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杜甫飲酒詩中的愁苦與偉大

吳萍

摘 要：詩人杜甫所生活的盛唐是個士人愛酒、嗜酒的時代，從詩人所作的宴飲詩中就可以看出杜甫本人也不時地參加唱和飲酒。杜甫是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的以酒入詩不似詩仙李白那般飄逸豪放，更多的是心系現(xiàn)實，直面人生。他的宴飲詩、唱和詩、寫景詩、敘事詩等都借酒這一媒介來表現(xiàn)心中所想。本文分析這些詩文中酒的具體寫照。

關(guān)鍵詞：杜甫 詩 酒 愁苦

自古酒就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一直延續(xù)至今都不曾被任何事物所代替。作為中國詩學(xué)發(fā)展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之一的杜甫，也和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在盛唐時代，文化發(fā)達(dá)，眾人思維開放，飲起酒來絲毫不含蓄害羞。杜甫作為一位現(xiàn)實主義詩人，不落時代的發(fā)展，也甚是喜歡飲酒。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一書中用具體數(shù)字來說明杜甫有“性嗜酒”這一癖好。這個愛好似乎是一個前提條件，如若沒有嗜酒如命，那么和酒相關(guān)的詩文就缺乏相關(guān)的酒味了。杜甫的詩文涉及方方面面，朋友宴飲贈歌、節(jié)日之宴飲、寫景詠物、寫實述懷、送別之作、迎客之作……對于酒的獨愛與追求也都附于其詩作中。

一、宴游詩中的飲酒詩 和眾多詩人一樣，杜甫喜歡云游四方，結(jié)交好友，飲酒唱和，記時事，抒己之懷?！岸啪破蟿?，張梨不外求。前村山路險，歸醉沒無愁?！保ā额}張氏隱居二首》其二）記張氏留飲，敘相留款待之情。就算前路兇險，也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扒迩锒嘌鐣K日困香醪”（《崔駙馬山亭宴集》）、“千絲猶殘舊冰雪，百壺且試開懷抱”（《蘇端薛復(fù)筵簡薛華醉歌》），描寫宴會之多之盛，同時也透露出詩人喝酒之多。另“寇盜狂歌外，形骸痛飲中”（《陪章留后侍御宴南樓》），國事危機之際，也借酒來抒發(fā)心中之擔(dān)憂。

二、贈好友詩中的飲酒詩 杜甫于744年巧遇李白，眾所周知，李白乃“酒中仙”，這兩位偉大的詩人走到一起，把酒言歡乃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贈李白》中：“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還有《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中寫道：“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寄李十二白二十韻》：“嗜酒見天真”“醉舞梁園夜”；另《九日寄岑參》中寫道：“岑生多新詩，性亦嗜醇酎”；又道：“醉歸應(yīng)犯夜，可怕李金吾”（《陪李金吾花下飲》），可見其好友均離不開酒。還有如《■仄行贈華■》：“街頭酒價常苦貴，方外酒徒稀醉眠。速宜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一有錢就及時沽酒來喝；《所思》中“世已疏儒素，人猶乞酒錢”，就算時過境遷也依然要討酒吃?！鞍丫埔松钭?，題詩好細(xì)論”奉寄嚴(yán)公；“樓頭吃酒樓下臥，長歌短詠迭相酬”贈四兄……遇到宴會得須飲酒作樂，和朋友知己更要相邀以飲酒作詩，這不僅僅只是一種外在形式，更是文人之間對于友情、對于彼此才華相慕的一種表達(dá)方式，千言萬語還在這酒里、詩文中。

