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軍
(蘭州城市學院 文學院甘肅方言研究所,甘肅 蘭州730070)
漢語北方方言被《中國語言地圖集》①《中國語言地圖集》,中國社會科學院和澳大利亞人文科學院合編,香港朗文出版(遠東)有限公司出版,1987年。分為兩類:山西及其毗連地區(qū)有入聲的方言稱為晉語,其他地區(qū)稱為官話。官話又分為8種[1]。本文所述西北方言,指陜、甘、寧、新、青5省的官話方言。在人們的印象中,西北方言以一致性強著稱。然而西北方言是如何形成的,一直沒有一個系統(tǒng)的結論。如何建立以《切韻》為代表的中古音和現代西北各地方言的聯系,一直是沒有完全解決的課題。
目前可以利用的材料,大致有以下幾種。1.流傳下來的注音資料。注音資料又分為幾類。最為理想的是韻書,如《中原音韻》;其次是注釋中的音注,如歷代的學者注釋古書時,給難字和容易讀錯的字的注音。2.韻圖。韻圖是描述音系結構的表格,可以反映一個音系中各個部分的關系,例如《四聲等子》中的等韻圖、邵雍的《聲音唱和圖》等。3.押韻。最主要的是唐詩和宋詩詞。其中詞和古體詩的押韻更能反映口語。其次,墓志銘中的贊、敦煌資料中的韻文,都是可用的押韻資料。4.對音。如經師翻譯佛經的梵漢對音。5.錯字。主要指俗文學在傳抄過程中的錯誤。如果確認為同音的替代,那么就可以用來分析變化。6.散見于各種書籍中對方音的描述。這類資料最難收集。
反映音系的資料,具有兩重性。一方面是反映書面語和通語的向心性;另一方面則是反映方言的個別性。前者是由于古人普遍存在的正音意識,使得注音、押韻、韻圖等資料反映的語音往往是書面音,或者是強勢方言的語音,而不是作者的方音。傳世韻書往往受到《廣韻》一系韻書的影響,詩詞的押韻總是向著通語靠攏,韻圖趨于保守。不同地區(qū)的方言發(fā)展有快有慢。時代早的材料反映的未必就一定保守,時代晚的材料也未必反映的一定迅速。現代漢語方言和《廣韻》比較,同一項特征,不同的方言的變化是不同步的。同樣,歷史上的方言,變化也不是同步的。
區(qū)分不同的方言的時候,要注重標準的選擇。選擇變化方向的不同,而不宜選擇變化快慢的不同。語言變化中,如果是合流,則是一種簡化。如果是分化,則總是在不同條件下的變化。這些分化和合流都是語言自然的發(fā)展趨勢。同一祖先的不同的方言,之所以有區(qū)別,原因在于變化的方向不同。所謂變化方向的不同,可以用如下的例子說明。原先有3個韻類:A、B、C,同樣是合并,甲方言是A和B合并,乙方言是B和C合并,甲乙兩種方言就產生了差異。如果甲乙兩方言都混合了A、B、C,那么甲乙兩方言在這一點上就沒有差異。再比如,如果原先韻類A有特征S,甲方言失去了S,乙方言還保留S,但是逐步的弱化,這樣就不是一種方向的不同,而只是變化快慢的不同。這正如北京話和廣州話的巨大不同,本質上不是廣州話中古6種輔音韻尾俱全而北京話只有兩種,而是由于中古各個韻類的歸并之后的以主要元音為核心的音系結構的不同(由于北京話和廣州話全濁聲母的分化方式大致相同,因此主要的區(qū)別就在韻母了)。事實上,僅僅明白字的中古韻尾是什么,然后說北京話的時候加上,說出來的音節(jié)還是和廣州話相差甚遠。而即使分辨不清入聲,但是能夠把主要的元音說對,那么往往給人的感覺則是有北方的口音,至少味道是正確的。
下面按照時間順序談一下歷代西北漢語方言語音的研究概況。
唐代的語音研究,目前主要有兩個方面:一個是研究《切韻》系統(tǒng)的逐步發(fā)展;另一個是對敦煌資料的研究。前者歸納出的音系基本代表唐代東部方言;后者歸納出的音系基本代表西北方言。東部方言的范圍,大致是河南、山東、河北一帶的方言,也就是唐代通行的通語。唐代少有反映這一帶口語的文學資料,可以利用的資料有《切韻》之外的韻書、字書、注音資料、唐詩的押韻、墓志銘的押韻、佛經的梵漢對音等。唐代西北方言,范圍大致是現代的甘肅、關中、陜北、山西一帶,研究所依據的主要是敦煌資料,例如藏文譯音、漢藏對音、注音資料、敦煌俗文學中的錯字異文、押韻。主要研究者有羅常培、邵榮芬、日本學者高田時雄等,研究成果中以羅常培的最為重要。①見羅常培《唐五代西北方音》(商務印書館,2012年);邵榮芬《敦煌俗文學中的別字異文》(《中國語文》1963年第3期);高田時雄《敦煌資料中的中國語史的研究——九、十世紀的河西方言》(東京,創(chuàng)文社,1988年)。這兩類方言共同的特點如下。
