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燕
內(nèi)容摘要:寫作的過程就是在積累表象的基礎(chǔ)上,通過作者審美心靈的想象等藝術(shù)構(gòu)思使之從無生成的存在變?yōu)橛袃?nèi)涵的意象,并依靠作者對文字的駕馭能力用語象將之生成為作品,而那些最終生成了意境的才是真正優(yōu)秀的作品。
關(guān)鍵詞:表象 意象 意境 寫作
一.表象:無生成的存在
表象存在于客觀世界中,每個人皆可見之,皆可因見之而有所感,作文者無不因見之感之而有所作。因此,表象乃是寫作思維的基礎(chǔ)。
自然和社會中的物象是一種客觀存在,沒有這種存在,人產(chǎn)生不了藝術(shù)感情,更發(fā)展不了這種感情,也沒有基礎(chǔ)去從事藝術(shù)創(chuàng)作。藝術(shù)中的美是人的主觀對客觀的反映,而又高于現(xiàn)實。自然中的美,有時曇花一現(xiàn),不是人人都能夠遇到的,藝術(shù)卻可以使之永久化。譬如一道閃電,一幅攝影作品可以將它保存,沒有親見的人也可以感受到它的美;有些美,由于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我們沒有機會親身體會,藝術(shù)卻可以突破這些局限,使之再現(xiàn)于眼前;社會中的美,常常是分散的,或者司空見慣,容易忽視,藝術(shù)使形象集中而鮮明,使人感受到它強烈的魅力。方士庶《天慵庵隨筆》說:“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實境也。因心造境,以手運心,此虛境也。虛而為實,是在筆墨有無間,——故古人筆墨具此山蒼樹秀,水活石潤,于天地之外,別構(gòu)一種靈奇?;蚵室鈸]灑,亦皆煉金成液,棄滓存精,曲盡蹈虛揖影之妙?!边@里的所講的“實境”,即是指未經(jīng)作者心靈的表象,是寫作的基礎(chǔ)。
宗白華說:“風煙清寂的郊外,清涼山、掃葉樓、雨花臺、莫愁湖是我同幾個小伙伴每星期日步行游玩的地方。湖山的情景在我的童心里有著重要的地位。一種遙遠的情思吸引著我,讓我在森林里、在落日的晚霞里、在遠寺的鐘聲里有所追尋。夜里,獨自躺在床上,最愛聽那遠遠的簫笛聲,心中有一縷說不出的深切的凄涼的感覺,同說不出的幸福的感覺結(jié)合在一起,奇妙地攪動我的心?!?[1]當我們在欣賞自然的時候,仿佛有一陣風或一場雨把一股清新的氣息吹入我們的心胸,滌蕩我們的情懷。而當我們把大自然當人一樣看待時,大自然也仿佛在向我們呈現(xiàn)著它的喜怒哀樂,這就為我們對大自然的情感注入了新的東西。除了自然界,還有社會。中國古代文人有一種重山水的傾向,但這些幽咽泉流畢竟只是世界的一角,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也可以找到美,比如人,富有個性的、有血有肉的人也是我們閱讀的對象。比如身邊的人,包括熟悉的親朋好友、老師同學,甚至與你擦肩而過的一個人,還有歷史中的人、文學作品中的人。當然,也包括自己。
種種這些世界的表象,是寫作的基礎(chǔ)。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我們要善于觀察自然、觀察社會、觀察生活。
二.意象:想象對物象的生成
表象是沒有經(jīng)過生成的客觀存在,只有經(jīng)過了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構(gòu)思,經(jīng)由了作者那顆敏銳的心,烙上了作者的審美體驗,染上了作者的人格情趣,表象才化蛹成蝶成為具有美感效能的意象。
意象,就是客觀物象經(jīng)過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藝術(shù)形象。簡單地說,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 “意象”簡單說來,可以說就是主觀的“意”和客觀的“象”的結(jié)合,也就是融入詩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是賦有某種特殊含義和文學意味的具體形象。簡單地說就是借物抒情。中國古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講究含蓄、凝練。詩人的抒情往往不是直抒胸臆,而是言在此意在彼:寫景則借景抒情,詠物則托物言志。所寫之“景”、所詠之“物”,即為客觀之“象”;借景所抒之“情”,詠物所言之“志”,即為主觀之“意”。“象”與“意”的完美結(jié)合,就是“意象”。意象多半附著在詞或者短語上,一句詩可以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意象, 如枊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边@首詩就是用以下意象:“千山”、“鳥”、“孤舟”“蓑笠翁”“寒江”“雪”等。再如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贝松⑶怯伞翱萏佟薄袄蠘洹薄盎桫f”“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斷腸人”等意象組成。意象既可以是人物形象,也可是景象,或具有一定象征意義的事物。
