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不懂年輕人的東西，你應該恐懼

導讀：羅振宇毫不掩飾對于那些為轉型猶豫、焦慮、恐懼的人的鄙視，并對一些主流的看法嗤之以鼻。“這是工業(yè)時代的思維”，“這是loser思維”，“讓loser去死”。

盡管羅振宇經(jīng)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但他去年狠心把房子賣了，還是讓所有朋友瞠目。非但如此，搬家時，他還處理了一大批藏書，準備以后就看電子版了。車也不必買，因為常出差外地，他更習慣于使用叫車和租車服務，統(tǒng)算下來，比養(yǎng)車劃算多了。

看似是一種生存風格，羅振宇卻認為是一種生存策略，是他對這個時代趨勢、變化拿捏之后做出的迅疾反應：這一代人一生中可能遭遇幾次產業(yè)革命，剛追趕上，當成存量，很快就過去了。所以，必須生活在未來。

他清晰記得人生中第一個奢侈品，是讀研究生期間，買了一個呼機。剛開始因為沒人叫，還特意跑到傳達室自己呼一個。大冬天，北京城漫天飛雪。他出門摔一跤，因為胖，簡直摔暈過去。結果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查看腿折沒折，而是檢查呼機壞沒壞?？杉幢闳绱耍淮蜓?，呼機還是被淘汰了。

當下，他認為此生干過的最愚蠢的事莫過于去保護存量。放棄存量的同時，也要增大體驗總量。對待衣服、包這些可能失去的物品，他都不太上心。但在體驗上，他又講究“奢華”：出門要頭等艙，入住要五星級酒店。

這種生活上的選擇與他所從事的自媒體“羅輯思維”創(chuàng)業(yè)中的系列實驗遙相呼應。作為220萬微信用戶的超級互聯(lián)網(wǎng)社群，羅輯思維的當家人，他否認自己的各種想法是“天馬行空”，因為他“賺到錢了”、“是成功人士”。

2013年，“羅輯思維”發(fā)起的兩次“史上最無理”的會員招募分別在5小時與24小時內入賬160萬元和800萬元。今年6月，他在90分鐘內，售出了8000套單價499元的圖書禮包。系列實驗的成功印證著他對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變化的把握。

他這樣敘述自己的生存原則：鄙視一切陳舊規(guī)則、警惕在社會隊伍中成為中間，逼自己生活在未來。

年輕人總是對的

羅振宇在多個場合講過他的排隊故事：有一次他在一個小城市坐飛機。當時機場一共6個安檢口，但那天就開了一個，所以隊排得很長。后來，突然又加開了一個。這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不是所有人，而是排隊尾的人會毫不猶豫沖過去，最悲催的是中間的那一撥人，在猶豫和權衡中在兩頭排成了隊尾。

羅振宇活在未來的一個很明顯的標記，就是近乎“腦殘”式地對年輕人的追捧和膜拜：年輕人是無條件對的。十幾年前，當他從傳媒大學研究生畢業(yè)，去央視之前，他曾經(jīng)在北京師范大學和日后成名的于丹做過三年同事。他記得自己頭一回走上課堂時，惴惴不安。特意在教室外面狠狠抽了幾口煙，煙頭扔掉后，他走回課堂，說：“如果有一天，你們發(fā)現(xiàn)我看不慣你們了，一定是我老糊涂了?！?/p>

為了追蹤年輕人的趣味，他會去特別鉆研郭敬明的電影《小時代》。當一幫老人怒斥電影時，他為之憤然：不懂年輕人的東西，你應該恐懼，為什么還能洋洋得意。他的處理方式是讓自己一遍遍去看，直到他看出好來：其中沒有任何深沉的情感，就是一種簡單的人際美好，是年輕人沉浸華美世界的洋洋自得。

他愛韓寒，因為他機靈，也愛郭敬明，因為他聰明。他認為這一代人最好的生活方式應該是不關心真理，不關心什么是對的，但關心自由意志、關心自我稟賦的養(yǎng)成、關心趨勢。而追根揭底，他對年輕人的膜拜有這樣一個原因：這些年輕人在很小的時候就從互聯(lián)網(wǎng)接受信息，所以他們的很多感覺都是對的，不需要過渡就可以進入和互聯(lián)網(wǎng)契合的狀態(tài)，而他需要清空，需要把很多贅肉去除，才能契合進去。

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導致很多陳舊的經(jīng)驗沒有意義。農耕時代的一個老人，工業(yè)時代的一個師傅，都會在這個時代隱沒。這個時代是美國社會學家米德言稱的“后喻時代”?！獙O子懂得比爺爺多。既然傳統(tǒng)經(jīng)驗毫無意義，不活在未來，不追蹤年輕人，就意味著失敗。

