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半個月亮爬上來

吳永強

一輪圓月掛于中天，大明湖畔，一座四層小樓燈火通明，月光推開窗子，投射在每個人臉上。但人們無暇顧及月光，屏氣凝神，盯著一個中年女性在屋子里晃來晃去，“這樣結(jié)尾收不住，你們再想想”。眾人忐忑的心恢復(fù)了一半，好在只有結(jié)尾“收不住”，改動不大，但就是這個“收不住”，讓所有人絞盡腦汁，依然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幾個月前的某個星期三晚上，張總辦公室上演的一幕。一期名為《消失的濟南府》的五一特刊正在經(jīng)歷最后的命運考驗。最終，一篇臨時寫出的《致濟南的一封情書》將這個專題成功“收住”，眾人才松了一口氣。一切工作結(jié)束后，走出報社，已是第二天凌晨，一周的任務(wù)完成，一種沉重的輕松感附著在每一張疲憊的臉上。

此種情景，幾乎每個周三都會上演。多年來，周三成了周刊人的特殊“節(jié)日”，這一天，每個人臉上不斷變換焦慮、不安、釋然、茫然……各種不同的表情循環(huán)往復(fù)。之前的選題會、腦力激蕩已經(jīng)完成它們的使命，這一天，不再需要更多的激蕩，唯有埋頭寫稿、編稿、做版成為一成不變的習(xí)慣。

編輯記者工作的特點在于一個蘿卜一個坑，誰的工作，只能由他自己自始至終去完成，不可能半路換人。所有的公事、私事都要為周三讓路，時間久了，親戚朋友們都知道了我們的工作規(guī)律，周三之前從不來打擾我們。

頂著周四的月光回家是再正常不過了，甚至有一次，選題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否定—重做—再否定—再重做”之后，當(dāng)我們走出報社，天已大亮，新的一天對于我們來說，意味著無始無盡的睡眠。

每當(dāng)周四來臨，總會在睡眼惺忪間接到某某某的電話，酒局定下來。周三的玩命換來周四的一醉，然后一覺睡到周五，拿到了新出版的刊物——不管之前的記憶如何深刻，周三如何“痛不欲生”，那已成為過去，手里捧著刊物一頁一頁翻看，卻并沒有預(yù)想的那么喜悅，偶爾有錯漏之處，往往惋惜不已。

其實在周刊，周五才是一周的開始，周三是一周的結(jié)束，周四則是周末。

周三最大的“障礙”是張總，當(dāng)執(zhí)行主編帶著所有剛做出的大樣去了張總辦公室，猛然閑下來的編輯記者們或在吸煙室，或呆坐在椅子上盯著電腦，而所有人的耳朵總是直豎著，過濾掉所有雜質(zhì)，唯一捕捉的是幾十米之外的張總辦公室發(fā)出的任何聲音：說話聲音陡漲，中間混雜些許火藥味，則意味著情況不妙，選題被否或改動頗大；若有歡笑聲傳來，每個人也就跟著舒了口氣，領(lǐng)導(dǎo)心情不錯，則選題沒問題，今晚可早回家了。

其實，所謂的“障礙”，也并不在張總，而在我們自己這里。一個選題做的好與壞，操作者大都心知肚明，達到了什么高度，感覺很重要，自我感覺良好的，往往順利通過，那些夾生飯，自己吃著塞牙，領(lǐng)導(dǎo)眼光很毒，一下子指出命門所在。

吃飯是個大問題，人是鐵飯是鋼，工作再忙不能不吃飯。周三中午時間緊，一般會訂飯，秦鎮(zhèn)大米面皮、黃燜雞米飯、叉燒飯、肯德基，換著花樣，也不過就那幾樣。多年來，我們成功吃倒了數(shù)家餐館。當(dāng)年的排骨米飯沒有了，滕州羊湯也倒閉了。不過，總有屹立不倒的，比如“芙蓉大酒店”。

曾和周刊早期的前輩們聊起來，芙蓉大酒店一直存在，但并非一家。早年的所謂芙蓉大酒店，是芙蓉街上的一家小店，如今那對夫婦還在，不過已去了后宰門街做燒烤。而今，芙蓉大酒店指的是一家名為“泉新”的飯店，兩層小樓，是周刊的“食堂”。

周三也有了衍生品。我們的同事QQ群便命名為“周三五點半”，這個點，正是張總看版的時間，同事們最提心吊膽的時刻。

因為周三，我們逃過一劫。那是2007年7月18日，下班高峰期，所有同事都在報社加班，發(fā)排機嗡嗡作響，竟不知窗外大雨正在吞噬這座城市。等到夜半走出報社，街面已被沖掃一新，各式汽車橫七豎八摞在路邊。

周三，就這樣與一座城市的記憶糅合在了一起。

去年9月，婚假期間，我去了九寨溝。一天晚上我失眠了。出門在外，只記得日期，查看了一下，星期三，原來如此。每周三例行失眠，已經(jīng)成了身體的規(guī)律。在遠離周刊的藏區(qū)，我仿佛又回到了報社。在海拔三千米的山上，我一骨碌爬起來，有點兒缺氧，走到陽臺，為那些依舊在加班的兄弟們抽了一根寂寞的煙。

如果你在周三的晚上經(jīng)過明湖路，看到路南這座四層樓的四樓亮著燈，那肯定是我們正在“分娩”一期新的周刊。歡迎你上來慰問一下，或者帶一些扒雞、扒蹄，甚至剛出爐的小籠包、肉夾饃，那就再好不過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