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孤獨旅人

趙璟

摘 要：幾米是近年來臺灣最炙手可熱的繪本畫家，而桑貝自20世紀50、60年代成名起就是法國家喻戶曉的插畫家。不同時代的兩位畫家都聚焦于都市里普通人的生活，用細膩的筆觸、獨特的視角和哲理的語言展示出人們孤獨、無助、迷茫的精神狀態(tài)。幾米視桑貝為自己最喜愛的漫畫家，曾經(jīng)仔細研究桑貝作品的每一筆線條，還寫了評論文章，可見桑貝對于幾米創(chuàng)作的深刻影響。本文基于兩位畫家的繪本作品，通過文本細讀對比研究其作品，可以窺見中西文化的交流與融合。

關(guān)鍵詞：幾米；桑貝；創(chuàng)作手法；主題

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社會，圖文并茂的繪本逐漸成為都市人群的新寵。以圖畫為主，配以充滿寓意和詩意的簡短文字，繪本里描述的孤寂畫面總會默默地撩動人的心弦。幾米作為當(dāng)代臺灣的知名繪本畫家，以他美好的繪畫及文字不僅受到都市白領(lǐng)的青睞，也是學(xué)生群體的最愛。他的作品也被翻譯成英、法、德、日、韓等多種語言，受到大眾追捧。幾米作品中細細的線條、城市的街景、都市的擁擠、人群的行色匆匆都讓人聯(lián)想起法國人盡皆知的漫畫家桑貝的作品。20世紀50年代中期，讓·雅克·桑貝和朋友勒內(nèi)·戈西尼合作創(chuàng)作了《小淘氣尼古拉的故事》一舉成名。小尼古拉不僅是部兒童作品，還是成人回憶童年的載體，其影響力一直持續(xù)至今。桑貝隨后創(chuàng)作的繪本《蘭伯特先生》《一點巴黎》《清晨》等以一個外省人的獨特視角，仔細觀察著巴黎的人事物。相似的場景、密密的線條、同樣的抑郁苦悶氣氛，研讀過桑貝作品的幾米有意無意地將桑貝的繪畫手法、意象、氛圍等融入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在中西經(jīng)濟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今天，幾米和桑貝的繪本都反映出都市里終日疲于奔命的人們在人情淡漠的社會體會到的孤獨感、疏離感和異化感。

1 畫作折射人生經(jīng)歷

創(chuàng)作者的成長經(jīng)歷、生活背景、見聞感知等都是其汲取靈感的來源。幾米和桑貝的繪本都映射了他們各自的獨特經(jīng)歷。幾米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廣告公司工作了12年。辭職在家畫插畫后不久就遭遇了人生的一大變故，被確診為血癌。康復(fù)后他從自己的經(jīng)歷中悟出了很多的人生真諦，筆下的畫也染上了自身經(jīng)歷的色彩。他在《又寂寞又美好》一書的后記中寫道“生病的歲月/充滿恐懼的黯淡歲月/陷入絕望/又重燃希望的錯亂生活/無法傾訴的低蕩情緒/驚恐消退/悲傷不見/低潮的人生/只留下淡淡愁思/又寂寞又美好”。[1]童年一個人被送到鄉(xiāng)下的孤寂，畢業(yè)后在大公司工作的忙碌，患病時對生命無常的感嘆，這些經(jīng)歷都體現(xiàn)在他的畫作中：父母無暇顧及孩子，上班族匆忙趕路滿臉愁容，孤島上一人站著不知所措……幾米畫著自己的熟悉的人群，從孩童到中年人，多是依據(jù)自己所見所聞和所經(jīng)歷的事。

桑貝從很大程度上也是在畫自己的故事和他眼里的世界。幼時因為太頑皮被學(xué)校開除，隨后賣過紅酒當(dāng)過兵，直到19歲開始從事插畫創(chuàng)作。成名作《小淘氣尼古拉》里的孩子也都是愛淘氣的搗蛋鬼。生于波爾多，成年旅居巴黎，桑貝畫筆下?lián)頂D的巴黎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自顧自地忙著趕路。他的畫作可以說是“法國甚或西方社會變遷的縮影……法國各報刊盛贊桑貝是集哲學(xué)家、社會學(xué)家、小說家以及詩人于一身的幽默畫家，他的作品觀察入微，經(jīng)常贏得讀者會心的笑”。[2]桑貝也畫天真爛漫的孩子，城市里郁郁寡歡的中年人，以及很多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出身平民的兩位畫家都在用畫筆記錄著普通人的生活，幾米的作品多了些經(jīng)歷過絕望后對人生黑暗面的反思，而桑貝總是在充滿缺陷的日常生活中捕捉那“看似平淡而又不禁令人會心一笑”的瞬間。[3]

