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的苦惱

星新一

黑社會的強盜們聚集在一起，商議著下一步的行竊計劃。

“真想痛痛快快地干一樁震驚社會又成功無疑的大買賣呀！”一個歹徒異想天開地說。誰知這個集團的首領(lǐng)接著他的話爽然應允道：“說得對！我也一直這么盤算著，現(xiàn)在想出了些眉目，大伙準備一下吧，我們要干活了?！?/p>

這番話讓強盜們吃驚不淺，大家爭先恐后地問道：“究竟怎么干呢？”

“干咱們這一行的，大家都把行動時間選在夜里，但由于四周太安靜，下手時難免惹人注目。這次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出乎人們意料之外地搞它一家伙……”

“有道理，您不愧是咱們的頭兒，想出的主意總是高人一招。不過，如何下手呢？”

“光天化日之下，持槍闖進銀行搶劫?！?/p>

首領(lǐng)的話恍若囈（yì）語，嘍羅們不禁大失所望。

“別開玩笑了！簡直不著邊際。照你所說的去干，恐怕我們還沒跨進銀行的大門，就被抓去蹲牢房了。”

“蠢貨，你們的腦子里怎么總少根筋。好了，聽我來說個端詳……現(xiàn)在我們編寫了一個電視劇腳本，送給銀行附近的交通警察，然后大家裝扮成電視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到銀行去拍攝一個襲擊銀行的場面，這樣銀行方面毫無防備，必定給打個措手不及。到時候，大家只管動手搶錢，即使萬不得已開了槍，警察也會無動于衷，只當作劇情所需而特意安排的音響效果呢。最后，大家聽我的命令，一起撤退……”

首領(lǐng)的話音未落，嘍羅們早已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只見一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

“高見，太棒了！妙不可言！”

“這下可以過把癮了，伙計們，快著手干起來吧！”

強盜們弄來一輛面包車，在車身上寫下“電視劇攝制組”的字樣，不一會兒，電視攝影機也找來了，自然無需準備膠卷。待腳本印制完畢，嘍羅們將自己精心地裝扮起來。有的扮作窮兇極惡的打手，有的扮成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最后一切準備就緒，首領(lǐng)一聲令下，這個精心策劃的計謀便開始付諸實踐。

強盜們把車開到銀行門口，握著手槍剛剛走出車門，在附近執(zhí)勤的交通警察果然都圍了上來詢問。一個強盜趕忙給他們送上幾份電視劇腳本，并說明緣由，很好，他們就心領(lǐng)神會不再追問了。

萬事如意！沒想到事情一開頭便如此順利，強盜們精神十足，相繼沖進銀行，大聲喝道：“銀行的諸君，我們是真正的強盜，趕快把錢交出來！誰敢亂動，馬上就要他的小命！”

誰知，計劃到此就亂了陣腳，發(fā)生了意外。一個門衛(wèi)突然地嘻皮笑臉地湊上前來，打破了這里的緊張氣氛。

“先生們，我可以幫忙嗎？你們來拍電視，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上司真有意思，這種事應該通知一下，也好讓職員們準備一下，要知道宣傳工作是何等重要啊，可他們……”

另一位青年顧客也擠上前來熱心地說道：“我是作家。你們剛才說的那句臺詞不太適合，什么銀行諸君，簡直就像在發(fā)表競選演說。另外，‘我們是真正的強盜這種說法也欠含蓄，一下就把底亮給觀眾了。腳本是誰寫的？下次讓我來幫你們的忙?！?/p>

他拿出名片，絮絮叨叨地糾纏不休，強盜們好不容易才擺脫他們來到窗口。在那里工作的一位姑娘慌忙站起身來說：“什么時候播放呀？請簽名留念，我也能上鏡頭嗎？等等，讓我再化一下妝……”

銀行的女職員們紛紛離座，朝這邊擁了過來：“噯，把我們也拍進鏡頭吧，我們都是電視迷，挺在行的，不用排練啦！”

面對這亂哄哄的場面，一個強盜不耐煩了，他忍不住扯起嗓子叫起來：“夠了！這不是演戲，弟兄們，來真格的！”接著他扣動了扳機，子彈呼嘯著飛向天花板，擊碎了照明燈。

然而此舉也并未奏效，一個男孩擠過來說：“呵，真夠勁！簡直跟真的一樣。”另一個人接過話又說道：“大概天花板內(nèi)的電燈里預先裝進了火藥，然后讓它爆炸的吧？要是不知情的人，倒還真的給唬（hǔ）住了呢！”

這時，這家銀行的行長露面了。

“喂，先生們。你們能否再加上一個槍擊玻璃的鏡頭！那是防彈用的特殊鋼化玻璃，倘從側(cè)面為我們作宣傳，將會提高顧客對本銀行的信賴……”說著，遞上一個裝有錢的信封。

“先生，讓我們來扮演不屈服于強盜的威脅，飲彈而亡的光榮角色吧，拜托了！”男職員們也圍攏過來請求著。

強盜們無奈，只好百般解釋，可此時卻沒有一個人把他們的話當真。甚至連那個最初幫助維持秩序的交通警察也苦苦哀求道：“讓我們來扮演捉拿強盜的警察吧，這樣或許能使電視劇表現(xiàn)得更逼真，更扣人心弦。先生，您知道，如果我們還在家鄉(xiāng)的父母能在電視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孩子，該有多么高興啊！”

事情鬧到如此地步，早已難以收場，強盜首領(lǐng)站出來，憤憤地大聲吼道：“大家聽著，今天暫停拍攝，回去修改腳本，改日再來重拍！”

強盜們狼狽地撤出現(xiàn)場，一個個牢騷滿腹。

“誰也想不到會弄出這么個結(jié)局來，當今社會準出毛病了，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無法無天的人！”

（冰淑選自《經(jīng)典短篇小說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