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的故事

鄭小亮

清朝年間，黃州府有家普濟大藥鋪，掌柜的姓魏。魏掌柜做生意很有頭腦，他將本地特產(chǎn)三七、茯苓等中藥材，經(jīng)水路遠(yuǎn)銷到蘇杭二州，然后順便帶回蘇杭特產(chǎn)龍井茶葉，兩頭不空，很快便聚了萬貫家財。

這天，魏掌柜大喜，迎娶小妾。當(dāng)?shù)氐纳藤Z名仕紛紛前來道賀，氣氛無比喜慶。就在中午喜宴時，卻發(fā)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不知哪里來的幾個乞丐，也趕到魏府遞上了紅包，前來道喜。

打開那喜包，里頭才一文錢，魏家的下人又好氣又好笑，本想夾點飯菜打發(fā)乞丐們出門，誰知其中的一個老乞丐搖搖頭，開口了：“小的們久仰魏掌柜大名，特地前來賀喜，這喜詞說了，喜禮也封了，小的們就是魏掌柜府上的客人，哪有請客人站著吃喜酒的道理！”

眾乞丐紛紛附和，下人心煩，喊來了護(hù)院，護(hù)院擼起袖管就動手，虎拳過去，把一個乞丐打得騰空飛起。乞丐們亂了陣腳，扶起那個受傷的乞丐后，不聲不響地離去。

這吵吵嚷嚷的引來了不少人看究竟。待下人和護(hù)院眉飛色舞地向魏掌柜轉(zhuǎn)述經(jīng)過時，那幫乞丐又回來了。他們分三隊而行，每隊一字排開，稍稍留心還會發(fā)現(xiàn)：三隊乞丐由壯而瘦，年紀(jì)由少而老依次分布，更叫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們手里都拿著一只碗和一雙筷子。

一般人哪見過這陣勢，愕然之際，有見多識廣的老者暗叫不好，趕緊給魏掌柜提醒說：“魏掌柜，你遇上麻煩了！”還不等魏掌柜答話，一旁的護(hù)院劍眉一挑，說：“不就是幾個叫花子，有什么麻煩，用拳頭對付就成！”那老者白了護(hù)院一眼，冷哼了一聲：“那你就試試看，這禍?zhǔn)抡悄隳且蝗^惹下的！”

聽老者這么一說，魏掌柜有點慌亂，忙向老者請教。老者一抹長須，說：“若老朽猜得不錯，這是筷子幫的人，你得好言好語好招呼，否則他們會像水田里的螞蝗，咬住你就不松口……”魏掌柜很是奇怪：“什么筷子幫？”老者回答：“老朽只是略有耳聞，所謂筷子幫，是丐幫的一個分支，他們一雙筷子不離身，求的是幾餐溫飽……”

還沒等老者說完，那幫乞丐已經(jīng)到了跟前。魏掌柜怎么也擠不出笑，只是硬邦邦地問了一句：“你們……有何貴干？”那幫乞丐并不答話，只是端起碗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昧似饋?，邊敲邊唱?/p>

老話說了：敲筷敲碗，一世討飯。更叫人惱怒的是，他們口里唱的，居然是本地民間哭喪時的苦調(diào)。這么一鬧，喜慶全無，個個都叫晦氣。

魏掌柜摸不準(zhǔn)乞丐們要干什么，又怕說錯話弄出更大的麻煩，只得央求剛才提醒他的那位老者出面探水。那老者彬彬有禮，乞丐們倒賣了三分薄面，只聽一個乞丐說：“魏掌柜財大氣粗，對下人管教不嚴(yán)，若是一般沖突，我們也就罷了，但他的護(hù)院出手傷人，這筆賬是非算不可！”

老者點了點頭，滿臉堆笑地對乞丐們說：“各位在本地乞食，可否賣老朽個面子，這事兒就此打住，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免得日后碰了面都尷尬。”

話一出口，乞丐們不樂意了：“老人家的話，是綿里藏針啊，你言下之意，我們在此地討生活，就該忍氣吞聲？你見笑了，雖說我們做乞丐的，靠天靠地靠善人，但卻是天不怕來地不怕，不妨告訴你，這年月，缺衣少食的叫花子很多，信不信我們把碗筷一敲，能把附近幾個縣的弟兄都給招來？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