2 創(chuàng)作手法的對比

現(xiàn)代意義繪本的形式早在19世紀的歐洲就已出現(xiàn)，在亞洲興起也是近幾十年的事。繪本多是為兒童創(chuàng)作，增加其閱讀興趣的書籍。近年來日本、中國臺灣紛紛出現(xiàn)了面向成年讀者講述人生哲理的成人繪本。[4]大幅的圖畫給人留有一定的想象空間，充滿寓意的語言發(fā)人深省，繪本成為都市人的“心靈雞湯”。幾米可謂是這一市場的佼佼者。他的作品筆法細膩，色彩豐富，語言詩意，揭示了人們微妙變化的內(nèi)心世界。幾米總是畫出人的想法，說出人的秘密。因此，得到了很多讀者的共鳴。他喜歡用密密的短線畫樹干上的紋路、動物身上的毛、大片的草地，“像是被罰寫一萬遍功課的小朋友似的”。[1]這樣的線條在桑貝的繪本中也很常見：樹、草坪、雨天、地板、墻面、沙發(fā)、頭發(fā)……桑貝會用很多短短的曲線刻畫背景環(huán)境。桑貝畫的小人都有大大的鼻子，顯然是法國人的典型特點，幾米的小人有時也有大鼻子。有些形象比如提著公文包，身著長風(fēng)衣，頭戴禮帽的中年男子簡直就是桑貝作品的翻版。幾米還會仔細填上各種顏色，畫面因為色彩更有沖擊力?！对铝敛灰娏恕防镉蟹鶊D畫是商場里一排排電視機播報月亮消失的消息，頗具波普藝術(shù)的特點。桑貝在繪本里則更多的是白色畫布上黑色線條，偶有幾抹顏色也顯得比較隨意。幾米創(chuàng)作了很多童話，把現(xiàn)實的哲理蘊藏于非現(xiàn)實的童話故事中。各式顏色或是為了弱化現(xiàn)實的殘酷，或是強化不滅的希望。而桑貝畫的多是現(xiàn)實生活，清晨林立的高樓下張開雙臂擁抱暖陽的婦人是沒有顏色的，熱鬧喧嘩的巴黎街景是沒有顏色的，總是臉紅的瑪賽林也只有紅臉蛋是有顏色的。這些無色的畫面并沒有削弱作品的魅力，反而讓讀者深切感受到了當(dāng)下的色彩。

幾米總是先畫出畫，再配上文字。為了配合出版社的要求，幾米在畫好的圖畫下，寫上充滿童趣的文字。[5]這些文字恰恰成了幾米繪本受歡迎的關(guān)鍵因素，簡單的文字訴說出都市人群的孤獨、失落和感傷。例如，在《1，2，3木頭人》繪本里幾米寫道：“世界雖然繁華美麗/對我而言/卻常是朦朧而不真實”，[6]就是繁華都市里，被異化的人們的心聲。幾米的創(chuàng)作可以說是“治愈系”的，因為“幾米的漫畫語言和畫面很沉靜，能夠使人對整個世界的看法和態(tài)度都變得溫柔起來，那些挫折、失敗、苦澀和無奈都在幾米的畫中表現(xiàn)出美和哲理的一面。幾米，改變了我們看待生活中消極面的態(tài)度。”[7]幾米個人非常欣賞桑貝的創(chuàng)造手法，“不用閱讀文字，就可以從圖畫中獲得莫大的滿足”。[8]桑貝的繪本很多都沒有文字，有些配著文字的也透露著法式的幽默?！段业牧硪话搿防锘ハ嗨阌嫷哪心信短m伯特先生》里拿蘭伯特交女朋友的事取樂的上班族們，《一點巴黎》里相撞的公車下叉腰互掐的兩群乘客……桑貝的作品用諷刺幽默的手法表現(xiàn)日常情景，充滿情趣又耐人尋味。endprint

3 主題價值的展現(xiàn)

不僅在總體的畫面、色彩、文字上，繪本畫家下足了功夫，很多繪畫的細節(jié)也承載了作者的深刻思想。在幾米和桑貝的繪本中都有相似的意象出現(xiàn)：路燈下踽踽獨行的人、看向窗外若有所思的人、背對背走向不同方向的人、插著翅膀想要飛翔的人……這些意象都是都市中人們孤獨迷茫，渴望自由的寫照。在當(dāng)今社會進入讀圖時代的背景下，繪本的圖像也傳達出深刻的主題。