犬類、蛙類和魚類

羅振宇關于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一些判斷，讓很多人都產生了辭職創(chuàng)業(yè)的沖動。在一次青年創(chuàng)業(yè)家峰會上，在關于“羅輯思維”特別專場—中國為什么有前途，他表示就業(yè)是加入組織，創(chuàng)業(yè)是自建組織，而他主張不要任何組織，以個人的方式直接面對整個世界。這是符合互聯(lián)網(wǎng)整體趨勢的。他認為未來的協(xié)作方式是人不要成為裝進主機的硬盤，而是當U盤，自帶信息，不裝系統(tǒng)，隨時插拔，自由協(xié)作。

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使得過去依靠組織建立起的一系列規(guī)范、法則都在發(fā)生顛覆。在大城市，開一家公司，人力資源、財務、辦公桌椅都可以外包或者租用，甚至可以沒有跑腿的，因為有快遞。在一個組織內，個人的價值往往要受到老板的心情、偏見的多重局限。而在市場上，市場會給你的價值打分，并牽引、影響、偏轉人的行為，讓你的價值更容易發(fā)揮，并獲得最高議價的方向和空間。

前不久，中央電視臺的一個欄目制片人約羅振宇吃飯。開門見山就問他：外邊好混嗎？作為2008年離開央視的出走者，老羅只回答了兩句：一不出去你不知道外邊有多精彩；二不出去你永遠不知道你所有的社會地位、良好感覺哪些是背后的巨無霸給予的，哪些是自我稟賦。走出央視的過程是人格撕碎了重新拼一次，甚至整個人際關系的格局都需要重建。這個過程是痛苦的。

羅振宇曾經(jīng)把這一代人分成犬類、蛙類、魚類三種命運：犬類一直忠誠地在尋找著主人，在找工作；蛙類長出了腳蹼；而魚類原本自由自在，根本不理解我們的痛苦。他把自己比擬做青蛙，長出了腳蹼，嘗到了在水里撲騰兩下、擁抱不確定性的快樂。

當初之所以選擇從央視出走，恰是因為羅自己沒被領導看上，排在隊尾了。羅振宇認為自己乖，聽話，并沒有反骨，像驢一樣干活，給四罐紅牛就可以熬夜。也相應地，成為《對話》的制片人。這個經(jīng)常做宏大選題策劃的欄目給了他超越自己實際社會地位的視角，這使得自己日后一張口，顯得格局大一些。

不過因為沒有更大的機會，干死干活得利的都是主持人，他最終選擇了離開。初始，也曾惶惶不可終日。父親擔心地問：離開央視，你一個月能掙一萬元嗎？于是在最開始四處講課時，羅振宇就把講課費定到了一萬五。以后的路也并不勵志，他沒有混得特別潦倒的階段，盡管他表明自己并非是安全感良好的一代人，但在下水撲騰中，進化出了腳蹼。endprint

他這樣概括“70后”一代人的特點：“沒有少年時期，只有高考時期。人生前17年只為鉆出高考這個狗洞。沒有妄念，沒有機會放縱興趣。家庭所有能提供的良好支持就是喂飽你、讓你上學、不做家務。最初選擇新聞這個專業(yè)就是因為當時掙得多，可以掛著照相機走遍世界。

離開央視時，他也對自己做了客觀評估和謹慎安排。甚至，在央視時，就去拿了博士學位：備不住以后可以去高校從教。之后，他以“U”盤的方式去了第一財經(jīng)，完成了從幕后制片人到主持人的轉變。出走后，他認為自己的收入翻了無數(shù)倍，人格也健全了—“因為不必和領導裝孫子了嘛。”

但從離開第一財經(jīng)，到開創(chuàng)“羅輯思維”，主要還是技術帶來的進步使得自媒體成為一種可能。2012年，當他嗅到這種氣息，他大步奔向新媒體。而對于傳統(tǒng)媒體的未來，他不忘調侃：“在泰坦尼克號上坐頭等艙又有什么意義，抱塊木頭也得走啊”……

暴露自己清晰的人格

2012年，佳能推出一款名為5DMARK3的相機，它可以用較低成本，拍攝出品質高端的視頻。優(yōu)酷和土豆也在這一年完成合并，使得中國出現(xiàn)市場份額第一的免費視頻網(wǎng)站。鳳凰衛(wèi)視的一些讀書節(jié)目和百家講壇的成功讓羅振宇相信，一個單一背景的脫口秀是可以引發(fā)喜愛的。更為重要的，是羅振宇還在這一年遇到了日后分家的合作伙伴申音。

