間正義的制度要求。這要求城市發(fā)展中的發(fā)展規(guī)劃和項目中要廣泛征求社會參與,通過廣泛公平參與、無約束對話和爭論機制等確保各利益群體的整合和協(xié)調??傊罢哒x被看作是“結果”,后者正義被定義為一個“過程”。
對于資本主義社會來講,以上兩種解決方式都不是解決其環(huán)境公正的根本問題,正如哈維認為的,空間不公正是資本積累的需要和必然結果。所以正如馬克思所說,城市從制度中尋找徹底解決城市問題的辦法,即必須廢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馬克思的方法無疑是解決城市空間問題的根本途徑,也是理解當前資本主義空間不正義的工具。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我國城市空間正義問題也開始凸顯,如房價過高、收入差距過大導致的城市空間剝奪、城市空間的居住分異和階層化、城市貧困空間聚集以及生態(tài)環(huán)境危害的階層差異等。了解空間、空間正義與城市權利對于社會主義社會城市空間正義的解決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城市空間正義的發(fā)展不僅要求我們重新認識城市的功能、定位,更要確保每個生活在城市中的人的公正權利得以實現(xiàn),使其擁有公正的居住環(huán)境、交通環(huán)境、教育環(huán)境和生態(tài)環(huán)境。城市發(fā)展也不僅要強調經濟發(fā)展和增長,更要以人的更好的生活為目標,這樣我們的城市會更美好,我們的行動會更從容和更生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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