值得一提的是《飲中八仙歌》。程千帆先生在《一個醒的和八個醉的》一文中總結(jié)說：“《飲中八仙歌》是杜甫早期詩作發(fā)展軌跡上一個值得注意的點——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的起點?！倍鸥χ灵L安，結(jié)交好友，甚至是和欽慕已久的偶像相識，不可不謂快哉。然而，詩人內(nèi)心并不是無憂無慮、盡享酒酣之樂，“而是作者已經(jīng)從沉湎中開始清醒過來，而以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手段對在這一特定的時代中產(chǎn)生的一群人物作出了客觀的歷史記錄”。他描寫了飄逸、沉醉的賀知章；好飲、狂飲的張■；豪氣、豪奢的李適之；瀟灑、傲慢的崔宗之；“醉中往往愛逃禪”的蘇晉；“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李太白；“揮豪落紙如云煙”的張旭；酒后高談闊論、雄辯驚人的焦遂。這八個人無一人是白丁，無一人不無特色，無一人不無個性，酒后紛紛“原形畢露”，此樂何極！然而，讀罷全詩，樂極哀來之感隨之而來。詩人抓住每位醉酒詩人的獨特之處作以詮釋，深刻鮮明，仿佛一眼看破、一眼讀穿。然而，這種眼力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除了詩人敏銳的內(nèi)心，社會的細(xì)微變遷也是形成這一思想觀念的主要原因。由是，詩人的愁苦與偉大暗含于詩中，隨著美酒慢慢醞釀。

另外，詩人生活困苦，但不忘飲酒。如《奉寄河南韋尹丈人》：“濁酒尋陶令，丹砂訪葛洪”，詩人生活境況不佳，就連濁酒也不嫌棄，照喝不誤；“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的悲慘境況更甚；“流寓理豈愜，窮愁醉未醒”（《橋陵詩三十韻因呈縣內(nèi)諸官》），詩人自述困境，心系國事卻不能參與朝會之儀；詩人心系祖國安危，卻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這酒能明白詩人內(nèi)心之苦：“萬國皆戎馬，酣歌淚欲垂”（《云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詩文中處處不少一個“辛”字，處處不缺一個“愁”字，也處處沒丟下一個“酒”字。另外，詩人不僅時時不離酒，還時不時地要狂飲酒、醉飲酒。如《贈衛(wèi)八處士》：“問答未及已，驅(qū)兒羅酒漿”“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

等詩句無不是詩人能喝的表現(xiàn)；“誰能更拘束，爛醉是生涯”（《杜位宅守歲》），可見詩人真的是嗜酒如命。

三、詩人獨酌以述懷的飲酒詩 “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fù)疑。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醉時歌》），俗語說“酒后吐真言”，詩人嗜酒的真言在詩里可謂是一覽無遺了?！熬票M沙頭雙玉瓶，眾賓皆醉我獨醒”，詩人為自己獨醒而悲而愁，甚至“吞聲躑躅涕淚零”（《醉歌行》）。有時，詩人還會作詩自嘲，以解心中郁悶：“耽酒須微祿，狂歌托圣朝”（《官定后戲贈》）。最重要的是詩人在詩中聊以時事，借酒抒發(fā)心中的不快。著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即實寫了當(dāng)時的社會狀況，也抒發(fā)了詩人心中之感：“沉飲聊自遣，放歌頗愁絕”“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妒鰬选罚骸皾h運初中興，生平老耽酒”，回憶當(dāng)初叛亂起時的亂狀；“富家廚肉臭，戰(zhàn)地骸骨白”（《驅(qū)豎子摘蒼耳》），批判當(dāng)時那些為富不仁的富貴之門。

四、詩人還有許多游賞詩 “醉把青荷葉”“醒酒微風(fēng)入，聽詩靜夜分”（《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十首》其八、九）、“不有小舟能蕩槳，百壺那送酒如泉”（《城西陂泛舟》），泛舟之時更是少不了酒來烘托氣氛。《白水明府舅宅喜雨》：“湯年旱頗甚，今日醉弦歌”，難得的一場好雨，其歡喜之情盡在一個“喜”字，務(wù)必得喝上一杯?！皾狨脖卦谘郏M醉攄懷抱”（《雨過蘇端》），就算是濁酒，也要一醉方休?！督溪毑綄せㄆ呓^句》其前四首中均有“酒”句，心情煩悶得發(fā)狂要用酒來解愁；抒寫花開花謝一瞬間的惆悵感、感慨人生之苦短也須以酒來作為媒介，將這種心情表現(xiàn)得更具體；賞花的美麗也應(yīng)以酒來答謝春光……