關于分家一事，他不愿多談，因為已經(jīng)分手、切割，且互相簽了保密協(xié)議。他覺得此事引發(fā)的嗡嗡聲背后仍然是渴求確定與完美的工業(yè)思維帶來的。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簡單的道理：就像兩口子過日子，一個點上大家彼此覺得合適就一起過，后來不愛了，不匹配了或者有了更合適的就分開。

羅振宇當時認為，在信息封閉的時代，權威媒體是自上而下的。而在信息民主、泛濫的時代，沒有權威，只有信任。所以內容和渠道顯得并不重要，而一個讓人產生信任感的魅力人格體成為樞紐。當年，“羅輯思維”視頻上線后迅速成為最火的自媒體節(jié)目。

今年6月17日，羅振宇和“羅輯思維”的鐵桿會員方希在微信里做了一場互聯(lián)網(wǎng)的出版實驗。起初是方希想在出版業(yè)走出一個互聯(lián)網(wǎng)的邏輯，老羅就幫出主意：你要干一件事，不見得掙錢，但要讓傳統(tǒng)出版業(yè)界的人眼鏡掉地上。他先是詢問了傳統(tǒng)出版業(yè)通常認為怎樣才能賺錢，分別是書要好、價格要便宜、多渠道分發(fā)。老羅說：“好，那我們做一個實驗，把這三條原則都能干掉?！?/p>

那天早上6點半，他在微信公眾號叫賣，現(xiàn)有一個圖書禮包，內置六本書，但具體內容沒有交代。價格是499元，一點不便宜，而且就從微信公眾號單渠道賣，預定8000套。結果，一個半小時內全部賣完。

這個結果在印證他一直以來的一個判斷：未來的商業(yè)的本質是基于人格層面的信任，跟功能和價格沒有關系。整個商業(yè)世界以后會變成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而不是中心化的品牌、商家、客戶之間的交流。

在羅振宇看來，自己在“羅輯思維”社群里建立魅力人格的一個方式，就是去除工業(yè)時代的“設計思維”，全面暴露自己的想法和真實人格。當然，他首先會有意識建立一個清晰的人格。除每周固定的重頭視頻節(jié)目外，他還是那個每天堅持60秒的男人：每天早晨6點20左右，他會通過微信公眾號推送一段60秒的語音，為了一秒不差，有時候他需要錄幾十遍。這種死磕看似沒有必要，但其實在建立一個做事認真的人格形象。這個無形中為他贏得尊重。

在6月互聯(lián)網(wǎng)的出版實驗中，因為失誤也出現(xiàn)很多問題。有的書裝錯了，他趕緊去道歉，并重新更換。發(fā)送微信語音時，他也曾手一抖，把前一天的發(fā)送出去了，于是趕緊跑到微博上道歉，并懲罰自己一天不吃飯。就有網(wǎng)友大喜：你終于犯錯了。好極了。

他認為這種寬容也基于“羅輯思維”形成的社群是高度契合、是有愛的。有愛就有信任，就能接受你有錯就改。在他看來，未來經(jīng)濟的核心是愛，是信任。

傳統(tǒng)社會衡量產品的價值，比如消費者喜歡你生產的電視機，就會希望你打折降價，最好白送，你掙多少錢跟他們無關，他們愛的是電視機，不是你?，F(xiàn)在不一樣，比如“蘋果粉”不能容忍三星手機賣得比蘋果貴，小米的“粉絲”也不在乎小米的質量到底好不好，羅永浩發(fā)布錘子手機必定會有很多人捧，因為他們對這個產品有參與感，希望這個產品成功，價值是次要的。

這就像過去戲臺子上，有錢的觀眾會主動捧梅蘭芳這樣的藝人，在他看來，未來財富和媒體的結合方式可能也是如此。

仙人球上的一根刺

基于愛的篩選，去年“羅輯思維”的兩次會員招募就顯得有些“無理”，不同于常規(guī)的會員吸納方式，他故意設置了很多“障礙”：譬如會員被分成200元與1200元兩個檔，經(jīng)過調查，他們認為200和1200是普通中國人會慎重考慮、花了會肉疼的兩個價位；譬如只接受微信支付，當時微信還沒有完成和銀行卡的綁定，所以完成交易需要一系列繁瑣程序，如果沒有一定耐心，很容易放棄；譬如在微信公眾號發(fā)布消息，如果你恰好沒有收聽，說明這個語音對你來說不是每天必需，可有可無，那么你就會錯過，并被揀選出去。

