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小鬼”成長為一名人民軍醫(yī)

張海爾

母親陳金聯(lián)，1925年1月出生于上海市普陀區(qū)梅園村。外婆是紗廠女工，生性倔強，當時的婦女五六歲時都要開始裹小腳，她不肯裹，每天晚上背著父母親偷偷地解開裹腳布，白天再假裝纏上，后來成了那個年代少有的大足女子。外婆不識字，但在紗廠里朦朦朧朧地接受了當時的新文化運動思想，她常對我母親說，女人要讀書，要自立，不靠男人養(yǎng)活，還把民族英雄岳飛和花木蘭畫像買回家掛在墻上。

母親年幼時在外婆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性格堅強，喜歡讀書。她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很快在姊妹中脫穎而出。外婆看出我母親長大會有出息，決定全家人做工供我母親一人讀書。

“我長大了要為國出力”

母親6歲時上了一所教會學校。家里窮，沒有像樣的衣服和鞋子，外婆就把自己的舊衣服改小，自己的舊布鞋后跟裁去一截給母親穿著上學?？墒?，母親人窮志不窮，學習成績優(yōu)秀。初小畢業(yè)那年，她參加了學校的演講，題目是“我長大了要為國出力”。她的演講獲了獎。當時有一些同學笑話她說：“陳金聯(lián)，你連條像樣的褲子都沒得穿，還為國出力呢！”可是，胸懷大志的母親并不在乎。

母親11歲那年，聽說寧波有一所難童教養(yǎng)院可以讀書，就跟著一群孩子乘船去了寧波，到了那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哪有書讀。孩子們都被關在船上，母親注意到管事的總是鬼鬼祟祟地和當?shù)匾恍┎徽J識的人竊竊私語，覺得不對頭，就提出要回上海，可管事的不讓她走。于是，她寫了一封信給外婆。但外婆不識字，機靈的母親在紙上畫了一個籠子，籠子里畫了一個人，托人捎給了外婆。外婆收到信后，立即找到當?shù)氐呐嗄陼?，女青年會很快派了一名女干事，專門到寧波把她接回了上海。

母親沒有上過高小。有一天，她聽說愛國女中要舉行智力測驗，獲獎者可以在那里直升初中，就參加了測驗，結果成績名列前茅，被愛國女中錄取為免費生。上中學后，母親的各門功課成績優(yōu)秀。上海靜安寺愚園路上有一個書店，給沒錢買書的學生提供板凳坐著免費看書，母親放學路過那個書店時常去那里看書。母親最喜歡讀巴金的書，巴金的書讓她懂得了自己要奮斗的道理。母親還喜歡看高爾基的《我的大學》。

正當母親如饑似渴地讀書時，日本人打到了上海，愛國女中被迫停課，想繼續(xù)讀書的人只能集中到四川北路一所“難童中學”，那里的老師是各地流亡到上海的文化人，教書不得法，學生學不到什么東西。母親很生氣，心想：“這叫什么學校？我不在這里讀書！”正懊惱時，有一位比她大三歲，名叫張琰瑛的同學問她：“金聯(lián)，你想不想去打鬼子？”母親想反正書也讀不成了，就去打鬼子吧！于是說：“想！”張琰瑛說：“你回家拿幾件衣服，我明天傍晚來接你?！蹦赣H說：“我除了身上穿的，沒有衣服?！碑敃r，外婆不能在紗廠做工了，就帶著我小姨回鄉(xiāng)下種地去了。母親去向在地主家做長工的外公辭行，并說：“我要去護士學校讀書了，等有了工作，掙了錢，我回來養(yǎng)你?！睘榱吮Ｃ?，她沒有告訴外公實情。外公把身上僅有的5毛錢給了母親。

1940年12月的一天傍晚，母親帶著那5毛錢，跟著張琰瑛上了一艘小貨輪，坐了一夜船，天亮時到達了江蘇常熟東塘。新四軍和地下黨派人來接她們，從此母親參加了新四軍，投入到抗戰(zhàn)的洪流，走上了報國之路。

塘馬戰(zhàn)斗失散后找部隊

1941年11月下旬，新四軍第6師16旅旅部在江蘇溧陽塘馬遭到日寇3000多人襲擊，旅長羅忠毅和政委廖海濤壯烈犧牲，旅部向溧水方向轉移，母親所在的16旅衛(wèi)生部第一休養(yǎng)所和旅部失去了聯(lián)系。龔力所長帶著他們和傷員乘小船到了一個不知名字的村莊，住了幾天，覺得不對頭，于是決定重返塘馬尋找旅部。