另外，有賓客來訪時，雖然窮困潦倒，但也不能

被困難嚇倒不喝酒，這是一種生活的態(tài)度，是一種社

交禮儀。《夏日李公見訪》：“隔屋喚西家，借問有酒不”，和現(xiàn)代人一樣，在酒桌上探討問題，交換意見，“預(yù)恐

樽中盡，更起為君謀”。更有《客至》中的“肯與鄰翁相

對飲，隔籬呼取盡余杯”，主動和鄰居暢飲，關(guān)心民眾

生活。

還有，送別詩中的飲酒詩?！傲珠g暖酒燒紅葉，石上題詩掃綠苔”（《送王十八歸山》），多么詩意的生活；“樽前失詩流，塞上得國寶”，送別長孫九；“黃羊飫不膻，蘆酒多還醉”，送弟杜亞；“邊酒排金盞，夷歌捧玉盤”，送楊六判官；“幾時杯重把，昨夜月同行”，送嚴(yán)公；更有“淚逐勸杯下”（《泛江送客》）……真是“勸君更進(jìn)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王維《渭城曲》）??！

五、詩人晚年借酒懷舊 “回首載酒地，豈無一日還”（《遣興三首》），關(guān)心戰(zhàn)事，懷念當(dāng)年飲酒的情形。

“酒闌卻憶十年事，腸斷驪山清路塵”（《九日》），“伊昔

黃花酒，如今白發(fā)翁”（《九日登梓州城》），雖然已近暮年，但是詩人依舊是“偏愛酒”。同時，身體越來越差，“與汝林居未相失，近身藥裹酒長攜”（《寄從孫崇簡》）、“笑接郎中評事飲，病從深酌道吾真”（《赤甲》），卻依舊喜歡喝酒、評論時事，不得不說這或許是一種不服老、放不下天下百姓的心情的宣泄；著名的《登高》更是展現(xiàn)了一個暮年多病的詩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這和平日里狂飲的詩人形象形成鮮明的對比，終究是人生如白駒過隙，連心愛的酒也有停杯的時候??！

“酒”這一特殊的飲品經(jīng)由詩人文人的嘴巴進(jìn)入他們的身體，進(jìn)而散漫于他們的靈魂中。這一奇特的事物普普通通地存在，卻在歷史文化的發(fā)展中始終占據(jù)著獨特的地位。詩和酒仿佛承載了文人們的靈魂，在世世代代的文學(xué)發(fā)展中始終占據(jù)著主流方向。

杜甫飲酒不似李白那般浪漫、虛無縹緲、狂妄自大；杜甫的酒是自我人生的獨白，是時代現(xiàn)實的寫照，甚至有時，酒就是詩人的淚水……

“若干世紀(jì)以來，總有批評家挑出這個或那個在他們心目中優(yōu)于杜甫的詩人。然而，絕大多數(shù)中國史學(xué)家、哲學(xué)家和詩人都把杜甫置于榮耀的最高殿堂；這是因為，對他們來說，當(dāng)詩人杜甫追求詩藝的最廣闊的多樣性和最深層的真實性之際，杜甫個人則代表了最廣大的同情和最高的倫理準(zhǔn)則?！薄闃I(yè)先生這么總結(jié)道。詩人杜甫一生精彩至極，卻也愁苦至極。遇到了當(dāng)時的大人物、名家，如李白、高適；也參加了不少宴飲，附和了不少詩文；私底下更是精益求精、獨酌獨飲、反省自問……“酒”作為一媒介，更形象具體地表現(xiàn)了詩人的內(nèi)心，那顆敏感的心有著至高無上的追求；同時也為凡塵所束縛，充滿了愁苦和辛酸。詩人這一生無疑是偉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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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吳 萍，安徽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2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xué)。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