（1）不完美的小人物。幾米和桑貝都關(guān)注普通人群的生活。幾米雖有很多童話式的想象，但也主要展現(xiàn)不完美的人。具有代表性的一部繪本是《我不是完美小孩》，長相一般成績一般家境一般的小孩，慢慢放棄追求完美。幾米以他的人物，鼓勵不完美的蕓蕓眾生接受自己，重新定義完美，讓自己快樂的生活。桑貝繪本的主人公也不是完美的人?！鞍屠杼詺鈳汀钡暮⒆觽兌疾皇莻鹘y(tǒng)意義上的好孩子?！冬斮惲譃槭裁磿樇t？》里，主人公瑪賽林經(jīng)常不明原因地臉紅，同學(xué)何內(nèi)常常打噴嚏，他們都是別人眼中的異類。兩個“怪異”的小孩惺惺相惜，成為彼此兒時最貼心的小伙伴。長久分別后他們直到中年才得以重聚，但很快就找回了當(dāng)年的快樂。桑貝告訴人們不管一個人有多么不完美，身邊總會遇到一個愿意和自己分享快樂經(jīng)歷世事的人。這樣，不完美的人也會充滿希望充滿愛地生活。無論是幾米筆下?lián)碛薪疱X地位令人羨慕的生活卻被一副翅膀擾亂一切的“幸運兒”，還是桑貝書里修得一手好車自己卻不會騎自行車的塔布爾，他們都是優(yōu)缺點并存。這讓讀者聯(lián)想到自己以及身邊的人，從而接受缺憾、善待自己、積極生活。

（2）人與人關(guān)系的異化。人群聚集的都市，每天都會遇見很多人，但卻很難向他人敞開心扉。幾米《向左走，向右走》把這種城市人群的疏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人們都疲于奔命，匆匆趕往下一個目的地，卻沒有發(fā)覺緣分就在轉(zhuǎn)身之間。桑貝早在20世紀70年代就把巴黎人的疏離畫進了《一點巴黎》。高樓林立車輛行人擠成一團的街道上，都是獨自趕路的身影；公園鐵門前，幾個人分別走向不同的方向；樓下人們都牽著自己的狗散步，只有一個停下的人也是跟狗打招呼；餐廳里很多人獨自進食，握手的人只是禮節(jié)性地微笑。人與人就在這忙碌的生活中漸行漸遠，滿臉的苦悶惆悵。幾米繪本里常常出現(xiàn)一扇扇緊閉的心門，而一個人站在孤島上，身處絕望無助的境地也是幾米繪本的一大主旨。兩位畫家還都注意到了家庭關(guān)系的不和諧給現(xiàn)代人帶來的創(chuàng)傷。路上的陌生人互不理睬，就連家里親人之間都不和睦。桑貝就曾畫到一對父母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全然不顧剛剛學(xué)會走路的孩子從臥室里走出來。幾米更是將這種家庭的不和諧畫在很多作品里，《星空》里父母不停爭吵的小女孩，《月亮忘記了》里只有月亮陪伴的小男孩。幾米繪本的主角很多都是在破碎的家庭里成長的孩子，得不到父母的關(guān)愛。夫妻勞燕分飛，父母漠視孩子，行人各走各路。物質(zhì)主義盛行的社會里處處是激烈的競爭，人與人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3）孩童的天真美好。雖然幾米和桑貝的童年都有些陰影，但是他們又看到了孩子的太真爛漫和善于發(fā)掘快樂的優(yōu)點。幾米繪本多以孩子為主人公，他們也有煩惱，但還是會積極地尋找快樂。郝完美擁有自己的完美小世界，沒有父母陪伴的小男孩跟月亮玩，孩子們還有各種動物為伴。桑貝畫里尼古拉和小伙伴們不時地搞些惡作劇，擠滿憂郁成人的街道上還有拿著樹枝玩鬧的小孩子，像孩子一樣溜滑板的成年人也是那么快樂。美好的童真讓人留戀，保持赤子之心是幾米和桑貝對孤獨失落的都市人開出的一劑良方。

4 結(jié)語

幾米和桑貝跨越時空的界限，以各自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反映城市里人們孤獨的心靈和脆弱的情感，鼓勵人們心懷希望，愉快生活。他們所要傳達的價值“不是說教式的，而是情感的，自覺的，潛移默化的，更是審美的”。[9]在忙碌的都市生活中，給人以心靈的慰藉。

參考文獻：

[1] 幾米.又寂寞又美好[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7.

[2] 宋美惠.鍥而不舍的幽默繪圖家——桑貝[DB/OL].http：//www.Docin.Com /p-21921121.html.

[3] 幾米.世故圓融的法式幽默[DB/OL].幾米官網(wǎng)，http：//www.jimmyspa.com.

[4] 王卓.幾米繪本創(chuàng)構(gòu)與接受的審美心理（下轉(zhuǎn)第73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