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廉政公署里,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殺手锏”——臥底。這些無名英雄的工作充滿了驚險刺激,堪比好萊塢大片——
臥底培訓整容洗腦
24歲那年,我加入香港廉署從事調查工作。沒想到,不久上司就派我去做臥底,要我扮成一個剛出大學校門進入政府部門的愣頭青。
我被送到廉署1999年成立的亞洲唯一的“臥底培訓班”進行培訓。培訓包括心理測試、洗腦、過各種關卡等。培訓最困難的要算“洗腦”了——必須從心里徹底忘掉自己,跟自己過去的20多年完全決裂,做到有人叫你的真實姓名或提起你的過去時,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經過短時間的訓練,我終于做到了在別人叫“王家鳴”或者“阿鳴”時毫無反應,而在別人叫我的新名字“阿健”時會立即答應。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真像一名大學畢業(yè)不久的愣頭青,我還接受了一次痛苦的“變臉行動”——整容,把顯黑的皮膚磨白。手術時痛得我哇哇大叫,但手術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變帥了。
接著,我出入大學生聚集的地方,記錄下大學生掛在嘴邊的時髦用語,不斷地模仿,還燙了流行的發(fā)型。一段時間過去,從相貌、談吐和動作上看起來,我完全就是一個在校大學生的樣子了。
上演現(xiàn)實版《無間道》
我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是臥底調查特區(qū)工商署下轄的影視娛樂事務處牌照部官員受賄案。當時香港影視娛樂特別是游戲機大行其道,成了商家的一塊肥肉,而負責發(fā)放牌照的官員就成了商家賄賂的對象。廉署接到舉報,懷疑該部門有人以個人或集團形式貪腐。很快,我在廉署的暗中幫助下,當上了一名普通的發(fā)牌官。
進入影視娛樂事務處牌照部整整三個月,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舉動。就在我開始懷疑上頭得到的情報有誤,覺得可以退出時,糖衣炮彈向我射來了。一天下午,一個同事下班前來找我,說一起出去吃個晚飯,陳部長請客。下班之后,我跟著他們去了一家豪華酒店,結果五個人一頓飯吃掉了四萬多港幣。結賬時,陳部長瀟灑地在酒店的消費單上簽了個字。從飯店出來,陳部長又帶著我們去一家夜總會“放松放松”。剛坐下不久,就有一個中年男人湊了過來,陳部長向我介紹說,這是朱老板,是他的好朋友。幾小時過去,又消費掉兩萬多港幣??斓轿缫箷r,朱老板提議大家結賬帶小姐出去吃夜宵,順手遞給我一沓錢,讓我?guī)兔Y賬。我一數(shù),發(fā)現(xiàn)多了五萬港幣,要退給他,卻被陳部長攔了下來:“差不多的,我們沒人計較這些的,下次多多關照朱老板就行了?!?/p>
第二天一早,同事又把我拉到一邊,塞給我三萬港幣。見我一臉疑惑的樣子,這個同事跟我解釋說,朱老板等一個牌照很久了,正好這個事情是我負責的,希望我能夠“幫幫忙”。于是我十分配合地收下了這筆錢,并馬上給朱老板發(fā)放了牌照。這樣,陳部長終于開始把我當成“自己人”了,他們大撈好處時不但不再避開我,還經常把“生意”介紹給我。
就這樣,短短半年下來,我就分得了30多萬元港幣贓款,相當于我月薪的十多倍。如果不是親自參與,怎會想到一個小小的發(fā)牌官也能收受巨額贓款?當然,我把這些錢全部上交了。
不久,根據我提供的證據,廉署很快將影視娛樂事務處的15名涉案人員緝拿歸案。
謀勇兼具巧解險境
2004年初,我受命臥底九龍的一家鴉片煙檔。雖然在香港鴉片煙檔是被允許經營的,但港府的控制還是比較嚴,一些鴉片煙檔如想擴大經營或者想新開煙檔,就向有關官員行賄。
開始時煙檔的人根本不信任我。他們先是要我也吸食鴉片,我只好硬著頭皮吸了幾口,嗆得直流眼淚。好在人家見我真的吸了,加上煙檔的員工平時是不許吸鴉片的,也就罷了。
接著,煙檔的一個高級馬仔忽然提出要到我家拜訪。我知道,這是他們想試探我,于是我連忙通知廉署調查處,請求配合。廉署緊急在外面為我臨時租了房。因為煙檔的人知道我成了家,廉署還專門給我“配備”了一個“老婆”。那個馬仔來到我“家”里,四處看了個仔細,又問了我“老婆”很多事,幸虧“老婆”是我在廉署的同事,對答如流。
一天,我和煙檔的幾個人出去喝酒,大家喝得暈乎乎的時候,忽然有個馬仔指著我說:“我懷疑你是廉署臥底!”所有人都盯著我看,我瞇著眼睛、打著酒嗝說:“是……”大家都驚呆了,我故意大著舌頭說:“是……開玩笑吧?如果……我……我真是廉署的,現(xiàn)在……也被你們收買了……”大家哈哈一笑,終于化險為夷。
此后,我慢慢得到了煙檔老板的信任。然而,煙檔的人大都有販毒的背景,行賄也非常謹慎。他們談事情時,大都會請對方去洗澡,大家赤條條地泡在水里把事情談妥,根本無法錄音和攝像。我只好強記談話內容,然后回家再用筆記錄下來。
雖然我一直都小心謹慎,但還是出了一次狀況。有一次,我和煙檔幾個馬仔乘電梯下樓,發(fā)現(xiàn)電梯里有個人是我的老同學,他沖我打招呼:“阿鳴,好久不見!”煙檔的馬仔全望著我,不知所以。我也與他們一樣做木訥狀,還好老同學見狀也沒再說什么,他一定很納悶:這人怎么長得那么像他的同學呢?
這一次,通過我九個多月的臥底,廉署不光掌握了煙檔向數(shù)名政務人員行賄上千萬元港幣的證據,還掌握了煙檔販毒甚至販槍的證據,結果有9名政務人員因受賄被抓,另有23名涉毒、涉槍、涉黑人員被警方抓獲。這些人并不是好惹的,事后有人傳出話來,要花l000萬元港幣買我的人頭。
我不得不再次出國整容。
臥底的“職業(yè)道德”
當然,臥底也有“職業(yè)道德”,一是盡量潔身自好,二是不能引誘別人犯法。但要做到這樣,并非易事。
2006年7月,我被安排臥底調查旺角紅燈區(qū)妓院老板向公職人員行賄事件,我扮演的是一個從別的警署調來的小警察。一天晚上,我隨著涉貪警員來到一家妓院,那個同事似乎對新來的我不太放心,竟提出要我和他在同一個房間里“玩小姐”。這種事我以前也幾次遇到,但我都設法糊弄過去了。但這一次,在那個涉貪同事的眼皮底下,只好與他“同流合污”。
此事給我?guī)砹藝乐氐男睦碚系K,覺得對不起太太,又覺得玷污了自己的人格,甚至想請示廉署放棄這次臥底行動,但我最后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四個月后,我終于掌握了涉貪警務人員多次受賄達400多萬元港幣的證據。
雖然做臥底有很大風險,但我覺得這是正義的事業(yè)。據國際機構調查認定,香港是全球最廉潔的城市之一,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我感到自豪。
(張源薦自《報刊精萃》2014年第6期)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