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雨·荷花

汪曾祺

下大雨

雨真大，下得屋頂上起了煙。大雨點落在天井的積水里，砸出一個一個丁字泡。我用兩手捂著耳朵，又放開，聽雨聲：嗚——哇；嗚——哇！下大雨，我常這樣聽雨玩。

雨打得荷花缸里的荷葉東倒西歪。

在紫薇花上采蜜的大黑蜂鉆進了它的家。它的家是在橡子上用嘴咬出來的圓洞，很深。大黑蜂是一個“人”過的。

紫薇花濕透了，然而并沒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麻雀躲在檐下，歪著小腦袋。

蜻蜓倒吊在樹葉的背面。

哈，你還在呀！一只烏龜。這只烏龜是我養(yǎng)的。我在龜甲邊上鉆了一個洞，用麻繩系住了它，拴在柜櫥腳上。有一天，不見了，不知它怎么跑出去了。原來它藏在老墻下面一塊斷磚的洞里。下大雨，它出來了。它昂起腦袋看雨，慢慢地爬到天井的水里。

荷花

我們家每年要種兩缸荷花，種荷花用的藕不是吃的藕，要瘦得多，節(jié)間也長，顏色黃褐，叫作“藕秧子”。在缸底鋪一層馬糞，厚約半尺，把藕秧子盤在馬糞上，倒進多半缸河泥，曬幾天，到河泥坼裂，有縫，倒兩擔水，將平缸沿。過個把星期，就有小荷葉嘴冒出來。過幾天荷葉長大了，冒出花骨朵了。荷花開了，露出嫩黃的小蓮蓬，很多很多花蕊，清香清香的。荷花好像說：“我開了。”

荷花到晚上要收朵，輕輕地合成一個大骨朵。第二天一早，又放開，荷花收了朵，就該吃晚飯了。

下雨了，雨打在荷葉上“啪啪”地響。雨停了，荷葉面上的雨水水銀似的搖晃。一陣大風，荷葉傾側，雨水流瀉下來。

荷葉的葉面為什么不沾水呢？

荷葉粥和荷葉粉蒸肉都很好吃。

荷葉枯了。

下大雪，荷花缸里落滿了雪。

月月鳥摘自豆瓣網(wǎ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