這下，老者沒轍了，只在心里暗道：傳聞果然沒錯，惹火了筷子幫的人，沒啥好事！

魏掌柜想命人報官，卻被老者極力勸阻：“若他們天天來敲筷敲碗，官府能將他們都抓起來？再說了，他們的吃的是殘羹剩飯，睡覺與虱子為伴，難道還怕進(jìn)牢籠！”

見魏掌柜這般態(tài)度，乞丐們都火了，又提起筷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猛?。調(diào)子敲得急促，好像疾風(fēng)驟雨，不待一鍋煙的工夫，叫人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這附近的大街小巷，都響起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猛肼?，那聲音嘈雜刺耳，叫人躲避不及。

這么一敲，喜宴辦不下去了，客人們都捂住耳朵，催促魏掌柜快點想辦法。正當(dāng)魏掌柜急得像熱鍋里的螞蟻團團轉(zhuǎn)圈的時候，敲碗的聲音突然止住了，這邊的雜聲一停，周邊的敲碗聲也戛然而止。

這是怎么回事？眾人正愣著，卻見三隊乞丐變成兩排，將碗筷別在腰間，在那兒垂首站立。再一看，只見從不遠(yuǎn)處，走來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待那男子走近，才發(fā)現(xiàn)他的腰間也別著一副碗筷，只是那筷子比這些乞丐的長了許多。

那年輕男子目不斜視，徑直走到乞丐堆里，跟乞丐們說了一通話后，瞪了那些乞丐一眼，厲聲道：“簡直是胡鬧！”說罷，他走到人群跟前，抱拳詢問：“敢問哪位是魏掌柜？”魏掌柜一愣，也回了個抱拳，答：“本人就是?！?/p>

年輕男子朝著魏掌柜鞠了一躬，說：“小的周不求，對幫中弟子管教不力，向魏掌柜賠罪了，求魏掌柜大人大量，萬望海涵?！甭犓@一說，大家都明白了，來者是這群乞丐的幫主。

幫主親自趕來解圍，麻煩事兒終于峰回路轉(zhuǎn)了，魏掌柜長噓了一口氣。不料有個乞丐氣鼓鼓地走上前說：“幫主，有兄弟被魏掌柜的下人打得起不了身，難道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小的們不服！”這乞丐話音剛落，那群乞丐紛紛抽出腰間的碗筷，都重重地敲了一下。

周不求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昂頭答話：“縱使魏掌柜有錯，但你們卻錯在先，人家的大喜之日，你們前來擾亂是何道理！自古乞丐討喜不入正席，你們卻拒受主家人的飯食，挑剔主家人的饋贈，這個又怎么說？”

乞丐們面面相覷，周不求又教訓(xùn)道：“正是你們的蠻橫無禮，才導(dǎo)致人家氣急出手，我們自詡奉天乞食，其實都是癡人說夢，自欺欺人罷了，你們卻窮壯惡人膽，不知廉恥，竟以人多勢眾為要挾，此惡行一旦傳開，還有人會賜食與你們？你們在本處還會有立足之地嗎！”

這一席話擲地有聲，乞丐們都低下了頭。之前那位勸說不成的老者走上前來，趁熱打鐵地對眾乞丐說：“這樣吧，老朽來做個中間人，把這個篾給劈開，由魏掌柜出錢，醫(yī)治好那位受傷兄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過去的事就煙消云散，你們看怎樣？”

魏掌柜急忙點頭應(yīng)允，眾乞丐也沒意見，那周不求卻一臉愧疚地說：“魏掌柜如此寬宏大量，叫我等汗顏，小的代幫眾謝過魏掌柜！”說罷，周不求深深地鞠了一躬。

事情終了，魏掌柜卻多了個心眼兒，他把周不求上下一打量，發(fā)覺此人舉止得體，落落大方，除了穿著打有補丁的衣服，腰間別著碗筷外，完全找不到乞丐的影子。魏掌柜害怕周不求走后，那些乞丐還會找他麻煩，不由得心生一計，對周不求說：“周幫主的為人處事，魏某算開眼了，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聘請周幫主為管家，幫忙打理內(nèi)外一切事務(wù)，不知能如愿否？”

周不求朗聲一笑，說：“魏掌柜看得起小的，那真是求之不得?！币娭懿磺髴?yīng)承下來，那些乞丐都?xì)g呼雀躍，又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闷鹆送搿?/p>