那時已是初冬，天下著蒙蒙細雨，回到塘馬時，母親不覺驚呆了——天哪！小河邊、田埂上、墳墓旁，到處都是犧牲的同志，有趴著的、蹲著的、跪著的、仰面躺著的，有的還怒睜著雙眼，手里緊緊握著上了刺刀的槍，面頰和手腳都已經(jīng)變成了紫色。母親心里想，他們都還是十七八歲的孩子啊！看到這一切，悲憤的淚水不住地往下淌。休養(yǎng)所人員伏下身子，一點一點輕輕地擦拭每一位犧牲戰(zhàn)友的臉和手腳上沾著的泥水，把他們一個一個安放好，小心翼翼地掩埋了那些犧牲的同志。隨后，他們來到一位老媽媽家里，打聽部隊的去向。老媽媽一見他們，望著那片流淌著烈士鮮血的土地，老淚縱橫。那一刻，大家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憤，都失聲痛哭了起來。老人家用手指著磨盤山方向，告訴他們往那邊去找部隊。

他們告別了老媽媽后，立即往磨盤山方向出發(fā)，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他們在山腳下的一個農戶家買了地瓜充饑，蜷曲在農戶家的一間空房子里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們找到了交通站的同志，交通站的同志安排大家吃了早飯，要母親和幾位同志到茅山休養(yǎng)三所工作，龔力所長再回溧陽去。

在那里，幾位同志腳上的布鞋早已磨破了，滿腳的凍瘡又疼又癢，但是，誰也顧不上這些，大家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找到部隊！他們沿著磨盤山半山腰的通道往上走，到了老鷹山，路的兩旁都是參天大樹，沿著交通站同志指的路線，終于來到了茅山腳下，找到了建昌圩，那里是16旅衛(wèi)生部第三休養(yǎng)所所在地，朱潮所長接待了他們，他們激動極了。朱所長安排母親負責9個傷員的治療護理工作。年僅16歲的母親肩上有了擔子。

在那里工作了4個月后，母親和比她還小兩三歲的男衛(wèi)生員一起被調回了溧陽休養(yǎng)一所。

那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們就出發(fā)了。走到中午，三個人餓極了，到老鄉(xiāng)那里買了一點兒地瓜充饑。到了下午3點，那兩個男孩實在走不動了，看到路邊有一間空草房，就提出在那里過-一夜，第二天再走。母親當時也走不動了，但是，她堅決不同意，并說：“不能在這里停下，這里經(jīng)常有土匪，又有鬼子來‘掃蕩，晚上還有狼，很危險。我們不能停留，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磨盤山交通站?！彼麄z聽了我母親的話，三人繼續(xù)趕路。太陽漸漸落山了，我母親對他們說：“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盡快趕到交通站?！庇谑牵齻€人默默地加快步伐，終于走到了磨盤山。當他們找到交通站（交通站設在老百姓家里）時，三個人興奮極了。交通站的同志用干飯、辣椒和咸菜招待了他們，他們又餓又累，美美地飽餐了一頓。那一夜，母親算是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早上，他們聽到老鷹山方向傳來了槍聲，交通站的同志告訴他們，鬼子又下山“掃蕩”來了。他們心想“好險啊”！幸虧當時聽了我母親的話，否則，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endprint

接著，他們很快找到了在溧陽回峰山附近移動的第一休養(yǎng)所。分別了數(shù)月的龔力所長見到我母親后，高興得不得了，連連叫著“小鬼！小鬼！”我母親也激動得直掉眼淚。

