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超
我的父親安克南,生前長年累月忙于工作,我對他的了解僅限點滴,但卻時時給我以感召、激勵、警誡。
記得上小學時,淘氣好動的我曾多次央求父親講他打仗的故事??伤偸呛苌僦v自己,往往操著濃重的平遙口音,以“這是一座碉堡”開頭,回溯太行山上生龍活虎地開展游擊戰(zhàn)、打日寇、鋤漢奸,講英烈面對敵人帶血的屠刀慷慨赴義。1984年,父親遽然謝世,全國人大內(nèi)務司法委員會原副主任委員焦善民叔叔對我深情回憶:“在戰(zhàn)爭危難關頭,你父親曾三次救了我的命?!甭尻柕匚睍?、行署專員趙定遠叔叔懇切地問我,“你知道你父親的過去嗎?他打仗非常勇敢?!?/p>
1960年,為糾正“信陽事件”,河南省委派父親到當?shù)毓ぷ?,組建新班子,父親回來后黑瘦異常,深藍色中山裝已褪變得幾近白色。父親對我說:“離開信陽時,老鄉(xiāng)們舍不得我走,他們流淚了,我也哭了?!?父親承認自己哭了,給我?guī)順O大的震動。因為從我記事起,就沒見他掉過眼淚。
“文革”中父親作為河南省人民檢察院原黨組副書記、第一副檢察長,因曾幾次在會議上要求全省檢察干部學習海瑞等,受到拘禁和批判。走投無路的他選擇了服毒自殺,幸被及時發(fā)現(xiàn)搶救,挽回了生命。此后,他們這些“走資派”被押送羅山農(nóng)場。押送列車途經(jīng)我家附近的車站,我和妹妹得到消息,急匆匆趕去車站,想給久別的父親送些食品、衣物,但卻被監(jiān)管人員冷冰冰地制止了。那一刻,父親一動不動站著,臉色陰沉沉的,我們失望地哭著,成為腦海中無法抹去的一幕??墒呛髞?,無論在任何時候,我和父親談起此事,他從沒有過任何牢騷。
1975年8月,特大暴雨引發(fā)了河南駐馬店地區(qū)的大洪水??紤]到父親已年屆六旬,組織上沒有安排他參加一線抗洪斗爭,但他卻連夜向黨組織寫出參戰(zhàn)申請。申請書的第一句話:“我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他去了重災區(qū)汝南縣,帶領群眾迅速掩埋遇難者遺體、焚毀垃圾,避免災區(qū)發(fā)生疫情。父親不僅是指揮員,還是戰(zhàn)斗員,沖鋒在前、奮不顧身。
父親并不是一個愛說笑的人,但是1964年他去中央黨校學習,結業(yè)回家時很興奮,繪聲繪色地向我講述毛主席親切接見并與學員們合影的幸福情景。當時,父親和其他學員排列整齊,熱烈鼓掌,欣喜地看到毛主席等中央領導同志來到他們中間。父親模仿著用湘音說:“毛主席高聲問‘艾思奇同志來了沒有?聽到有人應答,毛主席又高聲說:‘照相?!蔽覀兟犃硕夹ζ饋怼?/p>
數(shù)十年后,我在云南騰沖參觀艾思奇故居時,突然看到這幅照片,父親就站在毛主席身旁,他的微笑永遠定格那一刻,那是一名戰(zhàn)士在歷經(jīng)千難萬險后才會流露的笑容,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作者系中華全國總工會研究室原副巡視員)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