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的誤讀

摘要：餛飩，本音húntun，但在中國很多地方容易誤讀成húndùn，本文從餛飩的產(chǎn)生、與混沌的關(guān)系以及方言中的一些叫法中，得出餛飩誤讀的原因。

關(guān)鍵詞：餛飩；傳說；混沌；方言

餛飩是我們中國的一道傳統(tǒng)美食，在我們中國北方有“冬至餃子夏至面”，南方有“冬至餛飩夏至面”的說法，北方的餃子即是南方所謂餛飩。餛飩的名字也是古已有之，漢揚雄《方言》：“餅謂之饦，或謂之饦餛?！薄梆橉Q”實際上就是后來餛飩的轉(zhuǎn)音。據(jù)三國魏人張揖著的《廣雅》記載：“今之餛飩，形如偃月，天下之通食也?！彼晕覈责Q飩的習俗可以追溯到漢代，也可能更久。

餛飩好吃，它不僅與我國的歲時風俗密切相關(guān)，更有其自身深厚的文化底蘊。但是它的名字卻有些不倫不類的，而且還常常會出現(xiàn)誤讀。本文將從三個方面來探討“餛飩”被誤讀的原因。

餛飩，二字的讀音分別為hún，tún，連讀時“飩”字變調(diào)為輕聲，讀為húntun。其在《現(xiàn)代漢語大詞典》也只有一個音，即[xun35 t?un0]，即使日常生活中人們經(jīng)常把這個詞誤讀成[xun35 tun51]，詞典里也仍然以最初所定的音為準。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國各地人們對它的喜愛，甚至給了它許多方言叫法。語音自不必說，含義也跟著當?shù)氐墓?jié)奏走。比如餛飩在中國北方大部分地區(qū)稱為餛飩，四川等地稱為抄手，湖北等地稱作水餃、包面，江西稱為清湯，江南的上海、蘇南、浙江等地吳方言里的“餛飩”則與粵語的發(fā)音相似，廣東則將餛飩二字與本地的語音結(jié)合，寫作“云吞”，現(xiàn)在英語中的“wonton”就來源于廣東話，更有意思是，新疆一些地區(qū)將餛飩叫做曲曲兒?，F(xiàn)代人們在生活中，常常將húntun讀作húndùn，與“混沌”“渾沌”音同，通過查看典籍數(shù)據(jù)，筆者認為這大概與我國古代一些上古傳說及歲時風俗有著深刻的淵源：

1.宋 孟元老 《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卷之四》：“[六]餛飩店 程大昌演繁露九。世言餛飩是虜中渾氏屯氏為之。案方言餅謂之饦。或謂之餦。或謂之餛。則其來久矣。非出胡虜也?！?/p>

漢 宋衷注 清 秦嘉謨等輯《世本八種·王梓材撰本·世本集覽第二冊》：“天老即混沌”。

宋 王讜撰，周勛初校證 《唐語林校證卷八》：“1066畢羅者[一]，蕃中畢氏、羅氏好食此味，今字從“食”，非也。餛飩，以其象混沌之形，不可直書“混沌”，從“食”可矣。至如不托，言舊未有刀扣之時[二]，皆掌拓烹之[三]，刀扣既具，乃云“不托”；今俗字作“餔饦”，非也。

2.漢 司馬遷《史記卷一·本紀第一》：《莊子》云：“南海之帝為倏，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忽時乃相遇于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欲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p>

徐中舒 《漢語大字典》：“古代傳說中央之帝‘混沌，又稱‘渾沌，生無七竅，日鑿一竅，七日鑿成而死。比喻自然淳樸的狀態(tài)?！?/p>

民國 巖崎敬太郎 《臺灣語典·卷四》：“渾沌 呼蘊頓。謂人之心思不靈?！扒f子”：中央之帝曰渾沌。注：渾沌，無竅者?！?/p>

北宋 張君房《云笈七簽》卷二：“《太始經(jīng)》云：‘昔二儀未分之時，號曰洪源。溟涬蒙鴻，如雞子狀，名曰混沌?！?/p>

3.清 道光 福申《俚俗集·卷四·節(jié)事下·食餛飩》：“神隱天開于子，陽氣發(fā)生，當食餛飩。譬天開混沌之意?！?/p>

宋 陳元靚 《歲時廣記·卷三十八》：“庚申論是月陰陽爭至前后各五日宜別寢食餛飩”。

宋 高懌 《群居解頤》：“嶺南地暖，其俗入冬好食餛飩，往往稍暄，食須用扇，至十月旦 ，率以扇一柄相遺，書中以吃餛飩為題，故俗云：踏梯摘茄子，把扇吃餛飩。又《南越志》閩人十月一日作京飩，祀祖告冬”。