“陳家棚子事件”中脫險

1943年10月，母親工作的休養(yǎng)所改成醫(yī)療隊建制，隊長叫徐友明，母親已是隊里的醫(yī)務員，負責一個醫(yī)療小組。那年秋天，國民黨頑固派步步逼占，醫(yī)療隊被逼得無路可走，只好轉移到離溧水縣城僅十幾公里的東屏鄉(xiāng)陳家棚子、胡家棚子、天鵝湖一帶。一天晚上，母親到一家做拉面的人家去商量安排兩名傷員的事情。一進門，看見兩個陌生男人正坐在那里和女主人聊天。待那兩個男人走后，母親問女主人，那兩個男人哪里來的？女主人說，從溧水城來做買賣的。母親一聽警覺了起來，立即派通信員向徐隊長報告，請求轉移，但沒有得到答復。那天晚上，母親一整夜沒合眼，她和15歲的衛(wèi)生員繆青、炊事員孫友龍一起值了一夜班，以防萬一。直到第二天早上10點他們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吃了頓飯。飯后，母親和繆青趕緊先去給輕傷員換藥，再去給5個重傷員處理傷口，一直忙到下午3點多。正當她們提著籃子往回走時，天突然起風了，她們本能地往四周一看，突然發(fā)現(xiàn)四周的小山上有幾個人正沖著他們直奔過來。母親立即意識到是敵人。她對繆青說，“我們被包圍了！快把籃子里的臟紗布扔到河里去”。母親的右腳兩個月前剛剛負過傷，提著籃子一瘸一拐地走著，繆青看她走得慢，一把接過籃子，飛快地跑回了房東家，從西門進去了。過了一會兒，母親也趕到了房東家，當母親靠近西門準備進屋時，只聽里面一陣陣吼叫——“漢奸特務已經(jīng)進屋了！”母親屏住呼吸，側耳細聽，屋里突然響起了槍聲，母親只覺得自己受傷的右腳仿佛又被打了一槍，本能地向后一退，一下子滾到了房東西門外一堆很高的稻草垛后面，接著又掉進垛子后一條不到一米寬的深溝里。她蹲在溝里緊緊地抱著公文包，那里面有糧票，有她的日記和筆。她貼著溝的土坯壁，能清楚地聽到屋里的聲音。屋里亂哄哄一片，敵人好像在搜什么。敵人搗騰了半天，兩次從西門探身出來張望，但又縮了回去。母親默默地想：我不能當俘虜，我要隨時準備犧牲。但是，敵人沒有看見她。后來，她聽到一陣槍聲，接著是一陣吆喝聲，敵人似乎從東門走了，一切又歸于寧靜。

太陽西斜了，房東薛建華大姐從溝里找到了母親。她說：“女同志快走，鬼子、特務還要來的。”母親這才沿著小路向另一戶農家走去。那家女主人一見到她，立即讓她換上自己的衣服。叮囑說：“要是敵人查問，你就說是我家親戚。”她讓我母親跟著她男人一起下地種麥子。母親在麥田里看到山那邊過來了一群敵人，在離田不遠的路上走著。當晚，母親在這位女主人家住下。第二天一早，徐友明隊長來了，他告訴我母親自己頭一天被敵人追了6里多路。他讓我母親回16旅衛(wèi)生部，其他事情由他處理。

母親在敵人眼皮底下脫險了，但是，繆青和傷員都被敵人抓走了；孫友龍為了保護房東家的孩子而犧牲了；帶母親從上海出來參加革命的張琰瑛在那次事件中被捕，于當年12月10日晚和溧陽縣韓胡區(qū)區(qū)長戴國光（兼任深水白馬區(qū)區(qū)長）在溧水英勇就義了。

事隔幾十年，母親才了解到那次事件是因叛徒出賣，由國民黨溧水特務頭子杜樂山一手策劃的“陳家棚子事件”。

嫁給政治上可靠、打仗勇敢的父親

在戰(zhàn)爭年代，部隊里對男同志的婚姻問題有一個不成文的“二八五團”規(guī)定，即年齡28歲以上，參加部隊5年以上，團以上干部才可以結婚。

1942年，父親任第六師政治部保衛(wèi)部部長，三個條件都符合，組織上、戰(zhàn)友們都在給父親張羅婚事。父親的老戰(zhàn)友47團政委王直說，他愛人小潘在16旅衛(wèi)生隊有個同事，是上海學生，衛(wèi)生員，人聰明，又喜歡讀書，前一段談了個對象不久前犧牲了。父親認為可以考慮。

1942年的一天，16旅衛(wèi)生隊黨支部正在.開會，突然，王政委派通訊員來找母親。于是，母親隨通信員來到了一個曬谷場上。當時，空曠的場子上只站著王直和另外一個人。王政委說：“小陳，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六師保衛(wèi)部的張部長，以后你要看書可以向他借?！彼蟾攀菑膼廴诵∨四抢镏滥赣H喜歡看書。