1.聲母系統(tǒng)變化。從發(fā)音部位看,分化方面,上古不分的輕唇音和重唇音,舌頭音和舌上音發(fā)生了分化。而后非敷奉3個聲母又逐漸地合流,知組則不斷地接近章組,莊組和章組不斷地靠攏。船禪逐漸合流,喻三和喻四逐步合流。從發(fā)音方法看,則是全濁聲母清化。
2.韻母系統(tǒng)變化??偟内厔菔菑摹肚许崱返膹碗s系統(tǒng)不斷向《四聲等子》劃分的16個攝的系統(tǒng)歸并。入聲的韻尾不斷弱化,產生混同的跡象。周祖謨給唐代的北方語音歸納了23個韻部:歌、麻、咍、之、魚、尤、蕭;東、陽、庚、蒸、真、寒、侵、覃;屋、藥、陌、職、質、曷、輯、合。和《四聲等子》相比,實質上還少了一攝,江攝和宕攝合流了。其中的咍只有蟹攝的一二等,之還包括蟹攝的三四等,魚還包括尤的唇音字[2]。
3.聲調的變化。最為主要的就是中唐以后發(fā)生的濁上變去。
以上只是簡要的總結。細致的討論,綜合各種材料,則要復雜得多。尤其是韻類的變化,涉及重韻的合并、相近韻類的合流,對此麥耘有比較詳細的總結。②見麥耘《漢語語音史上“中古時期”內部階段的劃分——兼論早期韻圖的性質》,此文是在www.eastling.org下載的。其中由于西北方言的資料比較具體,因此對音系的簡化體現得更加顯著一些。
雖然兩者有以上的共同點,但是兩者存在著很多變化方向的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全濁聲母清化的方式。在西北方言中,全部變成送氣聲母(《大乘中宗見解》)或者全部變成不送氣聲母(《開蒙要訓》),沒有現代官話平聲送氣、仄聲不送氣這種變化。①實際情況似乎沒有這么簡單。一些學者根據梵漢對音對中古長安音(如尉遲治平《周隋長安方音初探》,《語言研究》1982年第2期,第18頁~33頁)的研究表明長安音的全濁聲母是不送氣的。長安位于關中,那么西北地區(qū)的情況是否類似呢?就羅常培的結論,蔣紹愚的《近代漢語研究概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34頁~50頁)有較為深入的討論,其中也涉及藏文的發(fā)展和變化。東部方言的資料沒有顯著的表現,不過,顏師古《漢書注》、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中,有全濁仄聲和全清互切,全濁平聲和次清互切的情況[3]。這種趨勢和現代官話的清化方式是一致的。
2.次濁聲母的發(fā)音方式。西北方言的次濁聲母有濁塞音的成分。明母、泥母、疑母的實際音值是mb,nd,ng。東部方言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3.西北方言的梗攝,宕攝的韻尾脫落,在對音、注音、押韻中表現得像鼻化韻。梗攝舒聲和蟹攝三四等配,宕攝舒聲和果攝配。東部方言沒有這種趨勢。
4.西北方言的止攝合口字,有讀成虞韻的現象。東部方言沒有這種現象。
以上變化,說明唐代存在西北方言和東部方言兩種不同方言。
宋代西北方言是唐代西北方言的繼承,依據的資料主要是西夏文的資料?!段暮!肥且槐疚飨奈牡捻崟?,體例類似廣韻?!斗瑵h合時掌中珠》是一本漢字和西夏文的注音資料。根據《文?!返姆猪嵑汀墩浦兄椤分薪o西夏文注音的漢字,就可以推算出當時西北方言的特點。根據王洪君、李范文、龔煌城等人的研究,②見王洪君《山西聞喜方言的白讀層與宋西北方音》(《中國語文》1987年第1期,第24頁~33頁;李范文《宋代西北方音——〈番漢合時掌中珠〉對音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龔煌城《十二世紀末漢語的西北方音(聲母部分)》《十二世紀末漢語的西北方音(韻母部分)》(《漢藏語研究論文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梢詺w納出宋代西北方音具有如下顯著的特點。