清 富察敦崇 《燕京歲時記·冬至》：“夫餛飩之形有如雞卵，頗似天地渾沌之象，故于冬至日食之?！?/p>

從上面的材料1中，我們可以大致的了解到，餛飩的來歷有兩種傳說：

第一種，借音說。在《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卷之四》中認為源于世人所說的“渾氏屯氏”，據(jù)民俗傳說這二人是漢朝時，北方匈奴部落的兩個首領(lǐng)，這兩個人殺人如麻，百姓對其深惡痛絕，故而用肉餡包成角兒，取“渾”與“屯”的聲符，制作出一種吃食，并把這種吃食叫做“餛飩”，食用時，感覺如食惡人之肉，百姓希望平息叛亂，恰巧這天為冬至，所以冬至“食餛飩”便產(chǎn)生了，這里 “餛飩”實際讀音仍為húntun，與今同；雖然古籍后面將“餛飩”的源于“渾氏屯氏”的這個出處否定了，但是也可能是為了維護漢族人民的面子，這里不做考證。

第二種，避諱說。《世本八種》中說“天老即混沌”，可見“混沌”實際上是我們古代的一位天神，《唐語林校證卷八》中也同樣認為“餛飩”源于“混沌”這位上古的天神，了解我們古代歷史的人一定知道，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避諱很多名字，比如秦朝時避“嬴政”的“政”字諱，改“政月”為“正月”，唐朝時避“李世民”“世”與“民”諱，將“世”字缺筆，改“民部”為“戶部”，成為封建歷代定制，明代不準“殺豬”則因為“豬”與“朱”同音，與朱元璋的姓氏相同，造成了當時豬肉產(chǎn)量大減。由此可見，古代如此繁雜的禮節(jié)約束，是不可能允許人們隨意稱呼君主的名號的，神仙的名字倒是可以說，但是卻絕對不會允許人們食用自己的神仙的，所以《唐語林校證卷八》將“混沌”二字的“氵”換成了“食”，才有了“餛飩”，但是這樣來看，“餛飩”字形就開始發(fā)生變化了，不過翻閱《廣韻》 “沌”讀作“混沌”時為“徒損切，音囤”“混”韻；“飩”為徒渾切，音屯，“魂”韻，二字皆從“定”母，且《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囤”本身就是多音字，讀作“dùn”或“tún” ，故而推測語音也或多或少的發(fā)生了一點變化。而將“混沌”改換偏旁變成“餛飩”的做法實際上是民俗語言學中的語諱學的做法。而上面的種種都體現(xiàn)了我們漢語語義的民族性與人文性。

材料2中的古籍文獻實質(zhì)上也指出“混（渾）沌”是“中央天帝”，而且在《山海經(jīng)》中“混沌”傳說是我們中華開天辟地的黃帝，并且混沌還有“天地之氣”之意。故而筆者認為材料1中所說避神仙諱而作“餛飩”可以以此為依據(jù)。

第三種，諧音說與語義說。宋朝人周密說，臨安人在冬至吃餛飩是為了祭祀祖先，到了南宋時，我國才開始盛行冬至食餛飩的祭祖風俗。所以上述材料3中，就有“閩人十月一日作京飩，祀祖告冬”“陽氣發(fā)生，當食餛飩”的說法，即冬至這一天，為一年中陰陽交替之時，當吃餛飩調(diào)整陰陽之氣，并把餛飩作為祭祖先之用的祭品。也因為“餛飩之形有如雞卵”，“似天地混沌之象”，故而，推測“餛飩”因與“混沌”諧音類似，而被誤叫做了“混（渾）沌”，即諧音說。不過實際上餛飩在古代不是一年之內(nèi)可以隨時吃的食物，而是冬至、除夕、大年初一（有些地方將餃子稱作餛飩）才會食用的一種歲時節(jié)令食物。明清時期“元旦子時，盛饌同享，如食扁食、名角子，取吏歲交之意?！倍脸责Q飩則因“是月陰陽爭至”，這三個節(jié)日象征著全社會重新回到了創(chuàng)世前的那個狀態(tài)，即“混沌”之狀，所以現(xiàn)在人們還是容易將húntun叫做húndùn，即是語義說。比如許寶華、宮田一郎《漢語方言大詞典》（5763頁）中就有將“混沌”二字作為餛飩的本字：“【混沌】①〈餛飩〉。吳語。浙江定海?！抖ê？h志》：‘餛飩，實皆混沌之變?！?/p>

不過也有人認為這種錯誤跟方言的影響有關(guān)，比如李榮《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中，里面將“飩”字的聲母念做d[t]的方言地區(qū)特別多，比如：哈爾濱、濟南、牟平、洛陽、西寧、揚州、南京、太原、忻州、績溪、婁底等。而且這些方言區(qū)的人們在學習“飩（tún）”字時，很容易因為這個字與其他形近字，比如鈍、盹、燉、噸、沌、燉、頓等字類似，聲符相同，而誤讀成“dùn”，所以“餛飩”的誤讀實際上還應(yīng)該考慮方言的影響。

參考文獻：

[1]許寶華，宮田一郎.漢語方言大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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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陜西師范大學漢籍檢索系統(tǒng)

[5]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 [M]. 第5版.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5.5.

作者簡介：張銳，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012級漢語言文字學專業(yè)。endprint