之所以設置門檻，在于篩選真正愿意為“羅輯思維”花錢和有愛的人。這是區(qū)別傳統(tǒng)媒體的一個特點。傳統(tǒng)媒體是工業(yè)邏輯，試圖討好所有人，因為有規(guī)模才能保證產出，所以需要盡可能傾聽所有人。而對自媒體“羅輯思維”來說，邏輯是相反的，它恰恰需要鄙視掉一部分人，來吸引另一部分人。譬如如果對方信中醫(yī)就會遭到鄙視，會被認為是按照直覺生活，不配和我對話。“甚至連說服，我都不會去做，直接轉頭，給你屁股看”。

他不接受任何意見，如果不滿意可以走人。閨密田樸珺在講羅振宇的趣聞軼事時，表示他驕傲到“兩斤洗甲水也稀釋不了”。讓羅振宇謙卑起來的人并不多，除了羅家三寶。他認為羅家，影響力最大的還是羅玉鳳，羅永浩第二，而他屈居第三。在他看來，羅玉鳳形成的“魅力人格體”同樣是來自全面、真實地暴露人格。

羅振宇極力否認社群經(jīng)濟是“粉絲”經(jīng)濟。在他看來，“粉絲”經(jīng)濟遵循的是工業(yè)時代邏輯，是中心化的結構，一個人高高在上。大家看他的面子去買一件衍生品，是中心掙邊緣的錢。而在社群中，是一群人去掙外面人的錢。截至當下，分發(fā)的各種土豪贊助的禮物已經(jīng)讓會員費超值。他們發(fā)過各種羅利（羅輯思維福利），譬如中秋發(fā)月餅、讀書卡、各種團購……7月底，他將開始“羅輯思維”公開課的全國巡講。60天奔赴9個城市，旨在幫助一些傳統(tǒng)企業(yè)完成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轉型。

而一個氣味相投，價值觀契合的社群的自組織也是驚人的。很多原本需要外包的活兒都可以在社群內組織完成。譬如視頻發(fā)布前發(fā)給會員挑錯別字，可以省了雇校對的開支。要出書，就在群里招人幫忙畫個海報。即使做得不好也沒關系，工業(yè)社會追求質量，后工業(yè)時代則回到原始生態(tài)，萬類霜天競自由。談到這里，他想起一個讓人嘆為觀止的例子。4月20日是EXO成員鹿晗的生日，他的“粉絲”就約定讓他的微博評論數(shù)定格在420萬條整整一天。結果真的做到了。這種網(wǎng)絡時代社群的自組織呈現(xiàn)出的罕見理性讓老羅驚訝。

在“羅輯思維”團隊自身的組織內部，也在進行著網(wǎng)絡時代的各種試水：上任兩個月的CEO李天田，做了很多變革和構想。在這個20余人的團隊中，他們試圖打破各種壁壘，進行項目負責制。所有員工直接面對創(chuàng)始人。而將來可能也會打通組織與會員之間的壁壘，在項目操作時臨時招募會員加入。同時鼓勵員工在自家平臺或別處創(chuàng)業(yè)。對員工的要求是：不限稟賦，但看重你自我負責的能力。

在“羅輯思維”之前，羅振宇作為《對話》、《經(jīng)濟與法》等欄目的制片人，名字在央視滾動過多年，但他的人格除了身邊幾個人無人知曉，僅僅是個符號，而沒有人格特質。

是互聯(lián)網(wǎng)突然掀開了這個幕布。老羅說，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整個社會在從金字塔變成仙人球。金字塔時代底座很大，因為資源稀缺，需要往上爬。但當下是一個仙人球時代，表面積很大，每一個點都可以扎出一個刺，而一旦扎出一根刺，其他人很難再出來。他所做的事就是新窗口洞開的時候，他率先跳了過去，并適時扎出了自己的一根刺。接下來，就是野蠻生長，遇水疊橋，逢山開路。他認為工業(yè)時代遺留下來的關于對未來的設計，是一種毒害，當下時代已不再需要設計。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個體最好的生長方式就是只判斷當下的每個點，判斷陽光、水、空氣是否充足，至于長成什么物種，放任內在稟賦、興趣來決定，充分擁抱不確定性。

（本專欄內容均由盧九評先生的90號茶室供稿，版權均歸原作者所有。由于作者聯(lián)系方式不詳，請相關作者與本刊聯(lián)系，以便奉寄稿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