一段時間后，周不求的能耐便顯現(xiàn)了出來，尤其在生意上出的幾個點子，使人拍案叫絕。更叫魏掌柜吃驚的是，這周不求雖為叫花子之首，但卻視錢財如糞土，開餉后，他居然把所得報酬，多數(shù)分給那些乞丐。

目睹周不求的所作所為后，魏掌柜暗暗為自己看似荒唐的決定叫好，這以后自己可高枕無憂，不用擔(dān)心那些叫花子搗亂了。不過有個事魏掌柜感到奇怪，他問周不求：“周管家深藏不露，竟甘愿乞討為生，不知其中是否有隱情？”周不求卻一笑置之，不愿答話。

魏掌柜一時尷尬，趕緊拉開話題，正閑聊著，一陣又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有下人慌張地過來告知：“老爺，小姐的病又犯了，又在咳血……”魏掌柜不由得眉頭一皺，拍著腦袋長吁短嘆。

周不求疑惑地問發(fā)生了什么事，魏掌柜嘆了一口氣，說：“周管家有所不知，剛才咳嗽的是小女，也是我的一塊心病。我就這么一個女兒，好端端地不知為何染上了這毛病，一犯病便咳嗽不止，稍有寒意便懷抱烘爐，平日里羞于見人，日夜躲在閨房。尋醫(yī)問藥多年，就是不見好……”

周不求又問一旁的下人：“剛才小姐咳嗽，是不是被烘爐里的栗炭灰嗆到的？”那下人點點頭，吃驚地說：“周管家是怎么知道的？”

周不求一笑，說：“聽那陣咳嗽，咳出的聲音雖剛烈勁道，但急緩無律，分明是外物刺激了喉嚨造成。如果沒猜錯，小姐是想提高爐火，撥動了烘爐里的炭灰，不小心攪起塵埃，嗆進(jìn)了口中?！?/p>

說罷，周不求徑直走到案桌邊，提筆刷刷地畫著什么。收筆后，他把畫紙遞給下人，吩咐道：“你按圖上的尺寸，去銅匠鋪把這個打造好，然后交給小姐使用。”魏掌柜很是好奇，湊過去看那圖紙，圖紙上畫的竟是一雙筷子。上頭清楚標(biāo)明，筷子為銅制，長度一尺欠一寸，一頭方一頭圓，粗細(xì)與吃飯用的筷子無異，筷子的根部，還用銅鏈拴住。

這筷子有什么用？魏掌柜正愣著，周不求笑著解釋了：“烘爐取暖用的栗炭，炭灰會隨著火勢減弱慢慢增多，只有稍加撥動，才有助提升爐溫。本地用來撥灰的工具，大多采用火鉗，力度不好掌控，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但小姐有咳疾，不可使灰塵飛揚。若將撥火的火鉗改制成銅筷子，效果會大不一樣，只要能熟練使用筷子，無論撥火還是夾炭，都不在話下?！?/p>

好主意！魏掌柜拍案叫絕，對周不求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么簡單可行的法子，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撥火銅筷很快便交到了小姐手中，負(fù)責(zé)伺候的下人說小姐非常滿意，還說想見見這位聰明的管家。

那會兒，富家小姐的閨房是不能隨便進(jìn)的，魏家小姐難得在大庭廣眾露面，這次算是破了例，出來當(dāng)面感謝周不求。

兩人眼對眼一瞄，不由得臉頰飛紅霞，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直到伺候小姐的大媽猛地一聲咳嗽，魏家小姐這才醒悟過來，害羞地說：“多謝周管家精巧設(shè)計的銅筷子，使喚起來得心應(yīng)手，再也不會攪起炭灰了……”周管家還沒來得及說話，小姐便在那大媽的催促下，進(jìn)了閨房。

這對俊男美女春心萌動，豈能瞞過旁人，沒過兩天，那個“眼見為實”的大媽便偷偷把此事報給魏掌柜知曉。這下，魏掌柜可犯了難。

魏掌柜自有他的考慮：若成全二人，卻心有不甘，雖說周不求是個難得的人才，日后必成大器，但畢竟此人是乞丐出身，若是傳了出去，會丟盡魏家顏面；但若棒打鴛鴦，也有顧忌，自家女兒身患頑疾，若將來的女婿只是貪圖魏家財富，人品低劣，女兒會深陷苦海。