顧城的《生活》就一個字“網(wǎng)”,一個“網(wǎng)”字,就道出了錯綜復雜的生活百態(tài),給人留下了豐富的想象。戴望舒的《思想》:“我思想,故我是蝴蝶/百年的小花在輕呼/透過無夢無醒的云霧/來震撼我斑斕的彩翼?!边@首詩用“蝴蝶”“小花”這些意象,來表達詩人豐富的內(nèi)心。蝴蝶、小花本是自然界中平常的物象,大家都能看見,未經(jīng)詩人心靈時,它們僅僅是蝴蝶小花而已,但詩人敏感的心靈卻可以讓它們生出更為豐富的蘊藉來。明代高濂《四時幽賞錄》說:“但幽賞真境,遍環(huán)宇間不可窮盡,奈好之者不真,故每人負幽賞,非真境負人。我輩能以高朗襟期,曠達意興,超塵脫俗,迥具天眼,攬景會心,便得妙觀真趣。況幽賞事事,取之無禁,用之不竭,舉足可得,終日可觀,夢想神游,吾將永矢勿諼矣?!逼接沟纳罾铮肋h不缺乏美的存在,但離不開個體獨特的體驗。
朱光潛說“情趣本來是物我交感共鳴的結(jié)果。景物變動不居,情趣亦自生生不息。我有我的個性,物也有物的個性,這種個性又隨時地變遷而生長發(fā)展。每人在某一時會所見到的景物,和每種景物在某一時會所引起的情趣,都有它的特殊性,斷不容與另一人在另一時會所見到的景物,和另一景物在另一時會所引起的情趣,完全相同的。毫厘之差,微妙所在。在這種生生不息的情趣中我們可以見出生命的造化。把這種生命流露于語言文字,就是好文章?!盵2]好的作品都是以對自然、對生活的愛和對美的追求為出發(fā)點,加入了作者的用情而寫成的。
三.意境:語象對意象的生成
表象進步為意象,但這一切仍都發(fā)生在人的心中。世間不缺敏銳的心靈,但能將這種種心靈事件用文字恰切地表述出來的,為數(shù)不多。我們稱這些人為——作家,或詩人。他們就是能將文字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如地表達的那群人,他們也是掌握了語象的人。所謂語象,就是語言文字,意境是語象對意象的生成,意境是意象的完整性生成。endprint
我們漢字本身就富含詩意,是有語感美的。比如“云游”,像白云一樣飄蕩,那么從容,那么淡泊。比如,中文中有字的重疊?!疤鹛鹈勖邸焙孟癖取疤鹈邸币鹈酆芏啵皩ひ捯?,凄凄慘慘戚戚”,幾個疊詞就勾勒出了哀婉的氛圍,“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碧锾镆化B,蓮葉連天的景象頓現(xiàn)眼前。比如簡單幾個量詞就活現(xiàn)一副畫面:“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庾信《小園賦》)。再比如“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簡單的重復也能表現(xiàn)出詩意。
語言的運用包括各種表現(xiàn)手法,譬如修辭,譬如在描寫時運用諸如白描、點面結(jié)合、動靜結(jié)合、遠近結(jié)合、俯仰結(jié)合、視聽結(jié)合、正反結(jié)合、虛實結(jié)合、細節(jié)描寫等手法,譬如在抒情時合理運用借景抒情和直抒胸臆。
用語言勾勒出一種意境,即為寫作。意境體現(xiàn)著充分發(fā)展的個性和個體意識,它具有對現(xiàn)實境界超越的根本特性,它能把內(nèi)心世界和對象世界的最細微、最獨特的東西傳達出來。詩以意境取勝,詞曲亦講究意境,而現(xiàn)代人對于“散文是美文”的界說,實質(zhì)上也承認了散文的特征之——用獨具質(zhì)感的優(yōu)美的語言創(chuàng)設(shè)特定的情境以寄托自己的哲理情思,好的散文都能在審美境界中達到了主體與客體的統(tǒng)一,物我兩忘,情景交融。就連小說也有意境:在小說的敘述中恰當運用詩詞,加以烘托、點染,構(gòu)成意境美,《紅樓夢》就是將詩詞曲賦自然地鑲嵌到小說之中從而構(gòu)成獨特藝術(shù)魅力的典范之一。
古人對意象的運用對于我們的寫作有重要的啟示,我們可以學習詩人處理意象的方法,在寫作時用意象來營造氛圍、借景抒情、塑造意境,借助于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的形象來隱喻、傳達、透射出自己的情思理想。
四.結(jié)語
清代畫家鄭板橋《題畫》一文中說:“江館清秋,晨起看竹,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胸中勃勃,遂有畫意。其胸中之竹,并非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紙,落筆倏作變相,手中之竹又非胸中之竹也?!彪m然他講的是畫畫,但寫作是同樣的道理。我們可以把“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這一過程看做對寫作過程的概括:“眼中之竹”向“胸中之竹”遞進,就是自在的物象到意象的轉(zhuǎn)化;“胸中之竹”向“手中之竹”轉(zhuǎn)化,就是作者用語象把意象落實為作品的過程,而最終完成的充滿意境的生成品就是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稱為藝術(shù)品的東西。
參考文獻
[1]無言之美.江蘇文藝出版社,2004.122。
[2]美與人生.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2.74。
(作者單位:江蘇蘇州市藍纓學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