1.宕攝的舒聲失去鼻韻尾,和入聲一起混入果攝。江攝的舒聲失去鼻韻尾,和入聲一起混入效攝。
2.曾攝和梗攝分立。曾攝舒聲和通攝合并了。梗攝的舒聲和入聲合并,分為二等和三四等,二等和蟹攝合流。三四等和咸攝三四等舒入,假攝三等合流。
3.全濁聲母和次清合流,即全濁送氣。
可以看出,宋代西北方音的這些特點,和唐代西北方音的特點是大致吻合的。其中全濁送氣的特點繼承了《大乘中宗見解》。
宋代西北方言繼承了唐代的特點,曾攝和梗攝沒有合并。
元代最重要的韻書就是周德清的《中原音韻》?!吨性繇崱返囊粝岛退未性Z音相比,又有如下變化。
1.疑母基本消失。全濁聲母徹底消失,派入清聲母的方式和宋代的東部方言一致。知、莊、章3組聲母按照等和攝分為兩組,和《爾雅音圖》表現得一致[4]。
2.入聲韻尾消失?;旧?,宋代的屋曲部,即u?,并入了魚模,但是也有少數并入尤侯;宋代的鐸覺部,即o?,并入了歌戈(o)和蕭豪(au)。宋代的德質部(反e?),合口并入魚模,開口細音并入齊微的齊齒,開口的曾攝一等字,并入齊微的開口,開口的梗攝二等字,曾攝莊組三等字派入皆來;宋代的月貼部(a?)洪音并入家麻,細音并入車遮。
3.入聲調值消失。全濁入派入陽平,次濁入派入去聲,清入派入上聲。
4.平聲發(fā)生分化,分為陰平和陽平。
《中原音韻》有一些特點,聯系宋代的東部方言,值得注意。
1.知、莊、章3組聲母的合流和分化。對于中原音韻的知、莊、章3組聲母是否分為兩組,學者們向來有不同意見。馮蒸發(fā)現《爾雅音圖》中3組聲母的分化和《中原音韻》是相當一致的[5]。聯系現代北方方言來看,知、莊、章3組聲母所轄的字也確實分為兩組。從來源上看,也認為是聲母的區(qū)別為好。③見蔣紹愚《近代漢語研究概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74頁~76頁)中對陸志韋關于“支知”不同音的分析。
2.入聲韻類和陰聲韻類的合并方式?!吨性繇崱泛退未鱾€音系的差異如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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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音韻》中,宕江攝入聲和通攝入聲分別有兩種派入的方向。由于本文所述的3個宋代東部方言的資料都保留入聲韻類,因此無法判別入聲韻到陰聲韻的派入,只能根據入聲和陰聲的相配來推斷這種方言的入聲韻接近哪一個陰聲。由于入聲韻尾的存在,導致入聲韻類的獨立,因此相配并不能說明失去塞韻尾之后就一定派入相配的陰聲韻,因為入聲的韻尾可能還會導致繼續(xù)變化。但是宋代官話的音系中,無論如何宕江攝入聲字都是一類的?!吨性繇崱返倪@種差異應當是兩種方言混合的結果,因為書中還有很多兩類并受的字。此外《中原音韻》中,曾梗攝入聲的一二等是有區(qū)別的,①曾攝有一等,沒有二等;梗攝有二等,沒有一等。但是還是只能說是一二等的區(qū)別,不能說是曾梗攝的區(qū)別。因為莊組的曾攝開口三等字“色”在河北、北京等地的白讀是“shai”,如同梗攝的二等。莊組聲母雖然在一些攝中排在了三等,但是在很多演變中是隨著二等演變的,因此這說明這兩類字還是一等和二等的區(qū)別,不是曾攝和梗攝的區(qū)別。下面所說的二等,也包括曾攝莊組的三等開口。這在宋詞的押韻和《爾雅音圖》中沒有反映。②見魯國堯《白樸的詞韻和曲韻及其同異》(《王力先生紀念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146頁~162頁);唐作藩《蘇軾詩韻考》(《王力先生紀念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91頁~114頁);劉曉南《宋代文士用韻與宋代通語及方言》(《古漢語研究》,2001年第1期,第25頁~32頁)。