正發(fā)著愁，周不求卻找到魏掌柜，興高采烈地說：“魏老爺，小的想到醫(yī)治小姐的法子了！”魏掌柜眼前一亮，忙問是什么法子，只見周不求從懷中掏出一雙筷子，回道：“以后請小姐用這雙筷子進(jìn)食，小的不敢擔(dān)保能祛除病根，但至少可以緩解病情，有益無害?！?/p>

魏掌柜接過筷子，細(xì)細(xì)打量，那雙筷子的確有些與眾不同，但這個真能緩解病情？見魏掌柜疑惑，周不求說：“小的詳細(xì)打聽過小姐的病情，并琢磨了曾經(jīng)為小姐開過的藥方，細(xì)細(xì)參悟過后，發(fā)覺醫(yī)治不對路，小姐的病，病因并非感染風(fēng)寒，猜測小姐幼年玩耍時，手接觸過各種藥材，之后經(jīng)手入口，是藥三分毒，久而久之便體質(zhì)虛弱，稍有風(fēng)寒便抵擋不住，若當(dāng)咳嗽來治，是治標(biāo)不治本，必須從病根著手，解這百草之毒！”

就算如此，這筷子跟解毒有什么關(guān)系？周不求笑了：“其實這筷子夾食的一端，是解毒的甘草壓制而成，小的聽聞小姐厭煩了吃藥，不如用這個法子試試看，久病需緩治，細(xì)水能長流。”

這話很有道理，魏掌柜豁然開朗，當(dāng)即照辦，并吩咐下人為小姐準(zhǔn)備了許多雙這種甘草筷子。魏家小姐聽說這筷子是周管家特意費心為她所制，心情大好，吃飯時居然沒再挑剔了。說來也巧，魏家小姐用那甘草筷進(jìn)食，月余后臉上竟顯出了些許紅暈，咳嗽也有減輕。

叫魏掌柜頭痛的事兒終于來了，魏家小姐一有好轉(zhuǎn)，便不顧女兒家應(yīng)有的矜持，竟“恬不知恥”托下人對魏掌柜講，她喜歡上周管家了。

這可如何是好？魏掌柜前思后想，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估料周不求的身世并不簡單，既然他不肯說，那就逼著他說！并痛下決定，只要周不求不是奸惡之輩，可丟開顏面，請媒人撮合。

怎樣逼出周不求的身世？魏掌柜也動了一番腦筋，看得出周不求對魏家小姐也挺有心，否則不會盡心為醫(yī)治魏家小姐出謀劃策。即然這樣，何不借女兒之口來問？

于是，魏掌柜找了個機會，試探起了周不求：“周管家，小女對你的身世很是好奇，你能工巧手，對醫(yī)道也不外行，為何會成為乞丐？”

周不求一改之前的果斷，欲言又止，叫人捉摸不透。魏掌柜只好用了激將之策：“若周掌柜有難言之隱，魏某也不消多問了，直接告知小女便是……”

這法子果然管用，周不求急了，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小的若是把實情講出來，就怕老爺會怪罪，真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蔽赫乒胥蹲×?，擺擺手說：“請周管家放寬心，魏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既然你有言在先，魏某斷然不會怪罪！”

周不求重重地“唉”了一聲，說的第一句話就叫魏掌柜大吃一驚：“小的是來尋仇的……”

這話叫魏掌柜摸不著頭腦，他與周不求素不相識，何來的仇怨？

只聽周不求緩緩說出了事情的原委：周不求家在黃州府治下的一個縣，該縣盛產(chǎn)藥材茯苓、三七，周不求的父母靠種植藥材為業(yè)，家道殷實。那年，周不求赴省城趕考，這去一趟便是大半月之久，等他從省城回來，卻發(fā)現(xiàn)家中遭變故，父母病倒，一時亂了方寸。

細(xì)細(xì)詢問后，周不求終于從父親口中了解到事出有因。這年的藥材收獲后，有外地客商前來收購，而且出價甚高，周不求的父親驚喜之下，悉數(shù)交貨，沒想到卻陷入了人家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

那客商付了銀兩后，便馬上報官，稱周不求的父親賣給他的是一批假藥材，并呈上了幾大麻袋藥材，麻袋上還有周不求父親親筆寫上的“周”字。周不求的父親傻了，這些哪是自己賣給客商的藥材，分明是被調(diào)了包。在公堂之上，周不求的父親百口莫辯，那客商卻提出，若周不求的父親將藥材地作為賠償，此事便不再追究。