母親有點莫名其妙，心想：“我看書為什么要向張部長借？”不過，母親心里很快猜到了點兒什么。眼前的張部長頭戴新四軍軍帽，身穿新四軍軍裝，腿上打著綁腿，穿了一雙草鞋，給母親的g--印象就是“一副英雄氣概”。父親見母親兩只黑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心想：“這個小鬼一定不笨?！?/p>

1942年2月，組織決定讓母親去第二野戰(zhàn)軍在安徽銅城辦的華東醫(yī)學院學習。臨行前，父親來看母親，他說：“聽說你要去學習了，我來看看你。”隨后拿出一支鋼筆對母親說：“這支鋼筆送給你。”母親明白，這是父親讓她學習期間給他寫信。

那個年代，斗爭環(huán)境很復雜，通信聯(lián)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母親去學習后，僅僅給父親寫過幾個字條，而且都要通過地下黨的交通站才能帶到父親那里。至于父親有沒有收到，母親也不知道。

母親到了華東醫(yī)學院，由于只有初中文化程度，被分在藥劑班學習。母親一直非常渴望學習，所以很珍惜這次學習機會?？僧敃r鬼子總來“掃蕩”，學了三個月，上了幾堂課，學校辦不下去了，母親又回到了溧水杭村16旅衛(wèi)生隊。

1943年三八婦女節(jié)，母親去看部隊組織的聯(lián)歡演出。正看著，突然父親的通信員來找她，說張部長找她。母親去了一看，父親在屋里，開著窗戶，母親沒進屋，就在窗戶外面站了下來。于是，一人站在屋里，一人站在屋外，沒聊幾句，天就漸漸暗了下來。

母親看天黑了趕忙說：“天黑了，我要回衛(wèi)生隊去了。”父親說：“那我送送你。”在途中，父親對母親說：“我呢，第一，政治上可靠；第二，打仗不怕死。我為什么要找你呢？我看你有文化，人聰明。我不想找一個老婆是個傻瓜，生一群孩子都是傻瓜?！?/p>

母親想，父親是做保衛(wèi)工作的，能殺日本鬼子，殺漢奸，清除革命隊伍里的奸細，是個勇敢、可靠的人，于是同意了。endprint

1943年4月的一天，父親派通信員來找母親。母親到父親那里一看，父親剃了個光頭，正在炒菜。他炒了一盤豬肝和一盤辣椒，煮了一鍋面條，就這樣迎娶了母親。4月份的溧水天氣還很冷。他們睡的是一張竹子編的床，連條褥子都沒有，只有一條床單，也沒有被子，蓋的是一條里面沒有棉絮的空被套。父母親就這樣在江蘇溧水杭村結成了夫妻，并于此后風風雨雨中共同走過了50年。

四個孩子的母親考上大學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母親在20軍58師衛(wèi)生部任醫(yī)政股副股長。1950年，母親隨父親調到空軍，分配到南京空軍醫(yī)院當主治醫(yī)生。母親覺得自己理論基礎差，應多在工作中學習。她在辦公室里支了張桌子，擺了一臺顯微鏡，凡經(jīng)她手的病號的化驗涂片，她都一張一張認真地看，很快掌握了臨床醫(yī)療的三大常規(guī)。醫(yī)院的領導和同事都知道母親工作、學習勤勉。