《中原音韻》非常接近《爾雅音圖》,這體現在知、莊、章的分化以及臻曾梗合口的入聲和通攝入聲合流這些特點上,在某些方面,《爾雅音圖》比《中原音韻》發(fā)展得還要快,但是兩者的入聲卻有區(qū)別?!吨性繇崱返脑z入聲的一二等是有區(qū)別的,而《爾雅音圖》沒有這種跡象。聯系《中原音韻》的宕江攝入聲和通攝入聲的派入兩類韻類,可以發(fā)現當時東部的方言其實分為兩類。甲類體現了《中原音韻》的特征,乙類則繼續(xù)延續(xù)宋代官話的特征,這兩類方言的區(qū)別如下。1.甲方言的曾梗攝一二等入聲有區(qū)別,乙方言無;2.甲方言的宕攝入聲派入效攝,乙方言派入果攝;3.甲方言的通攝入聲派入遇攝,乙方言派入流攝。
因此元代的東部方言發(fā)生了分裂,出現了上述的甲乙兩類方言的區(qū)別。唐宋時期的西北方言,在元代沒有太多的資料反映出來。③元代還有另外一些資料。大致《蒙古字韻》《古今韻會舉要》《禮部韻略七音三十六部音考》是一個系列?!睹晒抛猪崱芬徊吭捻崟且徊坑冒怂及妥志帉懙臐h字同音字表。根據李立成(《元代漢語音系的比較研究》,外文出版社,2002年)對《蒙古字韻》的研究,發(fā)現蒙古字韻并不是因襲傳統(tǒng)韻書而作,而是反映了元代一些方言的特點。《蒙古字韻》保存濁聲母,入聲獨立,但是3種入聲韻尾混淆。其余各個韻部和中原音韻類似,但是又有重紐的痕跡??傊晒抛猪嵈淼牟皇恰吨性繇崱芬幌档姆窖?,而是另外一種方言。李立成認為蒙古字韻可能代表的是元代山西、內蒙一帶的晉語。不過根據《字韻》對宕江攝入聲的八思巴文轉寫分析,和今天內蒙的晉語不大一致。因此它的性質是什么還未知。另外像《中原雅音》這類資料,體現的諸多特點和《中原音韻》一致而平聲不分陰陽,像是今天河北中西部一帶的方言。
明清時期等韻學繁榮,出現了不少反映實際語音變化的韻書和注音材料。王力先生的《漢語語音史》根據徐孝的《重訂司馬溫共等韻圖經》、蘭茂的《韻略易通》、無名氏的《字母切韻要法》、樊騰鳳的《五方元音》以及現代北方話的音系,構擬了明清時期北方話的音系[6]。
明清時期北方話的音系,和元代相比,最大的特點就是m韻尾的消失。中原音韻的魚模韻,到了明清時期發(fā)生分化,洪音的主要元音還是u,細音韻母成為了y,和一七轍押韻。
明清時期北方出現的韻書表現的音系和現代北方話音系的體系已經基本一致。這時由于作者的籍貫不同,韻書反映的音系也反映了北方各地不同的方音。①例如呂坤的《交泰韻》,6個聲調,入聲分陰陽。耿振生(《明清等韻學通論》,語文出版社,1992年,第185頁~186頁)認為體現了河南方言的特點。但是《交泰韻》的次濁入聲大部分歸陽入,和今天河南的官話不一致。因此這些資料的性質沒有那么簡單。
除了《漢語語音史》中用于構擬的韻書之外,學者們研究的比較多的還有韻書《西儒耳目資》和《老乞大》《樸通事》的注音。下面簡要介紹一下我們的看法。
明代天啟年間金尼閣所著《西儒耳目資》所代表的音系,只有一個入聲調,不像北方方言?!斗g老乞大》《翻譯樸通事》兩書中所記載的《四聲通考》的俗音(左音),有一個入聲,也不像是北方話,兩者反映的方言像是江淮官話。而后崔世珍所著的口語音(右音)沒有喉塞尾,入聲派入陽平和去聲。我們認為,《西儒耳目資》《翻譯老乞大》和《翻譯樸通事》音注的左音中保留一個獨立的入聲的現象,倒未必說明它們代表的就是江淮方言,可能表示的是一種脫離口語的官話音[7]??赡苊髑鍟r期的官話音或者讀書音,為了表示自己的雅正,故意保存入聲,因此這些外國人為了學習中國官話而記載的音系,反映的就是官話的這種狀況,未必代表北方的口語。既然未必反映北方的口語,就不能說明北方方言口語的變化。因此本文不討論這兩個音系的地位。