無奈之下，周不求的父親只得含冤應(yīng)允，客商撤了訴訟后，官府也沒再追究，將周不求的父親打了三十“刁民大板”后釋放。很快，周不求的父母就一病不起。

周不求回家后，盡心料理父母，本想將父母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后，再徹查此事，尋機報仇。哪知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晚，為父母擦過身，伺候他們睡下后，熬得步子都走不穩(wěn)的周不求趴在八仙桌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身上火辣的痛，驚醒之后，家里已燃起大火。他立馬醒悟過來，肯定是不小心碰到了八仙桌上的油燈，才導(dǎo)致火患。

火越燒越大，此時是深夜，當(dāng)年為了便于種植藥材，周不求的家建在了離村莊很遠(yuǎn)的山腰，就算鄉(xiāng)親們看到火光沖天，此時趕來撲救肯定來不及。正當(dāng)周不求陷入絕望的時候，救兵來了。

來幫忙撲火的是幾個乞丐，就在附近的山神廟里落腳。由于火勢太大，無法止火，沒法救出周不求的父母，但慶幸的是，乞丐們幫忙搶出了周不求父母的尸身，求得全尸落葬。

周不求痛不欲生，全靠乞丐們苦苦相勸，才茍活了下來。那段日子，周不求與乞丐們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為了報答那些乞丐，周不求在廢墟中尋得家中的保命金銀，大半贈予乞丐。從此，周不求便與那些乞丐為伍，因他為人義氣，足智多謀，深得乞丐們敬重。

有一日，一個老乞丐臨終，彌留之際送給周不求一雙長筷子，并對周不求說：“我們當(dāng)叫花子的……奉天乞食，一雙筷子不離身，靠天靠地靠善人……”當(dāng)時，周不求不明白老乞丐說的是什么意思，更叫他不解的是，趕來為老乞丐送終的乞丐們不停地往他身上吐唾沫，并掄起手中的打狗棍往他身上敲打，直到乞丐們跪下來對他喊了一聲：“幫主……”周不求這才明白，這是幫主在傳位給他，那雙筷子是幫主的信物……

周不求講到這里，魏掌柜終于聽出了其中的端倪，他問周不求：“如此說來，你懷疑我就是當(dāng)年害你父母的罪魁禍?zhǔn)?？?/p>

周不求搖搖頭，回道：“并非懷疑掌柜的為人，小的尋思，當(dāng)年那個外地客商中途掉包，在本地定有接應(yīng)的藥材商。這些年，我輾轉(zhuǎn)黃州府治下眾多縣，探查藥材商人，想順藤摸瓜，但卻未能如愿。此次在貴處打探，也是這個目的，但小的敢肯定，當(dāng)年的事與魏掌柜毫無瓜葛！”

魏掌柜不僅沒有感到吃驚，反而更看重周不求了。因古話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有仇不報非君子。不過魏掌柜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不禁接過話來問：“周管家是怎么查出我與此事無瓜葛？”

周不求笑道：“是因為一雙筷子，魏掌柜身為一家之主，以身作則，家風(fēng)正氣，小的細(xì)心觀察，魏掌柜及家人進(jìn)食時，會將筷子并攏，食畢后又將碗筷擺放齊整，規(guī)規(guī)矩矩，一絲不茍，試問如此家風(fēng)的表率，怎會甘與妖邪為伍？”

一席話，把魏掌柜說得滿面春風(fēng)，拱手直叫慚愧……

沒多久，魏府傳來喜事——魏家小姐要成親，夫君正是魏府的管家周不求。為兩人操持親事前，魏掌柜卻有個條件：周不求必須入贅到魏家，成為上門女婿。周不求毫不猶豫，滿口答應(yīng)。

周不求與魏家小姐成親后，魏掌柜把家中經(jīng)營大權(quán)交給了周不求。正當(dāng)周不求準(zhǔn)備另立幫主，把幫主的信物筷子托付他人的時候，卻被魏掌柜制止了：“這雙筷子還是留下吧，筷子一頭圓一頭方，代表了天和地，往事已矣，煙消云散，只期望你日后忘掉仇怨，好好過日子，做一個樂善好施、頂天立地的好漢……”

（責(zé)編/黃素萍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