1953年的一天，毛開明院長找她談話：“毛主席號召干部上大學，毛主席說了，從戰(zhàn)爭年代過來的干部，能上大學的都讓他們去上大學。你去不去？要考試的，考上了，就可以去長春第一軍醫(yī)大學讀書?！蹦赣H當即說：“去?！鄙洗髮W是母親一生的追求和夙愿，眼下的學習機會真是求之不得?。∷ケ本﹨⒓尤雽W考試被錄取后，把征爾（大女兒）和聶爾（二女兒）安排在南京玄武湖小學住讀，把春爾（四女兒）送到了上海外婆家（三女兒滬爾生長在外婆家），自己一個人拿著行李去了長春。開學三個月后，當時在遼寧丹東大孤山的父親才知道這件事。一天，父親的警衛(wèi)員突然來找母親，把她接到父親那里。父親問她：“你上學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母親回答說：“你不是讓我依靠組織嗎？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有一天，母親正在聚精會神地看書，突然接到我大姨從上海打去的電報，上面說，春爾患了重病。母親心急如焚，怎么辦呢？她和同學商量，提出能不能換個學校，去上海第二軍醫(yī)大學。同學都非常同情母親的處境——丈夫在抗美援朝，自己剛剛考上大學，女兒才兩歲就患了惡性腫瘤。同學幫助母親通過解放軍醫(yī)政部，從長春第一軍醫(yī)大學開了轉學證，轉到了上海第二軍醫(yī)大學。母親轉學到上海二醫(yī)大后得插班，而二醫(yī)大要求很嚴，插班必須通過考試。當時，母親的考試成績并不理想，化學考了3分，數(shù)學和物理都只有2分。向進校長派秘書吳之理找她談了兩次話，讓她退學。母親哭了，她堅決不走。她說：“戰(zhàn)爭年代，組織交給我多艱巨的任務，我都完成了，現(xiàn)在組織送我來讀書，我不能退學！”吳秘書說：“那就試讀兩個月?！彼f：“也不試讀。我用黨性保證，以優(yōu)異的成績向黨組織匯報。”向校長拗不過她，就同意她留下了。

母親是班上年齡最大的學生，老師們?yōu)樗膶W習精神所感動，都同情她，幫助她。母親很快補習了高中的數(shù)理化課程，預科一年的課程都順利通過，之后她全面上了專業(yè)課。那時，抗美援朝勝利了，父親從丹東前線調到杭州空5軍任副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母親把征爾、聶爾、滬爾、春爾四個孩子都交給了父親。父親陸續(xù)安排她們在杭州西湖小學和空5軍幼兒園住讀。周末，父親派警衛(wèi)員把她們接回家，讓炊事員給她們改善伙食。父親做得一手好菜，有時也親自下廚做一碗紅燒肉，然后問她們好不好吃？滿意不滿意？她們都齊聲說：“好吃！滿意！”父親常對她們說：“你們可不能向你們的母親告狀，說我對你們不好啊！”父親有時還笨手笨腳地給她們梳辮子，把她們的頭發(fā)像擰麻花一樣往一個方向擰，然后手一松頭發(fā)又都散開了。母親一讀就是4年多，每年只有寒暑假能去杭州看望父親和孩子們。

母親懷我的時候，視網(wǎng)膜水腫，看東西都是模糊的。但她仍堅持上課。1957年5月大學畢業(yè)考試臨近時正好生我，產后第三天，連月子也沒坐，就直接趕回學校參加畢業(yè)大考，以各門功課全優(yōu)的成績向組織兌現(xiàn)了自己當年的承諾。向進校長一直到晚年仍對母親記憶猶新。

母親常想，自己一定不能被淘汰。所以，她一生都在追求、奮斗，割舍了一般女性難以割舍的種種東西，克服了一般女性難以克服的種種困難。1955年，部隊精兵簡政一刀切，讓沒有中專以上學歷的女同志都離開部隊，而正在大學讀書的母親被授予了大尉軍銜。畢業(yè)后，母親走上了領導崗位，1957年母親在上?？哲娽t(yī)院呼吸內科任主任，定為正營級干部；1963年，在福州軍區(qū)總醫(yī)院任消化內科副主任；1964年被授予少校軍銜；1965年在漳州空8軍衛(wèi)生處任副處長，同年進修于漳州龍溪專區(qū)醫(yī)院搶救科，兩年的進修為她后來主抓醫(yī)院醫(yī)療工作奠定了基礎；1968年至1978年的10年間，在沈陽空軍醫(yī)院任副院長，主抓業(yè)務；1978年，在濟南軍區(qū)空軍后勤部衛(wèi)生處任處長；1983年離休。

母親在黨的培養(yǎng)下，在革命戰(zhàn)爭的腥風血雨中，在43年勤奮努力的工作中，從一個“小鬼”成長為一名人民軍醫(yī)。她是全空軍唯一一位抗日戰(zhàn)爭期間參加革命而又畢業(yè)于上海第二軍醫(yī)大學高等學府的科班女大學生；也是全空軍唯一一位師級離休女干部。（編輯 王雪）

（作者是陳金聯(lián)之女，中國國際展覽中心總裁辦公室原主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