而崔世珍所注的右音中將入聲全部派入去聲和陽平,也和今天北方的方言全都不同。不過右音的特點是沒有全濁聲母,疑母消失,沒有入聲韻母,m尾并入n尾,確實反映的是北方話的特點。目前我們還沒有看到《翻譯》和《諺解》的音系的全面描述,因此不好說兩書的音系反映了什么地方的北方方言的特點,對于這個音系的地位也就不討論了。
西北地區(qū)的方言有兩個層次,底層是唐宋西北方音一樣的方言,和今天的西部晉語和晉南方言類似。表層是官話,和河南的中原官話一個祖先,又有一定發(fā)展。
李如龍已經提到了關中地區(qū)全濁聲母送氣和唐宋西北方言的聯系[8]。王軍虎也提到了關中地區(qū)殘存的支微入魚的特點[9]。在靠近晉南的地區(qū),這種特點比較明顯。在遠離晉南的地區(qū),這些特點就越來越少了[10]。據此,我們可以推測關中地區(qū),甚至整個西北地區(qū),原先并不是官話的地盤,而是古西北方言的地區(qū)。只是這種方言隨著移民,被沖刷了。移民越占優(yōu)勢的地方,官話越占優(yōu)勢。例如新疆的漢族人,基本都是移民,因此無論是北疆的蘭銀官話,還是南疆的中原官話,都沒有古代西北方言的特點。而到了天水一帶,就有蛛絲馬跡,而到了靠近晉南的關中,這種特點就顯著了。
官話是什么時候對西北方言進行沖刷的呢,雷漢卿的《河西寶卷所反映的西北方言淺說》提到了河西寶卷②寶卷是明清以來流行于民間的講唱藝術——宣卷(又叫念卷)的底本。寶卷是變文的嫡傳,是從佛教的俗講發(fā)展來的。寶卷在明清兩代大量產生,盛行于今甘肅河西地區(qū),青海一代。寶卷的錯字和押韻可以反映明清時期西北漢語的特點。中反映的西北方音[11]。雷漢卿提到,寶卷中體現出中古的深、臻、曾、梗、通5個攝,寶卷中混同。咸、山、宕、江4個攝,寶卷中也多混同。“白”字讀齊齒呼,讀如“別”。日母的合口ru變?yōu)関u,北方話中的shu音節(jié),變?yōu)閒u,這在現代河西走廊方言中都有反映[12]。
雷文中提到的大部分語音特征,在唐宋西北方音中沒有體現。因此明清時期的西北方言并不是從唐宋時期的西北方言發(fā)展而來的。按照雷文,至少在明清時期西北河西走廊一代的方言就已經沒有西北方言的特征了,而具有了現代河西走廊方言的特征。雷漢卿并沒有點明寶卷的年代,不過寶卷在明清時期大量盛行卻是公認的。因此,我們認為明清時期的西北方言,就已經屬于官話的范圍了。
[1]李榮.官話方言的分區(qū)[J].方言,1989,(4):241-259.
[2][3]周祖謨.唐五代的北方語音[A].周祖謨.周祖謨語言學論文集[C].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4][5]馮蒸.《爾雅》音圖音注所反映的宋代知莊章三組聲母的演變[J].漢字文化,1994,(3).
[6]王力.漢語語音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389-414.
[7]耿振生.明清等韻學通論[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2.185-186.
[8]李如龍,辛世彪.晉南關中的“全濁送氣”與唐宋西北方音[J].中國語文,1999,(3).
[9]王軍虎.晉陜甘方言的“支微入魚”現象和唐五代西北方音[J].中國語文,2004,(3):267-271.
[10]張維佳.演化與競爭:關中方言音韻結構的變遷[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2.
[11]雷漢卿.河西寶卷所反映的西北方言淺說[J].漢語史研究集刊,2002,(5).
[12]張燕來.蘭銀官話語音研究[D].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博士論文,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